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步出了房门,春桃赶忙跟上她却摆摆手让春桃留下, 她一人去了温玉院中的小厨房, 见那丫头已将药煎好倒进了小碗里, 伸手接过来让她门外等着。

小丫鬟低头退下刚走到门口,九阴便端着药碗出来递给了她, “拿去给嫂子喝下去。”

那汤药里像是加了什么, 颜色红了些,味道也腥甜了些。

小丫鬟也不敢多问, 四姑娘总不会害少夫人,便端着药匆匆忙忙去了卧房里。

九阴理着衣袖慢慢往回走,她一直没让系统将宋燕呢的全部记忆加载给她, 如今她一点点的了解了宋燕呢的过去。

她这半世苦极了, 跋扈不过是她的自保, 因为她打小就知道她没有父母庇佑,不得祖母疼爱,只有一个哥哥想尽办法护着她,她若逆来顺受只会换来更多的欺负与屈辱。

好不容易兄长得势,娶了个良善的嫂嫂,她以为自己总算是熬出头了,却没想到兄长惨死他乡,她被自己心中仰慕的顾哥哥百般算计,出谋献策将她当成一枚棋子,送进嗣王府冲喜。

她临死之前逃婚,是想去再见一见顾朝,已经到了顾朝的府门前,顾朝却是没有见她,等来的是顾府人通知来的宋家人,要将她绑回去。

小小的姑娘跳进冰冷的湖中,死的无望。

九阴走在回廊下轻轻叹气,宋燕呢的这具身子悲伤极了,难过极了。

“宿主,原女主来了。”系统小声提醒她。

她抬眼瞧见穿着黄衣的宋燕音从不远处快步朝她走过来,走到她面前蹙着细细的眉轻声与她道:“我……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我知道你如今对我充满敌意,但我想跟你说,我和你不是敌人,我不会害你的。”

“是吗?”九阴瞧着她,上一世她也用过宋燕呢的身份,也叫温玉一声嫂子,只是上一世温玉死的早,想来她与温玉也没有什么交集。

“不论你信不信,我发誓没有想过要害你半分,嫂子……你嫂子的事我很抱歉没有能拦住。”她紧张的交握着双手,她是真的拦过宋老太太的,但是书里温玉这个角色早就小产死了,有些情节是注定的,谁也无法改变的,温玉小产是阻止不了的,她没办法向任何人泄露这本书的设定,和她知道的情节,这是她重生后的规定。

她只能跟宋燕呢低声说:“有些事情是命里注定,无法更改,我只能告诉你离开裘衣轻和裘望安,他们……都不是良配,都没有好下场,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与裘衣轻和离,送你远离京城,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是吗?”九阴说了同样一句话,没什么表情的又问她,“那你的打算是什么?成为我的亲妹妹,代替我接近裘衣轻,然后呢?”她不明白,这个原女主既然是重生,那她为什么还要救顾朝?顾朝上一世那么利用她,她重生了却还执迷不悟?

她要利用裘衣轻毁了顾朝,他不计代价的想要江山,她就要将计就计毁了他的全盘计划。

在她没有虐渣之前,他怎么能那么舒服的去死。

“我有我的打算,这些不能透露。”宋燕音望着她带着一种悲悯的神情,“总之我对你没有恶意,我不知道你嫁给裘衣轻的目的是什么,但他比你想象中要可怕的多,尽早脱身离开这里吧。”

九阴瞧着她那副神情,这就是女主对她这个炮灰女配的怜悯吧?她应该确实对宋燕呢没有恶意,在她眼里宋燕呢不过是一个出场没多久就被炮灰的女配而已,但可惜……

九阴上前一步,低声对她道:“但是我对你,充满了恶意。”她看着宋燕音半点笑容也没有,“上一世用了我的身份,这一世又不择手段利用我的身世来达到你的目的,你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宋燕音的脸色瞬间白了,宋燕呢不但是重生,还记得上一世后来的事情……

“夫人!”远处春桃急喊了一声,快步而来道:“夫人,宋少夫人醒了!孩子也保住了!”

宋燕音惊的猛地回头看春桃,孩子保住了?可书里的情节明明……温玉和孩子都是保不住的啊,书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宋燕呢在她背后道:“命里注定的事情在我这里不算数,老天不给命,我给。”

她的肩膀被一把推开,宋燕呢从她身侧大步离开,她看着那背影眉头皱的不能松开。

九阴扶着春桃快步回温玉的卧房,边走边问系统:“我什么情况下能杀了原女主?”

