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丫鬟嬷嬷怕惹恼了她,都识趣地走开了,心下更是窝火,一摔帘子冲出来,就见陆真闲闲地端了杯茶,正悠哉悠哉坐在那儿欣赏才写的字。

一转头见她出来,微微一笑,“姑娘您瞧瞧,我写的几个字还过得去么?”

张蜻蜓忿忿地白了她一眼,“明知道我不识字,还显摆什么?”

陆真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你可知道,今儿蒋小姐写的是什么字么?”

“不知道!”张蜻蜓想走,但不知道为什么,脚步却似被那副字给勾住似的,鬼使神差地就是挪不开了。也许她是出于对陆真的一份好奇,也许是想找个人说说心中的烦闷,而陆真的这一份镇定与从容,吸引住了她。

陆真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走了,这才解释给她听,“那是个寿字,她用了一百种不同的笔法,双手同书,写了一百个寿字。”

她微微一笑,“要说起来,她这份功夫,倒也算难得了。可你知不知道,今儿这事一闹,她就是字写得再好,在京中就再也嫁不出去了。”

呃?张蜻蜓愣了,“会有如此严重?”

陆真淡笑不答,却问:“你不如坐下来,再仔细看看我写的字,告诉我,你能从中感觉到什么?”

张蜻蜓将信将疑地坐了下来,看着她的字,当中除了两个一字,她一个也不认得。但是说不出为什么,陆真的字横平竖直,一笔一划之间就是能给人一种从容优雅的感觉,就跟她这个人一样,总是这样淡然恬静。

夕阳西下,墨香在晚霞余光里,随时光静静留淌,有种说不出的静谧之意,让人心神不知不觉就安定下来。

等她彻底静下来了,陆真才念给她听,“这八个字,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张蜻蜓不明白,陆真一笑,“你是不是觉得今儿明明是你的功劳,却没有得到一点奖赏而不平?”

张蜻蜓斜睨她一眼,“是又怎么样?本来就不公平。”

陆真嗤笑,“你以为你这是在哪里?你想跟谁谈公平?你生在这个家里,没有投胎到嫡母的肚子里,这就注定了不公平。”

她一语切中时弊,听得张蜻蜓一时语塞。知她还有下文,只望她求解。

陆真忽又提起了蒋陌雪,“她今儿败了,不仅是自己败了,还将整个昌平郡王府的颜面扫尽。但可你知道,她为何会落败?”

张蜻蜓很想说,因为她吵架吵不赢我。可这样的话能说出口么?瞧瞧左右反正没有旁人,她心里正窝火,就脱口而出了,“因为她没道理,自然讲不赢我。”

陆真抿嘴一笑,“你确实是占住了理,可你知道你占住了什么理么?”

这个张蜻蜓却是知道的,“因为她瞧不起干活的老百姓。”

陆真点头,“其实平心而论,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正如她最后所言,几乎所有的公子小姐,达官贵人都是跟她这样做的。可为什么,她会,或者说她即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呢?”

摇头,对于自己不会的东西,张大姑娘甚少不懂装懂。

陆真幽幽叹了口气,“因为,她犯了官宦人家的大忌。有许多事情,在私下里随你怎么说,怎么做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更加不可以标榜自己以这么做为荣。尤其,是在公众场合。无疑,她今日的言行是极其不妥的。”

张蜻蜓顺嘴追问下去,“那她真的会嫁不出去?”

这也太严重了吧?她是很讨厌她,不过也只是吵了一架,没有什么太多的深仇大恨,如果这样就会令得一个女孩所嫁非人,那惩罚确实有些重了。

陆真看着她,完全没有一点玩笑之色,“今日,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样的一番话,又被三殿下,尤其是皇太孙不点名的批评,就已经是绝了几乎所有官宦人家想要娶她的念头。哪怕她改得再好,可再也没有人敢要这样的一个媳妇了。娶了她,别人就会想,这家人是不是和她想法一样?而只要还想在官场仕途上有所作为的人,又有谁敢冒这个险?自然,也不是绝对地说她会嫁不出去,不过是——嫁不好而已。”

张蜻蜓听得脸色略变,“真有这么厉害?”

