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摇大摆地撞了几个婆子,正要出门,忽听得身后明萱语气轻快地说道,“你们几个,将这些上好的白菜包了,送去给各个房头,不只是世子夫人的平莎堂,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那里,还有魏姨娘处,都各包一些送去。

就说,贺嬷嬷特地给静宜院准备了的上品白菜,这样好的东西我哪敢独吞?得叫各位长辈都尝尝鲜才好!”

贺家的脚步一窒,忙回转身去,看到丹红几个正听着明萱的吩咐将烂了根的白菜一个个地包好,她腿脚不由自主地有些软了下来,忙结结巴巴说道,“大奶奶,这……这些既是给静宜院的分例,那怎么能舀出去呢?各家房头,皆是有的!”

虽说她是得了世子夫人的授意行事,真闹去了平莎堂,世子夫人总也是会站在她一边的,可其他几位夫人却就不好说了,尤其是三夫人,那是个尽等着看笑话的,到时候世子夫人拍拍衣裳,罪过全在她身上,弄不好,是要丢了现在这个差事的!

而且魏姨娘……

那可也不是什么良善的主啊!

她想着,忙赔笑起来,“其实,这些白菜虽然稀罕,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您若是不爱吃,以后我换其他的菜过来给您,今日的事,便算是我的不是,这些白菜,您若是不满意,我让人给您换了,您看,这事咱们就息事宁人,就这样算了吧!闹大了,谁脸上都不好看不是吗?”

明萱眉头一挑,“算了?嬷嬷现在才说这话,有些迟了吧?”

第105章 大快人心

原本若是贺家的懂得借坡下驴,明萱其实也并不愿意将事情闹大,可现如今这贺家的明显是将她当成傻子一样戏耍了,若是她仍旧息事宁人,那不只是要让人看轻了去,以后恐怕也免不得再受这样的欺负。

她是主子,再受轻慢也有限的,可连累底下人吃苦,却也绝非她所愿。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闹一场吧!

明萱冷笑着说道,“贺嬷嬷既然敢揽下这差事,就说明也是能够承担得起的人,我是这府里明媒正娶的大奶奶,你都敢以次充好这样糊弄我,可见平时你是个怎样的为人行事,若是这回我还由着你揉捏,怕以后这府里的人,不管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静宜院撒野了。”

她语气微顿,冲着丹红说道,“就按照我方才吩咐的去做,把这些上品的白菜用好料子包好了,给各房各院都送过去,让他们沾沾贺嬷嬷的光,也尝尝这鲜!”

贺嬷嬷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腿脚一软,扑咚一声跪了下来,抱住明萱的腿,“大奶奶心善,饶了奴婢这一回吧,这些白菜……都是奴婢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求大奶奶瞧在奴婢知道了过错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她点头如同捣蒜,磕得额前都隐隐出了血痕,“大奶奶恕罪!”

明萱在永宁侯府呆了快有四年,对下人的心思多少也有些了解的,像贺嬷嬷这样的人,既然能够昧了良心帮着杨氏做这等狗仗人势的坏事。就自然也做得出来恩将仇报的戏码。

今儿饶过了贺嬷嬷不难的,但这种人不会真心臣服,你让她伤了脸面丢了差事,她虽然碍于身份地位对你莫能奈何。但一旦有了机会,踩你最深的便是这起子小人。

她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借机发挥,好让那些帮着杨氏来糟蹋静宜院的婆子们有个警醒。静宜院不是她们能够随意撒野的地方,她顾明萱也不是那等忍气吞声任人宰割的人,就不会中途撤退,只闹了半场就鸣金收兵。

贺嬷嬷见明萱神色平静,半点都不曾将她的恳求放在眼里,心里越加焦急,竟有些口不择言起来。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奶奶,这真的不是奴婢的本意,奴婢不过一个二等送菜的粗使嬷嬷,哪能……”

她话音未落。明萱却打断了她,“呵,嬷嬷这会倒是知道自称一声奴婢了,你一个二等送菜的粗使嬷嬷,都能口口声声地和主子我我我的,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粗壮的婆子,手中提着篮筐,面色气愤地指着贺嬷嬷说道。“大奶奶,这是从采办院的小厨上搜出来的食材蔬果,您瞧瞧看,不论色泽品相都要比送来咱们院子里的好上许多,这是哪家府邸里的规矩,下人吃的都要比主子好?真真是欺人太甚了!”

