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尖叫拉开了跨马游金街的序曲,不管男女老少俱是双目放光的看着马上的那三个人,其实不乏年轻貌美地女子。

往常不敢做的不敢说的,今日都可百无禁忌,甚至有些女子手里提着花篮,里面装满了鲜花,一见人从面前经过,便抓了鲜花往那处掷去。

主要的目标还是状元郎,榜眼一看就老相,探花是个黑瘦子,唯独状元郎年轻斯文又俊秀,一看就还没娶妻。那一身红衣,再被高头大马一衬,当即宛如天神下凡一般,俊美不可言。

“好俊的状元郎……”

薛庭儴哪里经历过这种阵势,尤其又都是些女子,各种鲜花手帕香囊从天而至,他狼狈地在马上躲着。

状元郎的狼狈之态,惹来一阵阵低笑。两侧的榜眼和探花俱是钦羡不已,只恨爹娘为何不给自己生一副好皮囊。

一处酒楼的二楼,招儿也带着弘儿来看热闹了。

弘儿趴在栏杆上往那处喊,可喊了好几声爹,都没能传入薛庭儴耳朵里。

“娘,爹怎么不理我呢?”

“这么多人,你爹听不见呢。”

“为什么会听不见,那我叫更大声些。”说着弘儿就趴在栏杆上,扯着嗓子往那边喊:“爹!爹!我是小狗子呀,你快看我,我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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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大美妞的雷,么么

☆、第149章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招儿下意识去捂儿子的嘴, 可已经来不及了。

这小子十分兴奋, 在她怀里挥臂蹬腿的,幸好她力气还算大,不然指定孩子就扔出去了。

弘儿兴奋得脸发红, 虽然小人儿还不知道大人们在热闹啥, 但也能感受到这种气氛。他知道大人们都在冲他爹欢呼,也因此喊得更是兴奋:“爹, 我在这儿, 小狗子和娘都在这儿呢。”

招儿简直想捂脸。

自打那次弘儿来问她,他为什么没有乳名,大毛二毛都有。她没当回事, 与他戏称说他其实有小名的,叫小狗子, 他就记住了。

明明跟他说过无数次人前不能乱说, 可他偏偏记不住,反而引以为傲,逢人就跟人自己叫小狗子。

当爹的是如何脸色且不提, 反正当娘的觉得挺丢脸。也因此招儿当即就制止道:“快别乱喊了, 你爹他听不到的,你要是再乱喊,我们就回家了。”

“爹怎么可能听不到, 爹肯定能听到的。”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招儿下意识转头, 就见几个打扮光鲜亮丽的妇人站在一处, 正眼含讥诮地往这里看。看这几人的模样,出身似乎不低,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戴着金翠首饰,就是不知怎会来这种酒楼。

其实招儿所在的这处酒楼还算是挺大的,能在这条正街上开酒楼,酒楼规模也不会小,招儿只是没想到这种一看就是富家太太们竟会来这处。

她哪里知晓这几人都是举人家的太太,今日专门结伴出来看新科状元跨马游金街的。但凡是读书人,没人不希望有朝一日金榜题名,跨马游金街赴琼林宴。而作为读书人家的太太,自然也希望有朝一日丈夫能中进士光耀门楣,也能给自己挣个诰命夫人做做。

京城本就民风开放,再说了今日新科状元跨马游金街,乃是举城上下欢庆的日子,男女老少都出门看热闹了,也没人去计较个什么女人家不能抛头露面什么的。

没见着往新科状元头上扔花扔手绢的,都是些大姑娘小媳妇吗。

所以这几人也是来看热闹的,正在一处说那些个大姑娘们也不知害羞,就听见旁边有个孩子在管新科状元叫爹。

侧目看去,那小孩儿大约也就两三岁的模样,长得倒是雪白可爱,被一个穿身棉布衣裙的妇人抱着。

小孩也就算了不懂事,难道大人也不懂事,就不知道管管?几人的目光当即讥诮起来,又听见那妇人对孩子谎称什么你爹听不到,几人更是讥讽,这不就有了之前那一幕。

见招儿望了过来,其中一个瓜子脸的妇人撇着嘴道:“也不知羞,想男人想疯了,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招儿这才反应过来这话是说她的,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而对面几个妇人中有人见同伴说话有些难听,便从后面去拉对方,似乎还跟她说了些什么。

看得出这个瓜子脸是个气性大的,将同伴的手挥开,嚷道:“怎么,我难道说错了,哪有让自家孩子乱喊爹的。”

理是这么个理,可又不管你家什么事,你激动个什么!