陆真慎重地点了点头,“不仅是她,就连昌平郡王府只怕都会因为此事,受到连累。而这,就是我方才写的那八个字。”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姑娘好记性。”陆真微微一笑,转身递了杯早就泡好的菊花茶给她。

茶水已经温凉,正好入口,也适宜张蜻蜓急迫需要降火的心境。可她接了茶,却不饮,而是上下打量着陆真,“你肯教我?”

陆真倒是真有几分欣赏她的机敏与率真了,“你愿意跟我学么?”

张蜻蜓眼中多了抹警惕之色,“你想要什么好处?”

陆真很坦然,“我从林夫人那儿失去的,还有我将来能给你带来更多的一部分。”

“具体多少?别说得这么含含糊糊的。”张大姑娘杀猪痛快,谈生意也痛快。

陆真也不拖泥带水,“之前你欠过我的不变,我还要一间足以让我下半生衣食无虞的铺子。铺子也不用太好,只要能年入百两银子即可。”

可这要求也不低吧,张蜻蜓没有拒绝,却是问她,“你凭什么认为我能带给你?”

陆真淡然一笑,“试一试罢了,无论什么事情总是要冒点风险的。如果拿将从林夫人那儿得到的好处,能换到我想要的东西,自然是我赚了。可如果不成,我还有你答应的那些银钱,自己总能想法子做点小本生意,也赔不到哪儿去。”

张蜻蜓喜欢她这性格。“不过,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心的?”

陆真反问:“真心假意重要么?你这铺子不会是一时半刻就弄上手的,我总得在你身边帮我自己去争取吧?等着弄上手了,你就是假意,只要能给我不就完了?”

张蜻蜓想想,“那好,我答应你,你写文契吧。”

陆真如果真的能通过她弄到一间铺子,难道张蜻蜓自己就没有办法再弄出第二间?开玩笑,张大姑娘可不是吃素的。

陆真却是又笑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即可,无须凭据。再说就算写的白纸黑字,难道就一定能作数么?我还不至于那么迂腐。”

那就随便你了,不过张蜻蜓可不是不讲信义之人,“你既信我,我也自当信你,说吧,林夫人到底要你到我身边干什么?”

陆真噗哧笑了,“三姑娘,在你一日未正式出阁之前,此事始终存在着变数。因为存在着变数,所以我还得在她那边虚与委蛇,所以请恕我无法直言相告。就是日后,恐怕我还得做些你不喜欢的事,说些你不喜欢听的话,这点,还得请你见谅。”

张蜻蜓不傻,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若是陆真旗帜鲜明地站在自己一边,恐怕林夫人就一刻也容不得她了,只是不解,“你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一边的么?”

陆真又笑了,“三姑娘,这就像是我们要在一起玩一个猜谜游戏,如果已经知道了谜底,那你怎么还能保持过程中的神秘感和应有的状态?姑娘大可不必信我,甚至把我方才的话当成是和林夫人商量好的一个圈套,这样我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才能做得更好。”

张蜻蜓嘴角抽抽几下,这女人,还真是…让人无语。

“不过,我现在可以跟您上第一课了。”陆真收敛起笑容,指着面前的八个字,“您真该把这几个字好好地记在心里,不论您是在这个家,还是未来的婆家,都得牢牢地记在心里。”

张蜻蜓大致能理解这字面上的意思,“可这跟我得不到奖赏有什么关系?”

陆真缓缓地跟她剖析利害,表面上看,确实是张蜻蜓受了委屈,可是实际上呢?抛开林夫人不谈,章致知是有意不来嘉奖她的吗?

