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在大床上摊手摊脚地睡了一个好觉,张大姑娘很早就起来了。这还得益于在章府被林夫人养成的良好习惯,虽然昨日很累,但到了时辰,她还是醒了。

绿枝轻轻咳嗽两声,“姑娘,我能进来么?”

她还惦记着那位姑爷还倒在地上呢,得先把他弄起来,可别给人瞧见了。

“进来吧。”

现在天也凉了,昼短夜长,此时天还黑黝黝的,起的人也少。

绿枝点了灯进来,瞧着地下睡得挺香的那位,颇有些为难,“这…”

“我来。”张蜻蜓披衣从床上下来,直接伸脚就踢,“起来起来,快起来。”

潘云豹不满地哼哼几声,翻个身继续睡。

绿枝蹲下来帮忙摇,“姑爷,姑爷快醒醒。”

把被子拉上,蒙着头继续睡。

懒虫对付这种人张蜻蜓可有经验,像从前那几个懒弟妹,都是她收拾的。直接把被子一卷,我看你还怎么赖。

可这大户人家的房子暖和,潘云豹离了被子还在地毯上磨蹭,张大姑娘见状提起茶壶。

绿枝还以为她要喝,“姑娘,那是隔夜的,冷的。”

“就是冷的才好!”冰冷的茶水兜头就往懒豹子的头上淋去。

“嗳。”就是睡猪也得给折腾醒了,何况是人?潘云豹费力地睁开红肿的眼睛,本能地伸手挡着刺眼的光线。

张大姑娘一边走到屏风后头去梳洗,一边发布施令,“赶紧起来,一会儿就给你家里人请安,等回来了,我还有好多事得办,你跟在一旁不言语就完了。”

潘云豹有点迷糊,“你谁呀?”

嘁,张蜻蜓讥笑,“你说我是谁?”

绿枝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二姑爷,您没事吧?”

这一声称呼,总算让潘云豹回过了神来了。他成亲了,对面这位,是他媳妇。

又坐了一时,看看左右,新姑爷疑惑了,“我怎么睡地下了?”

“谁知道啊?”新媳妇在屏风后头闭着眼睛说瞎话,“昨晚你一回来,就躺在地下不起来了。怎么拉也拉不动,只好就让你睡那儿了。不过一会儿出去你可得机灵着点,别乱说话,知道么?”

潘云豹怔了怔,明白她的意思了。昨晚可是洞房花烛夜,要是让人知道他俩没有圆房,那丢脸的可是自己。尤其是那帮子兄弟,肯定要取笑他雄风不振了。

这个媳妇还是想得很周到的,此事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潘云豹虽未见人,但对她的第一印象就不错了,“有水么?”

宿醉之人,口渴得要命。

“没有。”张蜻蜓昨儿饿了一天,就是有水现也不肯给他喝,“你消停些吧,等收拾好了,出去不就有得喝了?”

哦。潘云豹不争了,自己从地上慢悠悠地爬了起来,摸摸后脑勺,却觉得有一块地方疼得他咝咝直吸凉气。

“我头怎么这么疼的?”

“那当然呀!”张蜻蜓是有一答一,“谁叫你昨天喝那么多?谁知道磕到哪儿了!”

哦。潘云豹不闹了,扭扭脖子,活动活动筋骨,闷头也进了屏风后头,“昨儿晚上,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张蜻蜓很大方地表示谅解,她已经洗漱完了,拿热毛巾捂着脸出来,跟他擦肩而过,“绿枝,你伺候他吧,我自己换衣裳。”

绿枝又给新姑爷打了热水,潘云豹冲她咧嘴一笑,“你叫绿枝啊,我叫潘云豹。”

这人傻不傻的?张蜻蜓差点噗哧笑了,她能不知道你叫什么么?还要特意这么一说。

绿枝臊了个大红脸,低着头不好意思搭话。

潘云豹将手刚一伸进热水,就觉指尖剧痛,忙抽了出来,“哇,我手也割了!”

