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呢,娘您为了阖家和睦,隐忍不发,甚至让我把兰心接回房里,一切只等到爹和大哥回来才和盘托出,请他们主持公道。”潘云祺嘿嘿一笑,“娘您说,这样她们又有什么办法?”

小谢夫人松了一口气,掩面而笑,“我这婆婆毕竟不是亲的,总要隔着一层,所以有些事也不太好说,只能隐忍,这不也是人之常情么?”

“当然。”潘云祺顺势给母亲捶起了肩膀,“娘这个婆婆当得可不容易,若是她们不知好歹,一定要状告于您,那就请她们拿出证据来呀?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她们又能怎么办?”

小谢夫人愈加放心,“唯一的证据就是兰心那个丫头的口供,可那个丫头纯粹是个二百五,云祺你稍稍加点工夫,她就什么都听你的了。”

“母亲吩咐,孩儿谨记于心,那现在,孩儿就去接那个二百五了。”

“去吧,趁着天黑人少,赶紧把事情料理了,免得夜长梦多,不过——”小谢夫人冷笑连连,“只不要忘了咱们今儿所受的耻辱,日后必将十倍百倍地讨还回来。”

“孩儿知道!”潘云祺眼神一凛,告退出去了。

只可惜他来到绿院时,虽然做好了赔礼道歉的准备,却无人搭理。

任他如何婉转相求,看门的婆子就是不肯开门。反而还劝起他道:“三少爷,天都这么晚了,虽是一家人,但毕竟是叔嫂有别,又都年轻,这让二少奶奶如何招呼你?只怕是于理不合的,您若是有事,不如等明儿天亮才来吧。”

第189章 赶鸭子上架

潘云祺吃了张蜻蜓一个大大的闭门羹,扫兴而归。

可回到房中,叶菀瑶还在等着他,两眼通红,神情悲愤,“相公,妾身就真的这么让你讨厌吗?若是相公对妾身的美色不满,那不如休了妾身算了!”

潘云祺听得一个头比两个头都大,他还想着回房能有些安宁,却不想把自己的媳妇给忘了,这个女人要怎么摆平?

潘云祺知道,叶菀瑶哪里真的是想要与自己和离,想来也是听说了今日的传闻,所以想要跟他闹而已,也不搭理,也不劝和,袖子一甩,他倒好,自领着丫头回书房了。

叶菀瑶忍无可忍,追上去问:“相公,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你要如此地折辱于我么?”

潘云祺极不耐烦地道:“那你也懂点事好不好?记得我这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肚子不争气,就不要怪别人,我一直都很尊重你,拿你当我的正妻,所以请你也拿出些正妻的气度,不要弄得跟个小家小户的泼妇似的。”

叶菀瑶闻听此言,一颗心似坠进无底的冰窖,夫妻结褵不过半载,相公就榨去自己大半钱财,公然跟嫂子的丫头勾搭上了,他还说尊重自己?他的尊重体现在什么地方?

难道这么年轻,就拿她当个牌位一样供起来,只空占着夫人的位置,却得不到丈夫一点真心的疼爱?又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真心喜欢过自己?

“不要像个小家小户的泼妇是么?”叶菀瑶凄然一笑,忽地深吸了口气,收起了自己的眼泪,带着笑问:“那相公要不要多收几个丫头进房?”

她的脸上带笑,目光扫过他带进房中的这两个丫头,却不带一丝温度,“她们,也早就服侍过相公了吧?不如一起收了,人多,热闹!”

“你!”潘云祺一哽,恼羞成怒地冷笑道:“你要是真想拿一纸休书滚回黔中去的话,我也不留你,如果不想的话,最好收回你刚才说的话,现在就给我滚。”