一旁不免有人腹诽着,可到底不管自己事,也没插言,料想这被刺的妇人恐怕受不住了,哪知倒是那个小娃娃说话了。

“小狗子没有乱喊爹,那就是我爹。”

瓜子脸又嗤了声,瞅了瞅同伴,那意思似乎在说,瞧瞧当娘的疯了,当儿子的也疯了。

别看弘儿现在还小,可这么大的娃娃已经会看人脸色了,知晓这个人是在笑话自己,他就想证明给对方看,扭头就拽着栏杆冲下面直喊爹。

招儿本不想轻饶那妇人,论吵架她可自认不输谁,可儿子闹成这样,又见整个二楼的人都盯着这边看,她也局促得厉害。

“走了,弘儿乖,咱们回家,等晚上爹就回来了。”

“不嘛不,那婆婆说爹不是小狗子的爹,明明就是小狗子的爹。”

这边招儿正想办法想将儿子抱回去,那边瓜子脸当即脸就气歪了。

婆婆?!她有那么老?

她哪里知道在弘儿这般年岁的小娃娃心里,漂亮的年轻的都是姨姨,年纪稍微大点的是婶婶,再老一些的是婆婆。可他现在还不太分得清怎么才是老,让他来看脸老脸丑的都算婆婆,这瓜子脸不就成了婆婆了。

瓜子脸显然不是个气量大的,气急败坏骂道:“你到底会不会教孩子?我就这么老,冲我叫婆婆!”

招儿这会儿正心浮气躁着,压着脾气道:“小娃娃不懂事,用得着去计较这个?”

“怎么不计较,让你被人叫声婆婆试试……”

瓜子脸的声音特别尖锐,整个二楼就听见她一个人的声音咋呼。弘儿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被吓哭了,更是大声喊爹爹。

“爹,有个坏婆婆欺负娘……”

一听这话,瓜子脸更是气急了,冲上来就伸出爪子要去抓招儿的头发。

招儿可是见多了乡下妇人打架,一般就会几招——抓头发,挠脸,踹肚子。可不会吃她这一套,见她手伸过来,当即一把钳住,顺手一推,瓜子脸就摔倒在地上了。

瓜子脸疼得脸都扭曲了,一面往起爬一面骂道:“你给我等着,我家老爷可是举人,还是国子监的监生……”

招儿有些囧囧然,心想要不要跟她说自己男人是进士,进士比举人大?

而另一头,薛庭儴满心无力,恨不得当即策马就离开。

可一来他并不是太会骑马,二来也是人太多,将前面的路都给围住了。好不容易负责维持秩序的兵丁将前面道路清出来,他勒紧缰绳正欲走,突然听见路边有人说上面有个娃娃在叫爹。

他下意识就看过去,当即不走了。

状元郎的异常引来不少人的关注,大家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处临街酒楼的二楼,有个胖娃娃正伸着手冲这边喊着什么。

因为往那边看的人太多,引得街上所有人都看过去了。

本来拥嚷嘈杂的大街安静下来,也就显得那娃娃的叫声特别明显:“爹,小狗子在这儿……”

这娃娃是认爹认错了吧?怎么管状元公叫爹。

许多人都这么想着,却见状元公竟是调转马头往那边行了去。

难道真是爹?

可明明这状元公看起来还不大!很多人都以为状元公还没成亲,因为脸实在太嫩,这也是为何鲜花手绢都往他头上砸的原因。

状元公还没成亲,若是一个对眼就看中了呢?可现在瞅着这情形,哪里是没成亲,孩子都快会打酱油了。

薛庭儴在楼下停了下来,正对着二楼的栏杆处。

弘儿见真把爹喊来了,兴奋得不得了,还不忘嘴尖告状:“爹,有个坏婆婆欺负小狗子和娘。”

薛庭儴凝眸看向招儿。

这种情况下,招儿莫名局促,赶忙道:“你别听他瞎胡说,没事,真没事……”见他还不走,她就撵他:“你快走,快去办正事,晚上等你回家吃饭,我做了你最爱吃的……”