“……”系统心虚的道:“您不能杀了原女主,除非她不是女主……”

不是女主?

九阴想了想,没有再问,加快脚步进了温玉的卧房,她没留意到裘衣轻的步撵不知什么时候抬来了这个院子,就停在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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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里,温玉已经醒了,脸色苍白的靠在床榻上,宁嬷嬷和她的丫鬟在旁边心有余悸的哭着。

温玉瞧见她进来忙朝她抬了抬手。

九阴快步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好凉,“没事了嫂子。”

她望着她,声音虚哑的对她道:“我以为不能替你哥哥保住孩子了……”

“没事。”九阴笑着跪坐在榻边,握着她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道:“这娃娃皮实的很,健康着呢。”

温玉瞧着她瞧着她,眼眶就红了一圈,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她的头发散了一些,“呢呢不要难过,我虽没有见过婆婆,但我嫁过来时我母亲曾跟我说,你母亲是个再良善不过的人,便是对待下人也从未半点苛责,若她还在世定是最好相处的婆婆。”她将燕呢的碎发挽到耳后,柔声与她说:“他们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不放在心上。”她挨进了温玉的掌心里,“他们那些话对我来说,如同放屁。”

温玉忍不住笑了,“怎地嫁了人反而越来越口不择言了?”

她嘿嘿笑了一下,“许是恃宠而骄了。”

她又与温玉说了两句,没敢再多说让她睡下休息了。

等温玉睡下,她起身回过头发现窗外天已经黑了,星月挂在屋檐外,廊下的灯下人们也没顾上点。

院子里黑漆漆一片,只有门边的步撵旁,两个随从提着两盏灯笼站在那里。

她这才想起来裘衣轻替她请了御医来,一直没走的等在那边。

老太傅和白微已经送走了,老太傅还带走了宋老族长,宋明那院儿现在被裘衣轻的人守着,不许进出。

春桃小声跟她道:“爷问夫人,今晚是不是不回王府,要留下来看顾宋少夫人了?”

九阴望着那漆黑夜色里的步撵扶着春桃朝那光亮走了过去。

步撵里的裘衣轻瞧着她小红鸟一样走过来,站在步撵外问他,“相公是醒着还是已经到时辰昏睡了?我今晚要留在这里,有些事情要处理。”

他在步撵里咳了两声道:“知道了。”

他也没多问,直接吩咐止水,“去夫人的闺房。”

九阴愣了一下,只见止水和随从抬着步撵朝离温玉卧房不远的另一间卧房走去,那是宋燕呢未出阁之前的闺房。

“相公……”她追赶了两步,“你也要留下?”可他不是要喝药,又需要厚毯子厚床幔,他在这里能睡吗?

步撵直接抬进了闺房里,止水将灯点亮,又让随从退出去,低着头小心翼翼去那帘幔下,竟是从里面推出个轮椅出来,裘衣轻就坐在轮椅上,有些疲惫的咳了起来。

九阴走进屋看着他不舒服的样子,于心不忍起来,“你在这里能睡好吗?”

裘衣轻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被止水推到桌边才道:“我饿了,夫人陪我用晚膳。”

止水忙应声:“属下这就去厨房准备晚膳!”

爷能吃饭就好!能吃饭说明病是往好转去的!亏得今天一天他都提心吊胆生怕爷犯病,没想到是比在府中还要好些!

他匆匆忙忙出去,又朝九阴行了个大礼,像是将他们爷拜托给她了一般,扭头拉着春桃嘱咐她亲自去做饭,又补了一句,“做夫人喜欢吃的。”

夫人喜欢吃,爷就喜欢吃。

春桃晕头转向的被他拉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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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阴将房门关上,慢慢走到了桌边坐下,在那一盏灯色下看裘衣轻,裘衣轻低头理着衣袖,故意避开她的眼似得又扫了一圈她的闺房,是被人打扫干干净净的,到处是花花草草的装饰,床幔也是红粉色的,“夫人原来喜欢这样俗气的颜色。”

“裘衣轻。”她叫了他一声,瞧着他好看的侧脸问:“你是在担心我吗?”

他那侧脸顿了一下,卷长的睫毛轻轻扇动,转过脸来看她,“自然,你是我的药引,我自然要看牢了你。”

九阴忽然探身勾住他的脖子,猛地亲了他一口,突如其来的亲在了他的唇上。

裘衣轻浑身一僵,下意识的抓紧扶手,另一只手去推她,她却已经松了开,坐回她的椅子里。

桌上烛火晃动,裘衣轻的脸色煞白,耳朵却是通红,紧抿着嘴,又惊又怒的盯着她,抓在扶手上的手指几乎要抠进木头里。

“裘衣轻。”她托着腮在灯下望着他笑,“你说,你是不是好担心我的。”

不知羞耻!

