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翠萍忙扭头去看他:“狗儿,大姑跟你说……”

“大姑,你说的这些话我半天都没听懂,什么应该以家里的意思为先,什么孔融让梨,大哥需要我让什么?大姑,你不知道大哥什么都有,爷奶大伯大伯母也疼他,笔墨纸砚都是捡了好的买。他每次练字用纸,我练字只能拿了树枝在沙土上写,偶尔用的纸还是招儿买的最劣质的宣纸,墨滴上去就印开了。

“大哥有很多书,我只有一本《幼学琼林》,还是当初爹在外头做了几个月木工才买下的。我知道自己书读的没大哥好,字也写得不如大哥,所以也不敢要求和他一样。我什么都没有,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让着大哥的。”

薛狗子的眼神莹润,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不解和疑惑,神情中羡慕隐含着自卑,自卑中还夹杂了些黯然。

尤其他大病初愈,脸色苍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说出这种话来真是让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这些话让薛翠萍哑口无言,即是心疼又是自惭形秽,觉得自己死了都没脸见二哥二嫂。可家里的情况迫在眉睫,春耕的时候没种子,麦苗培育不及时,错过这一季,今年全家老小都要闹饥荒。

她顿时狠下心肠,舔了舔嘴唇道:“大姑说的是去镇上学馆那事,你看你俊才大哥读书比你好,他正赶上关键时候,你做弟弟的应该让让,反正你比他小一岁,明年再去也不迟。”

招儿猛地转身,抄起门后的棍子。

就在这时,薛狗子又说话了:“为何要让?不是本来就该我去吗?是大伯让你来的?难道他忘了我爹临死前他答应我爹的话?原来大伯说把我当亲儿子看待,都是假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反转。

红包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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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亲的雷,尤其感谢文晴和一脸欠扁两位小仙女的深水,太破费了。

☆、第6章

第六章

薛狗子的声音很轻很轻,似乎风一吹就要散了。

薛翠萍猛地一个激灵,忙摇头道:“不是你大伯让我来,是我自己来的,我就想着……”

接下来的话,又被薛狗子打断了。

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似乎松了一口气:“不是大伯让你来的就好,大姑你差点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大伯只疼俊才哥不疼我呢,明明大伯说最疼我的。”

自此,薛翠萍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匆匆说了几句不知所以然的话,就撩起门帘子出去了。

屋里很安静,炕上少年的眼神暗了下来,竟闪过一丝不符年纪的沧桑。

望着这样的小男人,招儿竟有些不敢上前。半晌才走过来,坐在炕沿上,有些犹豫道:“狗儿,你没事吧?”

看着对方担忧的脸,薛狗子笑了一下:“我没事。”

招儿紧抿了下嘴,摸了摸他的头:“你相信姐,总有一日我们谁也不用求。”

*

薛翠萍连午饭都没吃便走了,走的时候带着赵氏拿给她的一袋子麦种。

没人知道她和赵氏说了什么,赵氏又跟她说了什么。总而言之,中午吃晌午饭的时候,赵氏和杨氏的脸色都不好看,以至于孙氏和周氏都小心翼翼的。

招儿可素来不看这些,饭摆上桌后,她便拿了两个碗先盛饭,再夹菜。午饭称不上丰盛,就是黍米饭,菜则是闷白崧和萝卜,以及一些自家腌的酱菜。也是有肉的,都是大肥肉,少少的一碟子,摆在男人们的面前。

男人们要下地干活,吃肉才能有力气。

招儿也没想吃肉,周氏烧出来的肉白腻腻的,看着就让人没胃口。她像以往那样往碗里夹了些热菜和酱菜,夹的并不多,却让赵氏突然摔了筷子。

“就这么一点儿菜,你们两个人就能吃这些?饿鬼投胎还是咋的?”

