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滁看她这失魂落魄模样, 心下莫名一闷, 却不愿承认是后悔刚才说重话的缘故。

他沉了眸,在她尚在失神的时候, 一把捞过她腰身将她打横抱起。

本想将她抱起回床榻,此时却感到衣袖上下拉的力道。

他顿了瞬,低眸望去,待见到他衣袖上攥着的细白手指,便不动声色的往她面上看过。

刚才她的失魂落魄已消失殆尽, 好似之前的是他错觉。此刻她姣好的面庞美如花月,那眼角眉梢无意间流转的韵味,勾的人醉魂酥骨。

她眸光柔弱的朝他看来,婉约流转的盈盈眸光含着期盼,与此同时她娇嫩的唇瓣翕动,也一同带来了她如蚊蚋般的细语。

“我不想待在这教坊了……可否,允我外出寻个宅子?”

果不其然,她又在提要求了。

亦如之前的每次事后,她总要对他额外提出所求。

好似他们之间就真的只是嫖客与官妓,来往的只是交易。

晋滁心底冷了一瞬,面上未尽的余韵悉数褪尽。

他松了手,任由她没了支撑,瘫软于地。

慢条斯理的系着金玉带,他眸光未曾朝她瞥过,只无甚情绪的道了句:“官妓都在礼部登记造册,轻易不能脱贱籍。你这般要求,可是要孤徇私枉法?”

“符家给了我放妻书……”林苑低声:“我本不该在这。”

晋滁冷不丁从她手中抽回衣袖,转身去桌前倒了碗茶喝,饮尽后就随手一扔,任那空碗碰在桌面发出哐啷的声响。

“上面连名字都未署,又岂能作数。”

林苑仿佛未听到他话里的暗讽与冷怒,犹自柔声道:“你如今是太子,让礼部酌情放人,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晋滁掀眸盯她。

林苑眸光连连:“便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

晋滁面色猛地一戾,而后大步朝她过来,伸手抓过她的脸颊骤然迫她仰头。

“情分?你我之间有何情分。”

见她眸光狼狈躲闪,他哪里肯如她愿,当即扭过她的脸,迫她与他对视。

“说,什么情分。”他讥讽冷笑:“可是嫖客与官妓的榻上情分?”

此言一出,他如愿以偿的见她白了脸。

整个人瑟缩抖着,宛如冬季里受着寒风伶仃飘荡的枯枝。

晋滁将手一松放开对她的钳制,起了身几步走向内间。没多时,伴随着珠帘激烈撞击的声响,他手握着一物折身回来,立她跟前,直接将手中物掷向了她。

“犹记昔年孤望眼欲穿足足等了一夜,却未等来夫人所谓的‘惊喜’。如今时易世变,倒不用孤开口,夫人就这般识趣的主动备上。”

做工细致的香囊打在林苑身上后,落在了地上。

宝蓝色绣线勾勒的男人侧颜栩栩如生,晋滁死死盯着,只觉得此刻脑袋好像被上了头箍似的,有一阵没一阵的发痛。

“迟来的物件,比什么都轻贱。”

林苑苍白着脸,颤着唇瓣,似要说什么却始终未发出半声。

“孤从来挑剔的很,像那等子心意不诚的东西,纵然是孤缺的很却也不屑要。你可记住了?”

寒声说着,他蓦的蹲下了身,抬手抚过她细白的颈子,来回摩挲。

“日后莫再做这些没用的事,尤其是别再妄想拿往日的那一套来拿捏孤。”他掌心顺势向下,拿指尖挑开仅剩的两粒襟扣,掀了她的半边衣衫,而后抚上肌肤上那些暧昧的印痕:“孤就中意你这身子。只要你好生伺候着,你所求的事,孤自然愿意考虑三分。”

他不带情绪的说着,吐出的话刺耳非常。

林苑忍着他话里极强的侮辱之意,也忍着身上那极带轻贱之意的挑弄。

小半刻钟后,他收回了手,掀眸淡扫了眼她淡粉的面,勾唇笑了声:“到底是妇人身子,更容易得了滋味。”

语罢起身拿过巾帕擦手,而后随手扔她脚边。

“可惜孤此刻没了兴致,否则定会不遗余力的满足夫人的空虚。”

似冷似讽的丢下这句,他随即拂袖而出,哐啷踹门的声响在静谧的室内,异常刺耳。

林苑钗斜鬓乱的靠在墙边,房间内那些欢好过后的缠腻气息,让她觉得有些闷,遂伸手抓了窗沿用力起身,将雕花的窗户打开了些。

夏夜吹来的徐徐微风让人身心都舒适了几分。

低眸往地上那宝蓝色香囊上扫过一眼,她立在原地缓了缓神,而后扶了墙壁慢慢去了内室,抽开那竖柜上的抽屉。

田喜亦步亦趋的随着他们太子爷下了楼。

中途那鸨母见了那太子爷满目含煞的模样,唬的双腿都在打着摆子,战战兢兢的贴着楼梯站着,直待人走远了都没能哆嗦的直起腰来。

可是那位主惹得太子爷不快了?

