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见她行礼叙话从容静默,表情仍自恬淡,眼神中也不见半分跃动欢喜,便也明白她心里想必是从不愿意与自己结亲的。那日月牙门前她掷地有声的话语言犹在耳,她说“遇人不淑这种事,一辈子遇到一次已经够了,我绝不能再重蹈覆辙的”,建安伯不禁苦笑,自己声名狼藉,年岁又大,还是以鳏夫身份娶她,自然算不得什么良配,也怪不得她不愿意。

他素来不愿勉强人的,也就彻底断了心中最后一丝涟漪。反倒瞥向在明萱身旁俏然立着的明芜,身形纤细窈窕,长相娇美动人,见他看她,目光对接处,先是一阵羞怯,随即又微微抬头,眼波流转,发出盈盈亮光。

建安伯眸色微深,嘴角漾起嘲讽微笑,事已如此,他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顾明茹得知此事的表情。

等回程时候,明萱便知道,明芜的谋划应已是成了。否则侯夫人脸色不会那样勉强,太妃也不会对着自己那般安抚示意,她心情紧张极了,带着几分雀跃,又庆幸自己赌对了一次,虽帮了明芜,恐惹得侯夫人不快,但将自己带离出困境,能有时间再作筹谋,便比什么都强。

这时代,女子独自生活万般艰辛不易,年少时靠父母庇荫,出嫁后便仰赖夫家。

她不是那等极富野心的女子,穿越时也并无随身携带逆天本事,能够翻手为云扭转朝局,覆手为雨震荡社稷;她没有绝世容貌才情,并不能引得天下间出类拔萃的男子都倾倒在她石榴裙下;纵然商科出身,在投行工作,但彼时与此地相差太多,她纵懂些皮毛,也顶天能将铺子管理得好些罢了,实在做不到垄断周朝商业经济,能令自己孑然独立于朝堂政治间。

反常即妖,明萱不想挂墙头被烈火烹烧。

她所求不过一生顺遂,岁月静好,倘若管好自己的那颗心,其实不管将来嫁到何等门第,未来夫君是何等样人,家中是否清静,人口是否复杂,都是很容易做到的。

明萱不由自主地弯起嘴唇想,她的择偶标准真心不高,只要对方不是五服内的表哥,不是道德伦理上她无法接受的姐夫或杀父仇人,不是残暴成性的虐待狂,那便好了。

倘若能有幸遇得良配,那自然最好,她也有信心会将夫君炼成绕指柔,倘若没有这份运道,那也无所谓的。她需要的并不一定是一个丈夫,而是孩子的父亲,她想要的也并不一定是一个家,而是能够遮风避雨的屋檐。

等回了永宁侯府,明萱并未径直回去漱玉阁,而是先去了安泰院。

朱老夫人听她将建安伯府的遭遇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心中也替她欢喜,祖孙两个搂着又哭又笑了好一阵子,朱老夫人才整了神色说道,“我原就怕你大伯母会使这样伎俩,才叫严嬷嬷也陪了过去,若不是芜姐儿黄雀在后,恐怕这回你就吃了大亏。”

她冷哼一声,“这样也好,让她和芜姐儿互相算计去。”

明萱抬头有些后怕地说道,“孙女儿真没想到建安伯会就这样认下来的,大伯母既说他想要的是我,怎么会将错就错咽下来呢?”

朱老夫人便笑着说道,“建安伯心里明镜似的呢,他总不好在婶娘和舅母面前拆穿你大伯母和你大姐姐的把戏吧?纵是为了两个哥儿的脸面,也要忍下的。再说男人嘛,又不是情深到非君不娶的地步,原也不是非你不可的。”

她顿了顿,“芜姐儿生得美貌,又逼了你大伯母将她记入嫡出,他也没有什么损失,何况还能恶心你大伯母一回。想来,建安伯心里怕是早有积怨了的,这回趁机撒了出来罢了。”

明萱也深以为是。

朱老夫人却忽又开口说道,“萱姐儿,芜姐儿好算计,这回迫不得已你配合她做了一回戏,以后可切莫再与她搅到一处去,你现下虽不必再嫁建安伯,可以后能配什么人,却仍旧要你大伯父点头的。”

明萱心下一凛,忙点了点头,恭敬回答,“是。”

第19章 尚有后招

宜安堂内,侯夫人气得不轻。

原本的设计天衣无缝,故意使人弄脏了明萱的衣裳,趁她换衫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将丝帕塞入她荷包,到时她会想法令梁家二老太太和东平太妃看见这帕子。她料定这两位不会声张,也想好了如何将丝帕借机收回,不让明萱知晓就里。

若是掌握得好,这件事连建安伯都不会惊动的。

可千算万算,竟然漏算了明芜!