屋子里聚拢的小丫头们一时群情激奋了。丹红性子最是率直,实在看不过眼,便从地上捡了个蔫掉的萝卜梆子,毫不客气地朝贺嬷嬷脸上砸了过去,“你个贼婆子,要咬人也不看看是谁,大奶奶身份尊贵,岂是你这样的人可以欺辱的?”

她带了头,其余的小丫头又见明萱没有制止,便大着胆子有样学样,更有甚者,还将坏了的鸡蛋往贺嬷嬷头上一股脑儿砸过去。

如此闹了半晌,明萱见差不多了,便朝着严嬷嬷点了点头,“烦请嬷嬷将这位贺嬷嬷送到平莎堂去求世子夫人的示下,问问她这等欺主的奴婢该如何处置。”

她又朝丹红轻轻颔首,“去,带几个能干机灵的小丫头一起,替我砸了买办处的小厨房,什么时候府里的下人也能专设私厨了,倒是好大的威风!”

那贺家的听了彻底瘫软下来,买办处仗着手头资源丰富的便利,私设了小厨房,成日里大鱼大肉吃着,比主子们的没差了多少,这府里人尽皆知,算是个公开的秘密,府中下人多有艳羡嫉妒者,只是府里一应供给皆都是出自采买处,倒也无人真的将此事捅了出去。

这些年一直都是世子夫人管家,她要用着这些采买上的人,自然要施以好处,吃点喝点贪墨一些,各家各府都是有的,只要不大过分,没闹到裴相那去,她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俱是心照不宣的事。

可大奶奶这回要将事闹大,那采买处的人被撤了小厨房事小,丢了差事吃排头事大,贺家的再有世子夫人撑腰,也不过就是个二等粗使婆子,若是连累了上头采买处的管事们,便是世子夫人不罚她,这好日子怕也要到头了。

她是家生子,男人孩子皆在镇国公府做活,采买处的管事们哪一个不是有来头的,在府里与各房管事之间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多少都有联系的,她惹出来的事端,这后果却是要她全家人承担的,被罚几板子倒还不算什么,要是一家子都被撵了出去,这将来的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可此事再后悔,早已经晚了。

明萱望着鬼哭狼嚎一般哀求着的贺嬷嬷,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她没有恻隐之心,只是若是姑息了这次,以后还会有无数次类似的争斗,她对这裴府并没有什么归属感,裴静宸也不像是对爵位家产感兴趣的人,不过是这两年不得不栖息在此处而已,她并不想整日与人宅斗不休。

殚精竭虑争斗,多少是为了要得到些什么。

她对这座府邸无欲无求,只想要尽可能安静地度过这两年而已,倘若发作一次,便能免去许多麻烦,她其实并不介意担上悍妇之名。

明萱望着满地狼藉的小厨房轻轻叹气,她走到雀好跟前拍了拍她肩膀,“着人收拾下这里,再将这筐新鲜的蔬果洗了择了,晌午多做几个好菜,给院子里的婆子丫头都加两个菜。”

她吩咐完,便重又回了正屋,脱了鞋子趴到窗前,继续描着鞋样,脸色平静无波,好似方才根本就不曾发生过那样大的争吵一样。

须臾,丹红满脸兴奋地回了来禀告,“回大奶奶的话,我按着您的吩咐,将采办处那个小厨房掀了个底朝天,那些人真是太过无法无天了,不只蔬果都是上品新鲜的,竟然还在那里找到了许多难得的野味,我带人过去的时候,那里的婆子正在灶上煲着老鸭汤。”

她指手画脚,神情既激动又带着些愤愤,“那汤竟然是用上好的野山参炖的,那么粗一根,别说咱们自打来了这从来没得过这样的好东西,怕是裴相吃的也不如那些人好。”

明萱嘴角微撇,“那些给各个房头送白菜的人都回来了?”

丹红忙道,“是,送菜的二等婆子胆敢以次充好欺压到大奶奶头上,这件事怕是阖府上下都已经知晓了的,三夫人早对世子夫人看不顺眼,别人倒是罢了,她这回是一定要站出来为您说上两句的,世子夫人这回偷鸡不成反倒蚀了把米,近日里恐怕是没这个精力再暗箭伤人了。”

她想着却又忽然忍不住发愁起来,“可是,咱们这样做就是得罪了采买上的管事,这些人都穿一条裤子行事的,到时候暗地里再给咱们使坏可如何是好?”