裘衣轻恼怒的不想理她。

好在,止水和春桃很快就回来了,厨房早就备有晚餐,春桃知道夫人不喜欢喝白粥,就煮了厨房里备有的小馄饨,又热了几样小点心端了过来。

止水端了一碗白粥给裘衣轻,“爷一天没吃东西了,吃荤腥的怕您受不了,喝些粥吧。”

裘衣轻看了一眼白粥,让他们下去。

止水和春桃退出房门,关上了门,候在外面。

院子外,被随侍匆匆请来的康大夫提着药箱快步走了过来,轻声问:“怎么样?王爷今日没犯病吧?可吃东西了?精神如何?”

止水朝里面指了指,“正在吃。”

康大夫松了一口气,他今日从裘衣轻焦躁的出门就开心担心,没想到,倒是还好。

房间里。

九阴吹凉她的馄饨,尝了一口,猪肉馅的,汤是鸡汤,她一勺子里舀着香葱和馄饨吸溜进了嘴巴里,又热又鲜的“嗯!”了一声,“好烫啊!”

裘衣轻轻轻勾了一下嘴角,低头慢慢的喝他那碗粥,他其实并不觉得饿,听她饿猫一样吃了两口,才慢慢意识到饿。

“好烫好烫……”她边吃边吹,觉得热又忍不住馋的往嘴里送,没吃几口,额头上就出了汗。

她又夹了个不热的莲藕盒子吃,这莲藕盒子是用藕片夹着拌好的猪肉馅,裹了面粉在滚油里炸的金黄,吃起来外面是焦的,里面的藕片是脆的,混着一口剁成肉泥的猪肉,又香又爽口。

听起来也是脆脆的。

裘衣轻又喝了两口粥,听着她吃的满屋子香味,倒是越来越饿了。

那碗粥没多久就见底了,九阴忽然将勺子伸到了他嘴边,勺子里盛着一个薄皮的馄饨和清汤,“相公尝一个,老喝粥多没滋味。”

他看着那勺子,许久没有碰过荤腥了,乍一闻有些犯恶心。

“已经不烫了。”她在一旁殷切的看着他,卖乖的说:“我给你吹凉了。”

他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她那张脸热得红扑扑的,献宝似得等着他。

“尝尝嘛。”她又开始撒娇,“我用的是干净的勺子,可不是我用过的。”

她还哄骗他,这桌上哪儿还有第三个勺子。

裘衣轻收回眼慢慢张开嘴巴低头将勺子里的馄饨吞进了嘴里,腥且咸,陡然吃荤腥令他胃里翻滚,喉头发酸想吐,却听她兴奋的问:“是不是很好吃?相公有进步了,都不抗拒我给你喂饭了!”

他抿着嘴将馄饨囫囵的咽了下去,又听她笑眯眯道:“下次要不要吃糖试试?”

他拿起手帕掩住嘴咳了一下。

用过晚膳,康大夫将熬好的药端进来给裘衣轻服下,他已是撑不住的要昏睡过去,被止水扶上那红粉色的床榻,枕在了她的枕头上。

她原来喜欢软枕?

该退下去的人全退了下去,房门关上,屋里只剩下一盏灯。

微光之中九阴坐在窗下不知道在画些什么,画了几张巴掌大的纸,吹了吹墨,一个一个摆在了窗边的桌子上,然后拿着小匕首钻进了床幔内,坐在了他的床边,刚要割开自己的手腕,却被他冰冷的手指抓住了。

“我今日不想喝。”他躺在榻上闭着眼,手指碰到她有伤口的手腕,微微松了一下,却又忍不住轻轻用拇指蹭了一下,她今日……果然放了血给温玉喝,她以为她的血是灵丹妙药吗?她是真不怕疼。

他按下了她的手说:“少一日也无妨。”

九阴瞧着他闭着眼的脸,抿嘴笑了一下,不是说她是他的药引吗?怎么疼惜起她这个药引了?

“睡吧。”他松开了她的手侧过身子睡到了床里面,将背和大半张床留给了她。

他这是……愿意和她一块睡了?

