• 假死的白月光回来了上一章:第 87 章
  • 假死的白月光回来了下一章:第 89 章

一般来说,会这么做的都是受宠的貌美妃子,目的是想要多留下一些自己的倾世画像。

可沈贺之摩拳擦掌数日,昭阳就将他当做普通的宫人一样使唤,几日下来干得最多的居然是研墨和端茶倒水拿书的活儿。

沈贺之书香门第,家世深厚,对墨的研究很深,研墨这点上很得昭阳的欢心,也因此得以长久立在她的案旁侍奉。

沈贺之常常借着这会悄悄观察昭阳的模样,可每每试图提将她留在纸上时,结果却都同第一次一样。

这原本只是纯然欣赏的观察和揣摩,在日复一日的接触,很快演变成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沉沦。

夜半时分,沈贺之悄悄步入殿,将参汤送到昭阳身旁,瞅了一眼砚残留的墨,无奈道,“殿下该歇息了。”

昭阳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而是移用朱末端在砚台上轻轻敲了两下。

这是要他研墨的意思。

沈贺之磨磨蹭蹭地拿起墨锭,消极怠工地磨了两圈,忍了又忍,在昭阳将将合上一本折子时,忍不住插嘴道,“您至少将参汤喝了。”

他顿了顿,犹觉得这话的威力不够,赶紧接了下面半句。

“否则我明日就给父亲和梁院判告状了!”

昭阳本来充耳不闻去取下一本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她笑了笑,道,“在我宫里,威胁起我来了?”

沈贺之早将昭阳的脾气摸清楚,知道她不是在生气——她笑的次数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又不是笑面虎的性格。

正是因为如此,沈贺之难得将她逗笑时,总觉得分外自豪,心里跟泡了蜜罐似的。

“喝口参汤的功夫,又不耽误您多少时间。”他大着胆子道。

昭阳轻出了一口气,将搁了下来。

福林适时地插嘴道,“参汤从出御膳房到进殿已验过次,均是无毒。”

昭阳颔首,将参汤取到面前,却没用勺子,而是像饮酒似的抬头便灌了进去。

那碗是真的不大,虽价值千金,但两口咽下去是真的不难。

在一旁的沈贺之目瞪口呆又嘟嘟囔囔,“您连这几口汤的功夫都要省。”

昭阳将碗放下,拭了嘴角淡淡道,“还有废话?研墨。”

自有一旁的宫人轻轻脚地过来将已经空了的碗端走。

沈贺之撇撇嘴,想着自己最开始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废话,低头认真研墨打起下来。

虽然做的是平常人家书童侍女的活儿,但想到这些墨是要被昭阳长公主用在国家大事上的,沈贺之顿时便浑身充满了力气。

不过这墨需要得再多也不过一个砚台,很快沈贺之的用处就到头了,他退开两步想了想,又勤快地上前给昭阳续了茶,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她一眼。

此时已是丑时过半了。

沈贺之担忧地望着仍伏案阅书的昭阳,心转着念头想找一个能劝动她去休息的法子。

可昭阳显然是遇见什么难办的事情,已在头那一卷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眉头轻轻蹙到一块儿。

沈贺之没立刻打扰,边打着腹稿边等待。

风从窗外温温柔柔地刮进殿内,带起像是有人哭泣一般的呜呜声。

沈贺之几乎都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殿外传来了嘈杂的声响,顿时一凛清醒了过来。

“有刺客!”外间的侍卫高声喊道。

“护驾!”沈贺之吓出一身冷汗,快步往昭阳身旁走去,紧张地护卫在她身旁。

昭阳放下了书,疲倦地轻叹了一口气,仿佛是感慨这些刺客来得不是时候、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无缚鸡之力,挡我面前做什么?”她吩咐道,“退我身后去。若是你受了伤,我和太傅怎么交代?”

沈贺之还没来得及反对,就被两名不知道从何冒出的侍卫提着远离了昭阳身旁。

殿外的打斗声很快便停了下来,有人匆匆从殿外进来,浑身浴血地禀报道,“殿下,刺客已尽数伏诛!”