说到这里时,招儿才反应自己说了什么,忙就去抱弘儿要走。可这臭小子又不配合啦,拽着栏杆不丢,指着那马儿道:“爹,骑马马,带小狗子骑马马。”

招儿急得脸通红,骂道:“臭小子骑什么马啊,你还没长到马肚子高呢,快跟娘回家。家里有你最喜欢吃的……”

“不要,就要骑马马。”

招儿这边窘得头顶都冒烟了,恨不得当即找个地缝钻进去。那边薛庭儴就要下马,被一个兵丁拦住:“状元公可不能下马,这时候下马不吉利。”

按规矩是要游完街归第。所谓归第,一般都是回当地会馆,榜眼和探花将状元公送到会馆,自己再回会馆,这一遭才算完。若是半路下马,太不吉利,当官的可最怕‘下马’、‘落马’之说,寓意着官字到了头,说不定还要丢命。

“本官不讲究这些。”

“那也不行,真不能下马,我的状元公。”眼见说服不了固执的状元爷,这兵丁连忙给同伴打眼色。他本意是想让同伴也劝一劝,谁曾想他这同伴是个二愣子,竟撒脚就去楼上抱孩子了。

等孩子抱下来,递到状元公怀里,兵丁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当即恨不得将同伴痛打一顿,可说与规矩不符,状元公又径自不听,总不能一群人就杵在这儿,只能命鼓乐开道,继续往前走去。

薛庭儴在离开时还干了件事,这件事让招儿事后每次回想起都脸红不已。

他竟是顺手摘下帽子上的金花,冲她掷了来。

直到怀里落了个东西,招儿才反应过来。就见那花格外不同,沉甸甸的,枝叶皆银,饰以翠羽,其牌用银抹金。

恍惚间,听见他说:“在家等我。”还有女子低声尖叫:“状元公掷花的样子好俊,为何那花竟不是给我!”

“状元公本来就生得俊……”

“她为何这么好命!竟能嫁给状元公!”

“啊,在家等我——状元公……小女年方十七,家住……”

眼见那大队人马都走了,这些人还是盯着自己不放,且看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招儿当即怂得捏着花跑了。

至于那瓜子脸,她并没有在意,自是不知此女方才就趁着人多的时候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花痴女甲:你们说状元公说在家等我,是等他做什么?

花痴女乙:状元公文采风流,自然是吟诗作对下棋弹琴。

花痴女丙(捂脸):难道是画眉之乐?

面面:一群小萌新,还想充当老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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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随着锣鼓声渐渐远离, 拥嚷嘈杂的人群也离开了, 很多看热闹的人都尾随着队伍去了。

空气中还弥散着鞭炮的火/药味儿,和阵阵脂粉香气,地上散的都是鲜花和花瓣, 被来往行人踩成了一片狼藉, 铺子老板面上带着笑,命伙计赶紧把门前清理了。

吴宛琼一直看到那低头匆匆而去的女子走远了, 才收回目光。

本来她也是来看新科状元公的, 却没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出大戏。

“姑娘,咱们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莺歌步上来道。

吴宛琼又看了窗外一眼, 才站了起来,让莺歌服侍她穿上披风, 又带上兜帽, 才低着头让莺歌搀着下了楼。

马车就在外面等着,主仆上了车后,就往吴府驶去。

回到家中, 能很明显感觉到一股低气压在无形中酝酿着。

最近吴阁老的情况不大好, 虽是许多朝中大员都替他求了情,可嘉成帝却一直没什么表示。

这就有些僵了,于文官和帝王来说, 一个是君一个是臣, 君强臣弱, 君弱臣强, 这些都是相辅相成的。

一般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皇帝都是要给大臣留有颜面的,这是一个仁义之君的典范,也是为了向成千上万的官员表现属于帝王的大度和容让。

可这次嘉成帝却没给吴阁老面子,虽然他也没说要怎么处置吴阁老,甚至吴文轩也一直在关在大理寺。但处在吴阁老这个位置,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也不为过,请罪和告老的折子竟被留中不发,已经能很说明问题了。