叶菀瑶默默地转过身,僵直地挺立着背影,回房了。

她不能回去,一个成亲不到半载就被休弃的女子,这样的命运实在是太悲惨了,她必须留下来,留下来夺回她的一切。

她的嫁妆,她的钱财,她的尊严,她的骄傲。唯一不包括的,就是她相公的心。不过总有一天,她会让潘云祺跪在地上求她的。

叶菀瑶以自己的鲜血起誓。

打发走了潘云祺,收了兰心的供词,张蜻蜓前后看过没什么问题了,妥善收起,打发绿枝带兰心下去休息,命外头当班伺候的彩霞进来。

“做得不错。”张蜻蜓很是赞许。

今儿真是幸亏彩霞心细,发觉兰心的不对劲,格外就多留意了她几分,果然就发现她今天鬼鬼祟祟地往厨房的汤里加药了。

彩霞却不敢居功,“今天的事情能被发现,其实是榴喜的功劳,我只是瞧出她今儿有些不对劲,却没有亲眼看到她下药,是榴喜心细,她掌管饮食,每日姑娘吃的东西,她都要反复查看几回的,所以才发现了汤底的药渣。”

榴喜发现之后,没有声张,过来回禀了彩霞一声,问是否要把汤悄悄地倒掉,却是彩霞灵机一动,顺水推舟地要她另炖了盅一模一样的汤,做好记号。然后趁张蜻蜓回来更衣的时候,私下回禀了上去,张蜻蜓当即就带了真汤走,留下有问题的药汤,再到卢月荷那儿一商量,就演了这出好戏。除了她们寥寥数人,谁都不知道真相,所以演起来也格外逼真。

见彩霞毫不居功,张蜻蜓更加满意,“两个都该赏。对了,我让你问她,关于她的终身大事,她有说法吗?就凭她这次的功劳,我就要赏她一套好嫁妆。”

彩霞行了个礼,代榴喜谢过后道:“她说,谢谢姑娘的好意了,她现在在厨房干得挺好的,暂时还不想去想那些事情,若是以后想起来了,再来求姑娘的恩典。”

张蜻蜓点头,这个榴喜,也是个心里有主见的。别的不说,光从她发现出事之后,知道来找彩霞,而不是去找绿枝,就知道她是很有几分眼力劲儿的。只是从前在章府里,估计在林夫人手上没讨着好,人才堕落成那个样子,现在她愿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往后也不一定就配不着好夫婿。

“那你呢?老困在这屋子里,也认不了什么人,往后要不要跟我到铺子里去走走?”

彩霞明白她的意思,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现在…现在还不急。”

可张蜻蜓一看她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这丫头还是有些动心了。她从前差一点就做了邝玉书的姨娘,虽仍是个黄花闺女,但于男女之事肯定是知晓一二的。

张蜻蜓琢磨了一下,“绿枝成天泡在铺子里,也挺累得慌,这样吧,往后有些事情,我让她教教你,以后轮到她休息的时候,你就去顶她的事情。好好干,也是为你自己日后谋个出路。铺子里的伙计们虽谈不上多好,但都是正正经经过日子的人。跟着我,往后也不会让你们日子难过。要有合适的,就别太挑剔了,知道么?”

“谢姑娘赏识。”彩霞这句感谢是诚心诚意的,经过邝玉书和章清雅的打击,她其实已经不做那些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了。

远的不说,现成的兰心就是个例子,她跟了潘云祺能讨着好?打死彩霞也不能相信。这回要不是张蜻蜓出手,那丫头恐怕这辈子也别想做上潘家的姨娘,可即使就是张蜻蜓把她扶持上去了,往后的日子也是艰难的。

彩霞自己想通了,心态就平和了,她也不求能找个多么好的,就想找个自己看得顺眼,又踏实能干的就行。

张蜻蜓有一句时常挂在嘴边上的话,守多大的碗,吃多少的饭。自己不过是个丫鬟,别成天瞎想了,老老实实找个知疼着热的人,两人一块儿好好过日子,也未必就是不好的。

像她哥嫂,那样一对不成材的东西,现在张蜻蜓手底下,不知道干得多欢。就是想偷懒,可看着别人都这么卖力,自己要是一懈怠,那摆明的就没钱了,这样一来,谁还敢偷懒?

