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胡浩然一掌把他拍开,目光殷殷落在郎世明身上,“你家也算皇亲国戚了,跟他总有些交情吧?”

郎世子也很为难,“交情是有,可是我小时候得罪过他,他这人又特别小气,虽是看着爷爷奶奶的面子上,不至于来寻衅报复,可我爹也格外嘱咐过,以后能避他多远就避多远。实在是不敢去招惹,他怎么就盯上二嫂他们了呢?”

胡浩然要是知道,还用来问他们?当纨绔遇上大纨绔,岂是一个愁字了得?跑遍全城,把一群素日还有些交情的狐朋狗友们找了个遍,可一听吴国舅,都摇头犯难,那就只好等潘云龙的消息。

潘云龙带着弟弟上街,先去买了一枝珠钗。

潘云豹很纳闷,大哥想给嫂子买东西,啥时候不行,为何偏要拣这个时候呢?

可潘云龙接下来要带着他去的地方,可把小豹子吓坏了,紧张兮兮地扯着他的衣袖,“哥,哥你弄错了吧?”

潘云龙白了惊慌失措的弟弟一眼,“没见识,一会儿老实跟着,不要乱说话!”

潘云豹彻底傻眼了,他这时才注意到,大哥今天特意穿了件银白色的长衫,外罩黑狐皮的大氅,更显得身姿挺拔,玉树临风。

出门的时候,没有骑马,连一个下人也不带,只让家里马车把他们送到这儿来就打发走了。而现在,哥哥已经上了轿,而方才如果潘云豹的耳朵没有出错的话,哥哥说出的地方,应该叫杏花春。

这是一种酒名,也是一个地名。京城远近闻名的七大春之一,著名的——窑子。

小豹子浑浑噩噩坐在轿子上,头一回感受到如坐针毡这个词儿有多么的贴近而形象。哥哥带他来这种地方干什么?他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那枝珠钗不是给大嫂买的,是给他老相好买的。

哥哥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有老相好?可是哥哥是男人,男人有个把好相好也不足为过吧?

可问题是,他是我哥,我哥怎么会有老相好?怎么可能。

明明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可小豹子坐在轿中,却是硬生生地把自己憋出一身的汗来。

直到轿夫落了轿,他还没回过神来,傻呆呆地坐在那儿,挪不动步子。

“你下来呀!”潘云龙瞪起眼睛,“是不是还等着我来抱你?”

不用小豹子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从轿子里出来,咽了咽唾沫,“哥,咱…咱这大白天的,呃,来这种地方…”

“就是大白天的才方便呢!”潘云龙打赏了轿夫,把失魂落魄的弟弟提溜进去了。

小豹子受刺激过大,手脚都不听使唤,进门那会子,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差点没摔个大马趴。幸而潘云龙手疾眼快拉住了,骂了一句,“没出息!”

嗷嗷,小豹子要抓狂了,教导他身端行正的不正是这位大哥么?怎么此时又嫌弃起他来了呢?

可他是那没见识的人么?京城里的花街柳巷,他不说了若指掌,起码也是出入多回,怎么样也不应该招来这样鄙夷吧?

小豹子头一抬,胸一挺,气势汹汹地就进来了,“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姑娘全都…”

“请她们继续歇着。”潘云龙在后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说道:“只去虞珠姑娘那儿通报一声,故人来访。”

说话之间,就将手中折扇递了上去,顺手再打赏那龟公块碎银子。

动作一气呵成,谈吐流利自然,分明就是——老手,潘云豹无法淡定,眼睁睁地看着人欢天喜地地进去,眼睁睁地看着人欢天喜地地出来,“我们姑娘有请公子请往这边来。”

潘云龙瞥了弟弟一眼,领头走了。

这种时候,他要不要跟上呢?小豹子的脑子还在纠结,但脚步却不由自主的了跟过去。

虞珠姑娘,谁不知道啊?京城著名头牌,现任花魁。多少豪门巨贾一掷千金只为搏美人一笑。今日得见,还真是那个,百闻不如一见。

小豹子立在一旁,细细欣赏。男人嘛,看女人是天性。

要论起美艳来,这个虞珠姑娘并不是十分出众,皮肤没有香君白,身姿没有师师艳。不过那一双眼睛生得极好,不是勾魂夺魄的销魂,而是一种洞悉世情后,闪着通透与智慧的明光泛彩,更兼行止之间,气度雍容,风姿绰约,端的是妙丽无双。

“今儿潘大公子怎么有空特意过来了?”虞珠笑吟吟先跟潘云龙问了个好,又向潘云豹行了个礼,“这位应该就是潘二公子吧?长得真可爱。”

呃?小豹子一张脸顿时烧了起来,这么大的男人给人说可爱?太瞧不起他了吧。

潘云龙睃了弟弟一眼,先取出珠钗,亲昵地给虞珠姑娘插上,“大白天的,就来打扰,是我冒昧了,小小珠钗,算是赔罪。”

虞珠就势往他怀里一靠,语笑嫣然,“只是一枝珠钗就能赔得起么?”