侯夫人满眼阴霾,心中既愤又怒,伴随着千万种不甘,她望着屋子里跪了一地的贴身近侍,声音冷沉如冰,“九小姐怎会知晓我们的计划?”

她想在明萱的荷包上做手脚,这件事只有这几个心腹知道。但看明芜戴了与明萱几乎一样的荷包,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好了对招,这便意味着明芜一早就已经将他们的设计了然于心。

斗珠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脸色忽然一下子煞白起来,她半抬着头,小心翼翼地回道,“回夫人的话,昨天夜里,九小姐身边的金栗来过一回,寻奴婢要讨个绣样,奴婢见她原是从这屋子里出去的,便放了她进来。”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颤抖,“怕是被她听去了什么。”

侯夫人眉头紧皱,“金栗……可是二门上当差的夏十四家的闺女?”

斗珠忙点头回答,“正是。金栗原是在宜安堂当差的三等丫头,两年前九小姐新来,您拨过去月锦阁升了她二等,去年九小姐身边服侍的一等丫头姚黄没了,才补了金栗上去。她父亲夏十四正是二门上的管事。”

正因为金栗是家生子,又是宜安堂的人,所以侯夫人才放心将她拨过去给明芜的。

侯夫人面色森寒,半晌冷笑起来,“果然贱人出贱种,我说呢,那个妓子狡诈多端,手段使都使不尽,怎么生个女儿竟像是老实的,这两年不显山不显水,老实规矩,闷声不响的,原来都在这儿等着我呢!”

她眼眸低垂,沉沉说道,“蔷姐儿自小在我跟前长大,虽气性大一些,但心思并没有那样多,若不是有人挑唆,做不出那些没脸没皮的事。她闹过一出投缳,我便将她身边那些人都敲打了一遍,能换的皆换过,她孤身一人,要跑去茂春园丢人现眼也不容易。若是夏十四做的好事,那便说得通了。”

侯夫人心中气恼,呼吸声都大了许多,“小贱人为了今日,可是暗地里筹谋许久了。竟还真让她收服了夏十四一家,果真好手段!”

瑞嬷嬷忙上前替她捶了阵后背顺气,“夫人别忙着着恼,若是气坏了身子,可不正趁了人的愿吗?事已如此,不如想想对策。”

侯夫人点了点头,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瑞嬷嬷,你说说看,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将明芜嫁去建安伯府的事情已经铁板钉钉了,把她记下自己名下成为嫡出也必然是要办的,可就这样顺顺当当送她出门,侯夫人实在心有不甘。

瑞嬷嬷却笑着说道,“夫人定是气极了,其实将九小姐嫁过去做填房,要远比嫁七小姐过去好呢。”

侯夫人信任瑞嬷嬷,听闻此言,敛眉深凝,思忖片刻后忽地笑了起来,“是啊,我果真是气糊涂了。我虽然不喜那丫头,但她却是我大房的女儿,不论如何都要称我一声母亲,她所生的孩子也要唤我外祖母。她生母卑贱,不管明里暗中,她都只能敬禄国公府为母舅家。就算成了三品的伯夫人,凡事也都要仰仗娘家的,她便逃脱不了我手掌心。”

可若是明萱,那便不一样了。

到底隔了一个房头,论起来自己不过是她伯母,这世上有管得了女儿的母亲,哪里有管得了侄女的伯母?何况武定侯府陆家虽然略显凉薄,但到底是盘踞一方的武将世家,真要闹将起来,自己是拿捏不动她的。

侯夫人这样想着,心情便好了一些。

瑞嬷嬷见状,笑着又说道,“好处可还不止如此呢。”

她脸上浮现兴味神色,低低说道,“七小姐十七了,过府便要生养的。九小姐可才十四,身子又长得单薄,这两三年间怕是得不了胎。”