“活口呢?”昭阳淡淡地问,“招供没有?”

侍卫迟疑了一下,“他们口藏毒,没来得及留下活口。”

沈贺之心一紧,心想这些恐怕是专门做杀刺客一行的人了。

昭阳扫了一眼阶下的侍卫,又问,“为何是你来复命?侍卫长吴谦何在?”

“侍卫长负伤,起不了身,令属下来回报。”

昭阳不置可否,“他是负伤,还是已经被你杀了?”

原本觉得危已经过去了的沈贺之心神大震,抬头盯住了阶下那名面容声音都相当陌生的侍卫。

第138章

听罢昭阳这一句,那侍卫猛然抬起了脸来,几乎是在做这个动作的同时一跃而起,朝着昭阳的方向拔出软剑刺了过去。

“殿下!”沈贺之瞪大眼睛,想也不想地就想去挡这一剑,却被身旁的侍卫按住了。

沈贺之身边的另一名侍卫如同一缕青烟般飘向前去,后发先至,稳稳地挡住了刺向昭阳眉心的一剑。

昭阳几乎全程便坐在椅子上没有动过,丝毫不在意那森冷的剑尖离她的眉心只差两寸的距离,也不曾露出任何惊慌的表情。

沈贺之恍惚觉得是昭阳见过太多次这样的凶险,已经不以为然;一转念,却又觉得她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刺客不是侍卫的对,抵挡几招后便被击退,一咬牙拧身便向外夺路而逃。

侍卫毫不犹豫地点足便追。

昭阳喊住他,“楼苍,留活的。”

侍卫停足回头笑了一下,“殿下放心。”

沈贺之发现这还是个长相相当英俊的年轻侍卫,只是他从前似乎没有在昭阳身边见过。

……况且刚才这人不是还一脸冷峻,怎么突然笑得就跟雨过天晴似的?能变脸?

关于楼苍的事只在沈贺之脑一闪而过,他甩开桎梏奔到昭阳面前,忧心忡忡地劝道,“殿下今日还是早些就寝吧……”

“马上。”昭阳说。

沈贺之只得在旁等待,这“马上”的一等便是接近天明。

窗外悄悄浮起鱼肚白时,昭阳才放下去歇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

但紧接着便是每日都有的早朝了,昭阳从不缺席。

沈贺之想着都等了一夜,也不怕再多这一两个时辰,便也强撑着在殿外打了个瞌睡便用冷水净了脸起身。

早朝之前,小皇帝穿着龙袍匆匆跑进了昭阳的寝宫,“皇姐!昨晚遇刺怎么不派人告诉朕?”

“有惊无险,小事罢了。”昭阳平淡地道。

小皇帝鼓起了脸,“那刺客应该拿下了吧?审问了没有?”

“楼苍拿的人,法司已收监了。”

“朕一会儿就喊人来问,”小皇帝恨恨地跺了脚,“怎么隔差五还总有人想来刺杀皇姐,把这皇宫大内当成什么地方?”

“冲着我来,总比冲着陛下要好。”顾南衣说。

“还不如冲着朕来呢!”小皇帝气冲冲地喊着,拉过昭阳的看她掌心指节上的旧伤,眯着眼道,“一定要好好审出来幕后指使究竟是谁,朕要诛他九族!”

昭阳不为所动,她轻轻拍了一下小皇帝的脑袋,“陛下来得早了,用早膳没有?”

小皇帝含糊地应了一声,“朕担心皇姐,没来得及……”

“我去更衣,陛下先用早膳,稍后再一同去早朝,可好?”

小皇帝抬头朝昭阳天真无邪地笑了一下,“好,我等皇姐出来一道用膳。”

昭阳颔首入了内殿,除了脸色稍显苍白,根本看不出是个一夜未眠、通宵达旦的人。

沈贺之只在旁侍奉都觉得眼皮子沉重得要打架,这会儿却是强打精神戒备着小皇帝发难。

——这段时间下来,他太明白小皇帝对他的处处针对了,这小子简直不乐意见到任何男男女女和昭阳关系亲密!