这话说得十分伤人且打脸,但凡有些自尊心的都受不了,可招儿却习惯了。赵氏就是这样,谁让她不称心如意,她就能用各种方式恶心回去。

她并没有恼,继续夹菜,本来打算只夹那些的,因为赵氏的话,她刻意又多夹了两筷子。

“没办法阿奶,狗儿要养身子,没好的给他补补,饭总是要吃饱才成。”说着,她突然转头对周氏道:“三婶,下回洗菜择菜你叫我,咱家又不是那些穷得吃不上饭的人家,家里可是有读书人的,还有个童生老爷。阿奶平日里虽过得仔细,但也不是菜都不让人吃的人。”

论起指桑骂槐,招儿自认不输给谁,尤其她心里本就憋着一口气。

果然,赵氏顿时恼了:“再有钱的人家也经不起你这么胡吃海塞,天天不干活儿,还比谁都能吃。像你这种蠢丫头,若不是咱家,早就被撵了出去。”

招儿当即收起笑容:“阿奶,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七岁来家里,里里外外什么活没干过?我爹死的时候,我戴了孝守了灵,我娘死的时候,我在床前没日没夜地侍候了大半年。我是二房的儿媳妇,我给二老送了终,十里八乡说理去,谁撵我也不走。

“不过阿奶,你别嫌弃我这当孙媳妇的多嘴,吃饭做几样,人还分三六九等啊。有的人吃香喝辣,嘴上的油都不知道擦一擦,换成别人,吃点烂白崧就成胡吃海塞了。这家里养了十几只鸡,蛋也没见少下。我和桃儿日日喂着,鸡蛋也不知上哪儿去了。狗子病了一场,到现在就吃了一个鸡蛋,下回这鸡别让我养了,反正我也吃不上,谁吃谁养去。”

这话说得让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其中以大房母子仨脸色最是精彩,又红又白,简直就像开染坊。

这偷吃了嘴上油都不擦,说得正是大房的人。赵氏是抠,但对大儿子大孙子可不抠,杨氏和小儿子自然跟着沾了光。七岁的才小子脸色忿忿,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杨氏狠狠地拉了一把。

四房的毛蛋本就还小,嘴也馋,早就吃白崧吃腻了。一听见鸡蛋就忍不住了,对孙氏喊道:“娘,我要吃鸡蛋,我要吃鸡蛋……”

寂静的堂屋里,就听见小儿尖锐的哭喊声,让人脑门子抽疼。

孙氏被哭得心里烦,忍不住一巴掌拍上去:“闹什么闹,吃什么鸡蛋,哪有鸡蛋给你吃!”口气也有些冲。

说白了谁心里不怨,不过一直忍着罢了。

毛蛋挨了一巴掌,哭得更是响亮。赵氏本就恼羞成怒,见此顿时转移了目标:“孙氏,你还出息了,竟然打我孙子。”

孙氏历来怕赵氏,当即笑得尴尬道:“娘,毛蛋这不是闹着要吃鸡蛋么,哪有鸡蛋给他吃。”后面这一句是咕哝出来的,边说眼睛下意识就往大房母子三看去了。

薛老爷子一向不管儿媳妇们的事,此时也有些忍不住了。

他黑着脸,拍了拍桌子:“闹,闹什么闹!”方桌被拍得桌腿儿直晃悠,碗盘上下跳动发出阵阵脆响。

招儿也没装死,对他抱屈:“阿爷,这不是阿奶嫌弃我和狗子胡吃海塞。”

她一把将碗杵在桌上,就捂着脸哭了起来:“就这么点儿吃了拉嗓子的饭,连点儿油星子都不见,就叫胡吃海塞了,端出去给人瞧瞧,人家见了都要笑死。若是阿奶真嫌弃我和狗子了,不如给我们二房分家吧,我们以后再也不在家里胡吃海喝了。”

听到‘分家’二字,薛老爷子眉心下意识抽一抽,斥道:“分什么家,谁也不准提分家!”似乎也感觉自己口气太过严厉,他放缓了音调道:“你阿奶因着你大姑家的事正闹心着,才会迁怒你了,不过你是做晚辈的,怎能和长辈顶嘴。”

他转头又去斥赵氏:“天天说你不长记性,活了一辈子活到狗肚里去了,那些鸡蛋攒在那里作甚?臭了都舍不得吃!老三媳妇,你去拿几个来炒了,给大家添个菜。”