“姑娘您自己想一想,老爷一直在忙什么?”

张蜻蜓细一琢磨,似乎是自己过于心急了。章致知从进门接圣旨,再到进宫,然后到现在,一直都忙着脚打后脑勺,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

“可为什么连林夫人都有嘉奖,我却没有?”张蜻蜓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

陆真淡然一笑,“因为她是你的嫡母,就算你的亲娘还在,今日能得到这份荣耀的依然是她。而你是个未嫁的女儿,宫里若是召你进去,你以为是好事么?”

张蜻蜓还是不解,陆真索性把话点透,“今日三殿下是来选妃的,难道你想进宫么?”

张大姑娘终于恍然大悟,连忙摇了摇头。就是民间百姓也知道皇宫不是好地方的,且不说规矩多,侍妾多,光那三殿下说话张蜻蜓就听不懂,要是把她塞到宫里去,整天听那些话,她还不累死才怪。

陆真告诉她,“虽说你今儿是给章府争了光,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同时也把昌平郡王府给得罪了?而蒋家会来难为你吗?不会。那到时是谁替你承担你得罪的人?是章府。作为一个功勋府第,你认为蒋家方方面面的关系比不上章府么?那么现在,你还认为那一点赏赐对于章府来说,拿得舒服么?”

张蜻蜓有些似懂非懂了。

陆真教她一招,“一个人越是占了便宜,就越是要学会卖乖。你也知道自己在这个家的处境,如果所有的赏赐都给你,所有的人都来奉承你,你认为就是件好事么?”

张蜻蜓懂了,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心结一开,张大姑娘立即就觉出饿来,心情颇好地冲陆真一笑,“走,吃饭去。”

陆真狡黠地一笑,“三姑娘,你真的要邀我去吃饭么?”

张蜻蜓一哽,人家还不是自己的心腹,切莫自作多情。

吃饱喝足的张大姑娘心情总是好了不少,既然章家这一日是闹得鸡飞狗跳,她就浑水摸鱼,弄了些好吃的,让人给章清莹小姐弟俩给送了去。

可能实在是群龙无首了,等吃完饭,这小姐弟居然就这么手拉手,大摇大摆地来道谢串门子了,可是给了张蜻蜓一个惊喜。

章泰寅可不是白来的,他还带着一个重要情报,“三姐,今儿在宴席上,我听说潘老爷他们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了。一般边关在过年的时候都会停战,能有几个月的消停。”

张蜻蜓眨巴两下眼睛,明白了,那就是说她的婚期将近了。

原来这个事吧,一直搁在那儿,没人提没人理的,倒也不觉得太过难受,可忽然一下子热喇喇地就要端到眼前了,张大姑娘胆儿再肥,也是有几分紧张和不安的。

章泰寅来可不光是说这个,还告诉她,“我今儿在外面见着三…呃,潘家二公子了,他人还不错。大哥带我去跟他打招呼,他说头一回见我,没准备什么好东西,就给了我这个。”

他从怀里取出一把银鞘小匕首,抽出来寒光四溢,吹毛可断,小大人很是欣喜,“漂亮吧?”

张蜻蜓也立时就看上了,她正寻思着要弄把小匕首来防身的,这把就刚刚好,说是给她瞧瞧,抓到手里就舍不得放下了。

章泰寅怕看着看着就没了,小孩子气地上前抢了回来,“你回头找三姐夫再要去啊!”

章清莹狠狠地鄙夷了弟弟一把,“一把匕首就把你给收买了,真是没出息!”

章泰寅小心翼翼地收了匕首,“不是说他给了我个匕首就把我收买了,我只是觉得他为人挺大方的,没那么小家子气。”

三姑娘对此持有异议,这也可以理解为败家好不好?