轻佻地把她下巴一勾,“那你还待如何?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笑纳了哟!”虞珠朝潘云豹飞了一眼,眼见潘云龙面上没有丝毫在意,笑着挽起他的胳膊,拉他进了内室。

小豹子见一贯老成持重的大哥居然和当红妓女这么熟稔地打情骂俏,看得是目瞪口呆。揉了揉眼,捏了捏脸,只觉人生如梦,梦醒是空。

他脑子是一片空白,可不知进了内室,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闩了门,没了旁人,虞珠收了手,巧笑倩兮,“大公子,今日前来,只怕不是为了一解虞珠相思之苦吧?”

潘云龙笑着叹息,“如此一朵解语花,怎让人不好生爱惜?实不相瞒,虞珠姑娘,今儿我是特意上门来求你的。”

他简单地把事情一说,施了一礼,“现在只求姑娘大发慈悲,帮我们这一把了。”

虞珠笑着侧身,避过他的礼,“公子折煞虞珠了!”

她缓步走到窗前,悠悠说道:“此事成与不成,还待两说。只吴德此人,甚是讨厌,连我也不太愿意搭理。”

潘云龙心下雪亮,“只求姑娘帮我这忙,日后若有所求,但无不依。”

虞珠笑着回身勾住他的脖子,“那你为我赎身,纳我为妾。”

“好啊!”潘云龙一口应下,含笑看着她的眼睛,“只要你舍得,我可乐得软玉温香抱满怀!”

虞珠笑容一敛,幽幽叹了口气,臻首轻轻靠在潘云龙胸前,“我很害怕。”

潘云龙眼中精光闪烁,算计了一时,轻拍着她的背,“不用怕,只要有我在京城一日,你便不用怕。”

虞珠低着头,娇柔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妈妈说,赎我至少要三千两银子。”

“还差多少?”

虞珠摇了摇头,挽着他到闺房后头堆满箱子的小储物间,悄声道:“钱我攒得差不多了,只是不甘心给她。这么多年,她从我身上也赚了不少了,只是不餍足,实在可恶,可我空有这么些东西,弄又弄不出去,若是堆在她面前了,只怕她又要反悔,坐地起价,故此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潘云龙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些箱子陷入了沉思。虞珠也不打扰,只是点了一炉香,然后静静地走开。

把外头床上整齐的被褥弄得凌乱不堪,又将身上的衣衫解开,散开头发,故意发出娇吟软语。

潘云豹守在外头,听着里面隐隐传出来的喘息之声,尴尬得一张脸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他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要带他来这儿,你就是想干点啥,自己悄没声息地过来不行么?非带他受这个教育干嘛?

一旁伺候的丫鬟倒是听惯了,只是抿着嘴儿笑。觑着他生得不错,假意殷勤地上来倒茶,那柔若无骨的手就在他的身上慢慢划过,低声调笑,“爷,隔壁没人。”

“走开走开!”小豹子皱眉嫌弃地将她推开,那浓重的脂粉味儿熏得他头晕,心中一急,在外间就嚷了起来,“哥,哥你在里面干嘛?”

虞珠歪在床上,掩嘴直笑,“你这弟弟,实在是可爱,要不是你早有严令,我早把他吃了。”

“幸好你没有,他就是黄连芯子表面光,没得败了你胃口!”潘云龙说笑着,从里间出来,已经染就一身与她相同的媚香,坐在床边把她揽在怀里,在她耳边低低交待了一番。

虞珠一双本就明亮的眼睛越听越亮,最后喜滋滋地在他颈边印下一个鲜红的唇印,“公子如此助我,虞珠如脱苦海,定当报答吴德那儿,我现就派人下帖子去,明儿一早,必有消息。”

潘云龙笑着打趣,“不怕我反悔么?要不要立个字据给你?”

