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月华在他怀里苍白一笑,说:“昭哥,让我在你这里歇歇。”

她的身体冷且湿,不停颤抖,像是流浪的小狗。展昭立刻抱她进屋,给她脱去外衣,塞进被子里,拿来毛巾和热牛奶,又帮她吹头发。

丁月华卸去妆的小脸瘦得只得巴掌大,一边红肿着,有五指印,显然曾被人扇了一个耳光。她捧着牛奶一动不动,好像那一巴掌把她的七魂六魄打散了去。

发生了什么事?谁欺负她了?怎么连夜从洛阳跑了过来?展昭都没问。吹干了头发,他柔声说:“把牛奶喝了,好好睡一觉。”

丁月华听了,乖乖喝光了牛奶,躺了下来。展昭掖好被子,起身要走,丁月华忽然恐慌地拉住他,叫道:“昭哥,别走!别走!”

展昭立刻坐下,连声说:“不走,不走。”轻轻拍着她的背抚慰她。

好一会儿,丁月华才把眼睛闭上。

电视上采访国际要人时问题咄咄逼人的女主持人,此刻也就像一个迷路后被好心人收留的孩子。惶惶不安地,楚楚可怜地缩在被子里。带着一身看不见的伤,也许心口也被挖了一个大洞,但是还苟延残喘地活着。

展昭等丁月华睡着了,从橱柜里抱了一床被子,在床下地板上凑合了一夜。床上那个人时常梦呓,展昭便立刻惊醒,哄着她安静下来。这样反复许多次,天也渐渐亮了。

展昭轻手轻脚爬起来。手机在兜里震动,白玉堂闷声闷气地在那边说:“是我。”

展昭明白,说:“她在我这里。”

那么半晌没动静,再度开口,已经换成了丁兆兰的声音:“兄弟,麻烦你了。”

“没事,应该的。”

“要我们去接她吗?”

“不用了,她还在睡呢。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丁兆兰叹了口气,然后挂了电话。

丁月华醒来时,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展昭留了字条在桌子上:“冰箱里有牛奶,微波炉里有鸡汁汤包。乖乖吃,不要让我担心。”

她怔怔看了一会儿,然后把这张薄薄的便笺纸贴在胸口。

无声的温情一点一点地将胸口那个空洞填补起来,轻飘飘的身子渐渐感觉到一点塌实。本以为已经干涸的眼泪也慢慢湿润眼睛。

展昭下班回来,一推开门,一个人蹦到了自己面前。

丁月华穿着围裙,一手举着汤勺,兴高采烈道:“昭哥,你回来啦!累不累?我来帮你拿包。”

展昭瞪着眼睛。

丁月华拉他进屋,转身进厨房,边碎碎念着:“今天超市的鱼很新鲜,我买一条一斤半的桂鱼给你做了鱼羹。你冰箱里那块猪肉是哪天的啊,都臭了!若是觉得解冻麻烦,可以抹点盐再放冰箱嘛。还有那鸡蛋……”

展昭听她絮絮叨叨着,笑了。他这才发现屋子里已经被彻底打扫过一遍,连靠枕套都换了下来。阳台上晾着长长一排衣服,洗干净的抹布和拖把搭在栏杆上。洗衣粉的清香偶尔飘进鼻子里。

丁月华在他背后说:“你那几双破了洞的袜子和内裤我已经帮你丢了,新买的在抽屉里。”

展昭的脸上温度不由上升。进了厕所,忽然发现,架子上的毛巾和牙刷也都换了新的,一把崭新的高级剃须刀放在旁边。

丁月华依旧低头在厨房里忙着,径自说:“我已经打电话约了清洁公司的人,明天他们过来清洗厨房。你要上班的话,我帮你看着……”

展昭靠在厨房门上,静静注视着她。

他记得小时候听过一个神话故事。穷书生有幅画,画上有一个漂亮的仙女。有一天,书生回家,发现那仙女从画上走了下来了,为他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彼时小小的他没想过类似的故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盛着鲜汤的勺子递到嘴边,展昭抿了一口。丁月华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期待:“好喝吗?”

展昭点头。丁月华顿时笑得无比灿烂,像是受了老师表扬的孩子。

后来,当展昭知道丁月华不是请假而是从洛阳电视台辞职的时候,丁月华已经在他家住了一个多星期了。虽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妥当,不过这栋楼本就住的都是单身职工,年轻人对同居一事习以为常。只是几个女同事私下伤心名草终有主,院里想给展昭介绍对象的大妈遗憾地转移了目标。

丁兆惠趁妹妹不在的时候来找展昭。他一进门就看到沙发上叠得整齐的被子时,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展昭肩膀。说:“好兄弟,敬佩你。不过如果是你的话,真我和我妹睡一张床我也不会揍你。”

有天丁月华不在的时候,家中电话响了,展昭接过来,还未来得及出声,就听那边一个女子用着口音浓重的中原话高声道:“丁月华,你不要太不要脸了!”