手上有了余钱的日子过惯了,谁都舍不得再过穷日子。况且自己有了钱,日子过好了,腰杆子硬了,别人自然也高看几分。

彩霞感受得非常明显,她哥嫂自从张蜻蜓的猪肉铺开张之后,再也不来她这儿打秋风了。倒是过年的时候,彩霞主动给了几个小侄子一人一份压岁钱。

就算哥哥再不成材,毕竟也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指望沾他们的光,可也不希望他们过得不好。所以,就凭这一点,彩霞也是感激张蜻蜓的。

所以有一件事,彩霞必须跟她说实话,“姑娘,兰心下药之事,碧落似乎也知道,上回兰心收拾床铺之时,她也是在场的,只不知她为什么也不跟我通气,也没提醒厨房。只是到那时候才跟您暗示了一下,连我也不大猜得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在碧落试探自己到底识不识字时,张蜻蜓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若说碧落没安好心吧,她完全可以不闻不问,甚至助纣为虐,但她没有。可若说碧落是忠心耿耿吧,那绝无可能,她要是真的那么忠心,早就该揭发真相了,可她却是按兵不动,只在那时候提醒了张蜻蜓一下,她这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难道她也想跟潘云豹做姨娘?不可能吧,她都嫁人了,说句难听点的话,就是爬上了潘云豹的床,也不可能争取到名分了。

那她到底想干什么?张蜻蜓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暂且搁下,只让彩霞留心她的举动便是。

翌日天明,潘云祺这回不再亲自登门造访了,先打发了个丫头过来问话,要求见张蜻蜓。

张蜻蜓呵呵一笑,“传我的话,等到早饭过后,让他来吧。”

可是当潘云祺整理好思绪,过来准备虚与委蛇,把兰心弄过去的时候,就见二嫂这院子里叽叽喳喳来了不少人。

奶奶大娘,就连潘云胜的媳妇计腊梅,还有潘云露都跟过来看热闹了。昨日之事委实太过一波三折,当晚就传遍了整个潘府,大家都在翘首以待,看此事如何结局。

世人都有八卦之心,而卢月荷被人下毒一事因为并没有什么大碍,所以比起潘云祺的风流韵事来,还是略逊一筹的。

其实张蜻蜓还请了爷爷和大伯他们,只是他们都觉得这事男人掺和不太好,故此都没来,只有女眷过来瞧热闹。

奶奶潘高氏瞧见潘云祺就乐,“我说云祺,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声不响就把你二嫂丫头的肚子给弄大了?敢情一个媳妇还不够你使的,非得多弄一个么?”

潘云祺窘得满面通红,可待要退出去,却见叶菀瑶也白着脸,带着丫头过来了。

见了他面,也不吵也不闹,只静静地道:“是二嫂打发人请我来的。”

“是啊!”张蜻蜓笑眯眯地热情上前招呼着,“三弟妹,快请进来坐。今儿这事,我还要先向你赔个不是,怎么说,也是我没看好自己的丫头,让你受委屈了。”

她还当真就在众人面前给叶菀瑶赔下礼去,叶菀瑶心里原本憋着一肚子的气,见她此举,倒是消了三分。

按说,相公在外头偷食,她身为妻子,应该是最需要人安慰的。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来安慰她,关心她一句。

婆婆不闻不问,相公冷言冷语,让叶菀瑶的心简直都要凉透了。就连张蜻蜓今儿请她来,叶菀瑶也以为,这是为了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你看,我的丫头爬上你相公的床了,还说出那样的话,你该有多么差劲?

叶菀瑶是真怕遇到这样令人难堪的场面,可她又不得不来。如果不来,那明显就是怯阵,往后她在这个家里,更加地抬不起头来,所以她强打起精神,必须挺直了腰杆过来。

可是她真没有料到,张蜻蜓居然一照面,就给自己赔礼,还给自己道委屈,不管她这话是否是出自真心,却实在是给了自己一个极大的面子,起码能让她堂堂正正地走进来了。

可是为什么,在这时节还知道顾忌着自己心情的,偏偏是这个跟自己素不对盘的二嫂呢?

张蜻蜓的一句话,让叶菀瑶不觉心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强咽了回去,回了一礼,“二嫂说哪里的话,这事,原本应该是我们对不起你才是。”

她这话,就把潘云祺也拉进来了,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既然敢做下这等丑事,就不要怕人家笑话。

“是…是。”潘云祺真没想到张蜻蜓如此的多此一举,弄得他极为尴尬,叶菀瑶话已出口,他也不能不跟着附和。

幸好张蜻蜓倒是大度,及时打住,把他们夫妻请进厅中,有她这么带头,众人也不好当着面太过讥笑,除了潘高氏打趣了几句之外,倒也安分。

张蜻蜓见差不多人已到齐,故意看看左右,问旁边的丫头,“怎么婆婆还没请到?”