虞珠坚定地摇了摇头,“大公子是真君子,若是连您也骗我,且不说虞珠该死,只怕这京城也该倾了!”

潘云龙伸手抚过她的秀发,“虞珠也是个好姑娘,你今日为我吃的苦,我会记在心上。”

虞珠听得眼圈一红,难得地流露出几分真性情,“多谢大公子怜惜。”

潘云龙再不多说,微笑着扶她起来,体贴地伺候她更衣。

潘云豹在外头等得急不可耐,正欲硬闯进去的时候,却见大哥终于扶着美人出来了。只见美人云鬓散乱,衣衫松垂,媚眼如丝,两颊嫣红,俨然一副欢好后的春色无边。

潘云龙还嗔怪着,“非要送个什么?快进去歇着吧。”

一面就放了两大锭金银在桌上,虞珠谢过,客套一番,送他和潘云豹走了。

等出了门,小豹子实在忍无可忍,“哥,你今儿…”

潘云龙又端起了严肃面孔,“今儿之事,一字不许跟人提起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回去再说。”

那好吧,潘云豹揣着一头的雾水,不过路上却提醒了一句,“哥,你的颈边,擦一擦。”

潘云龙摸摸那儿,却是一笑,“有时候,适当地吃点醋,可以增进夫妻情趣。”

太高深了…

小豹子越发糊涂,可是潘云龙却把他打发走了,“你去跟弟妹说一声,她的事,有五六分的把握了,明儿等我消息。”

啊?这就有眉目了?潘云豹稀里糊涂去跟媳妇报了信。

张蜻蜓当然欢喜,“是什么人这么帮忙?”

小豹子不敢说,只含糊带过,“大哥的朋友。”

心下却着实惴惴,大哥不会为了这事,连色相都牺牲了吧?那也太委屈他了。

第142章 分手的决定

一直等到晚上去上课的时候,潘云豹才找着机会,向大哥问出心中的疑惑。

潘云龙既然特意让弟弟跟他一起去,原本就没打算瞒着他。

这个弟弟,说起来是个纨绔子弟,恶名在外。实际上,他离真正的纨绔还差得远,有许多人世间的险恶与阴暗也根本就不懂得。

从前,自己怕他年少无知走上歧途,是千方百计地拦着他,护着他,只恨不得将他时时刻刻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好。

可是现在,潘云龙却越来越意识到,弟弟已经长大了,而且以他这个冲动莽撞的个性,有时候,请将不如激将,反倒是像弟妹这样,时不时地给他一点刺激,反而效果更好。所以,面对弟弟的疑问,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采取了诱导的方式,让他自己去思考。

“云豹,你说大哥今天为什么带你去那种地方?”

小豹子不笨,他有想过这个问题,“是那个虞珠姑娘认得吴德吧?”

“那她为什么会认得吴德呢?”

这个简单呀!“青楼之人本来就迎来送往,交游广阔,虞珠姑娘又那么出名,认得吴德也不稀奇。”

潘云龙笑吟吟看着他,重点来了,“水克什么?”

这是哪跟哪儿呀?小豹子仍是如实作答,“火。”

“火克什么?”

“金。”越发奇怪了。

“金克什么?”

“木。”脑子里似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木克什么?”

“土。”那种感觉更加清晰了,小豹子觉得自己就快抓住了。

“土克什么?”

“水我明白了!”潘云豹在脑子里一下融会贯通起来,喜形于色,“吴德这个人不好对付,比如说他是水,咱们就是木,不能直接去克他,所以得绕一圈,找一个土,也就是可以克他的人,去制服他。哥,你要跟我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潘云龙满意地点头,“这跟行军打仗是一个道理,咱们若是不能直接置敌人于死地,就必须讲究策略,必须审时度势,善于借势用力去赢取胜利。其实像你们从前跟些三教九流的人来往,也没什么不对。只是要善于从中发掘鸡鸣狗盗之徒,在关键时刻助你一臂之力,这才是真正的用人之道。”

见弟弟信服,潘云龙又适时点拨他一下,“只是,一个人有这么好利用的么?”

小豹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那虞珠姑娘有何要求?”

“要求是必然有的,还不会低。”潘云龙毫不隐瞒,“想要人肯真心帮你,总得付出一些代价才是。”

潘云豹自觉惭愧,“哥,这应该是我们的事情,连累你了。”他不敢问别的,只说:“那到时让媳妇儿多挣些钱给你和大嫂。”

“好啊!”潘云龙笑了笑,并没有拒绝,却是正色起来,“只是云豹,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做这样的事情?”