展昭一愣,隔着话筒都可以感觉到对方凌厉的怨气。

那个女子继续叫骂:“我姐姐是个快要死的人,但是她还没死!你纠缠着我姐夫,破坏别人婚姻,未免太恬不知耻了!我告诉你,即使我姐姐死了,也轮不到你来窥视我姐夫……”

展昭再也听不下去,打断了她:“小姐,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呆了片刻,反问:“你又是谁?”

展昭说:“我是丁月华的男朋友。小姐,人贵自贵,望你好生斟酌。”说罢挂了电话。

那个女子再也没打电话来,展昭也未把这事告诉丁月华。

展昭从不看娱乐报纸,而丁月华的新闻还没有大到上电视的地步,所以他对她身上发生的事,一直是一知半解。他觉得她住这里,似乎是为了躲避谁。不过他从不问,她也从不说,他天天上班,她把笔记本带来,平时写点东西,然后做好饭等他回来。周末的时候,两个人会像情侣一样推着小车在超市里买东西。碰到同事,还不用介绍丁月华,因为对方自然认得她。

两人请了欧阳春上门吃饭。丁月华在厨房里做菜,欧阳春问展昭:“结婚吗?”

展昭没回答。他的目光一直投向丁月华纤细的背影,心想,认识她,已经快十年了。十年光阴似乎一个弹指,绿荫下白裙长发的少女,笑容里没有一丝荫翳。她见证了他曾经单纯快乐的少年。

欧阳春走后,展昭下楼倒垃圾。垃圾桶已经满了,他拎着袋子往上面扔,结果袋子又咕噜滚落下来。一团卫生纸滚到展昭脚边,他踢了踢,纸团散开,一根小塑料棒滑了出来。

路灯并不是很明亮,展昭要蹲下来才能看清楚上面有两根红线。

展昭没有女人,但并不表示他没有常识,更何况随着社会风气的开放,这个小东西在电视上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不认得似乎有些难。虽然他不清楚两条红线代表的意思,但是以他的职业敏锐和对丁月华的了解,知道事情对于丁月华来说,正在往不好的方向继续发展着。

次日是个大雨天。丁月华醒来后一直躺在床上。她听到展昭在房间外走动,进出厨房和洗手间。然后,他开门出去,上班去了。

她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下来。

镜子里的女子已经开始苍老,曾经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灰,眯起眼睛,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女人的青春何其短暂。

她换了身衣服,拢拢鬓角的碎发,扭开门走出去。

忽然她站住。

展昭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见她出来,放下手里的报纸侧过身来。

丁月华勉强笑了笑,“没去上班吗?”

展昭没回答,问:“你要出门?我开车送你。”

丁月华反射性地拒绝道:“不!不用!”

话一出口就发觉不对。展昭脸上看不出表情,只静静注视着她。那道似乎带着责备的目光让丁月华忐忑不安。

她别过脸,说:“你要上班。我自己叫出租车。”

展昭轻轻叹一口气,“月华,我们谈谈。”

丁月华不确定展昭到底知道多少,她摇头,“我约了人。有什么话,回来慢慢说。”

展昭无奈,终于说:“不用急。医务所不会这么早开门。”

丁月华身子微微晃了晃,耳鸣,手冰凉,却又觉得一股热浪冲上面颊。她猛地拽紧手袋。

展昭怜悯地注视着她,“月华,干吗不坐下来,让我们好好谈一谈。”

丁月华咬着嘴唇,半晌,脸上绽放一抹凄凉无奈的笑:“没什么好谈的。不过是男欢女爱下的一次意外。”

展昭一时间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你决定了?”

丁月华挑了挑眉毛,“其实也并无其他更好的选择。是的,我决定了。”

“那是一个生命。”

丁月华一口气冲上来:“你们男人都爱这么说,那团肉并不长在你们肚子里。负担起生育责任的不是你们,承受歧视和指责的也不是你们。我最痛恨你们潇洒完了一走了之让女人来收拾烂摊子,最后还反过来指责我们收拾得不够干净!”

