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林苑反应,下一刻他便直接拉过她微凉的手,将她连拉带扯的再次弄到石桌前。

“写,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就送你回去。”他看向身旁那白了脸僵住的人,缓缓勾了唇:“阿苑说的那些,待我回头想明白,会给阿苑回复的。”

“伯岐……”

“时候不早了。”晋滁直接冷声打断:“阿苑可是要继续在此间与我耗着?”

林苑脸色微变。

晋滁不再催她,只不动声色的将石桌上的纸张往她跟前推推。

林苑却如何肯写?若真写了,只怕隔日他就能拿着这所谓证据,直接登门拜访,对她父亲威逼利诱。

届时他父亲会如何抉择,她觉得压根是毫无悬念。

“这般逼我,你……”

“闭嘴。”晋滁压了眉眼,看她嗤笑了声:“别妄想再拿言语糊弄我。阿苑,与我虚与委蛇这套,你用的次数太多,现今我已不吃了。”

“写吧,除了写完它,否则我断不会放你走。”

顿了瞬,他又道,一字一顿:“阿苑,让我眼睁睁的看你嫁人,除非我死。”

林苑的面色在短暂的僵硬后,渐渐松缓下来。

“墨汁都冻了,让我怎么写。”

听她肯这般说,晋滁心中横生的戾气散了些。

斜眼扫过那砚台,他随即掏出火折子,道:“一会我烤烤便是。”

林苑看过地上那支毛病,手从斗篷里伸出,按在石桌上就要弯腰去捡。可身上那乌云豹氅衣厚重,压的她有些笨重,行动就带了些迟缓。

“我来。”

晋滁握了她胳膊将她拉起,随手将砚台搁置一旁,绕过她去就直接弯了身去捡那支笔。

在他的手指刚捞到了笔,刚好将冰凉的笔杆握在掌心那瞬,他突的感到后脑似有冷风袭来。大概对人未设防,他也没多大警惕,只是有些诧异的下意识的抬过头来。

啪。

冰冷坚硬的物体与温热柔软的皮肤结实相碰,下一刻,剧烈的痛意自那额头蔓延开来。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这痛不单是身体上的痛,更似是痛到了五脏六腑,痛到了四肢百骸。

“阿苑,你……要杀我?”

他保持着之前抬头的那刻姿势,一动不动的看着跟前还举着砚台的人,嘴唇泛白的颤声说了一句,狭长的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林苑也呆住了。她刚才大概是冲他脑后的百会穴而去,万万没想到他突然抬头,惊慌下竟直接拍上了他额头。

看着他额头上殷红的血汩汩流出,她身体一颤,手上砚台啪嗒一声落地。

“你杀我?你要杀我?”

晋滁踉跄的起了身,眸光却一直没从她惨白的面上移开,带着恍惚,带着迷茫,带着不敢相信。

林苑见他满脸血的模样,声音也发颤了些:“伯岐,你,你快拿布条缠下……”

“阿苑,你竟然要杀我。”

他立在原地看向她,这一句中,不再是疑问,而是一字一顿的肯定。

林苑只觉得此刻喉咙中像是被棉花堵住。她望着他惨白的脸,鲜红的血,只握拳颤着唇,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晋滁猛地朝她欺近,林苑慌忙后退,脊背抵在冰凉的石桌沿上。

“你我那般的情意啊。”他直接将她按上了桌面,抬手抚过她惊颤的脸,血色浓郁的面上冷,怒,疯:“阿苑,你竟舍得对我下手!!”

第22章 断于今日

林苑白着脸一个劲的摇头。

“伯岐,我没有……”

他压根听不进她的解释,微砺的掌心压过她冰凉的脸颊,俯下头去,径直盯入她仓皇的双眸中。

“阿苑,我那般爱你,疼你,宠你,你却想要我性命!你,真是好狠的心呐!”