潘云豹愣了,这不是吴德捣乱么?

潘云龙的眼中,有淡淡的厉色在凝聚,“你的媳妇好端端地做生意,不过赚几个辛苦钱,为什么有人要跟她过不去?这回可以有虞珠姑娘,可是下一回,下下回呢?为什么就不能让人不敢打咱们家的主意?”

潘云豹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浑浑沌沌开始出现一些新的想法。潘云龙也不急,随他自己想去。

张蜻蜓正在灯下做着自己的功课,见小豹子若有所思地回来,有些发笑,“你这是怎么了?魂上哪儿去了?”

潘云豹一时回过神来,皱着眉头,“我得想想,好好想想。”

“行啊,你慢慢想吧,不过在这之前,先过来瞧瞧我的功课。”张大姑娘把自己努力了一夜的成果交上,潘云豹略略翻看了一下,就大肆吹捧,“很好,进步多了!”

张蜻蜓白他一眼,“夸人也不能换些新鲜词儿,我知道我写得还很难看,不过这几个字儿我倒是记得了。对了,我跟你说个事儿,明儿是二十五,我们铺子晚上请大伙儿吃团年饭,会晚些回来。”

小豹子有点抑郁,“我不能去么?”

张蜻蜓摇了摇头,“你还是别去了,胡老大也不去,就我和少泉招呼着就行。毕竟你们身份不同,还是少跟这些生意上的事情沾边的好。哦,三十那日,咱们的铺子也不歇业。少泉他们人少,下午得在家里帮着准备年饭,他说上午去守着,那我就下午去了,我先跟你打个招呼啊。”

“三十也要做生意的么?你们怎么也没个休息的?”小豹子有点意见了。大过年的,一家子应该团圆才是。

张蜻蜓见他一脸的失望,放软了语气哄慰着他,“就因为三十,大伙儿的心都散了,所以我和少泉才非去不可。要不,怎么能让伙计安心呢?可没这样的道理。不过初一开始,倒可以歇几天。陆姨说她家人少,也没个串门子的地方,闲着也是闲着,由她去守着。我和少泉若是无事,过去瞧瞧也就是了。”

见小豹子还是打不起精神来,她兴致勃勃说起一事,“初三不是不兴出门做客么?少泉说,咱们一起去白鹭书院看梅花,容容都惦记好久了,她现在身子可好多了,瞧这情形,是可以出门的。咱们到时痛痛快快在外头玩上一日。要是可以,我看能不能把三弟四妹也接出来逛逛,人多热闹!”

小豹子眼巴巴地看着她,忽地问了一句,“那什么时候,你有空单独陪陪我?”

呃,张大姑娘有点莫名的心虚。

等着正月过完,小豹子就要去军营里报到了。他提出这样的要求,站在他的角度来说,也不算太过份吧?

可是…唉,张蜻蜓很纠结。

那天大醉之后说过的话,她早不记得了,小豹子也没说起过。问董少泉,他也是醉得一塌糊涂,人事不省。不过他清醒过来,胡浩然倒是又把自己的誓言告诉了他,让他安心。

可张蜻蜓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但是想着当时的心情,肯定不是什么好话,那为什么小豹子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什么话也不问,什么话也不说,除了她和董少泉的结拜之事,竟是犹如鸭背上泼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让张大姑娘很是闹心。

她是跟潘茂广说过,自己会主动离开的话,潘茂广既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说是随她自愿。可这其实就是赞成吧?张蜻蜓私心里这么猜想着。

毕竟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儿媳妇,潘茂广没有当即一斧子就把她劈了,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自己可不能这么不识相。

小豹子马上就要进军营了,要不了多长时候,他肯定也会当上军官,说不定日后还能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可是自己呢,除了杀猪,什么都不会。就是开个猪肉铺子,也是得了董少泉、陆真他们的良多助力。要不然,就凭她自己,张蜻蜓想她是绝不可能做出这么大的动静的。

所以小豹子越对她好,她心里就越不得劲,总觉得自己像是个小偷,在窃取着别人的幸福。

他的妻子,应该是跟卢月荷那样,端庄美丽,聪明智慧的女子,而不应该像自己这么俗气。要不然,日后人家问起来,“潘二将军,你的夫人是干什么?”总不能说是卖猪肉的吧?这也太没面子了。

张蜻蜓是真的有些灰心丧气。

要不然,就等着过完这个年,自己好生跟他说分手吧。免得让人家越陷越深,那就是罪过了。

既然下定了决心,张蜻蜓也不愿意做那让人扫兴之事,当下抬起脸,笑得异样温柔,“好,过年那几天,我就在家陪你,你说上哪儿就上哪儿!”