展昭被她一番抢白,愣了愣,有些委屈地望着她。而丁月华也发觉刚才那番指责用在展昭身上,也实在不怎么合适。尴尬焦急之下,她匆匆向门口走去。

展昭喊住她:“月华,十分钟。”

丁月华拧开门。

“五分钟。”展昭喊,“给我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五分钟。”

丁月华停了下来,手一松,门又自动合上。

展昭走到她身后,把手放在她肩上。

丁月华转身看他,“你不该阻止我,我下这个决心不容易。”

“我只是觉得事情还没有走到这一步。”

“我是什么人?我是众人口中的丁大主播,我父亲是赫赫有名的丁旭将军。我丢不起这个脸,丁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展昭轻声说:“但这将会是你终生的一个伤口,永远都不能愈合。”

丁月华脸色苍白,疲倦无奈,苦笑道:“不要低估人类的治愈能力。”

雨声渐渐小了下去,阴翳的天空缓缓变亮。清凉的空气从窗缝里涌了进来,让丁月华微微打了个颤。

她说:“是,将来我还会有孩子,但是当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会想起这个被我亲手扼杀的孩子,一定辗转无法入眠。我有同事三年前曾经流过一个孩子,直到现在,她都还时常听到有婴儿在哭。”

“月华……”

她看着展昭,“我不是后悔有了孩子,我也不是不爱自己的骨肉。只是,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展昭把纸巾递过去,丁月华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展昭忽然想到,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对一个尚未成型的胎儿的仁慈,是否正是对它母亲的大不仁?丁月华不过是一个女人,她能承担的是有限的。

他说:“我陪你去吧。”

第十一回

展昭独自一人坐在医院走廊上的长椅上。

清晨的妇产科门诊,阳光斜斜照耀在光洁干净的地板上。这个时候没有什么病人,只有一个脸上冒着痘痘的小护士不停跑来跑去。经过展昭身旁时,总爱瞅他几眼。

走廊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张女性生理图片,虽然明知道那是知识普及宣传画,但图片内容的直白鲜明仍旧让展昭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而后明白这大概也是天下男人对此地躲避不及的原因之一。

丁月华进去有一会儿了。医生的意思是,她的身体似乎对药物有些过敏,所以建议她选择人流,这也表示她必须在手术台上躺一回。从没有经历过这事的展昭听到手术两个字,有片刻的慌张。反而是丁月华安慰他,说昭哥,没事,最多半个小时,我去去就回来。

轻松得仿佛只是出门买瓶酱油。

丁月华进去前曾回过头来望了展昭一眼,凄凉哀惋,充满着留恋。那是对那个未出世的小生命的留恋。不知道一个女人要下定决心杀掉肚子里的孩子需要多大的决心,但无庸置疑的那就和从身上生生割下一块肉一样。

不知怎么,已多年没有碰烟的此刻,突然很想抽一根。

丁月华躺在手术台上。房间里开了空调,但是她还是感觉到阵阵凉意,从四面八方浸透进毛孔里,让她微微发抖。

医生和助手正在做准备,她只听得到衣料的摩挲和手术器皿同手术盘发出的清脆撞击声。可是慢慢的,随着灯光越来越强烈,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有其他声音传递进耳朵里。

似乎有哪家的孩子在哭。是婴儿,梨子一样大的面孔,皱做一团,可这具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蕴涵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哭声嘹亮简直可以穿破云霄。那么悲悲切切,那么委屈可怜。是谁欺负了你,是谁让你冷着饿着了?

丁月华控制不住身体的哆嗦,手紧紧拽成拳头。医生安慰她:“放轻松一点,很快就过去了。”

她感觉到医生正在摆弄着手术器具,镇定的,沉稳的,按部就班。

医生没有听到这声音吗?没有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哭声吗?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在哭啊。那个孩子需要她啊。

丁月华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什么冰冷的东西伸进身体里,泪水在这时从眼角滑落。

展昭在妇产科走廊尽头的那个小阳台上刚抽完第一支烟,就听到身后的走廊里传来嘈杂的人声。他立刻跑了进去。丁月华正踉跄着走出来,看到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然后扑进他怀里。

护士说:“孩子还在,没事。”

她见惯了躺到手术台上又改变主意的孕妇,表情淡淡的。

丁月华冰凉的手紧紧拽着展昭的袖子,她此刻就像从猛兽窝里逃出来的受了惊吓的孩子。

展昭低声安慰她:“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回家吧。”

周末的时候,展昭将白玉堂约出来吃饭。

白玉堂姗姗来迟。展昭已经把盘子里的花生吃了大半,才见到那个潇洒的白色身影晃进了饭店大门。他用筷子指了指对面的位子,说:“我饿了,菜已经先点了,你看看要添点什么?”