就这么连消带打,薛老爷子的一番话成功让所有人的都住了嘴。

招儿的目光闪了闪,她说想分家的话并不是作假,可惜头一次出口就胎死腹中。不过也是,薛老爷子怎么会允许二房分家,这事传出去就成一家子人欺负俩孩子了。再说了薛老爷子还想将全家人都拧成一股绳,好给薛家再供个秀才出来。

按下这些不提,虽是闹了一场,薛家人却是全家都开了顿荤。

周氏炒了一大盆鸡蛋,特意给招儿留了一碗。

这举动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要知道三夫人两口子平时沉默寡言,在薛家就是属老黄牛的,平日里也极少帮二房两个孩子说话。

不过招儿也没多想,这一大家子人各有各的心思,谁的心思她也管不上,别把她惹急了就成。

她端着饭菜回了屋,进门就对薛狗子笑道:“狗儿你看,中午有鸡蛋吃。”

*

看着少女脸上灿烂的笑,薛狗子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他虽是在屋里,可正房那边的动静却没有漏下。

招儿就是这样,又泼又辣,做事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曾经他很在乎,总觉得她给自己丢人,给自己帮倒忙,多次劝阻不成,又因为一些别的事,对她心里藏了厌恶。

殊不知虚伪自卑蠢笨的是他自己,只可惜等他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为了吃个鸡蛋,你就跟阿奶吵一架。”

话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他还没改掉以前说话别扭的模式,她莫是要误会了。果然招儿脸上闪过一抹暗色,旋即又笑着道:“他薛俊才能吃,我狗儿也能吃,快来吃饭,好好补补,你身子很快就能好了。”

瞧瞧,她就是这样,总是拿他当小孩子看,一口一个‘我狗儿’,实际上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而少年的心态敏感多虑,‘他’不喜这一切,却又不知该怎么表达,于是不自在就慢慢发酵成了厌恶与下意识的回避。

薛狗子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些,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变得很奇怪,似乎成了两个人,一个是薛狗子,一个是薛庭儴。而每当碰到有关招儿的事,脑海里便有一个声音喃喃低诉,似乎在告诉着他,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思绪之间,有东西喂到他嘴边,他垂目去看,是一块儿炒得黄澄澄又酥又软的鸡蛋。

“三婶也就这鸡蛋炒得不错,狗儿吃一大口,吃了长高高长壮壮。”

这话刚出口,招儿就后悔了。

也是今儿小男人特别乖,她竟不由代入当年小男人还小的时候,她哄他吃饭的场景。小时候她一直是这么哄狗儿的,可突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狗儿就开始抗拒她,也最讨厌她这样。

心中忐忑之际,见他垂目不动,她干笑了下,正想收回递上去的勺子。

突然,他凑了过来,吃了一大口,将一勺子饭都吃了进去。

“真好吃。”

看着垂着眼皮咀嚼着饭的他,招儿顿时笑了:“好吃就多吃些,以后姐努力赚钱,天天给狗儿炒鸡蛋吃。”

说完,她偷偷从眼皮下瞧了薛狗子一眼。见他没有露出任何不喜之色,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其实招儿是故意这么说的,小男人一向最讨厌她四处乱跑,还学着跟人做什么买卖。为了这事,两人闹了多次的不开心,可总不能因为他不喜,她就不出去赚钱了。

她想变得有钱,她想有钱了供小男人念书,不和这群人跟乌眼鸡似的争来争去。她想了很多,而这一切都需要他的支持,毕竟是一家人,二房如今就剩了他们两个。

不过招儿也想好了,即使他反对,她也是会做的。

当然不反对最好。

这种情形下,她不禁又多说了一些话:“我方才和爷奶说分家的事了,被爷挡了回来。”见小男人想说什么,她打断道:“你听姐说完,有些事情我本不想跟你说得太透,总觉得你还小,也是不想打搅你念书。可今天发生的事,姐也能看出来,你是有自己主意的。

“家里这边,咱们能争就争上,本就该是咱们的,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让给别人。就算要让也得给个明白话儿,没得这么欺负人的!若是争不上也不怕,姐最近找了个买卖做,也能把送你去念书的银子凑出来。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让你放宽心别害怕,天塌下来了,还有姐给你顶着。人不是就这么一条路,咱们有很多路可以走,和自己为难较劲儿,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其实这话招儿早就想和薛狗子说了,可她也知道小男人是个心思多的,怕他会多想。可谁曾想他还是多想了,甚至忧虑成疾病了一场。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她索性借着挑明了说。

