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豹子可着急了,“你们到底愁什么?这不成心憋死我么?”

呸呸呸,张蜻蜓先啐了几口,“都快过年了,说什么死呀活的?跟你说了也没用,你也帮不上忙!”

“那不一定呀!”小豹子拍着胸脯,“这京城里除了皇上家的事,就没有我不敢惹的。”

哈,这可就是皇上家的事么?小豹子听完不吭声了。

回去路上,张蜻蜓思来想去也没个好主意,瞧小豹子坐马车那头,一脸的严肃,倒是有些好笑,“你想出主意没有?”

小豹子果断摇头,“我还在想。”

傻样儿,张蜻蜓不指望他了,“你别想了,我们自己想法子吧。实在不行,去跟他谈一谈,交个二三百的就算了,这八百两,可真是交不起。”

小豹子却不肯放弃,“你别急,我再帮你想想,一定会有法子的。”

张蜻蜓虽然不大相信,却是感念于他的好心,看着他手背上的牙印,关心了一句,“还疼么?”

“早不疼了!”小豹子抬起手背在她眼前晃晃,笑出一口白牙,“现在我写字练功的时候,一看着这牙印就想起了你,感觉浑身都有劲儿了!”

张蜻蜓噗哧笑了,这家伙,不成心讨打么?

说话之间,就到府门口了。下车回房,先去换了身干净衣裳,才往正厅而去。潘云龙夫妇还没走,等着他们回来。

见面前,张蜻蜓格外叮嘱,让潘云豹别把生意上的烦恼事情告诉哥嫂。她若无其事地挽着卢月荷前行,潘云龙却是一个眼神就瞧出弟弟心事了,低声问他,“有事?”

潘云豹瞅瞅媳妇,不吱声。

潘云龙把他往后拉了半步,“小声说。”

潘云豹素来奉这个哥哥的话如金科玉律,人家还没逼供他这毫无骨气地招供了。其实小豹子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大哥素来精明,上上下下关系也好,告诉他,兴许他还能有些法子,可比他们自己干琢磨强。

潘云龙听完,半晌不语,眼见快进大厅了,才悄声嘱咐一句,“此事先别着急,我琢磨琢磨再想个万全之策。”

潘云豹信他,抬脚进了厅堂。

除了潘茂广,人都已经到齐了,围在那里不知是在看什么东西。

见他们进来,大娘潘于氏在那儿高声招呼,“云龙、云豹媳妇,你们快来看呀,看云祺给你们婆婆和媳妇买的好东西!”

说实话,卢月荷没什么兴趣,张蜻蜓更是无精打采,可是为了非要在他们面前展示一番,人群自发地退了开来,露出当中的小谢夫人和叶菀瑶。

就见小谢夫人头上横插一支赤金倒垂莲花步摇,身着一件锦上添花掐金绣银的崭新小袄,是火一般的红艳,领口袖口还镶了灰鼠的风毛,极是华贵。

而叶菀瑶身上小袄和婆婆类似,只是花色不同,她头上首饰倒也罢了,只是胸前佩着一副金光灿灿的金项圈,前头还挂着一块金锁,当中镶一块鸽子蛋大小,血红的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张蜻蜓头一个念头就是,这潘云祺是捡到金元宝了,还是干啥发了横财?

却见他极是得意地卖弄,“不过是跟朋友合伙,做了点小买卖,想着过年,就添点东西。见笑,见笑了!”

叶菀瑶夫唱妇随,故作嫌弃地指着项圈,“瞧瞧这个,这么大个金项圈,却是这么小个鸽血红,多不般配?赶明儿还是打根簪子,拿它做个簪子头倒也罢了。”

潘云露羡慕无比,“这么大个宝石,若是做簪子头,得多粗根簪子呀!”

叶菀瑶益发卖弄起来,“所以说就这点不好,大不大,小不小的,偏成色这么足,又这么招摇,要不是过年,我都不好意思戴!”