鸨母惊疑不定,待手脚稍回了力,就急三火四的抓着楼梯赶紧上楼,想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踏出教坊司的内门后,晋滁就猛地停了脚,手扶着头闭眸立在原地。

田喜一见便知怕是他们太子爷头疾又犯。

遂赶紧让身前身后的侍卫都散些,又掏出药瓶从里头倒了一粒药丸来,小心的递了过去:“殿下,您赶紧吃了药缓下。”

这是太医署新研制的药,应对头疾之症颇有些疗效。

晋滁皱眉捏了药吃过,口中苦涩药味蔓延开来,无疑令他心情愈发烦郁。

“回去跟那太医署说……”

话还未说完,却突然听得远处传来嘭的一声落地声响,紧接着四处响起惊恐的尖叫声——死人了!

晋滁猛地朝声响处望去。

人落地那处已围了好些人。打那人群的缝隙中,隐约能见到那刺目的红色纱衣,以及那,蜿蜒流淌蔓延的血迹。

脑袋当即轰了一声。

他僵直着脖子,寸寸向上抬了眸,待见那熟悉的两扇窗户大开着,也正对应着那落地之处,顿时脚底虚软,身子猛地摇晃几下。

田喜眼疾手快的将他扶住。

晋滁两眼发直的又盯着那人群中蜿蜒而出的红色。

脑中一瞬间疯似的浮现刚在房里时,与她亲密温存后,他狠心待她的那一幕。

他骂她下贱,讽她是官妓,侮辱她折磨她作践她……直至羞辱的她面无人色,眼神空洞。

是他,逼得她没了活路。

那刺目的血还在蜿蜒,染红了周围人的鞋面,他盯得两眼发赤,几欲疯冲上前去,可就踉跄冲了两步,却哇了声俯身干呕起来。

田喜急得忙要过来拍背,却被晋滁反手推开。

“那……太子爷您莫急,奴才,这就过去瞅瞅。”

田喜干巴巴的说完,而后忍着发慌,往那人跳楼的地方挪步过去。愈靠近那处,心跳的就愈快,待见了那双伸出来的摔折的双脚,一颗心几乎都快要跳到嗓子眼里。

他实不敢想象,万一待会见的真是那人……那他们太子爷,恐怕真的会发疯吃人罢。

围观的人见是太子爷的亲信过来,赶忙都朝旁边挪去,让出了一条路。

田喜看了眼那惨状,就忍着惊惧,让人给拨开那覆面的长发。左右仔细辨认了一下,不由长舒口气,那双发软的腿总算提了起劲。

颤巍的抬手抹了把脸,他刚要拔腿冲他们太子爷方向奔去报信,却在此时,无意间瞥见了楼上一抹熟悉的身影。

“太子爷您瞧!林三姑娘在那呢!”

大概是林三姑娘几个字刺激的晋滁的神经,他下意识的猛地抬头,之后就顺着田喜所指方向,僵着眸光寸寸上抬。

那从窗户里探出的一抹清瘦影子,不是她,又是谁。

晋滁猛地站直了身。

林苑没有察觉到旁人的咄咄盯视,此时此刻,她的全副心神都在她楼下那跳楼的姑娘身上。

她两眼发直的盯着那凄艳的红,觉得自己手脚都好似凉的麻木。

她大概知道是哪个。

曾经在楼梯口遇见过几次。

碧玉年华的姑娘,生的貌美动人,性子颇有几分孤傲。亦是罪臣家眷,建武元年被充入的教坊司。

刚来时,还因不肯穿教坊里俗艳露骨的纱衣,被那鸨母给扇了几个巴掌。

那倔强而孤傲的模样,她至今都记得很清楚。

那般心性坚韧的姑娘,林苑还是不愿相信,她竟走了这条路。遂忍不住往下探了探,似想要再看清楚些确认一番。

在楼下人看来,她那摇摇欲坠挂在窗户上的身子,似有轻生之意。

晋滁脸色骤变。

一把推开身前人,他咬牙戾着面色,拔腿疾冲向楼内。

第48章 还有情分

楼里出了事, 鸨母心慌意乱的刚要急急出去去查看,此时雕花双门冷不丁被人从外头粗暴的撞开,然后她就惊见那本该早就离开的太子爷, 死咬着牙白煞着面, 犹如一股疾飓风似的冲了进来。