说话的时候,他额上顺下一道猩红刺目的血流,蜿蜒至他的眼角,又缓至他的唇边,愈发映的他脸白如纸。

殷红与苍白的对比,仿佛是他眸底那怒色与痛色的极致写照。

林苑不敢去看他的眼,只望着近在咫尺的狰狞伤口,颤着伸出手来。

“伯岐,还是让我先给你……啊!”

她的手刚触到他的面上,却冷不丁被他用力捉了手腕,直接桎梏在了她头顶上方。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却沿着她的斗篷探入,隔着外衣握住了她的腰身。

林苑猛一个哆嗦,当即意识到不好,未被钳制住的右手不由分说的朝他挥来。

“你要做什么!”

晋滁抬肘一压,令她动弹不得。

“我想大概是我错了。”他对她忽的一笑,被血沾过的唇色艳又冷,似自嘲,又似有些令人心惊的意味。

不等林苑从他这莫名的话里品出什么,就见他已渐渐收了唇角笑意,盯视着她,视线冰冷冷的不带任何温度。

“阿苑,我错就错在,一味的给你留有余地。”

他俯下了身,面颊擦过她的鬓角,之后将那冰冷的唇贴上她温热的耳垂,声色渐冷:“从此刻起,不会了。”

语罢,他置于斗篷里的那只手,直接上移至她的领口处,狠力一扯。

绣海棠花枝的领口处,是一排精致的斜襟绣扣。被人这般蛮力撕扯,当即受不住力,直接崩裂开来,隐约露出里面勾勒梅茶花细纹的月白色中衣。

林苑悚然骇吸口气,抬脚冲他踹去。

“晋滁你疯了!”

晋滁屈膝将她的腿压制住,而后顺势上前欺近,将她压在石桌上。

“疯?就算我疯,也是阿苑你逼得。”

他怒笑着,手指挑开月白色中衣细带,微凉的掌心就势探了进去。

“事成之后,我就掳了你去王府,再直接去你府上提亲。我要断你所有后路,让你不在存有旁的选择余地。阿苑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掌心隔着薄薄的一层绸料覆上了柔软的肌肤,温热绵软,带着急促的起伏,还有轻微的颤栗。

“伯岐,你别这么对我。”林苑的双眸蓄满了泪水,声音惊怕的都含颤:“你……是想逼死我吗?”

晋滁的目光在她含泪的双眸中定过一瞬,而后阖下了眼皮,高大结实的身体从她身上起了些,手掌也从她的衣裳里移开。

林苑刚松了半口气,可下一刻却惊见他却微仰了头,抬手开始解衣服上的襟扣。

“虽你待我寡情薄意,但我又如何舍得逼你去死。放心,此间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断不会对外透露半分半毫。风大雪大,掳你走,小心避着也不会有人瞧见,只待你父亲同意了我的提亲,我就悄悄遣人送你回府。”

对上她那惊疑不定的眸光,他目光沉沉:“即便有什么狂风暴雨,你也无需怕,自有我挡你跟前便是。可是,今日的事是一定要成的!阿苑,你莫再存任何侥幸。”

林苑见他解了襟扣后,又伸手去解那金佩饰纹的腰封,便知他所言是真,今日是真要这般对她,而并非只是口头上吓唬她。

当即浑身冰冷,如堕冰窖,手脚都似冻麻般没了知觉。

“伯岐,难道你非要你我二人……成一对怨偶?”

他倏地盯她:“那也好过眼睁睁的见你嫁给他人,于旁的男子身下承欢罢!”