小谢夫人不失时机地插进来,“你这年纪轻轻的还嫌招摇,那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还非给你相公弄那么大金帘子挂上,可不更惹人笑话?趁你爹没来,还是摘了吧。”

她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手上却是不动。

倒是潘高氏看得眼馋了半天,“你要真不要,就给我吧。”

她伸手就要去拔了,小谢夫人脸上一黑,赶紧扭头避开。

潘云祺忙给他娘找了个台阶下来,“这些个小小意思,奶奶您就别放在心上了。赶明儿孙子得了好的,再给您个更好的。”

“这还是小小意思,那我们可臊得连墙角都没法站了!”潘于氏极力奉承着,却是有些动心,“云祺你读过书的人,可就是能干快跟大娘说说,你这到底是干什么了?赶明儿也带着大娘赚一点去。”

潘云祺嘿嘿干笑着,拿话搪塞,“我这也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哪里算得上什么?倒是大嫂、二嫂那儿赚得才多哩,人家真正有钱的,都藏着掖着,哪像我们?有一点就拿一点出来了,倒让人见笑了。”

见他把锋芒引向自己,潘云龙和卢月荷都很能沉住气,不与他斗这些闲气。

可是潘云豹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正待说话,张蜻蜓却抢了先,“我们可不是瞎猫,也不像你,有本事撞到死耗子。我们赚的不过几个辛苦钱,也是大伙儿都能瞧得见的门道。你们要是愿意,一起来杀猪呀,要不就跟大嫂去种地,我们可欢迎得很,只是三弟,你既然有这么轻松好赚钱的门道,怎么就不愿意告诉大娘呢?难道还怕她分了你的财路不成?这未免也太小气了吧。”

她把话摊开这么一说,反让潘云祺等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正尴尬着,却是潘茂广回来了。

踏进房门头一句话,却是也问小谢夫人,“你这些东西哪来的?”

第140章 信与不信

潘茂广可比不得其他人好糊弄,听说是潘云祺跟朋友做生意赚来的,当即追问:“哪个朋友?做的是什么生意?”

潘云祺还是有些准备的,不慌不忙地回话,“是户部侍郎黄长合家的大公子,他们家有个舅舅是皇商,因素与儿子交好,便带着我往他们海外贩的货物里添上了一笔。”

“本钱是打哪儿来的?”

潘云祺应得轻松,“是质押了媳妇的嫁妆得来的。”

小谢夫人怕相公不信,在一旁添砖加瓦,“这是真的,不信老爷去查三媳妇的嫁妆,前些天刚押出去。他们小两口也是看着大少爷和二少爷都出息了,所以也想点法子添些收益,不说帮着家里,至少也能顾着自己,表表孝心了。您看,这儿还有特意给您买的好药材,这天也寒了,妾身正准备这几日就给您炖上呢!”

就他会献殷勤,张蜻蜓颇有些鄙夷,既然这么有本事,怎不干脆也分开自过?一手吃着家里的,一手还不知上哪儿捣鼓出些歪门邪道的钱财来,还真是会想心思。

要是说起别的,张蜻蜓也就信了,可是要说潘云祺这么轻松就赚得大注的银子,她是头一个不信的。过去贫苦的日子教会她,指望天下掉元宝,都是不切实际的。想一夜暴富,更加的不可能,远的不说,就看她北安国的那个亲爹就好了,大大小小的赌场出入了无数次,只有越赌越穷的,何曾阔过一日?

“胡说!”潘茂广忽的一声厉喝,声音虽然不大,却震得全家人心里一惊。

他冷眼瞅着不知所措的三儿子,一句话就揪住了其中的把柄,“既是往海外贩的生意,没有三五个月,连船只都回不来,你就是有钱投进去,又哪容易这么快就回了现银?这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潘云祺的脸唰地一下白了,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谎言在他爹面前一下就给揭穿了,慌得立时跪下,眼神快速闪烁了几下,才战战兢兢地回道:“实在是儿子也不知,只是把本银交了去,那黄公子就让他舅舅按着三分利把钱算了给我。说是到时若是赔了,我的本钱依旧还我,若是赚得更多,我也不能再占这个便宜。是儿子一时糊涂,没有思虑周全!”