绿枝把头埋进阴影里,憋得脸上都快紫了。

“你三岁两岁呀?”张蜻蜓在外头一面穿着衣裳,一面冷嘲热讽,“割个手指头有什么好叫的?要不要拉你爹娘衣角去哭一场啊?还是敲锣打鼓地给你请大夫回来?”

潘云豹给呛得不敢作声了,老老实实翘着那根手指头,低头洗漱。

打发完了这位爷,绿枝把他今日要穿的吉服给送了进来,“姑爷,要帮忙么?”

潘云豹连连摇头,不敢当。连媳妇都是自己换衣裳,自己若是指使她的丫头,还指不定被她怎么寒碜呢。

绿枝退了出来,把外头的门打开,传那些小丫头们进来伺候着。这边她就给张蜻蜓梳头戴花,涂脂抹粉。这项技术实在是太高难度了,张大姑娘至今也没能学会。

那边潘云豹自己穿好了衣裳出来,就见梳妆台那儿的铜花镜前端坐着一位美人,闭着眼睛任人打扮。

怎么有点眼熟?潘云豹皱眉凑近了两步,想看得更加清楚些。

“二少爷。”冷不防给自己春夏秋冬那四个丫头给娇滴滴地打断了,一窝蜂地围上来,“您怎么自个儿穿衣了?洗漱了么?怎么连洗漱也不叫我们的呢?”

这话怎么说的?难道本少爷连洗漱穿衣都不会么?潘云豹刚想辩驳几句,却听新媳妇凉凉地发话了,“这一大早的,叽叽喳喳是在干什么?他这么大个人了,难道离了人,连穿衣洗漱都不会了?”

“可是这不合规矩呀!”说话的是一个瓜子脸的丫头,小小的脸蛋很是秀气,说起话来也特别娇嗲,看着就我见有怜,应是立夏或是立秋吧。

张蜻蜓闭着眼睛冷哼,“规矩?这个屋里,我就是规矩。相公,你说,你难道自己就不会穿衣洗漱么?”

呃…潘云豹瞄了一眼那鼓起小脸对他撒娇的丫头,有点心疼,不过媳妇的话他可不能反驳,“我当然会,只是立秋…”

张蜻蜓干净利落地把他的话截断了,“既然你会不就行了?又不是要吃奶的娃娃,干嘛动个手指头都要人伺候的?有这工夫,不如让她们干点丫头应该干的事情去,你说对么不对?”

潘云豹嘿嘿干笑着点头,“那是,那是。”

这家伙还算听话,张蜻蜓勉强收起两分厌恶之色,正好绿枝给她弄好了,睁开眼睛,端详了着镜中的美人,看没什么差错便道:“既然收拾好了,我们这就走吧,早些给长辈请安,也是我们做晚辈的孝心。”

“好!”潘云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媳妇说话就跟大哥似的,连一点反驳的余地也找不出来,连茶水也忘了喝一口,就点头应承了。

等他猛一抬头,正好对上张蜻蜓转过身来,盈盈微笑着的脸,潘云豹整个人跟雷劈了似的,彻底傻了。

明亮的烛光在她背后勾勒出苗条纤细的身影,明艳的脸庞笑靥如花,那一双如秋水般的大眼睛亮丽动人,长长的睫毛如小蝴蝶一般扑扇着,似乎连人的心里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份轻柔的触碰,酥麻的感觉直接就传遍了全身,连脚趾头都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你发什么愣呀?”张蜻蜓瞪了他一眼,“怎么跟个木头似的,走啊!”

潘云豹忽地抱着头尖叫起来,“我做梦了,我怎么又做梦了,快醒醒,快醒醒。”

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张蜻蜓皱眉,上前直接踩了他一脚,“你什么毛病啊?大白天的瞎嚷嚷什么?”

潘云豹不可置信地低了头,“很痛耶。”

那当然,不痛才有鬼,张蜻蜓两手抱在胸前,“你闹够了没有?”

潘云豹睁大了眼睛,“那我不是在做梦?”

“不是啦!”张蜻蜓在他耳边用力地吼了一嗓子,“你到底酒醒了没有?”