静宜院虽然与裴府别的院落不相邻,平素也没有来往的,可到底不是独立的,仍旧身处裴府之中,若是将底下人都得罪了遍,出门行事都不方便的,便是从此自力更生,吃用尽都自己解决,到底也是麻烦得很。

明萱却毫不在意地笑笑,“你也知道历来买办都是了不得的肥缺,多少人盯着这差事呢,要知道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那些负责府里供给的管事们平素虽然财大气粗,却也没少得罪过人的,我敢笃定,这回那些人是尽都要换下来的。”

她微顿,“便是真有人不服气,记恨的也不会是我们,这点你且放下心。反而,如今阖府上下怕是没人不知道大奶奶不好惹,静宜院动不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再想要来招惹咱们的人,便也少了。”

今日这事明摆着杨氏挑唆,三夫人是必要挑刺的,杨氏灭火还来不及,短期内怕是没功夫再为难明萱了。

果然,还未及晌午,裴府各房便都遣了丫头婆子送了新鲜的蔬菜来,旁人倒是什么都没有多提,都用客套的场面话解释过去了,唯独三夫人遣来的使女攀着静宜院的丫头不停说话,想要打听出什么来一样。

明萱早令严嬷嬷将底下丫头的说辞统一口径了,只说是奴大欺主,并没有主动扯上世子夫人一句话,却又字字句句直指幕后黑手是世子夫人杨氏,三夫人的使女十分满意这答案,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去。

平莎堂那头一直没有给出具体的明示,但是静宜院上下心情却都十分愉悦,目的已经达到,结果早已经注定,什么时候实施都不太重要了。

只是时间过得飞快,一下子便到了夜间,亥时已过,裴静宸却仍旧没有回来。

第106章 杳无音讯

自从成婚之后,明萱每夜都是与裴静宸一同入睡的,虽后来他去了户部当差,偶有应酬晚归,定必遣了长庚回来传话,最晚不过戌正,总是能回到静宜院,成亲两月有余,还从未有过了亥时未归的先例。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便唤了丹红过来,“长庚可曾回来递过话?”

丹红摇了摇头,“不曾呢,大奶奶,不若我去前头书房那问问长青,今儿大爷去衙门时,可曾留下过什么话?”

长青是负责外书房的小厮,也是裴静宸除了长庚之外,最得力的长随。

明萱点了点头,“去吧。”

她眸光微动,又忙叫住正要离开的丹红,“去匣子里拿两锭银两,若是长青也不知晓大爷的去向,便让他拿着银钱出门打听打听,户部衙门有人值夜的,大爷若是有应酬,那些门子该当知晓。”

丹红忙应了声是,取了银钱便就出了门。

正屋里这番动静将早已经歇下了的严嬷嬷吵了起来,她穿着简便的衣裳进了来,关切地问道,“大爷还不曾回?”

她见明萱神色有些凝重,不由安慰她道,“大爷定是临时被拉了去应酬,一时闹得欢,没有法子脱身,身上担了差事的官爷们俱都是如此的,大奶奶不必过于忧心,大爷不是个没分寸的人,再等会子他定就回来了。”

明萱眉头微拧,轻轻摇了摇头,“他素来行事谨慎妥贴,若是临时有事,也必会遣了人回来报信,像这样毫无音信,不是他的风格,我是怕他遭了人算计……”

先不论杨四小姐那头一心一意打算着要挤进静宜院来,若只是遇到了桃花劫那还算是好的。怕只怕那些暗地里图谋着他性命的人,要知道,裴静宸他,可是碍着好多人的眼。挡住了好些人的前程呢。

她这样想着,便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夜深静寂,心如鼓石。

约莫快要有一个时辰过去,长青终于进来回禀,“回大奶奶的话,小的去了户部衙门问过了值夜的两位差大哥。他们都说大爷早就离开了,今夜户部也并没有听说有什么宴请。”

他似是一路狂奔的,说两句话间还有些微喘,“小的记得,与大爷一起共事的有一位叫做焦阮的大人,就住在城西的柳子巷,所以便转道去了城西,焦府的下人说焦大人也不曾回府。听说是被平章政事大人请去了万花楼喝酒。”

明萱大惊,失声问道,“什么?平章政事?”