众人一听,原来如此这不是摆明送到嘴边的肉,给你吃么?要张蜻蜓说,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潘茂广淡淡地往下扫了一眼,“那你倒是说说,你现在思虑得如何?”

潘云祺硬着头皮回话,“方才儿子突然想起,这天下哪有白捡便宜的好事?既是这么轻易给了钱我,想必是有求于我的。可儿子一无官职,二无长物,所求为何?恐怕是瞧着爹的面子上,那黄大公子听说也报名入了伍,想来是想请爹爹格外照顾下吧?”

他主动磕了个头,表示认错悔过,“待儿子回去,立即把钱还给他,只将本银拿回,还请爹爹息怒!”

“你既想得这么清楚,倒也不用我多说了。”潘茂广负着手,面沉似水,他抬眼扫视着屋内众人,“年节即将到来,想来这些天会有不少上门道贺送礼的,一些正常的迎来送往本是难免,可若有这样巧借名目,出手阔绰的,一概不许受理若是给我知道,有人在外头打着我的旗号,私相授受,甚至于应允旁人,往徇私情的,可别怪我家法处置。夫人,你掌管内院,一向细致谨慎,怎么这今年节下的礼单,竟是迟迟未报于我处?”

小谢夫人慌忙上前回话,“今年妾身正教着三媳妇理事,故此这些都拨到了她的手里,一时遗漏,忘记跟她说这规矩了。请老爷息怒,明日我一定督促着她整理齐全,再呈上来。”

潘茂广淡淡地嗯了一声,终于暂时放过一马了,“你身为婆婆,教导媳妇也属应当。只是既然要教,就得教得仔细一些。好了,吃饭吧。”

听得最后那句话,全家人都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就算他针对的不是自己,可是潘茂广浑身上下的那个气势就在那儿搁着,一旦释放出来,寻常人还当真承受不住。

一顿小年饭,吃得虽不甚热闹,但还算是波澜不惊。

饭后潘云龙觑空,请示一事,“今儿接到了舅舅家的信,让儿子二十八那日和二弟都带媳妇去那边吃团年饭。现想问问咱家那日有没有事,若是有事,就再改期。”

潘茂广抿了口茶,“不必改了,你外公家每年都定的是这一日,府上有什么事,也会错开这日。去了替我带个好,这年前事多,我就不上门走动了,初二一定登门拜年。”

张蜻蜓心中一动,外公家?那不就是谢家?怎么不请小谢夫人呢?看来他们关系也不是很好啊,偷眼瞟过去,果然见到小谢夫人听及此事,甚有些不悦。

她虽不是谢家的亲生女儿,好歹也是堂侄女,可是头些年还好,这几年自潘云豹恶名出来之后,谢家从未请她和她的儿女踏进家门半步,每回都只单请潘云龙,连潘云豹也不见。就算是自己亲自上门去拜年,也不曾留她顿饭。弄得她也没了心情,每年只打发人送些年节便是。可是今年谢家怎么却请了潘云豹呢?

到底是潘高氏嘴碎,说笑起来,“怎么今年你外公家又让云豹去了?是想见见他新媳妇吧?”

潘云龙含笑回话,“想也是的,不过云豹自成亲之后,可用功多了,外公、舅舅心里想必也是高兴的。”

呃?原来从前外公舅舅都不让他上门?张蜻蜓再瞟向小豹子,却见他的神色甚有几分赧颜。

潘茂广眼中略含几分笑意,瞅了大儿子一眼,“这是你在其中说了不少好话吧?”

潘云龙呵呵一笑,“做得好就是好,也用不着儿子来夸。不过云豹,你这些天可得好好准备准备,兴许到时外公和舅舅冷不丁地就要考你。你可得打起精神来,莫让他们大年下的,还为你生气!”