潘云豹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痛得哇哇乱叫,“好痛好痛,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张大姑娘不悦地瞪他,“你还有完没完的?”

潘云豹似是忽地清醒过来,激动地冲到她的面前,“你…你真的是我媳妇?”

第78章 亲一个

张蜻蜓睃了紧张地盯着她,要求答案的潘云豹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问我是不是你媳妇,难道是想赖账不成?小心我扁死你哦。

潘云豹有些语无伦次了,“那你…就是你上回,你和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张蜻蜓脸一沉,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你不要血口喷人啊!”

“我是说上回,上回那个庙里的人!”潘云豹是男人,还是个很小气的男人,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你不说你们是一家人么?”

张蜻蜓莫名其妙,“他是我们家三弟四妹的亲舅舅,当然算是一家人!”

“啊?啊!”

一连两个不同含义的啊字,足以表明恍然大悟,云开雾散后的心情。

潘云豹兴奋地跳了起来,“他是你舅舅,原来他是你舅舅,哈哈哈哈。”

他可不是我亲舅舅,不过张蜻蜓懒得追究这个了,她发现一个更不对劲的事情。

这小子究竟想哪儿去了?难道上回他来闹事时,并不认得自己?那他岂不是见色起意,过来调戏的自己?

浑然不知道给自己挖了个巨坑的潘二少爷,还在那儿体会失而复得的狂喜。只是他那四季丫头见他这么又蹦又跳的有些急了,“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什么男人呀?若是和二少夫人有什么误会,就早些说清楚嘛!”

绿枝脸色一变,这不成心想挑拨姑爷小姐的关系么?这几个丫头,绝非善类。

“没误会,没有误会,我太开心了,太开心了!”潘云豹忽地冲到张蜻蜓跟前,一把将身材娇小的她给抱了起来,“哈哈,原来你是我媳妇,是我媳妇了!”

啵!清脆的一响,全屋子的人都瞧见,兴奋过头的潘二少爷在少夫人的脸上用力地亲了一记,还留下可疑的透明粘状物体。

混蛋!张大姑娘整个人顿时成了煮熟的大虾,从头红到了底。

啪!一巴掌用力地拍在了他的头顶上,终于把得意忘形的潘云豹打醒了。

趁他错愕之际,张大姑娘从他身上跳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瞪着他,几乎都要喷出火来。色狼,死小子,居然敢占我便宜?我…

“姑娘!”绿枝红着脸低着头,怯生生,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呐个…是不是,该去请安了?”

张蜻蜓吸了口气,又深深地吸了口气,总算是松开了紧攥着的愤怒的拳头。这家伙在名义上可是她的相公,调戏——有理。

不能打,起码不能在明面上因为这个揍他。被人占了便宜的张大姑娘硬生生地忍下了这口气,不过却指着潘云豹的鼻子,咬牙切齿的严正警告,“你以后…以后要是再敢这么对我,你可小心着点,这是…这是很无礼的,知不知道?”

占了便宜的潘云豹羞涩如小媳妇般点了点头,是哦,旁边还那么多人呢,难怪媳妇会害羞了,以后就在没人的时候“无礼”好了。

这是他媳妇耶,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媳妇,嘎嘎嘎嘎,无数的心花啊,在潘二少爷的心头过早的绚丽绽放了。

“走!”张大姑娘见他这满眼春光的样子就是一肚子火,不去看旁观丫头们忍俊不禁地偷笑,大踏步往外走。

可是,该往哪里去?

张蜻蜓出了院门,就有点不辨东西了,新来的,不认路。

都说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也会极大程度地提高,潘云豹也不例外。他原本满脑子旖思旎想地跟在小媳妇后头,完全没有要操心带路的自觉。可此刻见媳妇一犹豫,立即就明白过来了,狗腿地赶上前来问:“咱们是先去爷爷奶奶那儿,还是爹娘那儿?”

废话,当然应该是长辈优先。张蜻蜓刚要发话,终于有一个潘府管事的嬷嬷站了出来,“二位少夫人敬茶,是安排在老太爷和老太太那院的正厅里。不过现在时候尚早,还不知他们起身没有,不如请二少奶奶和二少爷先到偏厅里去用个饭,再过去可好?”

