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眼直视他,轻笑,“小人,定不会得志。”

第八章 恩怨难休

甄府的马车从来是摆设。

马没上栓,车也崭新如初。这新是新嘛,却是铺满了灰尘。

下人禀报,马夫找不到人,斟酌之下,只能暂时让李大叔担当。

春桃便和李大叔一同来牵马车,无言地看着眼前忙着清理马车的下人,处事马虎,态度恶劣,工作随便…

突然有种亲自动手的冲动,首先,贾府绝不允许所谓灰尘物品的存在!再者,绝不允许这种儿戏不负责任的工作态度!

想了想,春桃又突然充满优越感。因为很明显,甄府下人的素质,和她们不是一条麻绳上的!

甄不凡的一众兄弟,一对长相各异的同胞兄弟张四书、张五经,虎背熊腰的身高七尺大汉刘大,略显孱弱书生模样林文昇,此刻皆沉默的看着贾无双。

钱君宝看起来年龄最小,如今笑笑行了礼,问了好。

贾无双坦然以对,落落大方,面对六个男人也不故作忸怩,随后她望了望沉穆的大厅,再望了望甄不凡,刚想再不料他已先她一步开了口,哧了一声,“娶你?做梦!”

“…”贾无双双眼直视他良久,神情未变。

久到无甚耐性的刘大正欲开腔,贾无双已是一笑,恢复从前的处事风格,泰然自若地接到,“不知甄公子是指谁做梦?”

“肯定是…”刘大本欲帮腔,却徒然顿住,卡住了话。

这个女人沉稳自如,相貌也称得上中上之姿——话说他待在大哥身边很久,虽然还没摸清楚大哥的具体口味,但这个女人横看竖看也不至于沦落到“做梦”那个阶层…

…沉默半晌:不愧是大哥!

贾无双一笑,“买卖这事,原本就是你情我愿。当然啦,当初答应君宝小弟之际,也未料到甄公子这么…”不堪。却是故意一笑,“有性格。”

说她历经过生死其实一点也不夸张,自古水火无情,流水噬人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刚才睁开眼她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尖叫,然后把甄不凡狠狠揍一顿,但下一刻喉咙的干涸刺痛突然制止了她,蓦然发现这一切其实是她自个忍耐功夫没到家。她不得不承认,这次是她没处理好和这个野蛮男人的关系…

否则,她绝不会被弄得这般狼狈不堪…

报仇有很多方式,而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毕竟是安逸太久了啊,她或许应该将忍受底线降得再低一点?

老女人…

“大哥扔紧河里的不会是这个女的吧。”张五经偷偷肘了肘他哥。

“见过诸位,”听此话,贾无双欠了欠身子,“我来自汝安城,姓贾名无双。”

贾无双…

“这个名字很耳熟…”张五经道,望望众人,皆有同感。

“天下无双贾无双?!”刘大突然吼了声。

“唔…”林文昇突然笑笑,语带调侃,“我以为是一代妖姬,风华绝世。”以媚取胜呢。

“我倒是听说又丑又老…”

“你小声点。”张四书小踢了弟弟一脚。

无论一众人说些什么,贾无双皆笑而不语。

突然有些意外,这番话从甄不凡之外的人口中说出来,并没有他说那般刺激人。

而由始至终,甄不凡的目光都锁在她身上。

再看看大厅,几人的气氛因为甄不凡的突然沉默和一个女子的介入而稍稍冷了下来。

终于,马车轱辘的车轮声由远及近,回头时,春桃已候在门口。

贾无双倒也主动,然而刚朝着春桃行了一步,便见甄不凡皱了眉头,大步一迈横挡在她之前,模样似乎还未想明白,听见他道:“你究竟打算干什么?”

贾无双顿住,抬头笑,“甄公子这般…”随后不再看他,平视前方,“会让我误以为你在怕。”

“我怕什么!”