薛狗子看着她。

他梦里这一场不是这样的,因为他的突来爆发,薛家一片大乱,家里人都斥责他,说他不懂事,不为家里着想,说他不孝顺,把阿奶气晕了。招儿为了护着他,和薛家人吵了起来,最后甚至惊动了族长。

招儿以不敬长辈、犯了口舌,被在薛家祠堂里当众打了五鞭子,以儆效尤。而这件事也被族长压了下来,他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这么被夺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后来薛俊才去了镇上的学馆,得意风光。而二房因为这场事彻底招了家里人厌恶,尤其又有大房从中作梗,在薛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家里没人帮他们说话,村里也没人向着他们。他甚至连私塾都去不了了,因为他大伯说他狼心狗肺,教不了他,还说招儿把大伯母给打了,他可不想再没事找事给自家人找麻烦。

那时候他才十四,他即使知道有些人不是好人,也看不懂其中的恶意。也许是能看懂的,只是人性的劣根性让他下意识就把责任推了出去。他把自己所有的不满、不顺遂甚至命运的苛责,都归咎在招儿身上。

即便之后心里知道自己是错怪她了,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可误会太深,两人已是渐行渐远,他也没脸去跟她解释这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楚王:小九儿别怕,天塌下来还有本王给你撑着。

祁煊:明月娇娇,你把天捅个窟窿出来,还有爷给你撑着。

堂子哥:瑶儿妹,这天都是你的,随便捅,捅破了不赔。

小奶娘:伦家是乖宝宝,不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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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儿:姐的狗儿,就算天塌了也别怕,还有姐给你顶着。

薛庭儴:渣面面,我强烈要求换换换,不换我以后如何一振夫纲。

渣面:你还有纲?你有纲吗?

薛庭儴:QAQ,我木有,一句‘狗儿吃一大口,吃了长高高长壮壮’,就足以将我pia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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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不想过多解释的,因为这本文和《戏子》是两本完全可以独立的文,在第一章面面就说过,其中很多地方有些改动。但还是有小仙女纠结戏子里的薛庭儴如何如何。

首先第一,戏子里的薛庭儴没死,后来和儿子和好了。这本里的薛庭儴死了。既然戏子里的薛庭儴后来能和王铭晟和好,说明所谓的弑妻杀子另有隐情。

还有,戏子里的薛庭儴如何渣虚伪小人之类,他本来就不是个好人啊。能屹立三朝不倒,带着一众文臣各种党争各种和皇帝斗,排除异己,才有他之后的官居一品,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河道、水师、江南富商、海上走私那边他都插了一脚,他不可能是个好人的。但他也不是个坏人,也做过许多有功于社稷的事,不然在外面的名声不会那么好。

(关于有亲觉得他外表给人是个正直的文官首领,嘻嘻那肯定都是你的错觉。但凡能爬到首辅的位置,还参与了党争,就没有纯洁无瑕的。尤其大昌朝的背景设定是明亡清人没入关,在文官小团体、江南豪商小团体、各地世家小团体共同推举了当时手里兵力最多最骁勇善战的大昌太/祖登基,几乎算是沿袭了前朝所有的利弊,所以文官体系可以参考东林党,不过是遭到多次打压后的东林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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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薛庭儴上辈子的一些事情,会穿插着告诉大家,不用着急。还有这个世界背景的构架都会一点点随着薛庭儴的前进而慢慢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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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小仙女的雷,么啾啾

☆、第7章

第七章

“狗儿,狗儿……”

薛狗子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张在他梦里缠绕多年的脸。

“你说得有道理,我以后不多想了。”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就想说一个,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叫我狗儿了?”

招儿不解道:“可我不是一直都这么叫你的,不叫狗儿,那叫什么?”