长青忙接着说道。“是焦府的一个长随,原是奉了焦夫人的命前去户部衙门给焦大人捎信的,但半途上见了焦大人与平章政事大人在一处,亲眼见着他们进了万花楼,他怕扫了平章政事大人的雅兴,夫人要传的又不是什么紧要话,便原路折回了。”

万花楼是盛京城中有名的销金窟,虽是座花楼,却又与寻常的勾栏院不大一样,那里以酒水美食闻名。主营的是达官贵人文人骚客间的聚会酒席,而花娘们则是酒席间锦上添花红袖添香的装饰,增添一份情趣而已,大多是卖艺不卖身。

当然,若是席间有大人看上了哪个花娘,只要出的银两够。亦是能到后院的客居一亲芳泽巫山**一番的。

焦阮一个不入品的末流小吏,能与从一品的平章政事相交,那是天大的荣耀,说不得便是一步登天的事,那长随素来是个机灵的,知道这等机会对于自家主子来说何等难得,便没有打搅。

明萱忙问道,“那长随可曾见到大爷是和焦大人在一起的?”

她乍听到平章政事这四个字时,心中便生出一阵恶寒。

她不知道从前的明萱与韩修相处得怎样,可自她来后,每一次与韩修打交道,都是一次令她惊惧害怕的经验,不论是清凉寺中的两次相逢,还是在街头惊马后的狭路对遇,都令她深刻地警觉到,韩修,那是一个固执的疯子,他一意孤行,凭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从来不会理会旁人的感想,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

明萱不由想到,从前她与颜清烨好端端地议着亲,便是韩修使出都察院里那些私底下见不得光的阴损手段,逼迫着颜家畏惧退缩,他对自己似乎有一种非同小可的执念,她不该轻忽地以为,这个人已经对自己死了心。

她脸色骤然巨变,裴静宸的晚归,原本已经令她担心,如今又听到了平章政事这个官职,不论到底是不是与韩修有关,都足够令她忧惧。

长青见主母脸色越发深凝,眉头也不由自主紧紧骤起,他抬头望了眼明萱,有些迟疑地说道,“那长随说当时有好几位大人在场,他并没有看清楚咱们家大爷在不在,因此不敢确定。”

他接着说道,“万花楼恰在城西,小的便顺路去了那打听,可万花楼的老板却说,平章政事原在那订了席面的,可不知是什么缘故,却并没有到。”

明萱的脚步便有些踉跄,虽然现在还不确定裴静宸是否与焦阮一道被平章政事请了走,可这种可能性极大,焦家的长随分明见着了韩修和焦阮进了万花楼,可万花楼的老板却说没有……

她目光微动,扶着丹红的手臂令自己的身子站稳,对着长青问道,“静宜院里,能让你们爷信得过的小厮统共有几个?”

长青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除了我和长庚,还有长海和长空,他两个身上有功夫,是爷留在院中保护大奶奶周全的。”

明萱轻轻颔首,“大爷平素行事是个谨慎的,倘若遇着了急事,定会遣人回来递话,必不会这样没有消息就彻夜不归,既然焦大人也恰好没有回家,那我揣测他们两个人应是在一起的多数。”

她眼神一深,“若不是焦家的长随看错了人,那便是万花楼的老板撒了谎,长青,你方才已经露了面,这趟差事便不好再去了,你去请长海或者长空稍作打扮,再从我这里取了银子,当作是顾客,混进万花楼去,你们爷极有可能在里头。”

纵然她养在深闺,但是万花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光听名字她都能猜到一二的,那是有银子便能撬开的所在,只要令可靠的人混了进去,多少也能打听到一些蛛丝马迹。

焦家的长随,目前看来并没有撒谎的必要,但万花楼的老板就不好说了。

明萱微顿,皱着眉头说道,“便是不在,他的下落,十有**也与万花楼有关。”

她想了想,“你亲自去跑一趟平章政事府,只说你是焦府的下人,你家老爷深夜未归,有人看到他与平章政事大人在一块的,所以想问问看平章政事大人可有归府,银两多使一些,务必要打听详实,若是那位在府中,是何时归来的,可有什么留下什么话,早去早回。”

长青领了银子去了。

随着时辰越来越晚,午夜的更声敲过许久,明萱心里便越发慌乱,她此时深刻地意识到了,身为一个古代女子,她是多么微弱的一种存在,除了能管好静宜院这一亩三分地,她对外头的事基本是一无所知的,倘若手中没有得用又能干的下人,她连基本的知情权都没有办法掌握。

一旦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她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这让她感到惊惶。

严嬷嬷见明萱坐立不安,便劝慰她道,“大爷晚归,若您怕他遇到了什么危险,不若去请相爷的示下,先不论裴相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权势滔天,满朝文武都要给他卖一个面子的,由他出面寻人,总比您这样干着急要好。”

她挪了挪身子,只待明萱点头便要出去。

明萱却摇了摇头,“嬷嬷,不可!”