章泰寅又提到,“他和武烈侯胡浩然、昌平郡王家十一公子蒋孝才,还有忠顺郡王府的小公子郎世明关系最好,好像还结拜为异姓兄弟的。”

张蜻蜓点了点头,却突然想到,自己今天得罪了昌平郡王府,会不会让他们兄弟关系不好处,让那头“兄弟如手足”的豹子讨厌自己?

你别说,张蜻蜓的担心还真的是有几分道理。

第65章 没见着,亏大了

在南康国的京城,有四位赫赫有名的纨绔恶公子。

从这四人的名字中各取一字,便是耳熟能详的四大凶兽——“虎豹豺狼”,说的就是潘云豹及其三位结义兄弟。

当然这话,章泰寅没敢告诉三姐。

其实潘云豹到底做过些什么,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他很爱打架斗殴,滋事扰民,至于究竟有多穷凶极恶,却不甚了了。而今日,偏偏潘云豹给他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错,虽然身上带了匪气,但起码并不是个小气之人。

可不要说这把小匕首没什么,章泰寅虽然不太识货,但光看潘云豹这么爱惜地带在身边,就知道这把匕首对他来说也是很珍贵的了。

一个人送些不重要的东西给别人没什么,但难得的是肯把自己的心头之好拿出来送人。章泰寅长这么大,不要说那个横行霸道的章泰安了,就是章泰宁这个亲生大哥,他也没从他手上得过一件像样的东西。

所以章泰寅决定给潘云豹说句好话,“三姐姐,这世上说歹话的多,说好话的人少,潘二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觉得你应该自己了解了再下结论。”

张蜻蜓摸摸下巴,这小大人讲得还当真是有几分道理。不说别的,光看那个病姑娘晕倒之后,那只豹子肯放下所有事情照顾朋友的妹妹,就看得出是个讲义气,重感情的人。

虽然那句“老婆如衣服”实在是有点刺耳,但事出有因,张蜻蜓对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反感。可一个好端端的人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就有那样的坏名声,那头豹子身上应该还是有不少毛病的,只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张大姑娘还当真有些费神琢磨。

武烈侯府。

在从斗菊宴匆匆离开之后,潘云豹等人就熟门熟路地送胡惜容先回了府,胡浩然跟郎世明后脚就抓了大夫一起赶到了。

把脉熬药,又是一番折腾,等这边事情告一段落了,斗菊会上的消息也陆续传开了。昌平王府的十一公子蒋孝才正陪在武烈侯府一块儿守着,忽地有家丁急匆匆赶来报讯,他听完之后,先是一愣,随即笑了。

将此事添油加醋地一说,潘云豹当即就跳了起来,“你说什么?是谁把你八妹给骂回去的?”

“章三小姐,您未婚妻。连我们家老头子都刚接到皇上从宫中送出来的训斥,气得了不得,现就要把我们召回去挨骂出气了,对不起,我先走一步,一会儿帮我跟老大告个假。这几日可能出不来,兄弟们多包涵啊!”

蒋孝才从桌上抓了把甜枣,拈了一颗丢到嘴里,嘎巴嘎巴嚼得香脆,哼着小曲儿走了。

潘云豹在后头愣了半晌,忽地拍案而起,“这个女人太没规矩了,老三,我回头就把她给休了,给你出气!”

“千万别。”蒋孝才转身遥遥招手,笑得没心没肺,“这事跟我没关系,留着她,挺有意思的。”

“就是就是!”郎世明在一旁,恐怕天下不乱地劝,“二哥,我告诉你,二嫂长得可漂亮呢,你要真休了,不如给我吧,她人挺好玩的,还骗我一颗珠子去呢!”

这又是啥时候的事?潘云豹有些发懵,“你们怎么都见过,我却没印像?”

“不会吧?”郎世明一脸的大惊小怪,“当时她就在容姐姐旁边,我去时,她还在,你怎会没见到?”

“我真没见到啊!”潘云豹一脸的悔不当初,“我当时就只顾盯着容容了,哪里还管得到旁人?”

