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又是沉默。

那大夫也开了口,“看你面色发青,似有隐疾啊!”

“还有年龄,怎么看起来七老八十了?”

“这么说来,我还觉得看起来有点矮,和无双一点也不相称!”

“哎呀我说,我还好像见过他,他…”压低声音,“好像去过烟花之地…”

由始至终,应甄者没机会开口说一句话。

已是冷汗连连,全然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不稍会贾无双终于开了金口,“诸位,”竟是让大厅轻而易举恢复了安静,“这位…”

“不行!”

“不合格!”

“否决!”

“不配!”

“不可以!”

于是贾无双轻轻笑笑,仿佛意料之中的点了点头,睨了眼场内的男子,“请回。”

就这样,在众多女子的批判之下,那男子黯然离场。

破灭了他的发财梦。

汝安城民风开放,女子是允许出外干活的。大多为针黹纺衣之类。

虽然依旧是男子为尊,但相较之下,女子的地位相较从前已上升不少。

据闻十几年前,当朝就出过一位女官,提倡女子自主自立。

然而当官和从商又有不同,大多扮演着丈夫的贤内助,帮着出谋划策。要么就是年长者,掌权内务。更多的只是小买卖。

贾无双其实并不算女子从商第一人,却是第一个以个人名义进入商委会的女商人。

这次征婚甄选,并不是她主要目的,自然也知道选不中人,她另有盘算。

真是万事开头难,兴许是有了个打破僵局的人。

小丫头又来通报了,说是外边一次性来了好几个,都等在外头。

放进来吧,一个接一个。

第二个刚进来时脸色有些别扭,扭扭拧拧的,一副小家子气的感觉。连说个话也像是从喉咙里憋出来的,因而刚挤出两个字,一个略显豪爽的女子猛的摇摇头,“瞎样。”

一群人便是重复着刚才的戏码,将此人狠批得个体无完肤。

其实贾无双列出的条件除去年龄和婚史,要求并不会太高,但现在看起来,好像要求也不低…

咳!春桃跟在贾无双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感觉,她觉得经过这场甄选会,她家小姐应该…可能就真嫁不出去了…

贾无双觉得饿了,拎了块小糕点在手中,轻轻咬了几口,来甄选的人还真是越来越多,只是伪报岁数的,隐瞒疾病的,谎称单身实则早已成婚的,加上奇丑无比的,还真是让人目不暇接。

但在做的各位,加上媒婆那三寸不烂之舌,就算是昂首挺胸进来,也只得灰头土面出去。

就在甄选会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当口,门口突然偷溜进来一人。

此人唇红齿白,手拿一折扇,留着一抹胡子,嘴角含笑,眼神轻佻,却并不显轻浮。只见他随意一扫,准确瞄到贾无双的位置,径直靠近。

靠近后从贾无双的桌面上随性挑了件点心,送进口中,又朝春桃眨了眨眼,笑送秋波。

“办妥了?”贾无双也不在意他的放肆,问到。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

“嗯,那春桃,送客。”然后淡淡补了一句,“走后门。”这模样这标准要是走出去,估计就真的没人敢进来了。

“啧,你也不多留我一下。”那人一脸抱怨,却又是抬头暧昧的唤了句,“那就有劳春桃姐姐了!”

春桃微微红了红脸,然后走向前,比了比门口,“傅师爷,随我来。”

此人姓傅名晓生,原本是李大人身边的师爷,帮着处理过不少疑难案子,在汝安城也小有名气。但后来认识了贾无双,两人一拍即合,就推了师爷一职,成了贾无双身旁一智囊,打理许多贾无双不方便处理的事。

只道傅晓生天性风流,然而色而不淫,花街柳岸的也搏得了不少女人欢心。

“傅师爷,你说小姐能嫁出去么?”春桃一脸担忧。

傅晓生悠然一笑,并未正面回答,“小桃姐姐处处为小姐着想,让晓生泊好生感动…”完了极具诱惑的冲春桃挑逗一笑。

春桃顿时又涨红了脸,可跟得小姐多了,尚有几分看人的本事,谁人不知傅师爷天生犯桃花,见了哪家姑娘嘴都跟抹了蜜似的,可实际上吃人不吐骨头。

因此还算清醒,没被勾了魂去。而后又叹了口气,“傅师爷你说,全都符合小姐列的条件的,这样的男人还存在么?”