九阴忙丢下匕首翻身躺在他背后,伸手就去搂他的腰,他却按住了她的手。

“老实睡觉。”他丢开了她的手。

九阴看着他紧绷绷的背知道他是在努力的克服了,也不想逼他太紧了,就收回手往他背上贴了贴道:“我不碰你,我就挨着你,太热了我受不了。”她将脸贴在了他的脊背上。

他紧绷的脊背却没有躲开她,他努力的在接受她的靠近,她热乎乎的脸,热乎乎的手臂……

她娇软的声音在背后叹息一般跟他说:“裘衣轻,你今天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他抿了抿嘴,想睁开眼却困的无法动弹,身不由己的陷入了昏睡之中,他……对她好吗?

不好的,他生了病,没办法对她更好些。

她今日受了委屈,一定很难过,他不想看她一个人蜷在罗汉床上。

九阴等着他回答,等了半天侧起身一瞧,他竟是已经昏睡了过去。

外面已是夜深,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

房间里的灯灭着,漆黑之中九阴慢慢下了榻,走到窗边对着桌子上的几张白纸轻轻勾了勾手指。

窗户被一阵阴风“吱呀”吹开,三张白纸齐刷刷站了起来,上面写着三个鬼画符一样的字:母、父、老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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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院子里,丫鬟将廊下灯灭了几盏。

老太太屋里还亮着一盏灯,微光晃晃,宋燕音已经在外面的软塌上睡着了。

里间还放着一张榻,是过来陪老太太的宋燕锦在睡。

老太太白日里受了惊和气,昏厥过去一次,如今服了药昏昏沉沉的睡着,得有人陪夜守着。

屋子里静极了,已是深夜,伺候的丫鬟婆子也歪在外面半睡半醒,没留意关着的房门被风“吱呀”吹开了半扇,一角白色裙摆滑进了屋中。

老太太被风吹的打了个冷颤醒了过来,喉头发干脑子发沉,迷迷糊糊的瞧见薄薄的纱幔外站着一个白衣裙的人,以为是宋燕锦,便昏昏沉沉的叫了一声:“可是燕锦?”

一只苍白的手伸进纱幔中,轻轻挑开了纱幔,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婆母,儿媳来侍疾了。”

老太太猛地打了个寒颤盯住纱幔外飘荡进来的人影,嘴唇瞬间白了,喉头滚动,“你、你……”

那白衣裙女子走到榻前,脚下是一地的血水,“婆母莫怪,儿媳便是孩子掉了,死了,也会回来日日夜夜守着婆母,照料婆母……”

第36章

夜里起了风, 将廊下的灯笼吹的“噗噗”乱晃,半开的房门“吱呀”被吹了开,风灌入屋中卷起暗色的纱幔抖动如没有脚的人。

那榻前的白衣女人也没有脚, 白色的裙摆被风吹荡, 裤腿下面空荡荡的连腿也没有, 血滴滴答答的从她空荡荡的裤腿里滴下来流了一地。

“儿媳来迟了。”

这、这定然是梦!

老太太浑身发抖的猛地去抓枕边的佛珠串, 急喊道:“燕锦!燕锦!王妈……”

佛珠串被一只血淋淋的手按了住,血从那指尖递在老太太的手上,她被刀子扎一般慌忙收回一声尖叫就喊出了口。

“婆母在怕什么?”那带血的手指慢慢将佛珠串勾住,双手捏了住,轻轻一扯,佛珠“铛啷啷”的散落掉了一地, 白衣女人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床上的老太太, “儿媳哪里做的不好, 婆母要这般待儿媳?”

“王妈!明儿!”老太太吓的魂儿全飞了,扑身栽下了床榻要跑, 一只血淋淋冰冰凉的手指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浑身抽搐的发抖,朝不远处软塌上昏睡的宋燕锦急切伸手:“燕锦!有鬼有鬼燕锦!”

那床榻上盖着被子的人动了动, 坐起身转过了头来,却是一个男人,披头散发的下榻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母亲非要逼死我才罢休吗?”

是……辉儿!

“啊!”老太太尖叫着挣开手, 慌不择路的一把抓起榻边的锦凳砸了过去, 闹鬼了闹鬼了……

她爬在地上拼着老命的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外逃,嘶哑的不住喊着:“王妈!明儿!燕锦……人来……”

外室忽然传来清晰的木鱼声,一声一声,如同敲在她的天灵盖之上,有人在念诵着什么经文。

她抓着帘幔扑出内室,迎头撞上了一个冷冰冰的身子。

诵经声戛然而止,木鱼声却一声重过一声,她满身冷汗的抬起眼来对上一张没有血色的脸,穿着道袍,拿着木鱼站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