丫头机灵地回话,“夫人身边的丫鬟说她有些不适,来不了。”

真的么?众人无不在心中偷笑,知道是小谢夫人折了面子,所以无颜见人。

张蜻蜓假意皱眉踌躇,“哎呀,这婆婆不到,今儿这事能不能办呢?”

“没事没事!”潘高氏最喜欢摆谱,尤其是这个二媳妇不在的时候,就更喜欢摆谱了,“不过是纳个妾,又不是明媒正娶的大事,哪里非要她来不可?既是你婆婆不舒服,我就做个主了。有什么呀?”

话虽如此说,但她还是甚没底气地补了句,“咱们把大事定下,回头给她补杯茶,磕个头也就完了,难道还要让孩子生下来没名没份么?”

“奶奶说得很是。”张蜻蜓本来就没指望她们,只是让众人来瞧个热闹,壮壮声势而已,真正的正主,还没出来呢。

清咳了两声,张蜻蜓让人扶出了兰心,命她在叶菀瑶面前跪下,冷着脸道:“你还记得我这儿立下的规矩么?做丫头的就应该谨守丫头的本分,可你却私下背着主子,做下这等丑事,现在还不快求三少奶奶开恩,饶你一条狗命?”

兰心当即照做,磕头不止。

张蜻蜓的态度诚恳无比,“三弟妹,你我都是女人,知道做女人的苦处。这个丫头是我的人,她犯的错是罪无可恕,我不求你原谅她。只要你不乐意,我立即就把她打发出去,永世不出现在你面前,你看如何?”

潘云祺心想,你要是真这么做,那倒好了。那为何还要当众闹将出来?现在众人都知道她怀了我的骨肉,若是再任由你把她赶走,你是做了好人,世人该怎么想我?

“二嫂,万不可如此。”

同样的一句话,由潘云祺和叶菀瑶口中说出,却有不同的含义。

潘云祺不过是客套一句,而叶菀瑶却很感谢张蜻蜓能够体谅她的心情,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虽然她也知道,现在送出兰心不过是句假话,但是能有这样的一句话总是让人心里舒泰的。

叶菀瑶瞟了潘云祺一眼,面上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小媳妇状,“这事也不能怪相公,全是我自己没用,进门半载,一直未有子嗣,难怪相公着急。现在这丫头有了身孕,总算是一点相公的骨血,当然要留下来。今儿是二嫂请了我来,就是您不请我来,少不得我也得厚着脸皮上门,求您把这丫头赏给我了。”

这话说得,让潘云祺如坐针毡,叶菀瑶的话,是昨晚他用来指摘他的,当时自己说的时候是理直气壮,可是拿到光天化日之下来理论就很难听了。半年未见有身孕就私下勾搭丫头,这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吧?

别人尚可,潘于氏首先心中就有几分鄙夷之色,想你小谢夫人成日多么的标榜自己如何严格管教你的儿子,结果却做出这样事情,你羞也不羞?

潘高氏却已经笑出声来,“云祺你想当爹,也未免太心急了些,就是实在要人,也跟你嫂子打个招呼啊,这么偷偷摸摸的,像什么话?”

潘云祺窘得无法可想,偏在此时,有人一掀门帘进来了,“哟,今儿这可好热闹!”

转头一瞧,他们都不认得,只见一位颇有些年纪的老妇人站在门口,瞧她的穿戴,竟比潘高氏等一干人还强上许多。

张蜻蜓见她来了,当即就笑着上前行礼,“赵嬷嬷,您怎么来了?”一面跟众人介绍,“这位是谢府的管事嬷嬷,外婆身边最倚重的人了。”

一听个谢字,众人忙不迭地都起身见礼。虽说只是个下人,但下人也分许多种。像潘家这样没什么根基的家庭,一个下人没什么。可像谢家这样名门望族,他们家中有身份的下人,却是比许多寻常人家的主子都强上许多的。更何况,这个还是服侍谢老夫人卢氏的人,就更要高看一眼了。

赵嬷嬷还是很懂礼貌的,不因为旁人高看自己一眼,就拿捏起派头来,不卑不亢地跟众人见礼,自己报出来意,“自大少奶奶有了身子,老夫人一直很是挂心,偏听说大少爷在前线冲锋陷阵,怕大少奶奶听了心里不自在,就打发我来送几丸保胎药,再瞧瞧她。我这老婆子虽没什么大用处了,可这方面的事情却还经历过一些。方才已经去瞧过了大少奶奶,便过来也给二少奶奶请个安。没想到,就撞上了,你们这是有正经事吧?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不用不用!”张蜻蜓似是心无城府,心直口快地道:“三弟屋里的也有喜了,我们正商量着要给丫头抬房呢!”