别说他沈贺之了,就连苏妩也被小皇帝当作眼钉来看待。

苏妩能仗着年纪小和小皇帝针锋相对,沈贺之都要弱冠之年的人了,自然不能这么做。

“沈画师在皇姐宫也留了有两个月吧?”小皇帝在桌边坐下后,果然开口问道。

“是,从殿下身上学到许多,微臣受益匪浅,谨记于心。”沈贺之小心谨慎地答道。

“母后还惦记着沈画师,说等秋菊开了让你再去画上一幅。”小皇帝淡淡地道,“到底是宫廷画师,不要将正职耽误了。”

沈贺之又不是蠢货,哪能听不出来这是要把他寻个借口调离的意思。

他低头道,“回陛下的话,正是分内之事,只要太后传召,微臣莫不敢怠慢。”

“就今日吧。”小皇帝笑了笑,“你横竖都是太傅的儿子,不必在宫内做內侍的活,传出去好像皇宫里多缺人似的。”

沈贺之心转电念间飞快地为自己找了个借口,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长公主令我今日起教导阿妩学丹青……”

这理由当然是假的,顶多也就是苏妩好奇提过一嘴想学罢了。

小皇帝没有立刻说话,他眯着眼瞧了沈贺之两眼,“苏妩不是回家去住日么?”

昭阳步出门来,闻言道,“今日便回来了。”

小皇帝闻声转向昭阳时顿时又是一脸笑容,“那皇姐宫里好容易安静了几日,又要吵闹起来了。苏妩那性子,能耐得住跟沈画师学画画?”

沈贺之没料到昭阳出来得这么快,心里咯噔了一下,忐忑地抬眼去瞧她的表情。

比起借口被戳穿,他更担心长公主将他看成个信口雌黄的败类。

“正好叫她修身养性。”昭阳不置可否地道,“陛下若是感兴、抽得出空,也可同阿妩一道。”

小皇帝似笑非笑地瞅了沈贺之一眼,“既然皇姐这么说,朕得空时便也来沾沾光。”

沈贺之在心底长长出了口气,又升起另一种不安他当然不觉得是长公主没听出他在说谎。

因此早朝一结束,沈贺之便迫不及待地上前迎了昭阳,小声请罪,“殿下,早上时我……”

昭阳微微蹙着眉对他做了个停止的势,停下脚步往不远处看了一眼。

沈贺之不明所以地跟着望过去,见到了立在那儿的丞相秦北渊。

虽然早就听说过秦北渊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但真见到这人时,沈贺之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好像自己的秘密都被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翻出来看透了一般。

这对视不过是两息的事情,接着沈贺之便听见昭阳发出了个嫌恶的断音,是她平时绝不会做的事。

接着身旁微风拂动,是昭阳已经转身离开了。

沈贺之疑惑了一下,又看了看秦北渊。

这下他发现秦北渊的视线已经落到了自己身上,黑沉沉的深不见底,却一路看到最深处那个从未对任何人言明的秘密。

沈贺之呼吸一滞,心突然生出一股似是而非的明悟。

或许秦北渊也……

沈贺之毫不退让地和秦北渊撞上目光,几乎是气势凶狠地瞪了当朝丞相两眼后,低头遥遥朝对方一礼,便转身去追昭阳了。

在那之后,沈贺之便真将错就错地开始教苏妩画画。

巧的是苏妩吵着闹着要学的就是画昭阳,正沈贺之的下怀。

昭阳惯来宠爱苏妩,偶尔得闲也跟着画个两,倒是很有天赋,一幅自画像被薛振软磨硬泡地拿走了。

说过有空便来的小皇帝果然偶尔也会来听课,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般看似太平又暗潮汹涌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天小皇帝私底下对沈贺之道,“朕听说你对皇姐提过,有一件遗憾之事,现在圆了没有?”