潘高氏一听这话就噗哧笑了,“罢罢罢,没得去丢那个脸的,云龙你这不是帮你弟弟,你是害你弟弟呢,瞧他那脸,现就绿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潘云豹越发尴尬得脸红脖子粗了。

小谢夫人自觉心里平衡了一些,温言笑劝,“瞧这孩子怕的,跟上战场似的,要是实在不敢,就回了算了。云龙你替你弟弟在外公舅舅前美言几句是对的,可怎么也得想想,若是当真把你弟弟考倒了,岂不反让人笑话?闹得大过年的,也没面子。”

这女人,真是讨厌,张蜻蜓心下暗道,我们就是丢了面子又怎地?你想丢,人家还不给你这个机会呢。

“我去。”张蜻蜓还没想好话来反驳,小豹子却是自己站了出来,“外公、舅舅他们说我也为了我好,就是考倒了,也没什么。媳妇,你要是不怕跟着我一起去丢脸,我们就去,好么?我外公,我舅舅,他们真的都是很有本事的人!”

嗬,张蜻蜓有些刮目相看了,这小豹子可以呀,居然懂得那啥,跟着黑的变得更黑的道理了。

她当着小谢夫人的面,尤为大气地道:“这有什么呀?被自个儿亲外公亲舅舅考倒了,也不丢人。难不成,你还想考倒他们不成?”

这话说得大伙儿都笑了起来,也给潘云豹解了围。

潘云龙很是感谢这个弟妹的懂事,“还是弟妹说得对,自家亲戚,云豹你又是晚辈,有什么面子抹不开的?放心去吧,还有哥呢!”

一番说笑之后,各自回房了。

今日单号,潘茂广仍是歇在书房,和小谢夫人一道回了上房,在即将分别的时候,挥手让人退下,说了句话,“云祺那儿,你敦促着他快些把银子退了。若是有什么要补足的,让他自个儿拿钱出来贴补。”

小谢夫人心中一惊,潘茂广怎么这么着急地催促此事?这不像他的作风啊,以素日对他的了解,他若是两次提到同一件事情,那证明这件事他是真的放在了心上。

可就算是潘云祺错了,也不过是收了份厚礼而已,他至于这么紧张么?小谢夫人不能理解,潘茂广也不会跟她把话说透,他其实,压根就不信潘云祺那通鬼话。

虽然编得很像那么回事,但里头破绽实在太多了。就算是黄侍郎家的公子想贿赂,为什么不送些礼物直接给他本人?就是送给潘云龙也比给你强啊,毕竟你潘云祺又不在军里,干嘛这么讨好你?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人家拿了现银来贿赂的,潘云祺能这么流利地表述清楚人家的心思,就证明他是知道人家的意思,才把钱收下的。可真要是如此,他怎么敢拿这钱去给自己的母亲和妻子添置东西,而不是交公?

这就大大地说不过去了。

以潘云祺的小聪明劲,应该不难想到这些,就算是私心作祟,也该藏着掖着,断不会众目睽睽之下拿出来招摇,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潘茂广虽然心里明白,但面上却不愿意说出来。大过年的,他也想给妻子儿子留些面子,姑念初犯,所以只是点到即止,只要他们改了,他也可以既往不咎。

见小谢夫人依旧糊涂着,想来此事她也并不知根底。但这些话若是点破,那就让小谢夫人太难堪了。她可是一心以自己的儿子为荣,若是真的问出什么太过不堪的事情,潘茂广也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适时该怀柔的时候,潘茂广也不总是铁面无情的。

所以最后,只是瞧着她的衣裳,提醒了一句,“这颜色,僭越了。”

小谢夫人脑子里顿时嗡地一下,炸了。

她不是不知道,今儿自己这身正红色的新衣,确实是僭越了。南方人讲规矩,只有元配嫡妻才可以穿正红色。继室填房虽然也是妻,可以在服饰上带少量正红,却不能明目张胆地穿这么样全身的正红。这是小谢夫人一生的遗憾,她也非常小心地避开这个雷,不让自己犯这种低级错误。