贾无双一笑,手轻比,声线依旧带着沙哑,“请。”

完了身后张五经又对身旁三人使了眼神,以不小的声音偷偷地问,“那你说大哥究竟轻薄了她没有?”

刘大哼,“这把年纪还轻个屁,直接上呗!”

唔…

有道理。

贾无双在春桃的搀扶下上马车,钱君宝随之微微一笑,“无双姐,我陪你。”便尾随着,也进了车厢。

几个男人骑马领在前头,哒哒走了段路程,突然又活跃了起来,只见张五经发了话:“大哥,江二那混小子,你何必和他纠缠?做了他!”

“没错!虽说江老头在江北一带有些势力,但没必要放在眼底。”

“不宜操之过急。”林文昇相较之下比较寡言,显得几分孱弱,也是唯一形象和马匹不符的人。

“江二人贱,但还不至于伤天害理,暂且饶了他。”张四书显然也赞同林文昇,四人之中,属他最为稳健。

“可他不知死活,居然敢和大哥打赌!”张五经一向毛毛躁躁,做事不经大脑。

“没事!他待会敢多说一句,我就把他捆起来,扔进嵘唐河喂鱼!”刘大以粗鲁闻名。

张五经于是一哼,“何必麻烦?大哥一句话,我直接快马加鞭过去,让他没办法出现!”

甄不凡没理会一群噪舌的兄弟,眼神不经意地又瞄了瞄马车,脑子里一直重复着钱君宝说的那番话,想着这个女人居然是君宝找来当他老婆的,便又是觉得荒谬。

不过事实证明,他先前的揣测没错,君宝果然看不上她。

倒是那破石头她真的打算拿来当嫁妆?哼…也不知道为什么心神有些分散,心思也丝毫不能集中在兄弟们讨论的这事上,便是突然夹脚往骑下一踢,马儿倏地加速,往前奔去。

待身后几人跟上,甄不凡忍不住冒出一句,“你们似乎知道她?”

“哪个她?”张五经神采飞扬,马当然要高速驾驭才过瘾,而后话一出口,立马反应过来,“贾无双?老天!大哥你没听说过她?”

“前段时间,我们几个在外边跑,走到哪,听到的都是她招婿的事。”张四经紧随上来,接下话端。

“年龄挺大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嫁出去。”明明已经加快速度,但林文昇骑着马,依旧有种老马慢行的错觉。只是奇怪他声音明明不大,却听得异常清晰。

“好像被人退过婚呢!”林大也兴冲冲补上一句。

“退婚?”甄不凡不动声色的听着,“什么时候?”

“不清楚。”

“什么原因?”

“不知道。”

“…”

“贾无双这个女人这几年算是凭空出现,在北方一带的人脉很广,前些日子听说她手下有人在做事,似乎是打算打开南方的生意渠道。”张四书说出甄不凡想问的事。

“而且,这个女人在北方的名声很响,有‘南不凡北无双’的说法。”

“切!她算哪根葱,能和大哥相提并论?!”

“不知道君宝找回来干嘛?”

“君宝不是说了?”

“啧,君宝这小子脑子虽然灵,但经验尚浅,我担心他被骗!”

几人又是一番讨论,随后张五经突然贱贱的扬唇,“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女人!而且这种老女人缺乏滋润,嘿嘿,说不定是真的爱慕我们大哥,才不远千里而来…瞧她看大哥的眼神就不对劲,特含情。”

“屁!你们看不出来大哥很讨厌那个女人吗?”林大觉得自个这次观察清楚了,每次大哥一提到那个女人就皱眉头,因而对自己的结论有把握,充满自信!

贾无双…

甄不凡,又皱起了眉。

车厢内一片安静。

久之,钱君宝打破沉默,“无双姐,改变主意了?”

“既然女人善变…”贾无双原本掀起帘子一角,似乎遥望着什么,如今听到声音,放下帘子朝他一笑,接到,“君宝弟又何须多问?”