“是么?”赵嬷嬷当即笑着给潘云祺又施了个礼,“那老身可要恭喜三少爷了,只不知老身可否倚老卖老,讨上一杯水酒?”

“当然,当然…”潘云祺呐呐地应着,手心已经攥出一把冷汗。

这老嬷嬷,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赶上这个节骨眼上来了?他可没想过要给兰心过明路,只是先把人弄回去而已。可若是让这老嬷嬷知道了此事,回去必然也是要告诉谢家的。虽说谢家并不跟他们走动,却并不代表他就能随意的得罪谢家。特别是潘云祺往后要是想往文官的仕途发展,那谢家的势力可是不容小觑的。

于是支支吾吾找了个借口,“只是…只是这事才定下,还没办呢!”

张蜻蜓呵呵一笑,往地上的兰心一指,“这丫头是我的人,虽说婆婆不在,但只要三弟你承认了,三弟妹又同意,横竖奶奶大娘都在,我这个当嫂嫂的,就现送一桌席面,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把人送归你处可好?”

“那敢情好啊!”潘高氏本来就是冲着喝酒来的,他们也知道自己上不得台面,甚少在谢府之外的地方应酬,张蜻蜓这儿可有自己的小厨房,多少也算是串个门子了,所以她不管三七二十一,首先就应了下来。

叶菀瑶也不笨,她明白潘云祺心里打的小九九,也明白张蜻蜓当众把兰心送给她的用意。

潘云祺肯定是想把事情拖下去,甚至想往后想借她的手去杀人。而张蜻蜓却想让兰心过了明路地进来,往后有个名分,潘云祺再想甩她,就甩不脱了。

要是搁在从前,叶菀瑶绝对无法容忍潘云祺把兰心收下,可是经过昨晚,她的想法彻底改变了。不过是个丫头,若是不把她收进来,潘云祺说不定还要把她生下的孩子假冒成她的,逼她收养,既然如此,何不彻底绝了他的这个念头?

于是叶菀瑶大度地表示同意,“难得二嫂这么体贴我们,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蜻蜓顺势拉着赵嬷嬷,“那咱们可说好了,正好几位长辈都在,我现就叫人准备准备,让兰心给弟妹敬茶,赵嬷嬷也留下来观礼吧。”

很快,在小谢夫人不在场的情况下,潘云祺被赶鸭子上架,正式收了兰心。

第190章 权衡

当小谢夫人得知张蜻蜓三下五除二,已经打包将兰心送到潘云祺处时,已经是大势已去,悔之晚矣了,此时再埋怨儿子立场不坚定,也失去了意义。

毕竟,还有谢家的人在这儿盯着,小谢夫人就是有那个心思,也没胆做这样事情。潘云祺倒是比母亲想得开,“虽说这事,等爹回来一定会生气,但是过了明路,总比藏着掖着要好,起码光明正大,也省得那些人乱嚼舌头根子。横竖那丫头在我手里,左右也飞不出天去。”

事到如今,还能有何办法?小谢夫人也只能暗自磨牙,接受这个现实,只是反复叮嘱儿子,“那你今年秋闱,一定要考出好成绩,否则你爹回来,真没法交待了。”

潘云祺应下,却另有一事相求于母亲,“二嫂虽把人给了我,却还讹了我五百两银子,这笔费用,就算是纳妾,也该是公中出吧?”

什么?小谢夫人听得怔了,“那女人…她,她居然还好意思管你要钱?”

那可不?陪嫁来的丫头也是主子的财富,张蜻蜓哪里肯这么好心地就把兰心拱手让人?所以在当着众人的面,许诺把兰心给潘云祺的同时,也私下里问他要了五百两纹银。

她的理由很充分,“我辛辛苦苦把个丫头养这么大,如花似玉的,就是嫁女儿也要管人家讨份嫁妆,更何况现在是给了你做屋里人。还这么好生养,你瞅瞅,这么快就怀了你的孩子,小叔你能不给我点彩礼?”