可是哪一个女子不想一辈子能抬头挺胸穿一次大红呢?小谢夫人压抑得再好,可是心里却是禁不住这种向往和渴望的。

知母莫若子,潘云祺又怎会不知道母亲的心意?于是小谢夫人今儿在看到儿子特意带回来的两件几乎一模一样的正红色新衣时,还是忍不住这样的诱惑,穿上了。

她以为这样的衣裳,还绣了那么多的花,是可以掩盖住那原来的色彩,就不算太僭越了。即使有,大家也应该带过。可是潘茂广还是无情地指了出来,再一次提醒她,你只是继室,跟元配是无法相比的。

小谢夫人心中那个恨哪,生生地把蓄得长长的指甲都给拧断了。那个女人,那个死了快二十年的女人,她留在潘茂广心中的印记至今不灭。

这就是结发夫妻的恩义么?小谢夫人的唇边露出一抹似苦还涩的笑意,但那眼神却越发狰狞而疯狂了,她不信,她不信自己的命运就是这样。

相公是靠不住的,可她还有儿子,她的儿子会为她挣来凤冠霞帔,到时,她要让全天下的人看看,她,也是能穿正红色的,就是你潘茂广,也无话可说。

虽然是过小年,但严格要求的潘云龙还是不肯给弟弟放假,依旧把他叫到书房,继续今天的学业。

“弟妹,你可不要怪我,大过年的也不让你们小夫妻团聚,只是这学习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年后云豹就要入伍了,不严格要求些,我怕他到时更吃不住辛苦。”

做弟妹的非常大方,立即把相公拱手相让,“大哥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我虽不像你们这么有学问,但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这老话还是听说过的,让相公跟你去吧,好好学啊!”

她还捶了小豹子一拳,以示鼓励。

潘云龙把弟弟带回来,一是确为了学习,二是有话要问。

吴德敲竹杠的事情他还记在心里,等着进了屋,才向潘云豹问了个究竟。这事没有避着卢月荷,潘云豹也知道,这位大嫂虽然面上淡淡的,但却是极聪明也能拿主意的人。

卢月荷沉吟片刻,给了个意见,“先不说别的,我怎么觉得这事里就透着股子蹊跷?弟妹的生意并不大,又在外城才开张,若是无人特意去提起什么,他怎么就这么巧,偏想起弟妹来了呢?”

潘云龙也想到了这一点,已经思索了半天,“莫非是弟妹他们不经意间得罪了什么人?就像少泉接的几桩长期生意,会不会影响了别人的利益?”

“也有这种可能。”卢月荷点头赞同,“这君子易处,小人难防。虽说弟妹的生意不怎么起眼,但万一要是得罪了什么小人,暗中使坏,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我却有一点怎么也想不通。”

潘云龙也是如此,“咱们家虽算不上财雄势大,但现如今却是正好站在风口浪尖上,满朝文武都要高看一眼。那吴德虽然混账,却不是个蠢人。我虽与他交往不多,却还是听说过他的一些行事。不管是开口讨要银钱,还是干的那些龌龊事,都还是知道一点分寸,决不会贸然去动一些不该动的人。”

卢月荷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他怎么现在顶着这个风口,偏要跟咱们过不去呢?若这铺子光是武烈侯府的,他动了也就罢了。可现在明知咱们家也在后头,怎么还敢出来闹事?就算是咱们不能在明面上动他,可他为何要平白无故的得罪公公?就算是顺顺当当地让新皇继了位,他也继续做他的皇亲国戚。只这三五年间,只怕人人都得高看公公一眼。万一咱们怀恨在心,哪天抓着把柄,要给他点小鞋穿,也不是太大的难事。他干嘛要为了这些小利,就给自己留下这样一个祸根?实在是有些说不通。”

潘云龙也不明白,想了想道:“要不这样,我明日托人去跟他见一面,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要是实在不肯高抬贵手,那就只有跟他谈谈,看能不能少收一点了。毕竟,现在皇上还在,咱们也不好太撕破脸办事。不过这个梁子却是结下了,云豹你回去让弟妹少安毋躁,现在她被敲了多少,日后大哥一定连本带利帮她讨回来。”

潘云豹非常信服哥哥会说到做到,只是好奇,“哥,你跟那种人也有交道?”