“哎呀呀呀,这回你可亏大了,下回再见,可不知是什么时候了!”郎世明似是替他惋惜,却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那她到底长啥样?能有那天我在客栈见到的姑娘漂亮么?”

潘云豹问得郎世明不知如何回答,“我哪知道呀?要不,你去找你的客栈姑娘,把这个让给我吧。”

二人正在这里胡搅蛮缠,胡浩然过来了,身形魁梧的他本就给人以一种无形的威压,沉下了脸之后,就更加让人胆战心惊了,“别吵了,都进来,容容醒了,想找人说话。”

当下两个做兄弟的都老实了,轻手轻脚地随他进了胡惜容的闺房。按照常理来说,这是于礼不合的,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小姑娘高兴就好,他们本来就不是会讲礼数的人。

胡惜容已经给丫鬟扶着,半躺了起来。她的床大而柔软,悬着连珠帐,铺着云锦被,整间闺房无一不是极尽豪奢,房间里还燃着上好的檀香,宁心静气。

脸色虽然苍白的,但胡惜容的一双眼睛却是带着兴奋的笑意,费力地与人分享她的喜悦,“我今儿…见着章小姐了,就是…豹哥哥的媳妇儿!”

见她有些气喘,郎世明忙插进来一句,语调虽是欢快的,却刻意压低了些,“我今儿也见着她了,只二哥一门心思顾着看你,没注意看她,方才正在那儿后悔呢!”

“是么?”缓过劲儿来的胡惜容眼中笑意更浓,“章姐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跟我一样喜欢红菊,还给我糕吃了。”

胡浩然脸上流露出难得的温柔之色,却皱着眉头,“容容,不是跟你说过,不能随便吃外头的东西么?云豹,既是你媳妇,你二回跟她也说一声。”

“不…不用!”胡惜容娇嗔起来,“哥哥你总是这样,不许我这样,不许我那样的,咳咳。”

她这话说得急了些,一急就喘得更重了。

旁边贴身丫鬟纸鸢忙给她顺气,胡浩然很是自责,“容容你别急,是哥哥不好,你慢慢说!”

胡惜容半晌才喘过气来,却是微微笑了,“我知道…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哥,我真的…真的不想成天给人当个病人看待。”

“好好好,都依你,那往后让她来陪你玩儿好么?”

潘云豹立即拍着胸脯保证,“容容你放心,只要你想见,我天天让她来。”

胡惜容给逗笑了,“哪…哪有这样的?章姐姐还没过门呢,你怎么让她来?我不过是说她人很好,也很美,我很欢喜。”

“管他的。”潘云豹不仅天不怕地不怕,还很些大男子主义,“既迟早是我媳妇,我让她来她就得来。”

胡惜容急了,怕他真去胡闹,“那样纵是来了,我…我也不见得要见,等你们成了亲,再大大方方带来给我见。”

“行行行!”胡浩然立即顺着妹子撂了句狠话,“老二,你听见没有,成亲之前,可不许把人家给弄来。”

“知道了!”潘云豹笑呵呵地应了,却问起一个关键问题,“容容,你好好地跟她说着话,怎么会突然晕了呢?是不是她得罪了你?还是吃坏了东西?”

胡惜容脸上一僵,看了大哥一眼,“没…没什么,不过是老毛病罢了。”

胡浩然冷哼一声,“你不必替那个女人说好话,反正我也教训了她!”

“哥——”胡惜容这回是真急了,“你就别为了我再去跟叔叔闹了,回头肯定又得寻你的不是,再说燕容她其实也没有怎么样…”

她一语未了,就听门外传来刺耳的吵闹之声,“胡大小姐,请你出来说句话,怎么你妹妹好心带你出去,竟肿了脸回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倒要听听这个理。”

胡惜容立即色变,胡浩然一双眼却瞬间如寒冰般凛冽,扭头就往外走。

胡惜容一把没拉住他,赶紧哀求旁边二人,“你们快出去拦着他!”