“好!”

“不好!”

截然相反的意见,头一个是潘云豹的,后一个是张蜻蜓的。

就听二少夫人严厉地瞪了二少爷一眼,侃侃而谈,“若是爷爷奶奶还未起身,更该我们做晚辈的过去服侍才是,怎么能自己先去吃饭呢?咱们就去正厅等着吧,麻烦嬷嬷你过来,头前带路!”

笑话,她张蜻蜓这几个月的规矩可不是白学的。尤其是新媳妇进门的规矩,陆真可是格外地教导过她。

许多大户人家表面上看着和气,实则很喜欢在新媳妇进门的头一天,故意装作很宽容和善的模样来陷害你。若是你听了,那多半要遭嚼舌根子,说你没规矩。所以最稳妥的做法,就是严格的恪守礼仪,这才是安全过关的第一要义。

那管事嬷嬷没想到张蜻蜓这么坚持,当下面露为难之色,却仍是走到了前头,准备带路。可那眼角的余光却往后快速扫了一眼,站在队伍最外面的立冬暗暗退了出来,似是想溜。

“姐姐这是要去哪儿?”彩霞不动声色地堵了上去。

立冬脸一红,眼中有些慌乱,却梗着脖子摇头,“没…没什么。”

想上哪儿通风报信?张蜻蜓立即扫过去一眼,“既然没什么,那就走吧,可别有掉队的,到时说我们房里的人没规矩,那就不好了。”

“走走走!”潘云豹浑然不觉这后头的暗流涌动,一门心思地给新媳妇介绍着自己的家。

原来这潘府的府第是潘老爷得授边关大元帅时,由皇上御赐的。原本是一个王爷的府邸,非常的豪华气派。

他们搬进来后,将后院分为东西中三部分,中院最为宽敞舒适,给了潘云豹的爷爷潘秉忠和奶奶潘高氏所居。东院就给了他家大伯潘茂盛,西边才是他们二房的屋子。

在这西院里,潘老爷潘茂广和小谢夫人居正室,两个妹妹住在紧邻正室的红旗营,接下是三弟的黄旗营,然后最大的一个是大哥的蓝旗营,最西边最方便溜出去玩的就是潘云豹的绿旗营了。

张蜻蜓听得真稀奇,“别人家的院子不都是斋啊轩啊什么的,你们家怎么全叫营?”

潘云豹咧嘴一笑,“这全是我爹弄的,他挺烦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弄得太复杂,他也记不住。干脆就这么编了号,只是不挂匾而已。我们一般说起来,就叫红院黄院,你要叫惯了,也觉得好记呢!”

张大姑娘不禁莞尔,再瞧瞧那四季丫头,有些明白这个家的作风了。够爽朗,她喜欢。

从西院往东走,一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天还没透亮,隔着一段路,墙上就点一盏灯,照见这一路之上的光洁干净,透着军营习气。

刚打潘云龙的院子前经过,有小丫头出来开门熄灯,一眼瞧见潘云豹,竟是傻在那儿了,“二…二少爷?”

“是啊!”潘云豹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好脾气地跟小丫头搭起了话,“我现跟二少奶奶去给爷爷奶奶他们敬茶,你请大哥大嫂也快过来啊!”

“刚才大少爷还打发人去叫你…”

小丫头一语未了,里头潘云龙已经闻声出来了,同样是不可置信地盯着潘云豹,“你…你已经起来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的潘云豹莫名眨眼,“是啊,是媳妇叫我起来的。”

多光荣啊,人家现在有媳妇了。

张蜻蜓已经依礼给大伯福了下去,“弟妹见过大伯,昨儿谢谢您的关照,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千万不要拿我当外人才好。”

这位可是潘府长子,还有军功在身,又是豹子的亲大哥,跟他搞好关系准没错。

潘云龙怔了怔,忽地呵呵笑了起来,笑得真诚而又自然,“自家骨肉,弟妹无须多礼,你们先过去吧,我们马上过来。”

