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幔忽然一动,裘衣轻戒备的忙往后一撤,却见她没有进来,只是她从那床幔中将自己包裹着纱布的手掌伸了进来,给他看。

“我看是筋都要被你割断了,我这只手若是残疾了,看你如何赔得起我!”她在外冲他发火,“便是把你这嗣王府赔给我,也不够。”

他目光落在她的手掌上,纱布紧紧缠着她的手指,看起来像个熊掌,伤的这么严重吗?

外面忽然又传来另一个声音:“爷醒了吗?总算是醒了,爷还好吗?要不要喝点粥?喝了粥好服药。”

是止水的声音。

他立刻缩进了床角不透光的地方,听见脚步声低喝道:“滚出去。”

止水慌忙顿住了脚步,“是爷,小的马上滚出去,您别激动。”他又顿了一下,“只是您……多少喝点粥吧,您已经……”

“滚出去。”他又重复一句,他闻到了粥的味道,胃里一阵阵恶心,“带着粥滚出去。”

止水端着粥站在屋门口难过的看了一眼九阴。

“他不吃我吃。”九阴抽回了手,挪着脚到了桌边对止水说:“让他饿着吧,反正一时半会儿也饿不死。府里厨房都做了什么?我也不要喝粥,咱们府上的厨娘可会做野味?这个季节吃野味再好不过了,蛇或是田鸡,用热滚滚的红辣子油炒了加上泡椒和醋,又辣又酸才好。”

她揉了揉肚子,“说的我突然好饿,你去让厨娘做了端过来。”

止水目瞪口呆的看着九阴,“夫人您刚受伤,吃这么重口的发物恐怕不好……”

“我就要吃。”九阴||道:“若我今晚吃不上这道菜我就不干了。”

“是是。”止水忙应是。

只听床幔里的裘衣轻哑声道:“滚出去吃。”

九阴往桌子上一靠,看着那床幔,“我就要在这里吃,有本事你再自杀试试。”

止水的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夫人慎言啊!怎么能这么刺激爷!

第22章

厚重床幔之中的人不知是被气还是刺激到了,急促的咳嗽了起来。

止水听的心慌又不敢踏进去,连匆忙赶来的康大夫也不敢进去,只好求助的看九阴,九阴对他摆摆手让他们该去厨房的去厨房,该熬药的去熬药。

她就坐在桌子前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托着腮瞧那黑色的床幔,那仿佛是一道屏障,一堵墙,他把自己和所有人隔绝开,拒绝所有人靠近他,像是一只蚌缩在它的壳里,而那硬邦邦的壳里是鲜甜滑美的他,壳里的他啊……又凉又白,嫩的仿佛能滴水,啧啧啧。

系统:“……反派他还病着。”

床幔里的裘衣轻半天没听见她的动静,以为人全走了,僵凉的身子脱力的摔进床褥之中,扯住被子将自己的脸闷了住,若能闷死自己就好了,他扯进被子屏住呼吸,外面忽然传来了她的声音。

“坏东西。”

裘衣轻吓的手指一抖,松开了那被子,她没出去?

她的声音在缠绵的雨夜里传进来,听起来格外的迤逦,“别以为你病了就可以对我吆五喝六,我既是你的药引你就该好好养着我,知道吗?”

她全知道了?

裘衣轻慢慢拉开了被子露出一双没有光的眼睛,她知道了他只是把她当药引?喝她的血在治病?那她……为何还不走?和离书没有交到她手上吗?

房门外传来脚步声,止水匆忙而去,又匆忙回来,站在门口为难的说:“夫人,厨房没有备田鸡,厨娘问您今日换成鱼,明日给您备田鸡行吗?”

她的声音便老大的不高兴,“我不爱吃鱼,那么多的刺麻烦的要死。”又问:“那河蚌呢?”

“啊?”止水惊讶的问:“夫人要吃河蚌?这、这也没有……”夫人想吃的倒是真新鲜。

“怎么什么都没有?”她不高兴的对着床幔发脾气:“你们堂堂嗣王府怎么连这些个野味也没有?这个节令不就该吃这些野味吗?还王府呢,吃这个也没有,吃那个也没有。”

裘衣轻躺在榻上听着她的声音混在雨夜里,这府中从她进门似乎就没再像个墓地,她吵闹极了,这世上怎会有她这样难缠又娇滴滴的人?