那二人对视一眼,答应了出来,却也是立时换了副气势汹汹的表情,分列胡浩然两侧,哪里是劝架,分明是想打架的。

一个插衣戴银的中年妇人带着一众奴仆,怒气冲天地拽着胡燕容,就是那个跟张蜻蜓吵闹,把胡惜容吓晕的女孩过来了。

跟她女儿一样,胡婶娘也是生得身形高大,此时见侄儿和他那两个狐朋狗友从侄女闺房里出来,当即就阴阳怪气地发难了,“浩然,你怎么说也是堂堂的侯爷,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的?我知道你们小孩子家年轻,难免有些胡闹的时候。不过再怎么说,你是男人,要怎么胡来也吃不了什么亏。但惜容不一样,她可是还没出门的闺女,就是民间,也没得让些不相干的男人随随便便出入闺房的道理。就算是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病病歪歪的也不怕闹大肚子,可你也不能就这么放任自流啊?这话要传出去,我们还要不要做人的?”

胡浩然一张脸已经气得铁青,举起拳头就冲上去,“你敢再说!”

胡婶娘吓得往后吓了半步,躲在下人身后,却依旧是梗着脖子吵嚷,“我就说了怎么啦?皇上可是亲自把你们托付给我和你叔叔教导的。你别以为你们死了老子娘就可以任意胡来,这武烈侯是你,可这侯府却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郎世明气得脸都红了,“你这老泼妇够了啊,我们看看容姐姐关你屁事啊?你少在这儿满嘴胡浸什么东西,你别以为你能霸着侯府一辈子。”

“小爷我现就把你得满地找牙,看你还能有什么话说!”潘云豹话少,直接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了。

第66章 奖赏

见潘云豹想要动粗,胡婶娘冷哼一声,却并不惧怕,“你又算是哪根葱?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

她盯着胡浩然,目光恶毒之极,“你有种,就去成亲啊,成了亲就去皇上面前,求他老人家别让我们再来管你啊!”

胡浩然一把将气得火冒三丈潘云豹死死拉住,牙关咬得格格响,也没有说一句话。

胡婶娘更加得意了,“不敢是不是?那就老老实实做好你的侯爷,别想动不动就来欺负我们,惜容有病,是她自个儿的命,凭什么怪到我们头上?”

胡浩然眼睛里快喷出火来,猛地走上前来,两拳就把左右的家丁给推倒到地,抬起一脚,却是重重地踹在胡燕容的腿上,只听胡燕容惨叫一声,当即摔倒在地。

胡婶娘吓得脸都白了,胡浩然冲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逼视着她的眼睛,“我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我不动你,不是因为怕你,是因为我还顾念着我们侯府的名声,你若是再这么不知好歹,”他冷酷的目光转而盯着在地上哀嚎痛哭的胡燕容,“信不信我有法子让她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胡婶娘被他的目光吓着了,既不愿屈服,却也不敢驳斥。

胡浩然把她往外一推,“带着你的女儿,马上滚,若是再留下来,我就连你也不放过了!”

胡婶娘虽是心有不甘,却仍是从地上扶起女儿,让家丁仆妇们抬着走了。

却在临出这道院门的时候,她转头也甩下一句,“想让我们不过来,那你也别过这道门半步。”

“滚吧你!”郎世明捡起地上一块小石子,用力地砸了过去。

胡婶娘吓得脖子一缩,却还是打在了她的发髻之上,叮的一声,一支珠钗给打落下来,她连捡都不敢捡,就急急地跑了。

边跑还边骂骂咧咧,“一群没家教的混账东西!”