白玉堂挥开热情的店员:“开一瓶青岛。”

展昭说:“你怎么迟到那么久,月华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白玉堂嗤之以鼻:“居然跟我摆出一付家有娇妻的架势,我还有女伴在外面的车里等我呢。说吧,找我什么事?”

展昭搁下筷子,说:“小白,月华怀孕了。”

白玉堂一口凉茶喷了出来。

展昭有些尴尬,对旁桌那位恼怒的女客道歉:“对不起,我朋友喝得太急了。”

五分钟后,第一道菜端了上来。黄鳝在板上发出滋滋响声,浓浓的热气和香气随着揭开的盖子飘了出来。展昭看了一眼还瞪着眼睛的白玉堂,叹了口气,提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他的碗里。

“她本来不想要这个孩子。我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什么发言权你是知道的,只有陪着她去医院。结果她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然后呢?”白玉堂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一脸嫌恶地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黄鳝,夹了一片新端上来的回锅肉放进嘴里。

“她看起来很镇定,是下决心要把那个孩子生下来了。”

白玉堂喝了一口啤酒,没好气道:“她要生就生吧,反正她有经济有能力养这个孩子。她打算怎么同家里交代?生孩子不是腿一张开就完了的事,怀胎十月,挺个大肚子,生下来后还要做月子。她难道认为这都能瞒住她妈和哥哥?丁伯母是什么人物,丁将军的夫人,两个眼睛像一双探照灯一样,我被她盯着心里都会发毛。”

展昭也很苦恼:“反正现在丁家人还不知道。”

“等等,你叫我来,别是要我去同丁家说这事的吧?”白玉堂瞅着展昭,“要我去说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你得想帮我想好词,我可不知道怎么开口陈述。”

展昭说:“我找你来是另外有事。月华她想搬出去。”

白玉堂皱起了眉毛:“搬?她现在这样方便吗?”

展昭很无奈:“我也劝她别搬来着。医生说她身体虚弱,又说什么怀孕前几个月很关键。我要她多住一段时间,我好照顾她。但是她说老住我那,一是给我添麻烦,二是将来她肚子大了,别人要说我闲话。”

白玉堂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她还不直接说你那阴暗潮湿的小公寓不适合养胎呢。闲话?你们什么时候避嫌过?”

展昭咳了咳。白玉堂不耐烦道:“好好!我去给她找房子,再找个保姆。不过你不觉得我们真正该做的是找姓李的小子去揍他一顿吗?”

“揍人,自然有他们丁家兄弟出面。我们照顾好月华就是了。”

“他们俩为什么不私奔?”

展昭差点呛着,啼笑皆非,“小白!”

“我是严肃的。”白玉堂瞪他。

展昭耸耸肩,“放弃了太多而私奔,终究会后悔的。他们都是聪明人。”

白玉堂丢下筷子,仰头喝干了杯子里最后一口啤酒。

可是丁月华终究没有搬进他给找的公寓里。

事情的改变缘自一份八卦周刊上的一条消息:“昔日名主播私下结婚怀孕”,附有偷拍的照片,正是展昭陪着丁月华去妇科医院做检查,刚手挽手地走出医院门口。而更糟糕的是,这份报纸不是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个从外面买来的,而是突然找上门的丁夫人手里捏着的。

这是展昭和丁夫人的第一次见面。

眼前这个中年太太保养得非常好,可以轻易看出年轻时候定是个回眸一笑倾人城的角色。丁夫人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米黄色的名贵套装裁剪和体,裹着她依旧保持适中的身材。展昭只觉得这个贵夫人浑身散发着夺目的光芒,那光芒不仅是来自她手上的钻戒,还来自她明亮有神的眼睛。这些光芒亮得有些刺眼,和他这间小小的公寓格格不入。

丁夫人很有教养地没有表现出对这间寒酸的屋子的看法。她打量着眼前这个英俊小伙子。他在丁家兄弟的嘴里,并不是个陌生人,年轻,有为,人品好。况且他还照顾了女儿这么些日子。

丁月华坐在一边冷汗潺潺。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来敲门,她前去开门,就看到母亲大人以一付女王来巡视的模样站在门口,犀利的目光从她的脸一路扫到她的小腹。她当时就知道事情败露了。

展昭避到阳台上。可是旧建筑的墙壁和门板并不隔音,他还是可以清晰地听到客厅里的对话。

丁夫人开门见山问女儿:“多大了?”

丁月华说:“七个礼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