鸨母吓得面如土色,以为太子爷是兴师问罪的, 腿一软刚要捣头就磕的求饶, 却见太子爷半丝余光都未朝她瞥过,踏进屋后,径直大步疾奔画窗的方向而去。

鸨母劫后余生的大呼口气,慌乱退至门边。

林苑终是遥遥看清了那姑娘的脸。

确实是她。

看着楼下露出的那抹染血的红色纱衣,她心里头绞着的难受。想那姑娘是何等厌憎这身衣裳, 可到临到头了, 也没能穿上自己喜欢的衣裳干干净净的去,反而只能套着这身令她憎恶的桎梏, 绝望而去。

林苑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也不知怎么了, 明明觉得楼下的凄惨场景刺的她满目生痛,却还是忍不住的直目去看。

一时恍惚的在想,何不再熬熬呢, 指不定来日或许还会有什么转机。一时又似觉得, 应是那姑娘心里头,没了什么盼头, 与其这般遥遥无期的熬着,行尸走肉般,倒不如……

轰然的撞门声响惊了她一下。

没等她从窗户上收回探出的身子,来人已经疾步冲到近前,一把钳住她的肩, 不由分说的将她整个人从窗户上拉离。

凶戾的拽着她强行箍在身侧,他同时伸出另外一只手来,嘭的声将那敞开的花窗悍然阖死。

林苑此时终于彻底回过神来,不免吃惊的看着他。

晋滁呼吸粗重,压低了眉眼回视她。

脑中却不受控制的反复回荡刚一瞬间落入视线的场景。

“你刚才想做什么?”

想她刚苍白着脸手抓着窗棂,摇摇欲坠的往下探着身子的失魂模样,他心头陡然生了股莫名寒意,忍不住用力钳住她的手臂。

“你别想死。”他咬牙切齿的说着,面上隐有戾色: “那念头你连生都不得生半分!”

林苑发怔了会,看他面上藏匿不住的急怒,想他刚才匆匆闯进来时候的遑急,再听他此刻变了腔调的怒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她的目光打那微乱的鬓发以及凌乱的衣衫上滑过,而后垂下眸去,暂压着那些混乱思绪,低声道:“刚听得外头喧哗,我也就只是开窗瞅了瞅,没做旁的事。”

晋滁死死盯她:“开窗看看,就要连半个身子都下去?”

林苑就回道:“那姑娘我见过几回。就是想看清楚,是否是她。”

晋滁犀利的在她面上反复逡巡:“最好如此。教坊里的人命属朝廷,自戕是重罪,不单害己,还会害了至亲。”

此话一出,还不等林苑反应,他先心头突跳了下,胸闷了起来。

因为此刻他陡然想到,她已没了夫家,娘家人也早早的弃了她,如今她还有何顾忌?若她真存了那等念头,他没法拿旁的来拿捏她。

一想至此,他忍不住猛抓紧了些她,目光下意识的就在房间里环顾打量。

那窗户,那墙壁,那柜角,那桌沿……他倏地将眸光重新倒回到桌面上,盯着上面那把锋利的剪刀,眼神变了。

“怎么房里还会有这等利器!”

他戾声喝问,却不是对林苑,而是对那瑟缩在门边的鸨母。

鸨母惶恐跪地解释:“夫人说要做些针线活,所以……”下一刻她猝不及防想起前头刚被那夫人剪成两瓣的香囊,陡然息了声。

林苑这会也想到了这茬。

前头她觉得这香囊已经没了用处,再留着她看着也碍眼,索性就去内间寻了剪刀,想着给剪零碎了扔了。不成想刚一剪刀下去,楼外就出事了,她就撂了剪子,忙开窗去看。

提起针线活,晋滁这会也注意到桌上那被人一剪两截的香囊。

收回了目光,他眉眼压得低沉:“滚出去。”

鸨母如临大赦的忙出了房间。

房间里重新静了下来,唯余两人缓急不一的呼吸声。

晋滁松了对她的钳制,转而拉过她的腕,将她拉至桌前,与他对坐着。

林苑坐下后,就略微低垂了眉眼,可饶是如此,还是能感应到他落在她面上身上打量的目光,反反复复,似带着某些情绪。

他不开口,她便也继续沉默,两人相顾无言,室内一时又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林苑听得他问了句:“为何不让人进来给你擦洗?可是下人怠慢?”