薛狗子沉吟了一下,“你叫我庭儴吧。”

“庭儴?这是你自己取的名儿?狗儿,你怎么给自己取了个这样的名儿?”旋即她明白过来,想起大房的才小子仗着自己年纪小,总是背着人讥笑狗儿和黑子一个名儿。

她眼中闪过一抹心疼,连连点头道:“狗儿、不,庭儿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取个名儿也这么好听。以后姐不叫你狗儿了,也不让外人这么叫,咱们就叫庭儴。”反正在她心里,狗儿说什么都是好的,

薛狗子,不,现在该叫薛庭儴,心里有些颓然,他不过只比招儿小了不到两岁,却是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深涧。索性话已经说了,他又道:“还有,你能不能以后别对我自称姐?”

这下招儿更加诧异,甚至伸手来摸他额头:“庭儿你咋了?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你不是打小就叫我姐的。”

薛庭儴深呼吸,露出一个笑:“可你不是我姐,你以后是我媳妇啊,哪有男人管自己媳妇叫姐的。”

他本是脸色苍白,半倚在炕头的被子上,突然这么一笑,眉眼清俊,竟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感觉。

招儿脸唰的一下炸红了,话都说不理顺:“狗儿,你、你说啥,我、我……”

“难道你不想给我当媳妇,给我生娃儿?”他往近凑了凑。

她猛地一下站起来,斥道:“你个小孩子家家说这些作甚?毛都还没长齐全!”她说了句薛庭儴最不喜欢听的粗话,还不自觉:“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身子养好,至于这些事,以后再说!”

她眼神凶巴巴的,口气也凶巴巴的,说完就低着头从碗里舀饭往薛庭儴嘴里喂。他瞄了她一眼,老老实实的吃着,突然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好。

也许以后两个人可以换一种相处的模式,不喜就去改变,没必要等她自己明白。

*

招儿扔了烂摊子,扭头回了屋,留下一大家子人气氛压抑地吃完了一顿晌午饭。

期间,孙氏没话找话说了好几句,也没人搭理她。

杨氏食不下咽,若不是公婆在,若不是不想在下面两个弟妹面前丢丑,她早就扔筷子走人了。如今却只能按捺下满腹的憋屈,如同嚼蜡似的吃着面前的饭菜。

饭罢,孙氏就带着毛蛋走了,心知儿子今日惹了祸,生怕等下被迁怒。周氏带着薛桃儿收拾桌子,把碗筷都拿去灶房洗。薛青柏给她帮忙,这么一盆子的盘碗,周氏一个人可端不动,寻常薛青柏不在家,就只能她和女儿抬。

屋里只剩下大房母子三人,和薛老爷子及赵氏。

杨氏站起来,想回东厢,却被薛老爷子叫住了。

薛老爷子将自己的旱烟袋拿了出来,从深蓝色的烟荷包里拿出一些自己种的烟丝,卷成一团按进烟锅里,然后用火折子点上。

他这一套动作十分缓慢,不疾不徐,熟知薛老爷子性格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心里有事。

确实有事,不是有事,他也不会罕见的把儿媳妇叫住。

“俊小子和才小子先回屋去,阿爷和你们娘有话说。”

薛有才看了娘一眼,想说什么,却被大哥薛俊才给拉走了。

“爹,您有啥事就说吧。”

杨氏今年三十四,在乡下这地方,三十多岁的妇人已经不算是年轻了。这里风吹日晒看天吃饭,所以妇人们都显得老相。

可杨氏却保养的极好,面似圆盘,皮肤白皙,只眼角有几道细细的纹路。她穿一身半新不旧的石青色妆花缎褙子,乌黑油亮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其上插了根鎏金的簪子,耳朵上戴着一对老银耳环。称不上是葱尖儿,但也白皙柔腻的手,戴了个金戒指。

这身打扮和气度说是地主家的奶奶也不为过,甚至连赵氏也不如她多矣。

薛老爷子一双老眼,在杨氏身上来回打了几个转,看得她有些站立难安。

正想说什么,就听公公突然道:“老大媳妇,你嫁进咱家多少年了?”

杨氏一怔,答:“十七年了,儿媳是十七那年嫁入薛家的。”

“那我和你娘待你如何?”

杨氏心里咯噔一声:“爹娘待儿媳如同亲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