张蜻蜓抬眼一笑,跟着潘云豹走了,再看旁边这位,不由得心中感叹,人比人,该扔了。

如果说潘云豹的帅气里还有几分孩子气,那潘云龙就是绝对的爷们,不是说他长得五大三粗,而是他在那一份威武英挺里偏偏又带着三分儒雅之气,而且一看就是那种教养良好的世家子弟,非常的优雅沉稳。

在张大姑娘仅有的一点见识里,这位帅哥算得上绝对的第一了,就连李思靖也比他略微逊色,少了一份成熟的魅力。而在张大姑娘看不见的身后,那些大小丫头们几乎是脸红成了一片,可见帅哥的杀伤力。

“你哥多大了?”张蜻蜓随口问了一句。

“哥比我大三岁,今年二十三了。”

啥?才二十三?张蜻蜓瞧他那气度,还以为都三十二了,“那你弟和你妹呢?”

“云祺今年十八了,云霜十七,云霏十五。”

“那你知道,你三弟为何要与你一同成亲么?”

潘云豹被问得一愣,“什么为什么?”

张蜻蜓有点无语,这个蠢货,怕是从来就不会操心想复杂一点的问题吧?弟弟既然比他还小两岁,为什么偏要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成亲?

小谢夫人虽是继室,但她所出的儿子可也全是嫡子嫡女,只是比元配子女稍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在经过与林夫人的斗争洗礼之后,张蜻蜓可不相信,那位继母会无缘无故作出这样的举动。若是平日里关系和睦,潘云龙也不会在入门之时,那么坚持非让她先进来不可。

这个傻小子,张大姑娘斜睨了他一眼,怕是属大杨树的,外表看着枝繁叶茂,里头全是空心。

第79章 敬茶

潘府的中院,其实都相当于大半个章府后院那么大了,不仅有为数不少的亭台楼阁,前后还有面积不小的花园。与之相比,张蜻蜓一路走来的西院简直是小得可怜。

这么大的地方,就给两个老人家住,会不会太大了些?张大姑娘正胡思乱想着,却在一脚踏进这院子时,给彻底震住了。

开阔的前院里,有人正手持双头金瓜流星锤上下翻飞,本来是极凶猛的兵器,偏偏在他手中,却挥舞得犹如小孩儿手中的玩具一般。只听得风声呼呼作响,却根本就瞧不清他的锤路方向。

莫非这就是潘家的不传之秘,家传绝学?

“爹每日在家,都会早早地起来晨练,跟在军营里是一样的。”微笑着走上前来释疑的是潘云龙,后面自然跟着他媳妇。

不过张蜻蜓现在一颗心完全地被那对锤所吸引,连大嫂特意递给她的微笑都没瞧见。

“我能学么?”她直勾勾地盯着场中之人,脑子里已经幻想着那个场中之人是自己了。

潘云龙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微怔了怔,轻轻笑了,“你别看爹使得轻松,他这对流星锤的分量可不轻呢,光一只锤就是九斤七两,再加上铁链,一共重有三十六斤六两。挥舞起来,没两把子力气可是不行的。”

“我愿意学。”张蜻蜓的眼睛还是不肯挪开半步,恨不得自己也跳到场中去了。

潘云龙有些忍俊不禁,可又不好打击这个新弟妹,“那等什么时候,我让人给你做一对软布包木头的试试吧。”

你咋这瞧不起人呢?张蜻蜓忿忿地扭过头来,刚想骂他两句,却惊觉这可是大伯,忙干笑着赔罪,“我就说说而已,大伯您可千万别见笑。”

“不会。”潘云龙笑得很宽容,“你对武学有兴趣也是好事,真要想学点强身健体之术,不如先学点简单的剑法。”

张蜻蜓立即两眼放光,“那就一言为定,大伯你教我好不好?”