林苑下意识看了眼周身错落凌乱的松垮衣裳,就回道:“没,是我自个想先静下,就没让他们进来。”

室内一默后,她感到下巴一紧,而后被人抬了起来。

他盯着她问:“伺候孤,你可觉得委屈?”不等她开口回应,却又额外补充了句:“你如实回答便是。”

林苑隐约感到了他态度的转变。

不似从前的逼迫,怨怼,而是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探究,平和。

她忍不住抬眸看他,与他眸光对视的同时,艰涩的发问:“那不知殿下可否也如实回我一句,当真是不能放我一马?”

狭长的眸一眯,眸光隐有阴戾。

放她一马,何为放?如何放?

“这里是死地。只有殿下,才能放我一条生路。”

他盯她:“这里如何不好,左右不过伺候孤一人。”

林苑的眸光微颤后垂了下来。

“脱了贱籍出去,也不是没可能。”

他本以为他此话一出,她断是会欣喜激动,却未曾想,她却是在稍稍沉默后,问了他一句:“若是出去,太子可是要将我养做外室?”

一语毕,晋滁脸色即变。

直待他拂袖而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林苑方收回了目光,安静的看向桌面上被剪断的香囊。

她总算知道了,为何之前她的种种应对皆不奏效。

原来……他待她,竟还有情分。

第49章 当你外室

晋滁离开后不久, 她房里就多了不少奴仆进来,忙着钉死她屋里两扇窗户,也忙着给那桌沿柜角包上厚厚的绸布。

林苑默不作声的看着, 也不阻止, 任由他们捣腾。

这时候鸨母带着两个婆子匆匆趋步过来,语气带着小心的向她请示说, 因坊里出了事, 现在要挨个房间的查收违禁之物。似怕她多想,鸨母又额外强调了下,坊里头每个姑娘的房间都得查,不单只查她这一间的。

林苑自不会多说什么。

鸨母就带着两婆子去了内间。

不多时,内间就窸窣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中间夹杂着鸨母压低的斥声, 似在让她们手脚都放轻些。

林苑只做未闻, 两眸只望向雕花镂空的房门方向,略微出神。

约莫一刻钟左右的功夫, 鸨母总算带着人从内间出来, 手里头揣着个绸布小包袱,趋步至林苑跟前后,就将那包袱打开搁在了桌面上。

“夫人, 望您体谅, 我也都是按照坊里的规矩行事。”

鸨母小心觑着她面色解释说。

林苑往那包袱里头的零碎物件看过去,而后看向鸨母轻声问:“小刀剪子等物收缴倒也是了, 可这针线就不必了罢。还有这簪子……那我日后该如何挽发?总不会让我用筷子吧?”

鸨母讪讪:“这,也都是坊里的规矩。”

见林苑最终颔首,不再有什么异议,鸨母就忙收拾了包袱,连同桌面上之前余留的锋利剪刀以及那剪碎的香囊一道, 拾掇好后,就带了人出去。

稍待一会,又有下人抬了浴桶进来。鸨母知她素不喜人伺候洗漱,遂指挥人将屏风放置好后,就让人一概退了出去,关好了房门。

林苑褪了衣衫,步入了腾着雾气的浴桶中。

氤氲的水雾朦胧了她的面容,也掩住了水下那莹白身子上深浅不一的暧昧痕迹。

她的思维却愈发的清晰。

是她之前料错了。

她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憎恨,圈她为禁脔加以羞辱,以此泄愤。却不曾往深里想,若他真想报复,以他如今太子之尊,只需一个简单示意就行,届时自有人争先恐后替太子爷排忧解难,让她过得生不如死,又何须他自个自降身份的对付她?