“真的么?”潘云豹很开心,雀跃不已,“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张大姑娘虽然是个姑娘,但说话一直都是算数的,“我实告诉你,这京城我可哪里都没玩过,就是一土包子。”

“没关系,不不不,我是说,你们姑娘家,自然是少出门的。”小豹子兴奋得两眼发光,认真地计划着,“我带你去逛庙会,那儿有许许多多好吃的,还有许多好玩的小玩意儿,包你都没见识过,还有天桥下的杂耍,十五的花灯…你只要跟着我,从初一到十五,哪天都能玩得不重样!”

“真的么?”张蜻蜓被他说得心动,积极附和。

那是当然小豹子扳着指头跟她历数京城各处的风景名胜,四季美景,小吃点心,酒楼茶馆。那张英挺得仍带几分稚气的脸上,眉飞色舞着纯然的快乐。那双亮若星辰的黝黑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对与媳妇独处的欣喜。

是的,这头傻豹子是真心喜爱自己的。张蜻蜓对这一点毫不怀疑,可是越能肯定,她的心里为什么就会越觉得难过?

那滋味,就像从前,她吃过的一条不小心弄破胆的糖醋鱼。甜里带着苦,酸里透着涩,让人食之难咽,弃之却又是如此的依依不舍。

翌日,守信的虞珠给潘云龙带来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就是,吴德肯放手揭过此事了,不过他有一个要求。”美人一脸的无可奈何,欲言又止。

潘云龙一听就知道是极为难的事情了,“但讲无妨。”

虞珠微叹了口气,“他说令弟和他那帮朋友在京城之中也是声名显赫,既然号称虎豹豺狼,那就请问他们有没有胆子去与真虎真豹真豺真狼一较高下?若是他们敢来,此事就算作罢,以后就算他们把生意开到内城来,他也绝不染指。不过若是他们不敢…”

后面隐去的话,潘云龙已然会意,微一沉吟,“就我和云豹去行么?要不再加上浩然,他们其他两家可没什么关系。”

虞珠为难地摇头,“当时说起这事,他就特意提到了,四个人,一个也不能少,一个也不能多。而且还得保证此事不能说是他要求的,只当他们几个无聊生事而已。”

这个吴德,也太过分了,此事涉及四家,潘云龙也无法作主,立即派人去将他们四人全都召集而来。

当众一宣布,郎世明当即气红了脸,“那个王八蛋,肯定是还记恨着我小时候甩他一手泥巴之事。亏他比咱们大了十来岁,居然如此小气,真是可恶!”

蒋孝才也有些为难,他跟人动脑子玩阴的是不怕的,可是让他去跟头豺较量,就有点够呛了,那玩意儿也不通人语,没法跟它讲道理呀?

潘云豹和胡浩然定然都是要去的,可若是其他两个兄弟不去,他们两个又如何能够成事?可若是旁的也就罢了,这种事情,让他们怎么劝?实在是太过危险了,那个吴德也真是缺德,这样的馊主意亏他也能想得出来。

虞珠见状,知道潘云龙为难,替他说了一句,“不过我问过吴德,是要一对一,还是可以一起上。他倒是说,这个随你们。人是四个,兽也是四只。只不过你上哪几个人,他就会派出相应的猛兽。愿意一起上,那也行。”

这么一听,似乎还有点法子了。潘云龙想了想,“我有法子,保证不伤十一和小郎的性命,你们能不能陪他二人走这一遭?”

蒋孝才脑筋转得最快,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了,“田忌赛马?只是老大和老二的风险就太大了!”

“没关系!”胡浩然眼中流露出一抹坚定,“就怕他划不出道儿来,既然划下道儿来了,咱们应战就是不过一头笼子里娇养的大猫,难道我还应付不来么?”

潘云豹也拍起胸脯,“豹子也不过只比猫大一点,瞧我一斧子劈了它!”