话说至此,他不知是脑中闪现过什么画面,当即烧红了眼,在腰封稍微松懈过后,就又欺身压过,伸手去撩她的面裙。

“伯岐!放过我吧,放过我,伯岐……”

晋滁听她央求的哭声,怕又起了心软之意,索性就直接压上去覆了她的口,让她那些可怜的哭求一概湮没于他的唇齿之间。

她在剧烈挣扎了几瞬后,就消停了下来。

晋滁起先还当她是认命了,可渐渐的就察觉出不对来。她的呼吸未免太急促了些,身上也犯冷,还隐约渗出些虚汗来。

他忙松开了她起身一瞧,却惊见她好似得了急症般,半张着唇急促喘息着,双眸半睁着失了焦距,一张脸雪白雪白的简直不似人色,好似快没了生气儿。

他这一惊,倒是将前头那怒与躁散了大半,理智也回了不少。

“阿苑?阿苑?”

他抚着她的脸急急唤了两声,却见她似没多大反应,反而逐渐的眼见她出气多于进气,好像开始喘不过气来,雪白的脸庞肉眼可见的开始涨紫起来,瞧起来骇怖非常。

晋滁惊出了一身冷汗。

忙起了身,手忙脚乱的将她衣裳拢起,又俯身去拉上她那被半褪的亵裤。

没了支撑,林苑的身子就从石桌上委顿下来,软软的瘫倒于地。

晋滁慌忙将她抱在怀里,手上一把捞过铺在桌面上的乌云豹氅衣,直接将她兜盖住。

林苑捂胸闭眸,浑身直颤。

晋滁这会突然想起,她素有弱疾,平日里精调细养的好,倒也看不大出来。今日又是受寒又是受惊,该不会被给激出了病症来罢?

眼见着她情况逐渐不好,他也顾不上什么,刚咬了牙要抱她出去寻大夫,此时却感到身前一紧,低头一看,原来是她细弱的手指正紧紧攥了他的衣服。

他猛地朝她面上看去,就见她唇瓣颤着张了张,似在说些什么。

“什么?阿苑你要什么?”

他忙附耳过去,贴近了些,方听到她气若游丝的说了个药字。

他明白了,她是跟他要药。

“药在哪儿?你放哪儿了阿苑?”

他的手在她身上急急摩挲,从香囊到袖口再至兜内,一概找了个遍,却始终未见那药半分痕迹。

这时林苑猛地咳嗽数声,咳了些血来,而后双眸一闭,身体在他臂弯里随之沉了下来,似是死了过去了。

晋滁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掐住她的人中,焦急唤她。

“阿苑!阿苑!别吓我阿苑!”

好半会,林苑方幽幽转醒,恹恹弱息。

“阿苑你撑着,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不等晋滁将她抱起,她颤手指向了石门方向,唇瓣动了动。

晋滁再次贴近她唇瓣处,听她喊了个杏字。

几乎片刻,他就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是说,药在春杏那里。

刚要抱起她往外冲,可忽的想起外头风大雪寒,她如今这模样又如何受得住?所以就找了边角的一处将她放下,把厚实的氅衣拢起靠墙铺着,让她倚坐着。

“撑着点阿苑,我马上就回来。”

抚过她冰凉的面颊后,他就忙起了身,大概是起的有些猛了,不免头昏的片刻。

伸手一抹,额头上大概还是有些血会渗出来,他也顾不上这些,只又伸手将自己身上松垮的衣服草草拢了下,然后就拉开石门迎着风雪冲了出去。

林苑在昏暗幽闭的石洞里,闭眸喘息,默默数了十下。

十息之内,没有听见外头有折回的脚步声,她便睁开眼,撑着地起了身。

擦净了面上泪痕及唇上的血渍,她又迅速整理好身上衣物,将外头的斗篷仔细系上,遮盖好里头被撕烈的外衣。

环视一周见并没落下旁的物件,她便戴好兜帽,用力推开石门,从雪地上脚印的另外一侧,转道出了假山。

雪落得又急又大,不多时,便将地上的脚印盖的只剩浅浅一层。

晋滁紧捂着怀里的药瓶回来的时候,见到半开的石门脚步顿时停住,待从那半掩的缝隙中朝里看去,见到里面空空如也,徒留他那件乌云豹氅衣孤零零的铺在地上,他的身体就猛地僵住。