今夜种种,她终是看清,他竟还在意她。

虽不知有几分,却还是有的。

难怪之前见他,明明已显嫌恶之意,偏偏对她身子不见冷淡。

若真彻底憎恶,他又非自虐,何必逼自己下口。

毕竟又不是没有选择。

是她大意了,之前未深思这些反常之处。

她伸手按上腹部,缓缓揉推的同时,亦在考虑让他彻底憎恶的可能性。

确是有可能,只是要完全磋磨掉他心底的那点在意,却没人能知道会要等多久。

她等不了那么久。

她想尽早的逃出这魔窟,逃离京城,去蜀中寻瑞哥。

林苑低垂了眸,浴桶中氤氲腾起的水雾,愈发模糊了她那沉静的脸庞。

隔了两日,晋滁方再次踏进了这教坊司。却在推开雕花木门的那一刻,顿时刹住了脚,双眸一怔后微眯,犹似审视的盯着侧坐桌前的人。

灯光掩映下,但见她侧对着房门方向坐着,青丝披散了大半垂于身后,鬓发两侧用绀碧的发带挽了细发辫,拢了耳后微垂下来。少了雾鬓风鬟的绮媚,多了丝闺阁少女的柔美,他看着这般的她,不由记起初见时候的惊鸿一瞥,那样深刻的印在他脑中,令他数夜的辗转反侧。

定了定神后,他踏步进来,反手阖了门。

林苑就起身迎了两步过去。

他立在原地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似审视,似探究。

林苑在他身前几步停住,眸光略垂,与他的眸光错开。似知他打量为何,就低声解释说:“没了发簪,那梳头的丫头着实拢不住发,便也只能这般梳着。若殿下看不惯,明日我再用木筷挽起便是。”

这发簪为何没了,晋滁再清楚不过。

他眉骨间含着锋锐,不由在她眉眼间反复扫视,不知她特意提这个,是有心试探还是无意说起。

“又没问你,何必解释。”他收了目光,转而大步朝方桌方向而去,声线略平:“如何装扮是你的事。若是觉得丫头用的不顺手,告知鸨母直接再换个。”

林苑随手掠了下发,而后也随之跟着他走过去。

“这倒不必。人不如旧,我习惯了那丫头服侍。”

晋滁霍的煞住了脚。

林苑差点撞到他的后背,仓促止了步,连退两步。

他回眸看了她一眼,未说什么,只是面上浮现冷讽之意。

几步至那方桌前,他抓紧酒壶径直朝偌大的琉璃杯里倒满了酒,而后仰脖一饮而尽。

林苑的目光忍不住往那酒壶上落了落。

晋滁余光斜扫她一眼,见她紧抿着唇角,面上似有紧张,遂阖眸掩住沉暗的眸光。

扔了空酒杯在桌上,他转过身来,一把扯过她的胳膊近前。屈身将她扛起的同时,沉着眉眼,不由分说的阔步往内室而去。

榻沿凌乱堆叠着绫锦罗衣,团龙常服,还有些小衣膝裤,锦袜等衣物,帷幔如涛浪般剧烈起伏的同时,床榻间的喁喁细语也似有若无的响起在这旖旎室内。

“我有点难受……可否先容我缓下。”

躲开些他的纠缠,她伸手推拒着他汗湿的脸,不让他再靠上来。微蹙着眉朝另外一侧急缓着呼吸,濡湿的面庞略有痛意,瞧起来似真有些不适。

感受着脸上那湿软手心的力道,晋滁怔忡了一瞬,动作且就停歇了下来。他低眸瞥向那朝他脸推拒着的细手,再不着痕迹的看向榻间那难耐潮湿的姣美面容,脑中一瞬间闪现的,是昔年他闯她闺房时候,她穿着小衣儿膝裤,披散着发,暗香萦际的下地朝他急急走来的场景。

还有那双柔嫩的手心,急切按在他胸膛推拒的场景。当时他就在想,若在床榻间,这双细手撑着他的躯膛,该是这何等的销魂。

神思几番恍惚,他呼吸渐重,喉结几番滚动。

这时推在脸上的力道加重了些,他回了神来,且忍耐了几分起了身,伸手顺势朝后胡乱摸索一阵,抓起了一釉色瓷瓶。

“殿下真是要把我圈禁了?窗户钉上了,白日里……门也……阖的死紧。”

林苑急喘了一阵,咬着牙坚持又道:“也不允许我外出。殿下可是要将我,闷死这处?”