潘云龙呵呵笑出声来,拍拍弟弟的肩膀,“你呀,该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又打哑谜,潘云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心目中哥哥纯白无暇,正气凛然的形象再一次出现了一些偏差。

这事因为没有办成,所以潘云龙让先不要声张,等明日有了消息再说。所以这一晚上,张大姑娘仍是翻来覆去地睡不好,甚至最后都异想天开生出个主意,“他要实在逼得厉害,你们把他拖哪儿揍一顿,再去把救出来,这样他一感恩戴德,说不定就放过咱们了。”

董少泉听得瞠目结舌,“姐,你可千万别去作傻事,且不说咱们不知道他的行踪,就算给你做成了,一旦闹将出来,咱们可都是要给拿下大狱的。”

张蜻蜓顿时泄了气,董少泉安慰着她,“你也别太着急了,浩然今日也去奔走了。咱们虽跟他不熟,但总有跟他熟的人,未必就一定不肯卖这个面子。”

张蜻蜓听着心下稍宽,反正也是愁,索性拿弟弟开起了玩笑,自寻其乐,“浩然是谁呀?叫得这么亲热,别人家拿一块破玉就把你给糊弄了,这么信他,那万一他要办不成,回头咱拿他当靶子打行不?”

董少泉给她说得耳根子开始发烧,迅速转换话题,“这没两日就放假了,咱们现在倒是早些把要请客办酒的事情定下来才好。”

见他脸皮薄,张蜻蜓逗逗也就算了。亲去把要请大伙儿吃年酒,发年货,还要打赏的消息通知了下去。

伙计们得知无不欢欣,为了更加热闹,张蜻蜓决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在二十五,也就是放假前一日的晚宴上办妥。

有些屠夫私下里摸到她这儿来提意见,“东家,别的也就算了,能别在那时候发钱么?我还想攒点私房呢!”

张蜻蜓眼珠子一瞪,佯装生气地揶揄,“你攒了私房想干嘛,再讨一房么?可别做梦了,就你那老婆,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你的皮给剥了,你不怕,我都替你害怕!”

哈哈大笑之中,总算是解了些愁闷。

他们的年酒定在了京城著名的同和堂,地方够大,也是蒋家参股的酒楼之一,也算是变相地回报蒋四姨娘的照拂了。

去跟人一说,蒋四姨娘很快派人报来几份菜单,价钱酒水,都算得非常公道,因为他们有活动,还特意交待,若是愿意再花几个钱,她就单独给他们在后头弄一间大厅摆酒,再搭个小戏台子,请几个杂耍唱戏的,包管又热闹又不怕人家打扰。

张蜻蜓当然说好,和大伙儿商量了菜单,全权交给蒋姨娘去操办了。

这边李思靖忽地问起,“二少奶奶,我到时也能带个人来么?”

张蜻蜓正在寻人开心,立马就道:“行呀,不过你这单身,只限带姑娘!”

李思靖哈哈大笑,“愿意跟我的姑娘太多,我可怕把你吃穷了,倒是想请唐先生来热闹热闹,他也是单身,十几年来,就跟我亲叔没两样。”

他说着还往陆真那儿瞅瞅,张蜻蜓立时会意了,“这还用说?一定得来,那是必须的。”

陆真听着这话语气不对,沉下脸来,“都闲得没事干是么?都干活去。”

二人相对吐一吐舌头,各自闪人。

董少泉看着他们吃瘪的样儿,闷笑连连。

这陆真年纪最长,为人处世又大方又公道,很快在他们这儿树立了威信。有些伙计不是很服他们这几个年轻的东家,倒是都很服陆真的说教。

可是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流落到市井之中?说是偶然,董少泉可不大相信。他总觉得,陆真和李思靖的身上好像一直笼着一层淡淡的纱,你看着似乎很平凡的样子,但是再走进些,却发现怎么也看不透了。

可是这些,都不是他现在该操心的事情。最头痛的还是那个五爷,也不知胡浩然他们今儿跟他联络上了没有,最后能谈出个什么样的结果呢?真是愁人。

第141章 大白天来这种地方

潘府。

叶菀瑶不舍地把玩着她的鸽血红,极其心疼,“真的要把东西全还回去么?”