傅晓生一把折扇突然挑了挑春桃下颚,又是一个媚眼抛去,“小桃姐姐多虑了…”突然话锋一转,几分玩笑,“晓生不就是么?”

“哦…”

欸?春桃又震惊了,刚刚、刚刚傅师爷说什么来着?

他…慢着,春桃突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敛了震惊一脸纳闷,现今傅师爷究竟多大了?

好像都没人知晓,也没人问起过。

看起来很年轻,但应该比她大,毕竟他之前还跟在知府身边两年,只是他管谁都叫姐姐…

至于傅晓生本人,已是扔下一句姐姐不送,然后潇洒离去。

第三章 虎狼之辈

午时小憩,诸位用膳。

然而下人说了,外边依旧侯着不少人,敢情一开始这些男子都因征夫这事太新鲜,持观望态度,都藏匿在一旁,先看看情况?

这么想来那第一人,倒是给等候在外的若干人等,点燃了一盏明灯,开启了一扇神秘的门。

午膳过后,各位夫人对此次的甄选活动简单发表感言,你一言来我一语,一来一去间,好不热闹。

然而众人虽感慨不同,观点不同,但总结却只有一句:无人及格。

贾无双唔了一声,并未发表意见,只是衔着自若的笑容,看起来倒是一派富家小姐的天生气质,举手投足皆显大家风范。

只是贾无双知道,有很多东西皆是后天养成,只是年月间沉淀了许多浮躁,多得些小姑娘家没有的沉稳与气概。

道了一句劳烦诸位,宣布下午甄选继续开始,众人各就各位,依旧兴致高昂。

也是,这些富家太太,平日闷在家里太久,无所事事,好容易能一展口才,这还不卯足了劲展现?

因而众应征者迈入贾府大厅的第一刻,都被迫直面惨淡人生,出去时已深刻认知自身所存在的不足,以及将有可能存在的缺点。

甄选会一直波涛暗涌,却也毫无新意的继续着。

眼看已是日落西山斜霞归,这甄夫会也进入尾声,诸位夫人仍是意犹未尽的模样,便是再问了问丫头,说是外边人的确还有,但大多瞥见出场者的惨状,如今都在孤注一掷奋身一搏和人贵自知不自取其辱之间天人交一,纠缠不休…

就在此时,突然一个白色身影出现,也不待通报,已是大步流星的跨入贾府大门,站定在大厅前院。

丫头小厮人等也是反应过来,正欲去拦,却是自那身影之处,发出一声颇具中气的嚷嚷,“让开!”

斜阳之下,余晖染红了他白色长衫,随着微风翩翩,身姿英挺。

竟是一时忘记去看他的脸,人已自动闪开条道。

那人便是大步地迈进大厅。

然而仅在入门处,又停住了脚步。

大厅之中,因天色关系,已是略带昏暗,尚未来得及点灯。

夕阳残橘,光影掩去他上半身。

那影子,自厅外影入,拖得老长老长,颇具意境。

接着他双手背在身后,缓缓的环视了厅内。

然后一声笑道,“吾乃应征者。”

五个字,明明平淡无奇,却是掷地有声。

又叫在座之人稍稍失声,好半晌,又是李夫人打破僵局,重复着先前的戏码,“你姓甚名谁?”

“你是做什么的?”

只道这两个问题间距非常之短,寻常人往往无法反应,加上后之问题接踵而来,因此来人常常被问得哑口无言。

然而就在此间之空隙,那人竟已回答,“钱君宝。”

第二个问题刚一落音,众人才意识到,他竟又回答完毕,“行商。”

言谈中,突显着几分从容不迫。

这时坐在一旁的贾无双眯了眯眼,反而敛了三分笑意,抿了抿唇,开始在记忆中搜寻钱君宝这三个字。

已显昏暗的大厅,很好的掩去了她的存在。而后她略带审视的目光,落在钱君宝的侧面。

“家住何处?”