这一刻,他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僵直的目光就寸寸垂下,往那雪地上看出。

石门处延伸出的脚印除了他的,还有些小巧又浅显的脚印。从他脚印的另一侧绕过,每一步匆匆,不曾有过半步的迟疑。

晋滁就僵在原地看着,盯着,任由狂风卷起的寒雪扫在他的头上,脸上,身上。

他眼皮动了动,眉上的雪花就簌簌落了下来。

掏出一直在怀里捂着的药瓶,他直接将软塞拔下,而后带着哆嗦的往手心里倒出一颗,放在鼻间闻了一下。

纵然风雪再大,可那股果香甘甜的气息却清晰的钻入鼻间。

原来,只是糖果而已。

晋滁盯着掌心里的这颗所谓的‘药’,短暂的凝滞之后,突然放在嘴里吃下。

在嚼烂了咽下之后,他却缓缓扯了唇,放声肆意大笑起来。

带着狂,带着戾,狂笑不止。

“阿苑,你我之情,断于今日!”

面上的雪氤氲了他凝固在脸上的血痂,殷红的血水顺着他面颊落了下来,衬着他的笑犹似带血,看起来竟比那侵肌裂骨的风雪还要森寒。

“怎么弄的这般狼狈?”陶氏心疼的抚着她冻得冰凉的脸颊,又忙去给她拍打身上的雪。

江太太忙招呼下人将那伞靠拢些围着,挡那些个风雪,又拉过陶氏与林苑赶紧往暖轿的方向走。

“你娘见时候不早了,就遣人去唤你,不成想采薇她们皆说你早些时候就让人给接走了……可真真是将咱们给急坏了!”

江太太心里是又愧又急,好端端的人来她府上给她姑娘庆生,谁料会出这档子事!等她找到那些个狗胆包天的下人,非挨个打死不可!

林苑紧拢着斗篷,冻得打了个几个颤。

“我本是在轿里的,可因多喝了几杯酒,就胃里翻腾,止不住的想吐。所以就让人停了轿,我下去缓了缓,哪成想待回头瞧来,竟见那轿子走远了。”她苦笑:“偏赶上那会风雪大了起来,我远远的喊,他们也听不见,我追,脚程又慢。待七绕八绕的追过去,轿子不见影了,我也迷了路了。”

上了暖轿,温热的气息让林苑舒了口气。

“若不是你们找来,我指不定还得在那转悠几个圈,得冻傻了去。”

江太太听她这般说,又见她说话神态皆自然,不免将那颗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不是遇上什么恶事就好。

他们府上那几个下人还不知是受谁唆使,她带人来着的时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唯恐见到的是些不堪的场景。若人在她府上出了事,那他们江府该如何向人家长平侯府交代,京城里的这些官宦世家又该如何看待他们府上。

“那些个下人耳聋眼瞎的,传错了话不说,还将主子给拉下了。等回头,姨给你出气,将他们一个个拎出去冻他十天半月的,让他们都尝尝个中滋味。”

林苑闷声咳嗽了两声,这会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对了江姨,我府上丫头春杏,先前我见她似有受寒的症状,就没她下轿,这会估计还在轿里呢。您能遣人帮忙寻寻吗?”

“放心,已经遣人去找了。”江太太说着,疼惜的摸过她苍白的脸庞道:“一会去我屋里歇着,我让人熬点姜汤,你喝下去去寒。”

说着,就忙看向旁边的陶氏,建议道:“我瞧着天一时半会的怕这雪停不下,路不好走,天也冷,别冻着孩子。我想要不今个你们干脆就歇这,等会我就让人去你府上……”

林苑捂着唇剧烈咳嗽起来。

陶氏忙转了注意力到她身上,焦急的给她拍着背。

“可是寒着了?冒风冒雪的这么长时间,可不是……苑姐儿!”