“不可!”潘云龙肃然喝止,“豹子矫健灵活,你用大斧可不是对付它的良器,莫若流星锤,只是你又不会。这样吧,你去找弟妹,把那把承影借出来。大斧留着到时你去劈那豺狼,云豹你是头一战,务必要赢!”

潘云豹郑重地点了点头,“媳妇一直赚钱养家,我也没干什么事。要是这个再不能给她做到,那就真成了她说的只会花钱的败家子了!”

其他三兄弟也是同样意思,潘云龙不能参战,但可以做统帅,当下就领着四人去应战了。

而此战没过多久,立即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京城著名四大恶少虎豹豺狼穷极无聊,大过年的恶斗虎豹豺狼,啧啧,真是吃饱了撑的嫌命长。

而张蜻蜓对此却是一无所知,因为今天晚上,她正领着一帮子伙计在酒楼里大吃大喝。潘云豹借剑也没通过她,只说要给朋友鉴赏,找周奶娘骗来了。

因有蒋四姨娘的精心安排,团年宴弄得是有声有色。整个大厅布置得花团锦簇,搭了戏台子,有歌舞戏曲,杂耍逗趣。虽然水平不太高,但是热闹通俗,极适合他们这一大帮子俗人。

别看许多屠夫久居京城,这样拉家带口地出来吃酒玩乐还真是头一回。感觉不仅新鲜,还特别温暖。从前都是单打独斗的可怜虫,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有张记猪肉铺做坚强后盾。

虽说暂时赚得少一点,但是其他福利都跟上来了。且不说别的,就单是这过年放假,居然还有钱发,这在从前可是根本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东家出手又大方,平常的工钱不说,还给他们发了奖励。干得多就得的更多,出了力气的人心里更加舒坦。而出力出得少的,眼见他们领的红包那么丰厚,未免都有些眼红,暗想着要更加努力,迎头赶上才是。毕竟今年这才一个月,明年还有一整年呢。

而当分发了那么多的东西,董少泉最后笑着走上台,宣布还要派横财时,整个场面沸腾了。

哪有这样的好事?大伙儿惊喜连连,不成天上掉馅饼了么?

张蜻蜓出手大方,设置的头奖就是整整十两白银。这放在有钱人眼里不算什么,可对于他们这些穷苦人家来说,可是一注了不得的大钱。

可是这银子放下了,先抽些小奖。有布有米有油有酒,都是家家户户能用得上的东西,也有一些手帕胭脂绒花小银首饰,这些专讨姑娘大婶喜欢。

为了让大伙儿开心,东西买得很多,基本上保证能有一半的人都不会空手而归。眼看着一样样的彩头被抽出去,有的运气好,一家子抽中好几个,比如王一虎家,来了八口人,抽中四个奖,欢喜得了不得。有的运气差点,就那个想攒私房的屠夫,也是八口人,却是半天一个铜板都摸不着。急得媳妇一个劲儿地骂,都怪他之前安了坏心眼。

张蜻蜓虽然是东家,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儿媳妇,不便跟他们坐在一处,单独设了一个小包厢,就在房中瞧着大伙儿的热闹。看着每一张脸上,那种打心眼里的欢乐喜悦,她的心里也乐开了花。

“现在是最后一个大奖了,谁能拿走这十两银子呢?”董少泉把场上的气氛调到最高,才慢慢地从所剩不多的阄里抓出一个,展开一看,他愣了一下。

“二少奶奶?姐!”

啊?张蜻蜓怔了怔,可是全场已经欢呼起来,“二少奶奶该拿这个奖您发大财,来年才能带着我们发小财二少奶奶,来跟大伙儿们说几句吧。”

这个钱出人意料地落在了张蜻蜓自己头上,倒让她十分的不好意思,上得台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我可真没作弊!”

台下哄堂大笑,“我们都看着呢,您没作弊!”

张蜻蜓心情一松,豪爽地把银子举了出来,“这是我弟心疼我,怕我过年不够花,所以抽中的我,这份运气我领了。可是现在呢,我想把这份钱送给一个最有需要的人。而这个人,就由大伙儿来评选好不好?可以自己上台来说,也可以替别人说,到时一致通过的,就是他了!”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有人就提议了,“这钱给一虎大哥家,王爷爷是咱们杀猪辈的老前辈,他拿这个钱,应当!”

可是王老爷子自己笑呵呵站出来推辞了,“我在这儿可不敢说个老字,郑家老奶奶都八十多了,我还得管她叫一声婶儿呢,这钱应该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