便是侥幸有了身孕,也未必能怀得稳妥,头胎若是掉了,后面要再怀也不容易的。

侯夫人眼中精光一现,她嘴角微扬,轻轻颔首,“过几年,琪哥儿和瑾哥儿都大了,便什么都不怕了。”

她心情一好,眼角眉梢都有了笑意,“九小姐的陪送事宜,那就请瑞嬷嬷你多费心吧,从陪嫁的丫头到发送多少嫁妆,从庄子上的管事到陪房,瑞嬷嬷,你可得为咱们九小姐仔细地揣摩好啊。”

瑞嬷嬷恭敬地福了一身,“是。”

起了身,她又忽然问道,“那七小姐那边?”

今日那事做得那样明显,七小姐那样通透人,不可能没有发觉的,说不定还是她与九小姐共同谋事,如今既事已定了,七小姐那边总还是要有个说法的。

侯夫人脸色微凝,“老夫人将萱姐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若不是这回建安伯指名要她,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萱姐儿是个聪明人,知道三房没人,老夫人不管事,她是不会闹的,但我素日赏罚分明,这回确实是亏待了她……”

她略沉吟一会,“前些日子贵妃娘娘处新得的绸缎寻两匹出来,还有今年新制的簪花拣那上等成色的挑几支装成一匣,再从我帐上支一百两银子拿过去漱玉阁,也不必说什么,萱姐儿自然懂了。”

瑞嬷嬷忙道,“做母亲的,碰上儿女面上的事,哪个能不尽心尽力地去图谋?七小姐定是能理解您的。”

她想了想,又说道,“六小姐是三月出门子,九小姐恐怕也是三四月上,那七小姐和八小姐的婚事,岂不是要紧些了?”

名门贵族,倘若不是因为众人信服的理由,儿女婚嫁,通常都是要按照序辈来排的,否则说出去总是不太好听。

侯夫人略一沉吟,“明日便将前些日子扣下的那些名帖送过去与老夫人瞧,左右老夫人心里为了萱姐儿筹划多时,恐怕早也有了心仪的人选了,咱们这回便不再插手。至于蔷姐儿……”

她长长叹了一声,“原本我是气恨她,但这会知晓她是被明芜设计了的,我心里又有些可怜她……先还是称病在我那庄子上养着,等过一阵子若是她明白了过来,再把她接回来吧。好在那件事也不曾闹起来,尚还有余地的。”

斗珠墨根几个便直呼,“夫人慈悲心善。”

侯夫人苦笑着摇头,谁也不是天生的阴狠,倘若不是被逼得急了,她又何尝愿意自己的手上沾染鲜血?

漱玉阁内,丹红望着一桌子的赏赐傻了眼,她讷讷问道,“侯夫人怎么知晓咱们没钱花用了,特地赐了这些钱银?”

她昨日留下看家,并没有跟着去建安伯府,明萱和雪素回来之后也并未提及那些腌臜事体,因此她猜不到这些财物原是侯夫人特意送过来的赔礼。

雪素嘴角却有些讥诮,但长者赐不可辞,她仍将这些布匹首饰银钱点算清楚了收入库中,回屋时却还是忍不住向明萱问道,“小姐,您说侯夫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萱轻轻一笑,“咱们只管过好咱们的日子,侯夫人的心思你猜她做甚?”

话虽然这样说,她心底却又有些异样感觉,被算计的感觉很差,今日之前她也的确有些将大伯母恨之入骨,但收到这些赔礼时,她忽然觉得大伯母在事关利益时虽显得狠辣无情,但只要不与她有利益冲突时,却仍旧是个可敬的长辈。

她垂首想着,门外传来琳玥银铃般的笑声。

李琳玥穿着茶色麂皮斗篷从外头进来,手中捧着一只软绵绵的白毛小狗,人未至,声行到,“萱姐姐,快来看这小狗,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毛发这样长的小狗,软软的,白白地,像棉花一样,真好玩!”

明萱抬眼望去,也觉得欣喜,她将那小狗从琳玥怀中接过,笑着问道,“哪里得的这小狗?”