她神色凝重地说道,“嬷嬷忘记了咱们在侯府时祖母说过的话了?杨氏数次迫害大爷,若非裴相默许,她怎会如此胆大妄为?这府中,除了我们自己,哪怕是世子和相爷,都不能相信。”

空穴来风,未必无音。

她不能冒任何一点风险。

枯坐一夜,到了寅时,裴静宸仍旧没有回来。

去万花楼探的长海亦没有消息传过来,倒是长青从韩府门子的口中套得了一些消息,“韩府的下人说,平章政事大人也不曾回府,但却使了人给夫人传了消息,说是要与几位相交的友人约好了去南郊的庄子上赏月饮酒,今夜恐是不能归了。”

这说法与焦家的长随有些不谋而合,只是唯一令人不敢确认的是,裴静宸到底是否也在韩修口中的友人之列。

但对于明萱来说,韩府南郊的庄子,却是此刻她唯一的线索了。

她唤了严嬷嬷来问道,“嬷嬷可曾听说过韩府在南郊有庄子?”

严嬷嬷忙答,“盛京过半的公侯大臣都在南郊置了庄子,一来是南郊风景好,二来是因为离内城近,说起来韩府的庄子离咱们侯府的不甚远,您陪嫁里头有一处便在那左近。”

明萱点了点头,目光里带着坚定决绝,“嬷嬷,寻个借口吩咐二门上套车,我要亲自去一趟南郊!”

第107章 老鹰

天色尚未大亮,略显昏暗的南郊田间奔马飞驰。

明萱扶着颠簸摇晃的车厢眉头紧锁,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已极。

若真论起来,裴静宸不过是一夜未归,彼时男子应酬来往,多有醉枕花楼夙夜不归的,盛京治安良好,家眷大多不会因此着慌大举寻人,否则若是虚惊一场,岂不是要成为一时笑柄?

虽然他素来谨慎,若有应酬,必遣人来报,可再心细的人也难免也有大意的时候,许是他一时忘了,后来醉倒长庚忙着服侍,不曾抽出空闲差人回家送信,这样境况亦是有的。

明萱这会不管不顾地寻去了南郊庄园,若是叫人知道了,定是要给她冠上一个妒妇的名声,这也便罢了,最令人不安的是,此行她势必是要韩修正面相对短兵相接的,这将意味着什么,她心知肚明。

可不知道为什么,再大的风险都不能阻挡她前去南郊的步伐,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她,六识也从来都没有过此刻这样的清明,心底有一个声音焦切呼唤着告诉她,裴静宸就在南郊!

严嬷嬷见明萱神色紧张,不由安慰道,“您莫急,大爷是个行事有分寸的,长庚亦有些身手,轻易不会被人算计了去,再者说,若果真是平章政事大人请了他来此处饮酒,世上无不透风的墙,总有人瞧见的,那位焦大人兴许也在呢,平章政事胆子再大,也不敢对裴相的嫡长孙痛下杀手。”

这倒是真话,以韩修的能耐,对付颜清烨如同蝼蚁,但要对裴静宸不利却尚需要顾及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可是裴相的嫡长孙,永嘉郡主的亲子。周朝的皇亲国戚,纵然韩修有再大的权势,也不能随心所欲。

道理明萱怎会不懂?可关心则乱,在她印象里的韩修无所不为。行事狠绝不择手段,他未必会亲自对裴静宸痛下杀手,可裴静宸遇着他,也绝非什么好事。说不担心,是骗人的。

一路忐忑,总算马车停了下来。

严嬷嬷撩开车帘看了看,“这里便是您的陪嫁庄子了。离此不远便是韩府的别庄,大奶奶,这车夫是裴府的人,我看咱们还是在此处下,再想个法子从后门绕出去得好,否则让世子夫人抓到了把柄,又是一桩麻烦事。”

大清早地出门,去的还是前未婚夫的别庄。这便是有理也说不清的。

明萱沉吟半晌,点了点头,“也好。”

她下了马车。早有听到动静的门子罗叔前来相迎,“小姐怎么来了?”