哪怕是嘉成帝最近忙得连轴转,也遮掩不了君臣之间已经十分紧张的关系,所以吴阁老怎么会高兴得起来。

这一次若是弄个不好,可能就是满盘皆输的下场。

吴宛琼回到自己的院子,换了身衣裳便去了吴阁老的书房。还没进院门,就见安伯直对她做手势,她当即停下了脚步。

“姑娘,您还是别进去了,老爷这会儿正怒着。”安伯小声道。

“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是冯阁老办的那桩事,老爷听说今日是金殿传胪状元郎跨马游街的日子,就砸了砚台。”

吴宛琼叹了一口气:“爹如今气性越来越大了。”

“也是二老爷不好,竟是瞒着老爷办了这么一桩事,如今可把人都给坑坏了。”

吴宛琼抿着嘴,她二叔之所以会这么大胆,无外乎仗着他爹没有儿子,吴家就吴文轩这么一个独苗。

而这件事看似到最后已经和吴文轩没什么关系了,事实上他却是起因,若是没有这件事,自然不会无故招了那个人,那个人也不会闹出来。

吴宛琼眼前又出现一片耀目的火红,和火红下那张白皙如玉的淡漠脸庞。她今日之所以会出门,就是好奇那个敲响登闻鼓,将京城搅合得风云变色,让她爹只能抱病在家的人是谁。

她没想到竟是他,而自己也曾见过他,就是那个被莺歌骂做伤风败俗的一家三口中的丈夫。

没想到他竟是新科状元。

她想起之前状元公抬手摘花掷上楼的场景,想起一身大红色状元袍的男人抱着个雪白可爱的娃娃,就这么堂而皇之去游街了,还想到之前那女子含羞带怯的眉眼,柳眉不禁蹙了起来。

吴宛琼并没有发现自己脸上还带了些许钦羡,只是那钦羡很淡,转瞬即逝。

“安伯,那我就不进去了,您劝着些我爹,让他不要太急上火。”

“是,姑娘。”

望着吴宛琼远去的瘦弱背影,安伯不禁暗叹一口。自家姑娘性子这么好,唯独就是有些命苦。他摇了摇头,便进院子里去了。

*

当薛庭儴从山西会馆里出来,天已经擦黑了。

这还是他以儿子在身边作为借口,暂时先行离去的。

因为山西出了个状元,再加上按规矩状元跨马游街后要归第,所以山西会馆这边不光准备了庆贺的酒宴,甚至还请了戏班子助兴。如今还在京城逗留的山西举子们都来了,当然也还有这次山西的新科进士,大家共聚一堂,把酒言欢。

毛八斗和李大田也在。

这次殿试中,两人只中了三甲同进士,虽难免有些失望,可能中贡士本就是意料之外,同进士虽多了个同字,到底也算是进士。

进士总比举人强,就算入不了翰林院,大小以后也是个官。

按规制,头甲前三名是默认入翰林院的,状元为修撰,榜眼和探花为编修,分别授予从六品和七品的官衔。至于二三甲还需要经过传胪后的朝考,也就是俗称的馆选。

成绩合格者入翰林院,也就是庶吉士。被刷下的,一般都是外放出去任知县,或者进入六部任主事这类的小官。

每科选取的庶吉士人数不定,但一般处于三甲者,是极少能被选入翰林院的。除非是表现特别抢眼出色,所以毛八斗和李大田也默认自己以后就是被外放的结果了。

山西会馆的庆贺宴上气氛并不太好,大抵也是不太热闹的缘故。

附近几个会馆,每处都是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唯独这里实在有些不像似出了状元公的地方。

本来这种场面是少不了山西一些在京中做官的人出面,一来是表示庆贺,二来也是表示下同乡之谊。官场中同乡和同乡之间免不了抱团,这都是以后可供使用的资本。可这次倒是出了奇,会馆的主人倒也出面下帖邀了不少人,可这些人俱都没到场。

会是这样不外乎是因为怕和薛庭儴扯上关系,当然也有沈家的原因在内。后面这一点,是薛庭儴自己猜测的。

唯独出现能撑住场面的两名官员,就是林邈和陈坚。

这也是酒宴没散掉的另一个原因。

不过薛庭儴并没有久留,再加上弘儿并不太习惯这种场合,便提前告辞离开。

“庭儴。”

正要上车时,一个人从会馆里走了出来,正是陈坚。

“怎么了?”薛庭儴笑问道。

他怀里的弘儿,也是好奇地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人。

陈坚的表情很复杂,幸好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路上的行人也寥寥无几,倒是没人注意到路旁这一人一车。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