怀中这个显然是京巴,但她来这里后其实只出过一次门,因此并不知晓外头盛不盛行养这种宠物犬,可在永宁侯府里,却的的确确是头一次见到。

琳玥笑着回答,“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听说今儿早起就在咱们府门口巴巴地站着了,怎么赶也赶不走,后来五表哥下朝回来见了,就说既然这狗认准了咱们家,咱们便先将它养着,等以后它主人来问时再还给人家。”

她伸手手轻抚小狗柔软的毛发,“五表哥说,这种狮子犬盛京城中很少见,定是哪家公侯丢了,过不几日肯定要来寻回去的。我觉着新鲜,所以趁它还在,赶紧抱过来给萱姐姐你看看。”

明萱挑了挑眉,颇有些兴味地说道,“先前还说你们府,这会就口口声声称咱们府了,这变得可还真快呢。”

琳玥脸色一下子便红了,她不依地将小拳头捶了过来,“你取笑我!”

两个人正自打闹,忽然外头来了劲松院的一个婆子求见,后头还跟着个眼生的丫鬟。那婆子行了礼,恭敬说道,“这小狮子狗,原来竟是对面韩府丢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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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的小说《雁回》,作者:花裙子,书号:2259855

简介:经历过现代文明的熏陶,重生回错误的开端,只为找寻最初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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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夜话

那韩府的丫头忙屈身行礼,语气里颇见急切,“回两位小姐的话,奴婢是平章政事韩大人府上的,在韩夫人身边当差。您手上这只狮子狗名叫玉团儿,是我们夫人的心头宝贝,一向都是奴婢负责照顾的。可今儿早起不知道怎么不见了……”

她眼神直往狮子狗身上瞅,片刻也舍不得挪开,“门上的小厮想起来,大人上朝的时候,似乎看到了玉团儿跟着官轿也一并出了门的,幸得贵府门上的大哥说玉团儿被府上收留,奴婢这才斗胆求见,想将玉团儿请回家去。”

弄丢了主人的宝贝,一顿重罚是跑不掉的,若在那等规矩严苛的人家,发卖打杀都不好说,怪不得她那样着急。

明萱忙将玉团儿还过去,“原就是怕狗儿在街上乱跑,或者为别人带走了去,我五哥才将玉团儿带回来的,既是你们夫人的宠物,赶紧拿回去复命吧!”

那丫头欢天喜地接过,又千恩万谢地跟在婆子后头出了去。

琳玥便揣揣看着明萱脸色,雪素也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明萱不由好笑,“你们这是做什么?”

倘若是从前的明萱,遭遇过被未婚夫成亲当日悔婚的惨痛,纵然时隔境迁,已过三年,但乍听到有关韩修夫人的事时,总也难免会有几分悲恸不甘的吧?可她不是原主了,这话虽然不好明说,可她借由失忆也几次表明过自己心意的,对韩修尚且能做到无喜无悲,更何提是他的妻子?

更何况,他总是要娶妻的,不是吗?

琳玥见明萱笑容不似作伪,便知晓她果真是没有了心结,便将方才的担忧丢到一边,拉着她进了内屋,“过几日是朱家大表哥生辰,恰好是与媛姐儿同一天过寿的,因不是什么大生日,辅国公府便不大办了,听五表哥说,只请了亲戚里头的兄弟姐妹,并一些世交好友去了国公府热闹一回便成,帖子已经下了,约莫这两日便能收到。”

她满面笑容说道,“听说受邀的几家公子里也有给萱姐姐递上求亲名帖的。”

明萱微愣,随即便觉心上倘佯过一阵暖意。

昨日她侥幸夺过一劫,祖母欢喜不胜,告诉她原就替她看好了一门亲事。那男子姓颜,名唤清烨,是工部营缮清吏司正五品郎中颜增的次子,去岁秋闱时中了头名解元,乃是今科大热的状元人选,今年方才十八,少年得意,容貌也甚是俊伟。

她心里知晓的,先前祖母请朱家大表哥探过颜清烨的口风,想是颜家意动了,因此祖母和舅祖母才会借着大表哥和媛姐儿生辰这机会,特意让她能够看上一眼那位颜公子,倘若她也满意,那这门亲事便可继续做下去。