止水站在门外有些无措。

春桃取了她的衣物过来,轻手轻脚的进来小声哄她,“夫人别生气,这个节令河中鱼最是肥美,今早才送来的江团鱼,这种鱼最适合烤来吃,刺少肉又细嫩鲜的很,不如奴婢亲自烤一条给夫人吃?将鱼刺细细的给您挑出来,不麻烦的。”

“你会烤鱼?”她惊讶的问。

春桃笑着小声说:“奴婢的娘是这府中厨娘,奴婢打小跟着娘学做菜,小时候最喜欢烤些鱼啊野鸡啊来吃,夫人若是口淡想吃些重口的,奴婢切了辣椒混着花蜜涂在鱼肉上来烤,烤的外焦里嫩油混着花蜜保准好吃。”

九阴听的眼睛亮了,没想到这圣母小春桃还会这个,她挥手让春桃去做,又吩咐道:“就在外面的回廊下烤,让我瞧瞧你是怎么烤的。”

春桃看了一眼安静的床幔小声说:“不好吧夫人,烟熏火燎的再熏着您和爷。”

“让你去你便去。”九阴对她和止水挥挥手。

床幔内的裘衣轻低哑道:“滚回你的院子去。”

她笑吟吟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你娶我进来,我就是嗣王妃,这整个王府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我堂堂当家主母想在相公门外烤鱼吃都不行吗?没有这样的道理。”

“宋燕呢!”他气的喝了一声,紧接着是一连串的闷咳,咳的他浑身发颤抓紧被褥。

却听她甜甜的应了一声:“在呢相公,烤条鱼而已,相公还至于对我这么凶?我将喜房烧了也没见相公怎么样。”

她这个女人……

裘衣轻气的出了一身薄汗,他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可这个女人就是能逼得他不得不开口,他喝止水不许生火,这个女人就自己在他门外将火生着了,炭火的味道燃起来传进房间里,他气的眼睛发红闷头缩进了被子里,不打算再与她说一个字,一个字也不说了。

反正她也压根不会听。

回廊下止水和春桃拼命扇着火,生怕有烟进去熏着裘衣轻,好在用的是好炭压根就没有烟,将腌好涂好的鱼架在火盆上,没多大一会儿鱼油的香味就烤了出来。

春桃蹲在一旁用小刷子一圈一圈的刷着花蜜,将鱼烤的金黄金黄,鱼香味混着甜腻的花蜜味飘在雨夜里,飘进开着窗户的房间里。

“好香啊。”九阴趴在窗下的罗汉床上,胳膊肘架在窗户上,探着身子看他们俩烤鱼,看着那花蜜和鱼肉掉进炭火里“滋啦滋啦”的作响,整个胃都饿展了,“熟了没?”

床幔里的裘衣轻再次在被子里睁开了眼,她好烦人,这已经是她问“熟了没”第九遍了,她的嘴巴仿佛闲不住一样,不停不停再问:“还没熟吗?熟了吧?怎么这么难熟?”

吵的他无比回避,他这常年充斥着苦药味的房间里被塞满了甜腻腻的烤鱼味。

他明明一点胃口也没有,硬是被那浓重的味道勾出了本能的饿意,他侧了个身将脸冲向墙壁,拉进了头上盖着的被子,烟熏火燎早就将鱼的鲜味破坏了,会好吃吗?

“可以吃了?快端进来端进来。”她从罗汉床上跳了下来,光着脚跑到床幔外不远的八仙桌前,敲着桌子让止水端进来。

那味道就更重了,他闷在被子里也闻得清清楚楚,还听见她边吃边“嗯嗯啊啊”的夸赞春桃,“好吃啊!外面焦焦脆脆的,甜辣甜辣,里面滑嫩嫩的像裘衣轻的小嘴唇!”

春桃和止水惊的连连咳嗽。

裘衣轻闷在被子里又气又羞辱,她却嬉皮笑脸的又问他,“相公饿不饿?想不想尝尝嫩过小嘴唇的鱼肉?”

他到嘴的“滚出去”又咬牙咽了下去,他不要与她说话,说了她也只会嬉皮笑脸的又同他卖乖。

谁知忍完她吃鱼,她又想喝酒了,命春桃取来果酒用冰镇着,在他这屋子里喝,喝的满屋子酸酸的酒香。

他空落落的胃里一阵阵收紧,竟是觉得饥饿难忍,他闷在被子里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却没有睡多久,一闭眼就是血淋淋的春蝉、血淋淋宋燕呢。

他手脚冰凉的又醒过来,听见屋子里安静极了,没有人声,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不知哪里来的水声。

她吃饱喝足总算走了?

那水声响的大了些,之后是很小很小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走到了他的床幔外。

她还没走?