半天不吭声的潘云豹忽地冒出头来,在媳妇耳边小小声地说:“其实…我也会的。”

“你还好意思说!”潘云龙耳力很好,闻言立即瞪了他一眼,可看着弟妹也在,却是不再说下去了。

可只那一眼,就让方才还趾高气扬的潘豹子立即缩成了潘小猫,耷拉着脑袋不敢作声了。

绣花枕头!张蜻蜓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屑于之为伍了。

场中,潘茂广一套流星锤耍完,这才收了兵刃,转头接过小厮递上来的汗巾,一边擦汗,一边将目光转向众人。

张蜻蜓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只觉得这目光扫向自己时,不由自主地就打了个激灵。按说起来,这潘茂广的身形只与潘云豹相当,比潘云龙还矮了半个头,精瘦精瘦的,可偏偏是他站在哪里,哪里的气场就分外强烈。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甚至会让人连潘云龙这样的大帅哥都忽略掉了,只能提起全部的精气神,去应付他的检阅。

潘云龙恭敬地上前行礼,“爹,二弟妹来跟几位长辈请安了。”

得了提点,张蜻蜓才突然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几步,深深地施了一礼,“媳妇章氏,给公公请安。”

潘茂广淡淡地嗯了一声,“既然进了门,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你们先进去,我一会儿就来。”

他就这么大踏步走了。

张蜻蜓眨巴眨巴眼,武林高手都是这么孤傲冷静的吗?

潘云龙怕她多心,“弟妹,爹就是这个脾气,不太爱说笑,你可别见怪,日后熟了就好了。”

张蜻蜓甜甜一笑,“谢谢大伯,我知道了,嗯…我以后管你叫大哥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样还亲热些。”潘云龙把夫人请上前来,“这是你大嫂,我长年不在家,以后有什么事情,找你大嫂也一样的。”

张蜻蜓第一眼就觉得这位大嫂好似不太喜欢自己,脸上淡淡的,那表情很有点像陆真不赞同自己的时候。

不过这位大嫂可是绝对的美人胚子,身材高挑,肤色白净,端庄娴雅,意态高贵,和潘云龙站在一起,那是郎才女貌,极为般配。

听说她是真正的系出名门,什么范阳卢氏之女,名叫卢月荷。他们的婚事还是龙、豹的亲外公,老兵部尚书谢长德给撮合的。至于这头豹子嘛,陆真就没有提了。不过张蜻蜓也能够猜到,肯定是这小子名声太臭,外公恨铁不成钢,懒得管了。

跟我做妯娌,难道就真的很辱没你这位名门之荷?张蜻蜓小心眼地计较着,决定以后也不怎么搭理她。

虚礼了一番,进了客厅,这儿要奉茶的东西是昨晚上就都准备好了的,因长辈没来,大伙儿都站在一旁静悄悄地等。

潘云豹心疼媳妇,偷偷拉她衣袖,“我带你到旁边去坐一会儿吧。”

死一边去,张蜻蜓甩两把眼刀,现在去坐着,岂不是白起这么早来表现了?

既然新媳妇都到了,自有下人进去禀报,很快,潘家二老就出来了。

潘秉忠虽然已经年过六旬,但看起来仍是精神矍铄,走路还带着早年军旅生涯的虎虎风声。但比起潘茂广,那份气质就差得远了。就是那份威严也只是表面工夫,不像位高权重的二儿子,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与强势。

至于潘高氏,就更像是个普通市井老奶奶了,就算是苍苍白发上插金戴翠的,也掩不住那股子俗气。

按说起来,潘茂广长得更像他爹一些,没他娘的那股子贼眉鼠眼的味道。而潘云龙和潘云豹两兄弟长得肯定更像他们过世的娘亲,眉目可比潘茂广更加英挺,这就是一代更比一代强。

“哟,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潘高氏上前拉着张蜻蜓的手细瞧,却又回头瞅着二孙子笑,“云豹可从来没起这么早过吧?今儿新婚头一日,怎么就起来了呢?难不成昨晚上一夜没合眼?”

这话可有些粗俗了,就算不是说自己,卢月荷连耳朵都红了,垂首不语。潘云龙皱了皱眉,张蜻蜓嘴角也有些抽搐,只潘云豹那个大傻蛋还在那儿笑,“没,昨晚睡了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