明萱不由心想,祖母实是多虑了,光凭这颜公子非五服内亲眷,身家清白,年貌相当,她便不会有异议的。她年岁大了,能挑选的余地本就不多,更何况还有后头妹妹们的婚事压着,原本就没有多少时间了。

到了晚间,朱老夫人使人叫了琳玥过去问话。

过不多久,又使了婆子来漱玉阁回话,“老夫人说天色晚了,外头寒冻,便留了表小姐在安泰院歇下,请七小姐不必给表小姐留门,也早些歇了。”

丹红送了那婆子出去,便让季婆子关紧门户,进了内屋。

她笑着说道,“怪哉,表小姐在时,总觉得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略嫌吵闹,可她这一不在,却又觉得屋子里冷清。”

明萱一边进了净房洗漱更衣,一边说道,“既如此,今晚上咱们三个人一块睡可好?这些日子事忙,都好久都不曾与你们闲话家常了。”

内屋里暖炭充盈,床上的锦被俱是上等的新棉,这大冷天,丹红和雪素自然乐得一块挤大床暖和的,便都笑着道好,等洗漱过后,便与明萱一道躺在榻上说话。

明萱视这两丫头为姐妹,有些话便不打着弯绕着圈地问,只直截了当地开口,“九小姐定了建安伯,这事你们两个俱都知晓了的。八妹仍在庄子上养病,这便可不算,但我的亲事恐怕这些日子就要定下来,你们皆是我贴心的人,我便先问你们一句,是跟着我一块走,还是留在侯府?”

她语气微顿,补充着说道,“我的事,你们两个尽都清楚的,想来将来的夫家未必是咱们家一样的高门大户,你们都是侯府的家生子,去到寻常官宦人家做婢,想是有些委屈的。倘若你们要留,我便与祖母说,还将你们调回安泰院去。”

雪素急着说道,“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要将贴身用惯了的人都打发走的主子,小姐您若是离了我们,在姑爷家人生地不熟的,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该怎么过日子?”

丹红也有些着急,“小姐在哪,咱们就跟着去哪,难不成您还不要我和雪素姐姐了不成?”

明萱听得出她们的真心,便笑着说道,“我自然舍不得你们,说句实话,要真离了你们,日子该怎么过,我心里还真没有个数,可这些该说的话,我却是要说在前头的,不论如何,跟了我陪嫁出去,日子总不会比侯府过得更体面。”

她探出手去,一手拉着雪素,一手拉着丹红,“但既然你们都说愿意继续跟着我,我便也不再矫情说些有的没的,只一句,不管身在哪里,我顾明萱都不会让你们两个因为我而受委屈。”

这倾心而护的意思,雪素和丹红俱都听懂了,但那话中的惆怅,却也不曾有所遗漏。

雪素便安慰明萱,“小姐多虑了。”

她眨了眨眼,半是俏皮半是认真地说道,“咱们府里的小姐,嫁得最好的是贵妃娘娘,按说当初跟着贵妃娘娘入宫的闵黄和宋白际遇该是最好吧?可闵黄甫进宫就没了,宋白去岁末的时候也得了急病暴毙了。”

宫中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步步惊心,门户低些的宫妃都朝不保夕,何况那些跟着进宫的丫头?微小如蝼蚁,生息全仰赖他人。

雪素顿了顿,接着说道,“素来大伙都说,四姑奶奶嫁得最差,四姑爷虽入了翰林,但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只是个七品的编修,再无进益了。可前些日子四姑奶奶回来家宴,陪嫁过去的瑞莲和瑞兰也都回来与大家叙旧。瑞莲嫁了四姑爷府里的二管事,连生了两个大胖儿子,日子过得和美,瑞兰也与铺子上的管事作成了亲。”

她婉转声音中透出浓浓向往,“高门大户纵然尊贵,可咱们当奴婢的,又能够尊贵到哪里去?小门小户日子平淡,可却也有平淡的好处。”

明萱转头望着雪素,这丫头不仅能干,心思也通透。

她便笑着说道,“你放心,只要你愿意,瑞莲和瑞兰的日子,你也能过上的。”

丹红心思单纯,听了这话便挠了挠头,“我可没有雪素姐姐想得那么多,我老子娘和哥哥们都在江南的庄子上,府里也没其他的家人,原本就无所谓去哪的。回泰安院当差自然好,可哪里及得上跟着小姐舒坦?我不如雪素姐姐能干,除了会给小姐梳头,再做些杂事,别的都不会的。”

她轻轻笑了起来,“难得小姐不嫌弃我笨手笨脚,我当然要赖着您啦!”