“还?怎么还?”潘云祺冷哼一声,脸色也甚不好看,“人家是真金白银给了我,我又给你们买了这些东西,难不成还一堆东西去?又不是三五两的小东西,亏点也就罢了,这上百两的东西,咱们哪里有钱贴补回去?”

“可不还怎么办呢?公公可不是好相与的,他既然放了这个话,咱们若是不依,日后给他查出来,那可怎么办?”叶菀瑶叹了口气,把新衣裳新首饰都收了起来,“你还是拿去当了吧,幸好还挺新的,这首饰无非亏些工钱,赔不到哪里去。只是这衣服就…”

她玉手抚过,只化作一声叹息。

潘云祺不愿吃这个哑巴亏,想了一想,“你且等等,我去娘那儿问问,回头再说。”

实在不行,小谢夫人那儿可还收着他三百两银子,正好可以拿来填这个窟窿。

小谢夫人正等着儿子来呢,一照面就问:“云祺,你跟娘说实话,这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潘云祺心中一紧,“娘,您何出此言?”

小谢夫人忧心忡忡,“你爹好像不怎么相信,后来又交待了一遍,催你还钱。”

潘云祺心中有鬼,试探着问:“那爹还说了什么?”

“这倒没有了。”小谢夫人摇了摇头。

潘云祺暗暗安下心来,揭过这节,只道委屈,“儿子何曾瞒过二老?唉,好不容易寻着点门道赚了些钱,本想好生孝敬孝敬二老,却又犯了爹的忌讳。媳妇儿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您这儿可不要怪儿子不孝了。”

他故意以退为进,就是想逼出小谢夫人的真心话来。果然,小谢夫人长叹一声,“要认真说起来,实是你爹太苛刻了,虽说人家是让你占了个小便宜,但咱们又不是没放本钱进去,何至于算得这么清楚?”

潘云祺立即打蛇随棍上,“就是人家只不过提前支了利息,这有什么可较真的?况且现还赶着大年下的,让我巴巴儿的蚀一注财不说,关键是这个面子,以后让别人岂不小瞧了去?”

小谢夫人心里本来就有怨气,听他如此抱怨,更添一层,“你不过是提前收了些利息,你爹就大惊小怪的,可看那老二媳妇,杀猪开铺子,明目张胆地在外头搂钱,他怎么又不管了?”

潘云祺趁机进前嘀咕,“我觉得爹就是偏心眼儿!”

小谢夫人急忙喝止,“这话可不许混说当心隔墙有耳。”

“我当然是见无人才说这话。”潘云祺附在他娘耳边,“您想啊,二哥虽然不争气,可这些年爹有管过他么?反而这娶了媳妇之后,待二哥越发好了。您可以从中瞧出什么来么?”

“什么?”小谢夫人听得紧张,急切追问。

潘云祺冷冷一笑,“原因嘛,无非有这几方面。一个自然是二哥这些年实在是太混账了,再不管管的话,还不知往后会捅出什么篓子来,索性就把他塞到军里去,日后就算是再不成材,以爹今时今日的地位,日后不说多,混个一官半职还是容易的。现在呢,再让二嫂去经商,这样一来,等过两年,他们两口子一个有官身,一个有钱,这日子就好过了。”

小谢夫人听得不住点头,“怨不得,你爹那么逼着老二去考武举。”

潘云祺接着分析下去,“爹现在有了侯爵,圣上虽未明言,但今后肯定是可以袭的,爹的心里早就定准了要把这位子留给大哥,所以提前给老二他们铺好路,也是让大哥日后方便行事。您瞧他们两院走得这么近,那开铺子的钱里,多半就有大哥的一份子。只是打着二嫂的旗号,不声张而已。否则您想,为什么二嫂一跳出来说要单过,大嫂马上响应?肯定是早就串通好的。说不准,都提前问过爹的意思了,否则爹怎么那么支持?只是把咱们蒙在鼓里!”