“嵘唐城。”

“这么远?”

“可谓不远千里,”笑笑,“却道这千里姻缘么…一线牵。”

“家里还有多少人?”

“一脉单承。”钱君宝应付自如,语速极快地回答着若干娘子军的问题。

“就这模样…”一人正欲以相貌作以攻击,然而钱君宝恰好一侧身,直面她。那模样…

好生俊俏!

皓齿星眸,端丽冠绝,这一对上了眼,足以教人生死相许。

只得乖乖的隐了声,转为心中赞叹。

“你年纪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

“夫人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七,在下只是恰巧生得童颜。”

夭寿咯!

某媒婆捂着脸做害羞状,她在这行打滚也不止十五六七年。

大夫坐在上席,突然开了口,“看你面色发青,似有隐疾啊!”

“哦?”钱君宝也不介意,“在下反倒觉得大夫神色不好,是否近日肠胃不适?”正所谓能医者不能自医。

大夫没了声音。

有人不服,支吾之下顿起,“你——”

“品性这类太显虚无,”已是被抢去话端,“还得有请无双小姐日后观望…”而后他目光似有偏移,侧向一旁,似有若无的瞥向贾无双的方向,“不是么?”

因他略微偏头,让春桃看了大半面容,不由得大吃一惊,虽说早上才送走了傅晓生那玉面书生,然而眼前这人,还真是一张美仑美奂的脸啊!

春桃稍稍迟疑…唔,美仑美奂,应该没用错。

贾无双依旧不动声色,想她识人无数,眼前这男子年纪绝对不超过二十。

当然,确实有人天生童颜,然而虽然是背光,这钱姓男子眼眸之中隐藏的玩味,相较之下还是略嫌稚嫩。

贾无双又是笑笑,小孩子罢了,显然是过来找乐子。

想到这里,心里也有了底。

天下之大,要找未婚男子实则不难,难就难在,要找一个般配之人。

贾无双并非看中门当户对,事实上,她也不过是小殷之家出身。然而她却知道,若今日她还是汝安街头一名普通女子,那么找个未婚男子相嫁,说不定还能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然而今日她贾无双也可谓功成名就罢,但凡男子对她都心存个“忌”字,恐怕无人敢娶。

换个角度,与她这般年纪之辈谈情说爱,也未免可笑。

事实上,说好听点,她是为了爹爹,为了幼弟奋斗努力,然而她心里明白,这些年打拼,她实则是乐在其中的,甚至乐此不疲。

她不是坐得住的人,也并非会依附在男人身后的女人。

不是没想过孑然一身孤独终老,只是爹爹一走,加上万事进入轨道,她才会多少有些不适应。

终归是女子罢,人生苦短,她想,至少也该把女子能做的事,皆完成,才不会抱有遗憾的离开。

相不相爱这个问题,反倒成了其次,既然如此,还不如嫁一个对双方皆有好处的男子。

至少是个有能力,不会“忌”她的男子。

因而索性就把这场婚姻,当成一桩生意。

至于明明不为爱,却不允许男方已有婚事这点…其实,她倒也不在意男方他日纳妾,只是她至少应该是名正言顺的妻子。

用这般身份说话,才有底气。

方才傅晓生所说之事,是说已经疏通了去浣纱城的门道,过几日她就打算去浣纱城谈谈生意。

然而这次,谈生意却不是主要目的。

事实上,这次欲出嫁,她就所需要求,在心中早已有一系列名单,这些人,与她年纪相当,皆未婚未娶,却各有家业。譬如,浣纱城华清风。

此人若不行,婚姻不成买卖在,她依旧可以获利,接着便是密州程浚。

还有锡业城柳一欢。

或者臻州黎瞬熙。

如此等等,她才说,完成出嫁,兴许需要两年。

男子不若女子,要娶亲轻而易举,尤其是有所家底的。

说媒之人定是络绎不绝,家里人也会着急,然而这些人既然至今单身,定有理由,或放荡不羁,或天性孤僻,或是故意不娶…

但都无所谓,只要对症下药,总归是有办法的。

至于这甄夫之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