陶氏眼睛瞪圆了,惊恐的盯着林苑掌心上的血。

江太太见了,心里咯噔一下,惊的也说不出话来。

“没事,我这老毛病了。”林苑虚弱的笑笑,道:“江姨,怕是今个没法在这留宿了,我这会得回府去,常用的药还搁在府中。”

陶氏刚要急着发问,府中哪里有药,这时一只微凉的手朝她伸来,用力握了两下。

这一刻,陶氏猛的一个激灵,她忽然意识到,苑姐儿怕是出了些什么事。

她面上不显,可心里已是狂乱的跳了起来。

当着江太太的面,她只能维持着镇定道:“苑姐儿这药停不得,偏今个走的急没多带些。所以,我还是早些带她回府去罢,今个且不留了,待改日有空再聚。”

江太太自不能再说什么,怕耽搁了,赶忙让那些下人脚程再快些,直接抬轿往林府马车所在处而去。

第23章 能暖也能寒

长平侯府的马车碾压在厚厚积雪中,轧出深深的辙印。

马车里温暖如春,可陶氏的心却如堕冰窖。

尤其是当她见林苑脱下外头的斗篷,露出里头被撕扯开裂的外衣时,更是顿觉一股透骨寒意爬满了脊背,冷的她牙齿都在打颤。

“他,他……”

“太太放心,他没成。”林苑边仔细整理着衣裳,边缓声宽慰道:“我想了法子脱身出来,没让他得逞。”

陶氏大喘了口气,几乎瘫软靠在马车壁上。

抚胸缓了片刻,她又勉强重新坐直了身体,伸出手来也忙帮林苑整理衣裳,又将那凌乱的发髻给重新拢了下。

“将此事彻底烂在肚中,此后对人半个字都不得提。”陶氏帮她系好斗篷细带,面色郑重:“便是对你爹,也别提。”

林苑心中一暖,点头应道:“我省得的。”

陶氏爱怜的抚上她仍旧发凉的脸颊,心疼道:“我的儿,怎么就遭遇这等祸事……”

她无法想象,她那身娇体弱的姑娘,遭遇那等身强体壮的公子哥逼迫,当时该是何等的惊怕与无助。

想至此,她又不免对那罪魁祸首生出切齿的恨意来。

“求亲无果就做出这等混账事,怕是坏的都烂到骨头缝了!亏还是皇亲贵胄!若都如他那般行事,还了得?”

陶氏恨的手都发抖:“一个,两个,怎么这等子黑心脏肺的纨绔,尽盯上咱们家了!”

她大女儿已然是那般不如意的姻缘,若小女儿也紧接着步其后尘,那她这当娘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陶氏不由一阵后怕,不由紧紧揽过林苑的手握着,一个劲喃喃:“还好,还好……”

还好苑姐儿脱身的及时,否则若真让那晋世子给得了手,那只怕苑姐儿不嫁也得嫁了。

这会,陶氏突然想起她吐血一事,脸色猛的一变。

“苑姐儿,你哪里可是不适?可是胸闷?头晕?还是哪处痛?”

林苑忙拉住惊慌失措的陶氏,解释道:“没事的娘,是之前为了脱身,咬破了舌尖而已。”

说着就半张了口给她看。

“至今还疼着呢。”

陶氏顿时心疼极了,连声骂了晋滁几句后,又一叠声的嘱咐她近些时日饮食要尤为注意,以清淡温热为主。

林苑温声应是。

只是在陶氏不注意时略微动了动刺痛的手腕。

她素不受痛,痛意略微重些,就会脸色泛白,浑身虚汗直冒。之前手腕磕在了石桌边缘,这会依旧还在隐隐作痛,想来应是青紫肿胀了,没个十天半月的,怕是消不回去。

“小姑娘好狠辣的心肠。”

镇南王府里,镇南王手拄着床架,颇为稀奇的将仰躺在床上的晋滁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而后目光着重落在他那伤痕累累的面上,感慨不已。

“脸也花了,头也破了,当真可怜。”镇南王啧啧称叹,抬手往那脸上的挠痕上一指,转过脸冲着另一旁正缩着肩膀垂着脑门的田喜,好奇的问:“怕不是,将你家世子爷这张脸,当做抓板了吧?”