“……长公主天人之姿,凡间画岂可玷污。”沈贺之道。

小皇帝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他话锋一转,道,“恐怕皇姐宫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心思了。”

沈贺之的画一停,沉稳道,“微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你若是有胆子,怎么不对皇姐坦白你留在她身边的原因?”小皇帝像是引诱似的道,“你只要一日不说,皇姐便一日不会明白的。”

沈贺之沉默了片刻。

他当然知道昭阳不会将注意力放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但他更知道的是小皇帝这次撺掇的居心叵测。

沈贺之揣着明白装糊涂,便可以想留多久留多久;他要真是一个冲动去对昭阳袒露心意,那第二日就不用想继续留在这宫里了。

昭阳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沈贺之感受得到。

或许以后有,但现在必然没有。

或许以后沈贺之会说,但现在必然不会。

“偷得一日是一日。”沈贺之最后这样回答了小皇帝。

小皇帝没有再说话,离去时脸色阴沉得如同疾风骤雨前的天穹。

沈贺之耐心地勾勒完最后一色彩,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他已比刚入宫稳重太多,即便面对小皇帝的威胁也不会轻易惊惶失措。

“沈公子,”福林道,“殿下说外头将要下雨,让您今日早些出宫去,免得稍后路上泥泞,不好走。”

沈贺之含笑谢过,整理了画箱便施施然出宫去。

这一日沈家公子的马被雷雨所惊,本该结实牢靠的车厢在翻倒时砸得四分五裂,车的沈家公子不慎被辕砸脑袋,大半个太医院赶去救治,最终仍旧是回天无力、英年早逝。

沈太傅闻讯病倒,沈夫人更是旧疾发作、一同撒人寰。

好好的沈家便就这么散了。

……

沈其昌从摇摇晃晃的马车当醒来,仿佛还能看到梦妻儿的嬉笑打骂,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痛得仿佛被剜了一块肉去,疼得他揪着胸口弯下了腰。

“老爷,看见汴京城门了。”家仆在外道。

沈其昌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腰来,沉声应道,“等入了汴京,莫要忘了我先前的吩咐。我此来汴京,只为确保终局,早做好了赔上这条命的准备。等我死后,你便立刻离开汴京,回通宝去,知道吗?”

家仆执拗道,“老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与老爷同生共死。”

“何必如此!”沈其昌连连摇头,他掀开车帘遥遥望着汴京城的方向,低低地道,“他们没有一人是蠢货,定然已经知道我是最可疑的几人之一,此行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沈其昌还是必须要来,还是带着自尽的毒药一起来。

若不是心有那么一个报复的念头令他熬到今日,数年前他便干脆和妻儿一道奔赴黄泉了。

明知汴京城等着自己的只有一个“死”字,沈其昌也要将自己的最后一口气拖延到将薛振逼入绝路。

“等我死后,便代表着局已做成,你再做别的也是无济于事,”沈其昌道,“你虽也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从今往后都忘了吧,回到通宝,带着我给你的钱好好过日子。看在我死的份上,他们不会为难你。”

家仆没有回应他的话,扬鞭又抽了一下马儿。

沈其昌见劝不动对方,只得叹了口气。

车辙滚滚,将马车一路引入繁华热闹的汴京城。

“这条路我许多年未走过了,”沈其昌自言自语地对家仆道,“如今再走一遭……却是回家的路。”

第139章

新历二十二年将至,汴京城又是张灯结彩的喜庆氛围。

本是家家户户都喜笑颜开的团圆佳节,对秦朗而言却是十分烦心的日子。

原因无他——明明是两个人的年,前前后后却根本落不了安生,总有人拿着各种理由上门打搅。

从小年开始,皇宫的赏赐便流水一般朝长安巷倾倒过来,这之后从丞相府到将门世家等等的贺礼数不胜数,送礼的缘由千奇百怪。

秦朗觉得这些在官场里混久了的人果然会说话,即便不点明顾南衣的身份,不知道怎么的就又表达出一种“长公主笑纳”的意思来。

在汴京城里留了一年一年又一年,即使知道这些礼物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秦朗还是对这等繁缛节提不起兴来。

但光是送礼的也就罢了,这世上还存在非要亲自上门来打搅的,尤其是今日晚上和明日早上。

想到这里,秦朗皱眉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