从与建安伯的结亲中侥幸逃脱,明萱心情很好,纵然她不曾明说过,但这份明朗的心情,却也真切地传送给了雪素和丹红。夙夜寒冷,可屋子里温暖如春。

一切,好像都在往着美好的方向行走。

可刚闭上眼,不知怎么的,明萱却又想起了那双冰冷锋利的眼眸,那分明不带一丝温度,可却又偏偏能体会出眼神中的百样情绪的,那位春风得意的韩大人的眼……

她不由低声问道,“可曾听说过韩修的夫人,是哪家的小姐?”

雪素一愣,随即想了想回答,“好像是承恩侯的独女。”

丹红与阖府的丫鬟婆子都走得数捻,对外府的消息也知晓得要多一些,便接着雪素的话说道,“是承恩侯卢家的独女。”

她想了想又说,“小姐这三年来都不理外头的事,也从未问起过,怕是不知道这些。今上的生母原是宫女出身,老家只有一位嫡亲兄弟,后来今上登基,便封了这位卢国舅为承恩侯。承恩侯只有一位嫡出女儿,疼宠非常,今上对母家隆恩盛宠,便破例封了她作惠安郡主。”

今上出身单薄,当初原本就无实力问鼎九五,乃是裴相一手将他推到至尊宝座的。如今朝政被裴相把持,一时虽然相安无事,但长久总要心生不满,因此他扶持做大母家,倒也是情理之中。承恩侯的隆宠正盛,韩修能娶到惠安郡主,想必助益良多,否则他也不会在短短两年之内,便升做平章政事。

顾明萱眼中带着几分嘲讽,“原来如此。”

弃了自己,是要明哲保身。娶了惠安郡主,算是另择高枝。这位韩大人精于算计,也无怪乎那般年少,便能成为权臣。

她心念一动,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说起来,我都不记得当初是怎么与这位韩大人订的亲……”

第21章 山道遇险

雪素想了想回答,“我记得当时韩大人得胜还京,长街十里俱是想一睹他风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老爷夫人都想将他招为乘床快婿呢!可过不多久,便又听说韩大人定下了小姐您,府里的丫头婆子别提有多得意,出门也比别人多了几分荣光。”

明萱眉头紧皱,“得胜还京?”

雪素惊讶道,“这些小姐都不记得了?”

她眼中顿时起了怜惜,指了指丹红说道,“那些外头的事,我知晓得并不很清楚,倒是丹红,她常和外院的婆子闲聊,知道得多些,小姐您叫她说。”

丹红的脸上便现出些畏惧神色来,“韩大人是先前卫国将军韩秉城的义子,听说他自小长在西北军营,七八岁就上阵杀敌,十二岁斩杀西夏敌将,十五岁时生擒领兵来衅的西夏国王子,在西北军营中有着玉面杀神的名声。”

她接着说下去,“五年前,西夏新国主登基,便又领兵挥师周朝,卫国将军不幸中了埋伏为国捐躯,是韩大人带着部下冲出重围,反打了西夏军一个措手不及,不仅将西夏军拒于边境,还令西夏国主呈上百年不犯的降书,永赋岁贡。”

明萱轻轻颔首,早就觉得韩修身上透出的森寒冷意有些骇人,原来他竟是军旅出身。可他既是军人,为何却又入了内阁,摇身一变成为擅弄权术的政客?

最重要的是,她之前潜心牢记与永宁侯府素有来往的人家,并未听说过与卫国将军府相熟,这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亲事,到底是如何得来的?

她神色迷茫,“咱们家和韩家从前就有来往吗?”

这等困惑语气,丹红听了很是不忍。

她三年前曾亲眼目睹过明萱额上的伤口,那时太医说九死一生,能够捡回一条性命已然是造化,七小姐昏迷了好些日子才醒的,初时连话都说不清,原以为真的是撞坏了脑子,如今看来不过是缺失了一些记忆,已经算得大幸了。可终究还是觉得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