田喜哪里敢应?愈发缩了脖子,只恨不得能直接缩回到肩膀里头才好。

晋滁闻言也不怒,只睁着眼面无表情的盯着上方帐顶,谁也不知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惊天动地的筹划了一番,最后灰头土脸的回来,事丁点也没办成。哈,这不惊天笑话吗?不过个小姑娘罢了,他一个身强体健的男人,亏还日日习武练剑呢,却硬生生让人家从胳膊肘底下逃了!田喜,你说你家世子爷,怕不是个窝囊废罢。”

镇南王出口成毒,饶是隔得远些的田喜都感到那股股恶意扑面而来,毒的他额上冷汗直冒。

晋滁面上无多余表情,只是将眼睛给闭上了。

镇南王颇为恼恨的锤了两下床架:“亏我将那废世子奏章都写好了,他却没成事灰溜溜的回来了,当真可恨!若换作我军中将士,这等子中看不中用之人,该杀。”

说着,甚是嫌弃的往晋滁的脸上看过一眼,嘟囔两句废物,恨恨转身就走。

“父王。”

晋滁这时候睁了眼,却依旧盯着帐顶的方向。

镇南王停了脚,回头诧异看他。

晋滁紧握住掌心里的瓷白瓶子,声音没什么起伏的发问:“父王,你说,人心如何才能一成不变?”

昔日她暖他心,今日她却寒他心,她能是佛,却也能是魔。

为什么人心如此易变,变的速度让人如此猝不及防。

镇南王啧了声,抬手摸了摸下颌的胡渣。

“你这问题我答不上来。不过人心这虚无缥缈的东西,要它作什么?要,就要那看得见摸得着的,得实惠的东西。”

晋滁这时方转了苍白的脸,对上他。

镇南王抬手朝外头院子虚指一圈,颇为豪气道:“比方说我现在拥有这些,大概就是挺实惠的东西。我觉得,在我有生之年,差不多也算一成不变。”

说着,他抬手比划了个砍杀的动作:“因为有胆子想要来动一动我东西的人,全做了我刀下亡魂。”

冲着晋滁嘿嘿笑了声,他便转身离开屋子,刚一出来恰见宫里头的御医正带着个小徒弟匆匆进院,不免就扬了大嗓门,热情的招呼他们进屋。

“快进来快进来,赶紧给我家的大情种瞧瞧伤,破相了都!”

过了几日后,待晋滁额上的伤好些了,圣上将他特意召进宫里询问。

晋滁没有隐瞒,直接将自己做过的事告诉了他。

圣上气的直拍御案。

“你如何能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晋滁眼皮垂下,下颌绷直了几瞬,低声道:“皇舅,臣知错了。”

圣上气恨的朝他瞪过去,待见他额上缠着隐约带了些血的布条,苍白的俊脸上也被挠花了,一副甚是凄惨的模样,到口的责备声就换作了一声叹气。

“伯岐,以后做事莫要这般鲁莽了。这会你该庆幸,好在没铸下大错,否则……若朕这收到朝臣奏来的废世子奏章,你说,那时候让朕如何保你?”