挣扎着说完这些,她无力轻喘,面上浮了层细汗。

晋滁朝床外掷了空瓶,低眸看她:“若你明智,就应知道,床榻间莫要提这些令孤不快的事。”

林苑仿佛听不懂他话里威胁,反而又问:“昨个殿下还未回我的话,不知殿下可是要将我养为外……”

话未尽,最后一个字已经颤的不成音。

晋滁绷着下颌一言不发,可行事颇为狠辣,带着明显不善的意味。

林苑也不同往日般一味地受着,而是伸手拍打抓挠他的脸。猝不及防下,他那俊美秾艳的面庞就勾上了几道血痕。

想到明个早朝上,他要顶着这张被猫挠似的脸,被那些王公大臣们暗地里打量偷觑,不免就气急败坏。

几下捉了她的手桎梏住,刚要狠了力道磋磨她几分,却在此时,蓦的听她唤了他一声。

“伯岐!”

两字犹如轰雷,在耳畔乍响,震的他两耳轰鸣,脑中几个瞬间的空白。

短暂的失神后,他猛地盯视她,眸光寒意森森,切齿发恨:“你若想死,今个孤就成全你。”

林苑抬眸看他,在稍微平复了些呼吸后,问道:“殿下可当真想要我的命?”

此话一出,晋滁在盯视她几瞬后,忽然冷笑了起来。

他总算知道,为何今夜她如此反常了。

从进门时候,就觉得她隐约不对,再到榻间,她变本加厉的试探挑衅,更是极为反常。

原来是她觉得,昨个看出了他对她的紧张,认定了他对她尚有情谊,所以今夜就要不遗余力的借此来拿捏他了。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胸口的郁气沉的如块垒,堵在胸臆间,难以发泄。

“你以为你是谁。” 掌心抚着她亲昵狎亵,他压低了眉眼冷笑:“触手细腻温凉,身子如那上好美玉,手感极佳。不过图你身子罢了,尚未尽兴,孤总要顾及你几分性命。”

林苑依旧看他问:“殿下的最终目的可是,极尽所能的侮辱折磨我,待腻了,就逼我至死?”

晋滁脑中一瞬间闪现昨夜跳楼的那女子。

忍不住将那女子的脸换成她的设想一番,他当即变了脸色。

纵使不知他究竟要待她如何,可总归有一条——他要的,从来不是逼死她。

“既然你放不下我,何不重新定位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这般相互折磨,我是不快意,可你呢,你可快意?”

林苑低声说着:“一朝落难,我已早早认清了身份,早已不是什么高门贵女或夫人,而是卑微低下的官妓。愿殿下也莫再拿从前的那林三姑娘或御史夫人来看待我,何不将我当做全新的人,只当从前那人已经死了。”

“殿下,若你真对我有几分意……哪怕只是喜欢我这身子,便让我当你外室,可成?”

说到这,她声音放轻放柔:“殿下贵为太子,频繁出入教坊司会有碍你名声的。况且我这身子既已被殿下幸过,旁人本就不敢再沾染半分,就算殿下内心又气想看我受辱,可在这里哪个男人敢抬眼看我半分,又能辱了我什么?倒不如收我做外室,一举两得。”

“日后,我定死心塌地跟着殿下。”

第50章 可就是你想要的

太子府邸本在宫苑之内, 可王公大臣们皆知,太子多半时候是不在宫里过夜的,反倒还是习惯宿在前镇南王府中。那圣上的潜邸处, 如今几乎可算作第二个太子府邸。

夜已三更, 太子所在寝屋灯火如昼。

夏夜炎热,田喜在冰鉴旁拿扇不住扇着风, 让这凉意能更快的沁在这寝室中。

窗前皓月银辉透过窗格的碧纱洒落进屋, 碰触到室内灼烁灯光,就相对弱了下来,月影就婆娑模糊起来。

田喜往书桌前的红漆圈椅处偷瞄了眼。

他们太子爷还在那沉默的坐着,脸上神情也似明似暗的,不知究竟在想着什么。

打前个夜里从那教坊司回来, 太子爷的情绪就不大对, 想来应又是那位主的缘故罢。

“田喜。”

听到唤声,田喜忙搁下手里蒲扇, 起身趋步过去。

晋滁未看他, 只解了腰间香囊,取了里头的双鱼玉佩。

余光无意瞥见他们太子爷正解着玉佩上头的半旧红结,田喜眼皮一跳, 赶紧垂低了眼。

仔细将玉佩搁在了案上。

晋滁屈指握过一瞬掌中的那相思结, 而后连同那香囊,毫不留恋的都猛掷给那田喜。

“丢了。”

田喜正手忙脚乱的去接, 冷不丁听得这命令,动作就滞住了,而后那红结就擦着他的手边落了地上。

田喜猛回过神来,仓忙蹲下了身来,将那相思红结连同那香囊都赶紧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