裘衣轻屏住呼吸听外面的动静,先听到了敲门声。

“谁?”她的声音果然响在几步远的床幔外。

裘衣轻抓紧了被子。

“是我夫人,王爷的药熬好了。”是康大夫的声音。

“他好像睡了。”床幔窸窣的响动了一下,有脚步声进来,被子里的裘衣轻整个脊背难以控制的收紧戒备了起来。

那脚步声却没靠近他的床,只是停在了床幔后,她开口说:“进来吧。”

声音好近好近。

裘衣轻不安的手指僵冷僵冷,悄悄的掀开一角被子朝外偷偷扫了出去,昏昏暗暗的床幔内,他先看到一个雪白雪白的背影和光洁的大腿。

她竟然……什么也没穿的站在他的床幔内,像是刚沐浴过,浑身湿淋淋的挂着水珠,黑发的头发散下来一下缠在她光溜溜的背上和脖子上,水珠顺着她的腰线往下滑,一直划过臀部,划过大腿,掉在地上……

“放在桌子上吧。”她站在厚重的床幔内,毫不在意的对外面的康大夫说。

“是。”康大夫小心翼翼放在了桌子上,低声嘱咐道:“今晚就劳烦夫人了。”

他的声音就在床幔外,距离宋燕呢不过三两步的距离,而她光溜溜的站在床幔内半点紧张的情绪也没有,随随便便的“恩”了一声,仿佛这个样子是常态一般……

她就不怕康大夫看到?风吹一吹将帐幔吹起来呢?

他又生起气来,听着康大夫退出去,房门关上,他忍不住的道:“你的羞耻之心连同你的衣服一起被你烤着吃了吗?”

她像是吓了一跳,颤了一下慌忙转过身来,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对上了被子缝隙里他的眼睛,“相公没睡啊?你不理我,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他又将被子蒙了上。

她轻笑了一声,娇嗔着与他说:“我带来的衣服全脏了,都是血污洗不掉,嫁过来后相公又没给我做新衣服,我没得穿了。”

她才嫁过来几日,衣服就全脏了没了?

裘衣轻闷在被子里又想起她睡在罗汉床上穿的是他的寝衣。

“相公喝药吗?”她问他。

“不喝。”他在被子里说。

她没再说话,转身掀开床幔光着身子走了出去,走到桌子前端起那碗药喝了下去,苦的她皱眉。

刚喝完转身,那床幔里就丢出来一件寝衣。

是裘衣轻的寝衣。

“穿上,回你的房间去。”裘衣轻哑着声音跟她说。

她弯腰捡起来闻了闻,好香啊,那么多的反派,为什么裘衣轻这样的好闻?

她随便披在了身上,裘衣轻比她高不少,那寝衣正好到她的大腿之上,她也没系带子,摸起药碗旁的小刀子,挑开床幔又走了进去,“相公不给我裤子我怎么出门啊?”

裘衣轻还没来得及拉上被子她就走了过来,他慌忙要拉上被子,她却伸手按了住。

“相公别怕,我不碰你。”她俯下身来,湿漉漉的黑发荡在光溜溜的胸前,一双眼睛压下来瞧他。

裘衣轻脊背发僵的慌忙往后一撤,抗拒至极的哑声说:“出去……”

她冲他笑了一下,手指间的小刀子一转将自己的右手腕划拉了一道口子。

血的味道一下子冲在了裘衣轻的鼻翼间,她的血是甜的,腻的,他太清楚这个味道了,只是闻到喉头就开始发痒。

“相公喝了药我就出去。”她握着刀子的左手抬起来捏住了裘衣轻的下巴,一用力捏开了他的嘴巴,直接将自己的血滴了进去。

裘衣轻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被她触碰的一瞬间颤抖的身不由己,血流进他的唇舌间,宛如上瘾的毒药,他想打开她的手,可喉咙却吞咽了下去。

“相公的药真苦,怪不得你不愿意喝。”她说:“以后我替你喝了,你只用喝我的血就好,我不怕苦。”

裘衣轻惊慌的眼睛看住了她,她有一双夜一样的眼睛,藏着她的鬼话。

她那么娇气,却说她不怕苦?

鬼话。

第23章

他吐了。

他像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身体, 推开九阴的手趴在榻上痉挛一般吐了,他胃里空空,只吐出来一些刚喝下去的血沫, 却不断不断的干呕, 手指紧紧的攥着被褥痛苦的几乎要将指甲攥断, 一字字嘶哑的说:“不要救我, 拿着和离书回你们宋家!”