潘云祺无话可说:“那二嫂要多少?”

“要是给得少了,未免显得我这做二嫂的瞧不起你。可要是给多了,那显得是我在讹你。”张蜻蜓乐呵呵伸出五根手指头,“你看这个数可好?”

潘云祺一听这话,心头放下一大半,以为不过是五十两,想来是张蜻蜓想讨回丫头的身价银子,那也不算过分,于是便道:“此事错在小弟,听凭二嫂处置。”

“好,那就五百两了!”张蜻蜓很高兴的本想拍拍他肩,可到底男女授受不亲,又缩了回去,嘻嘻笑着赞赏,“小叔你可真痛快,那就把银子拿来吧,反正咱们也近,不过几步路的工夫。我知道你可也是个小财主,不差这一点的。她这卖身契就在我这儿,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吧。”

五百两?你抢劫啊。潘云祺恨得牙都痒痒,可又不能在人前失了这个面子,只得亲自回去兑了金银,好歹凑齐了五百两,取来换了一人一契。心下暗想,日后等他掌握全局,必将十倍百倍让张蜻蜓还来。

张蜻蜓还真不怕他,反正仇也结下了,往后她是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了。乐呵呵收了银子,这买卖做得方觉得划算。

此刻潘云祺想找小谢夫人要回这个亏空,就见娘亲是大摇其头,“云祺,家里的底细你不是不知道。你爹虽不太管家中这些小事,但五百两也不是小数目了。上回你娶亲,还有你媳妇娘家人那儿,明里暗里也都花了不少银子,我好不容易才填上那些个窟窿,这会子,可实在没这个余力再给你填这笔烂账。再说,这事并不光彩,莫若你自己吃个亏,就把这钱补上,等到日后娘手上有了余钱,才慢慢地给你。”

潘云祺一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心下不乐,却是想起,“云露的婚事说得如何了?那禇家可曾愿意?”

要是能把这门亲事说成了,那好处可是少不了他们的,区区的五百两,也就不在话下了。

小谢夫人正在为此事犯难,禇家虽是商人,却着实很是财大气粗的,又只有一个独子,立意要攀一门好亲。原先听说是跟潘茂广的嫡女结亲,那自是愿意。可是说换成了侄女,再一打听潘茂盛那边的底细,对方就有些蝎蝎蛰蛰,不大乐意了。

人家话得很委婉,“要是潘大帅不同意,我们也就不高攀了。”

可是这里头摆明的意思,就是含蓄点出,除非是潘茂广的嫡女,否则他们也不乐意。

小谢夫人很是为难,“要不此事,还是算了吧。云霜的脾气你也是晓得的,那丫头闹将起来,甚是不管不顾的,着实场面难看。况且那禇家的儿子确实也不是什么结实的身子骨,不管把哪个嫁过去,一时可以遮掩,时候一长,总要露馅的。到时你大娘那边能不埋怨我们?算了,还是不要想这个心思,另外再谋算了。”

潘云祺听了却很不赞同,“娘,您怎么这么没点谋算?那禇家不是要爹的女儿么?可以呀,这没有云霜,不还有云霏么?禇家若要个好门第,您可以表面上拿云霏议亲,私下把云露认作干闺女,把她李代桃僵地嫁过去,这不就成了?到时生米煮成熟饭,难道那禇家还敢反悔不成?”

“可这样…好么?”小谢夫人有些瞻前顾后,难以决断。

潘云祺赌气道:“要是您这也怕,那也怕,就不如不要当家理事了,索性把家交给大嫂,或是奶奶,她们可都虎视眈眈的呢,哼,我这也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咱们整个家好,否则,我才懒得操心呢!”