“有道理。”随之从衣襟中摸出一块玉石,竟是和她昨日扔下河的那块外表上相差不远,“给。”

贾无双并未接过来,而是望着那块玉石,“怎么,你怕我解决不了?”

“不敢,”而是突然半真半假的笑,“无双姐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我们大哥。”

“此言差矣,”贾无双轻轻敛目,“我是打算以身相许。”

(下)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

几人明明已经策马弛远,而今张五经又掉头回来,稳住马,冲着马车嚷嚷,“君宝,你出来!”

车内依旧是沉默。

因为钱君宝察觉无论说些什么,贾无双都是二两拨千金,不正面回答,知道她现在心里想的已经和先前商定的有所不同,所以也懒得再开口。这回听到五经小哥的呼唤,突然抿抿唇笑,掀起帘子,身子半探向外边。

“换人。”张五经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但显然钱君宝已经明白过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便各自从所在地跃起,眼看在空中潇洒一翻腾,已是交换了位置。

“去吧,大哥找你!”

随后张五经也不管李大叔是北方来的高手,径自踢了他屁股一脚,“让开!”

这帘子掀起来刚好被什么勾住没掉下来,春桃见李大叔居然乖乖让了座,看在眼底直赌气,在贾无双耳边嘟囔了一句,“这也叫高手!”

贾无双刚好抬眸对上张五经打量的视线,也是一笑,“是啊,还花了我五百两。”

李大叔石化…

见张五经一笑,转回脸,提起缰绳,也就一自来熟,“无双大姐,你坐稳了!驾!”

狠狠一鞭子,马车提速,春桃徒然后仰,委屈地在车厢内开了口,“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这边刚骑上马的钱君宝,英姿勃勃。

只是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眼神一暗,随之扬起个别有意味的笑容——

大哥,这个麻烦,你先好生应付。

**

马车停了下来。

贾无双出了车厢一看,居然是码头。

甄不凡几人已早她一步先到,几匹骏马栓在码头,映日映水,身后视野开阔,江水波光粼粼,别有意境。

“这是芷湳江。”张五经随口而答。

这是嵘唐城往北走,最北边的地方。乘舟直上,就是太檀城。

嵘唐河只是芷湳江的一条分支,养育一方水土。

因芷湳江横穿此地,所以太檀城以北的地区,当地人都习惯称为江北。

江面宽广,风景优美,因而江面游舟画舫,自有一番景致。

码头极小,但旁边已是停着一艘画舫,规模中等,红漆黄纹,颇为精致。

只是贾无双不喜欢…

水。

江面风大,甄不凡此时背光而立,衣袂飘飘,被吹得飒飒作响。

仿佛察觉到她的畏惧,他突然吐出一词,“怕?”

贾无双顿住笑了笑,她不是他,她输得起。便是以开玩笑的口吻道,“怕呢。怕公子一时兴起,以我作饵钓鱼。”

“你?”甄不凡突然嗤了声。

“…”贾无双直觉他应该要说些什么。

“你肉太老。”

忍耐,忍耐力!贾无双拳头又握了起来,他果然有把人气疯的本事,然后朝船的方向走了两步,笑容微微有些偏离完美,“那我就放心了。”

船上有一佳人。

佳人前一架古筝。

身后有一众伴奏者。

奏出来的音乐悠扬动人。

而船外风光明媚,景致优美。

江风徐徐,吹得人神清气爽。

但是,春桃晕船。

小丫头站在甲板上吐得个天旋地转。

贾无双阖目坐在内厢,一声不吭。

甄不凡背手站在船头,任风吹乱了黑发。

不过船上的人大多没心思听奏乐。

张五经拉着他哥,刘大把林文昇叫上,几人凑在内厢之外,正在商讨着什么。

“我赌她一定晕船!”

“我觉得她会忍住!”

“我无所谓。”

“我不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