胡浩然盯着胡婶娘跨过的那道月亮门,嘴唇抿得死紧,眼神中既是愤恨又是厌恶,还掺杂着挥之不去的无奈,交缠在一起,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把人逼疯的苦楚。

潘云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我回去就找我继母再要点银子送过来。”

“我那儿还有过节时人家送的不少东西,你拿去当了吧。”郎世明拉拉他的衣袖,“大哥,只要有咱兄弟在,没啥过不了的难关。”

胡浩然不答,只是仰面望天。清冷的院中,几根掉光了花叶的黧黑树枝,依旧光秃秃地伸向天空,倔强而冷硬。

在他们的身后,有人捧着刚刚煎好的药,叹息着送进了胡惜容的闺房。病弱的女孩襟前,已然洒落无数泪滴。

张蜻蜓这个大功臣在度过了被忽视的一夜又一个白天之后,等章致知再回到府邸之时,终于召见她了。

今晚摆了一个小小的家宴,全家的人都召集来了。章致知见着三女儿,立即堆起满脸慈爱的笑意,“快来坐吧。”

哦?看来心情不错哦,是不是有赏了?

张大姑娘立即欢天喜地地找到自己位子坐下,转头就见林夫人那一脸的似笑非笑。

不可得意忘形,要卖乖,一定要学会卖乖,张蜻蜓强忍住了心中的雀跃之意,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如大家闺秀般温顺地在位子上坐下了。

等人到齐,章致知发话了,“昨儿我们章府上锡天恩,下昭祖德,得了圣上荣宠,诸位贵人的赏赐,实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大家日后的言行须更加谨慎,戒骄戒躁,谦和守礼,克勤克俭,不要让人捏了把柄,说了闲话,知道么?”

知道一众子女当即应了。张蜻蜓心里美滋滋的,这下总该表扬我几句了吧?却不料章致知竟是吩咐入席了。

张大姑娘颇有些失望,却谨记着分寸,不再面上露出任何形迹。

一时饭毕,章致知端起茶杯,这才似是不经意地提起,“泰宁,媳妇,你们这回去斗菊会上,做得不错,没辱没我们家的声名。”

张蜻蜓一哽,这怎么表扬起他们两口子来了?你不表扬也就算了,这也太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吧?

章泰宁却是毫无愧色地领受了,“儿子素蒙父母师长教诲,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

真不要脸,张蜻蜓很是瞧不起,却又不能从他的话里挑出明显的毛病来。

顾绣棠依着相公的话,也是谦逊了一番,“公公谬赞了,媳妇不过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许多道理?”她瞅着张蜻蜓一笑,讲了句公道话,“倒是三妹妹,深得父母教诲,临危不乱,足堪夸赞。”

“这话可就过了。”章致知微笑着,却是以批评的口吻说了起来,“三丫头,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个姑娘家,纵有什么不平也不要在那样的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争执。这未免会让人笑话我们章府不够端庄稳重,过于咄咄逼人了。”

奶奶的,张蜻蜓真没想到,自己盼了半天,竟然盼来这样一通批。心下十分不忿,但幸好之前有了陆真给她做的一番心理建设,倒是勉强能够容忍。

忙忙地起身,低头作小媳妇状认错,“爹,请原谅女儿年幼无知。女儿不过是见蒋家小姐几次三番辱及爹爹,心生不忿,才与她争执起来,实是没有顾虑周全,倒让家门蒙羞,还请爹爹责罚。”

林夫人微有些诧异地扫了张蜻蜓一眼,她原估摸着张蜻蜓是肯定要来争功的,却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地就认了错,这倒是让人有些意外的。

究竟是这丫头自己想明白,要来讨好卖乖,还是另有高参?林夫人狐疑的目光从张蜻蜓身后掠过,她今儿带来的是绿枝和彩霞,陆真却是不在的。

章致知听完女儿的回答,显得颇为满意,“算啦,爹也知道你是小孩儿心性,定是一时按捺不住,才与人起的争执。幸好有你哥嫂在旁相帮,倒还不至于出了大格,只是以后却万万不可如此莽撞了,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