他好瘦。

九阴垂眼看着他光着的背,他瘦的肩胛骨嶙峋,颤抖的样子真像一只蝴蝶,她才发现他苍白的肩胛骨上、后颈上被他抓出了一道一道的血痕,在他没有血色的皮肤上格外触目惊心,密密麻麻, 深深浅浅, 有些还在渗血。

“应激反应。”系统低声说:“反派应该在很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和反应, 导致他做出一些自残的行为来刺激自己,比如扎自己, 抓伤自己……但他已经没办法自己克制了, 他需要接受治疗才可以,宿主, 您药下太猛刺激到他了……”

他真的生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

九阴没有再去触碰他,往后退了两步说:“我不碰你,我现在出去。”她挑开床幔退了出去。

光线在床幔的缝隙间一抖, 又被床幔盖的严严实实, 裘衣轻失控的呕吐, 像是要将五脏六腑吐出来,看着她光洁的脚踝消失在外,眼眶发红的一锤击在床框上,他不想这么对她,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

他的身体像是不是他的了,他越想平静下来就越失控,身体痉挛的停不下来,他费力的将自己缩回墙角,将发颤的额头抵在了冰凉的墙壁上,闭着眼一下一下的蹭着,蹭的破了皮才觉得好受一些,只有疼痛让他觉得这身子还是他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体才自己停下来,虚脱感和平日里熟悉的昏睡感一点点将他覆盖,他知道是到了平时服药后昏睡的时间了。

他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可又不安心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她走了吗?被他气走了吧?

门轻轻响了一声,有人叫了一声:“夫人。”

“嘘。”她忙让进来人禁声。

他不知为何听见她的声音奇异的松弛下来,昏睡了下去,她没走,即便他对她那么凶,她也没有走……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烛,光线微弱。

春桃提着篮子进来,瞧见罗汉床上孤零零坐着的九阴眼眶就红了,她的腕上又流了血,春桃知道她又给爷喝血了。

春桃进去为她换上刚用炉子烘干的寝裤,还是爷的,她给夫人修了修,如今稍微合身一些。

“委屈夫人了。”她蹲在床边为九阴小心翼翼的处理腕子上的伤口,看见那么好几道口子,眼泪就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夫人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人……”明明是被迫指婚嫁进来冲喜的,爷又……没有好好疼过夫人,入门口一件新衣也没有想起给夫人做,可如今爷发病,夫人却这样为爷牺牲。

九阴被她说的浑身膈应,往软枕里一歪道:“别别,可别恶心我了,我给他喝我的血救他可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我自己。”她若是能找到比裘衣轻更甜美的反派早就和离改嫁了,这不是没有吗?那个裘望安是不错,但到底是抱起来没有裘衣轻舒服香甜,况且她还没有跟裘衣轻双修过一次,怎么能甘心让他就这么死了?

她甚至怀疑她的灵根复苏,是不是得和裘衣轻双修才可以?

春桃却泪盈盈的抬头望她,心更酸了,“奴婢知道夫人是怕爷心里有负担……奴婢都知道,嗣王府上下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夫人的大恩大德。”夫人还为爷找理由,说是为了她自己,这世上怎么有夫人这么善良的人?

九阴一脸厌弃的瞅着泪光盈盈的春桃,没想到啊没想到,她九阴累世恶名,被这嗣王府给污了。

她也懒得跟春桃这个圣母小丫头解释,点开了她的系统界面,看饲养反派里裘衣轻的状态栏。

好在刚才裘衣轻喝了几口只吐出来一点点,那几口获得了50的灵气。

他的状态栏和裘望安的不一样,他没有智力这一项,他只有两个进度条:

【生命】1000\\50

【肢体】1000\\0

昨晚喝完她的血,获得了50灵气,她直接就点在裘衣轻的生命上了,所以她一时半会不担心裘衣轻会死。

她把这可怜的50灵气加在了生命上,看着它从50变成100,裘衣轻这具身体得她回血多久才能回来啊。

“宿主像是在练号一样。”系统道,在同时练着两个反派的号,一个脆皮生命值不行,一个血厚但脑子不太行。

“夫人今晚真要在这里睡?”春桃小声问她,又看了一眼罗汉床,“这床上连个被褥也没有,硬邦邦的夫人怕是睡着不舒服,若夫人要留下奴婢去抱床松软的被褥来。”

“不用。”九阴动了动她包扎好的腕子,“我去相公床上睡。”

“啊?”春桃一愣,忙看了一眼床幔,压低了声音道:“夫人……要和爷同床睡?可是爷还病着,您……”只怕爷又发病,伤害自己又伤害夫人。

九阴小声说:“我等他昏睡过去,再摸上他的床,早上早点起来就行了,他不会知道的。”

“这、这行吗?”春桃担心起来。

九阴却挥手让她下去休息,有什么不行的?他昏睡过去又没有知觉,又不省人事,如同砧板上的鱼,她睡一睡怎么了。

他又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