晋滁不免微微动容了神色,有些愧疚道:“是臣让皇舅为难了。”

圣上缓了神色,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区区一个女子罢了,不值当你赔上名声,跟地位。其他世家皆有好颜色的闺秀,你挑挑看,看中哪家,朕这回一定应你。”

晋滁摇摇头:“臣不要。”

“你……”

“皇舅莫要误会,臣对那林家小姐的情分早已淡了,先前只是有几分不甘心在作祟罢了。”晋滁抬眸一笑,说的轻松恣肆:“臣之所以不应圣上所提,只是因臣想通了,世上花色千般好,臣尚未热闹的够,暂不想过早成家。”

圣上不赞同:“你都及弱冠了,该成家了。即便成了家,也不耽误你纳美不是。”

晋滁挑眉笑道:“那不成,成家之后到底会受些约束。圣上知道臣的,素来放诞不羁惯了,哪里肯受那管束,着实令人不耐。”

“皇舅行行好,就依了臣罢。”

第24章 大婚(一)

林苑回来后,连做了好几宿的噩梦。

梦里皆是晋滁那张带血的脸,他一遍又一遍的问她,为什么要杀他。

每每自噩梦中醒来,她皆是满身冷汗,惊悸不已。

陶氏心疼她,特意将去年宫里头赐下的百合宫香拿到她房里,让人每夜里都点上,望她能安睡些。

林苑也怕自己落下心结,白日的时候就或是绣盖头,或是去院子赏赏雪景,多转移些注意力,逼自己不再多去想那日的事。

好在几日过后,她总算从那件事缓了过来,夜里也能安枕到天明,而不是噩梦连连了。

春杏那日受寒又受惊,回来后就头痛发热,咽喉肿塞,至今还未好的利索。

提起那日的事,春杏也怕的不成。当时在轿中的时候她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她让人停轿,可没成想那些轿夫反而加快了脚程,越走越快,当即就吓得她六神无主。刚掀了轿帘想要喊人救命,不成想后颈一痛,却是被人当场给敲晕了过去。

一直待被江府的人送回来后,她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还好姑娘没事。”

饶是至今,春杏仍后怕不止。

她不敢想象,若是姑娘真被那晋世子强了去,那一夜之间,京城街头巷尾关于姑娘的谣言该是如何疯起啊。若到那会,只怕长平侯府也会天翻地覆了。

“事情都过去了。现今你只管好生养病,年后需要用着你的地方多着呢。”

春杏精神一振,不免用力点点头。

爆竹声中一岁除。永昌十五年的新春与往常年没有什么不同。

燃爆竹,递飞帖,宫中赐银幡。

一如既往。

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府上因三姑娘的婚事将近,从上至下都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了。

当家太太格外忙碌,不仅要清点陪嫁等物件,还要托人请了宫里的嬷嬷,专门来教导三姑娘婚礼当日的礼仪;林侯爷及府上的几位公子也没闲着,既要写请帖,然后选个吉日送出去,又要安排婚礼当日的宴席等事宜。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好似年后的日子过得格外快,不经细数,转瞬就到了草长莺飞的三月。

京城的三月虽不如江南般姹紫嫣红,却也是草木葱茏,万象更新。

永昌十五年三月初十,是难得的黄道吉日,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斋醮等,诸事皆宜。

符居敬身披大红花骑在马上,不时的朝街道两旁看热闹的人群拱手示意。素来古板严肃的面庞,也因这喜庆的日子,而多了几分温和来。

最前方是鸣锣开道,身后是八人抬的大红花轿,两旁有乐师吹吹打打,一路热闹的往长平侯府而去。

不少百姓也一路随着迎亲队伍而去,最欢快的莫过于那些天真无邪的孩童了,因为这些大户人家办喜事,少不得要多分配些喜糖喜果的,这可是平常人家一年里难见的好东西。

长平侯府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符居敬下了马,按照习俗亮了轿后,就要接新娘了。

“新娘子出来啦!”

随着不知谁人的一声欢呼,便见那长平侯府的三扇乌头门内,那侯府世子背着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娘子出来,身旁两侧是府上的当家太太及几位少奶奶,边频频拭泪,边对那新娘子殷殷嘱咐。

新娘子凤冠霞帔,足抵红莲,在哭嫁之后,由她大哥背上了花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