小谢夫人越听越有道理,只是纳闷,“你爹现在春秋正盛,怎么就这么着急安排他们呢?”

潘云祺咳地一跺脚,“娘您怎么还不明白?爹虽值壮年,但毕竟是沙场上闯荡的人,那刀枪无眼,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他不得提前替大哥把路子铺好么?”

小谢夫人更加疑惑了,“那他为什么只管他们,不管咱们呢?”话一出口,她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我明白了,因为你走的是文路子,你爹,他不喜欢!”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问题就出在这儿了!”潘云祺自以为是地道:“虽说当年您让我走文科路子,爹没有说什么,可他也从来没有赞成过。这会子,就瞧出高下来了吧?爹那心思,肯定日后这潘府是要给大哥二哥的,至于我们,混得好呢,在这府中还有一席之地,混得不好,日后那日子可难熬呢!”

他嘟嘟囔囔抱怨起来,“要不您想啊,就算是阿瑶忘了向爹送节下的礼单,可爹平时什么时候不能说,非要在吃小年饭的时候说出来?八成是不待见这事,说您是婆婆,教媳妇是应当。难道您没听出来,他那意思其实是怪您不教大嫂,反而教了阿瑶,往后这府里的事情,我看还是少让媳妇插手吧,否则做得多错得多,吃不着羊肉还得弄一身的骚!”

小谢夫人是越听越气,“那你爹,他实在也太过分了,你的前程他也不管,又不给我们生钱管事的门道,什么好东西都留着给老大他们,那要置我们母子与何地?”

潘云祺以小人之心挑拨着,“留着我们母子服侍他养老啊,所以爹也不希望咱们有大的出息,就这么着了。日后大哥是领头的,二哥是个没主见的,再剩下我这个没出息的,于爹看来,这个家不就平衡了?要不您自个儿想想,二哥那么个没出息的,怎么能主动说出愿去舅舅家的话?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若不是大哥教的,我死都不信,从前他多听您的话,可是现在呢?自打接了媳妇,哪里还把您放在眼里?那个软耳根子,您真是白操了二十年的心了,咱们哪,就等着仰人鼻息过一辈子吧。”

“我绝不容许!”小谢夫人叭地一拍桌子,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我的儿子,也是嫡子,凭什么要落到他们后头?云祺,你先把这些衣裳首饰收起来,但不必退了,回头我到你爹那儿去虚应一声,这条财路你还得接着做下去。这只有自己手上有了钱,往后腰杆子才硬。就算是你爹逼着无法,把这路子堵死了,咱们也得再开条财路,可绝不能窝窝囊囊地过向人家讨钱的日子。”

潘云祺得了母亲支持,自是欢欣不已。暗自冷笑,爹,您想要大哥二哥发财,我偏要堵他们的门路。

张大姑娘既爱面子,也讲义气。这么大个摊子,是她领头铺起来的,现在拉了这么多人,开了这么多的店,你要是忽然一下子说不做就不做了,她是不怕回了家没饭吃,可是让那些跟她混的伙计们怎么办?再不济事,也得撑过这几个月,让大伙儿开开心心地过完年再说。

所以一早,她就把另一块白璧取了出来,连着几个贵重首饰一起,让绿枝悄悄送去当铺,押了八百两银子预备着,就怕顶不过去,到时真惹出麻烦来。

不过,张蜻蜓当然还是希望潘云龙他们能带来好消息,不用付这个钱。但是,他们能找到门道么?

潘云豹今儿可是累坏了,一早上挨完了打,才能出来替媳妇的事情奔走。潘云龙特意跟老爹告了个假,假说是要替外公舅舅他们准备节下的礼物,带着弟弟出来活动门路。

胡浩然跟他们兵分两路,和蒋孝才和郎世明也碰了个头,问他们可有无法子。

蒋孝才两手一摊,“可别提此人了,我们家多少铺子月月都得孝敬他,提起来我们家老头子就是一肚子火,偏偏是豆腐掉进灰堆里,打不得碰不得。你要有本事寻上门路,我们家还想搭你的路子省几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