罗叔是从前永宁侯府三房的老人,明萱出嫁之前将他调到了南郊这所庄子上当差,日子比从前过得悠闲,例银还多,忠心耿耿了一辈子的老家人到了晚景总算苦尽甘来,他心里感激,因为对明萱便格外热情。

明萱冲他轻轻一笑, “我听说小素娘身子不好,特意过来瞧瞧。你们下去吧,我坐会便就走的,不要惊动其他人了。”

她想了想,又顿了顿说道,“对了罗叔,替我套一辆小车。驾到侧门,我等会许是还要去田庄那处看看,动静不要闹大,我看看就回来的。嗯,不要让前门赶车的发现,那是……那是裴家的人……”

罗叔年过半百,早是个人精,明萱说得这样支支吾吾,他哪里还能看不出来她这趟是偷偷跑出来的?他对裴家的人没有好感,听她这样说又以为她是在裴家受了什么委屈,心中难免有些愤愤的,一边应着说好,一边却思忖着得找个法子让那裴家的车夫吃上一点亏才好。

明萱出嫁前整理嫁妆时来过两次,送小素一家来此静养那回还亲自指了院子的,因此她带着严嬷嬷径直往那处走,跨进一个小院时,恰看到小素正在院子里忙活。

小素看到明萱,又惊又喜地起身,“小姐!”

明萱没有心思与她多作寒暄,只是随口问了下她母亲的病情,听说比前些日子好些,她心中略松了松,但随即却又开口问道,“我来这里其实是有事要办,但我只身过去不甚方便,想问问看你愿意不愿意陪我走这一趟?”

她细细想过,不论裴静宸到底在不在韩修的别庄,她这样贸贸然过去,不会有任何好处,她心中牵挂着裴静宸,但哪怕是在这样着急焦虑的时刻,行事亦不能不管不顾方寸大乱。

而小素作为这里的庄户,却能随意寻到个借口与韩家别庄的门子搭上话,最不济也能瞧出来到底昨夜有无人入庄,若是有,此刻是否还在庄内。

小素听完,扔了手中的活计说道,“小姐的吩咐,莫敢不从的,说来也巧,这差事正好能让我弟弟做,他年少顽皮时常在这附近玩耍,不知道怎的,竟然与韩家别庄管事的小儿子成了至交,我这就叫他来,让他跟我们一块过去。”

小素的兄弟叫做寿安,据说这名字还是已经故去的顾长平取的,寿安身有喘症,冬天最是难熬,可自从搬入南郊庄子上将养,每日里以好药养着,他的身子竟然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如今又是夏日,这喘症已然几月未曾发作了。

小素为此对明萱心存感激,心心念念想要报答这份恩德,只盼着能早日回到明萱身边伺候她,只是她母亲的身子一日坏过一日,身为女儿,孝道在身,她总不能此时脱开手去,因此只能竭力帮着管事将着个庄子管理好,也算是尽了心意。

寿安和韩庄管事的小儿子相熟,打听起事来却要比她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来得合适,明萱自然求之不得,此时罗叔也已经将庄上的小车驾到了侧门,她对着寿安问道,“你可会驾车?”

寿安连忙点头,“会!”

明萱轻轻颔首,转身对着严嬷嬷说道,“我和小素寿安一块过去,嬷嬷留在这里,若是可以,您帮着去小素娘屋子里看看,若是她有什么需要,您帮着一些,或者陪着她说说话也好。”

她交代完了,便提了裙子跳上小车,小素和寿安一并坐在车头将车赶了出去。

韩府的别庄果然离得不远,若是徒步也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可这是南郊,晨起正是干农活的好时机,田庄里头不少人已经起来做活,明萱一身贵夫人打扮,煞是惹眼,赶小车走小路才是最合适的方式。

寿安将车停在别庄拐角一隐蔽的所在,从这里却恰好能看清楚韩府的门扉,明萱撩开车帘,看到门口杂七杂八停着几辆马车便是一震,焦切的目光似乎是粘在了那铜质的门锁之上。

她心情紧张地望着寿安敲开了门,过不多久便有一个差不多年岁的少年出来,两个人高高兴兴地聊了会天,复这门扉又重新合上,寿安步履匆忙地回了车上来。

寿安对着明萱说道,“小路说,昨夜韩大人请了好些官大人到别庄,让他父亲治了一桌子上好的野味,这些客人个个喝得酩酊大醉,韩大人这会也还未曾走呢,他要帮着他父亲一起做活,所以今儿不能跟我一块玩了。”

他顿了顿,“我问小路昨夜都来了什么客人,他也说不清,不过他上菜的时候,确实听到有人对着一个长相俊俏的郎君唤了裴大人了。”

小路,便是韩府别庄那位管事的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