他拂袖欲去,小谢夫人果然中计,想想儿子说得有理,顿时服了软,“那此事也需从长计议。”

母子二人商议一时,潘云祺才回房去。

叶菀瑶倒是不偏不倚,给兰心按着姨娘该有的待遇,在院中收拾了一个住处出来,还挑了两个小丫头另去伺候。

为了避嫌,她一个不用自己的人,全用的是潘府的老人,并格外吩咐自己的丫鬟婆子,少往她面前过,万一出了什么干系,她们没得白填进去做刽子手。

兰心多年夙愿达成,终于做成了半个主子,正在兴奋不已地适应她的新身份。潘云祺回来,张嘴就审起昨日之事。

兰心早得了张蜻蜓的交待,应答得是滴水不漏。她虽然心机不深,却也知道,自己出卖小谢夫人和潘云祺,录下口供之事,是打死也不能招认的,否则自己恐怕立时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三姑娘虽然凶悍,但却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她说过,不会轻易出卖她,兰心就相信她不会食言。

况且今日把自己送到潘云祺这儿来了,张蜻蜓还怕日后她的卖身契给人拿捏,当着人面把卖身契送去给潘府管家销掉,实在是去了兰心一块极大的心病。

张蜻蜓虽收了潘云祺五百两银子,却又私下赏了兰心五十两,说是给她添妆,要她自己收着慢慢使费。这个出手可真大方,兰心一掂量,潘云祺曾经送过她那么些个小东小西,捆在一块儿还不值这个数。

经过昨日之事,兰心也多少瞧明白了一些道理,不会再干傻事。所以潘云祺问了半天,也不知道张蜻蜓在这幕后早已留了一手,只道张蜻蜓不过如此了,便放下了不少心。

张蜻蜓忙完了家里的事,下午还是去了铺子。

赵嬷嬷今儿走的时候,除了再三嘱咐她要好生地帮着卢月荷,照顾她的身孕,还给她私下带了个话,“四月初六是小姐的生日,二少奶奶到时记得来玩。咱家的规矩,不兴给年轻人大过,怕折了福寿,也不必带什么好东西了,不过是些闺阁之物便可,只是一定要到啊!”

张蜻蜓笑着点头记下,亲送她出去了。

回头去瞧大嫂,把兰心之事一说,卢月荷淡然一笑,“才五百两,也算是便宜他了。此事暂且作罢,休要再提。等着公公和相公回来,他们必然还有诸多法子抵赖。咱们有这一纸证词在手,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张蜻蜓点头记下,她可不相信邪能胜正,况且公公也不是个糊涂之人,怎么可能相信小谢夫人的一面之词?

只是心中未免有些叹息,要说大道理,张蜻蜓是懂得不多。可她也知道,家和万事兴。小谢夫人做出这些事情,难怪就不怕公公知道之后,勃然大怒?

她也知道后母难当,小谢夫人是潘云祺的亲生母亲,偏心一些可以理解,可你身为长辈,却这么样的设计陷害元配留下来的孩子,这样也未免太过分了。

可能是因为从前子女年纪还小,矛盾没那么明显,现在随着日渐长大,人心就变得越来越贪婪,越来越难以满足,这样下去,终将害人害己。关于这一点,张蜻蜓毫不怀疑。

家中这场风波平息后的两日,朝堂之上,开始出现新的一轮震荡。

果然不出章致知、谢尚贤等人的所料,因为潘茂广的军功,朝中开始有人提出,是否应该召潘帅回来了?

当然这理由是冠冕堂皇的,举出一大堆的理由,说潘大元帅如何地为国尽忠,多次为国家出生入死,身负重伤,现在平定了局面,实在不宜让他再在前线征战云云。

漂亮话说得那么多,其实私底下的意思明眼人都明白,就是觉得潘茂广军功太过了,若是照这么发展下去,实在是容易尾大不掉,反而让皇上难以控制。

这个道理皇上不明白吗?其实他心里才是最清楚的,只是他用人的时候不能说,用完了人,取得效果的时候就更不能说了。

说实在的,对于潘茂广的去留问题,现在的皇上也颇为头疼。

他不是怀疑潘茂广的忠心,更不会相信潘云龙的军功有造假之嫌。毕竟那是真刀真枪的战场,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战场,没有一个父亲,会为了所谓的军功,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去开玩笑。

潘茂广如果那么做了,那么他就绝不可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但是父子俩同样在前线取得这么好的战绩,确实也有些功过盖主的意思了。

皇上是知道自己身子骨的,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在世的时候,还可以镇得住局面,但他要是万一过世了呢?太子就算是继承了皇位,他那个孱弱的身体,多少年来甚少有机会结交群臣,威信不足,又怎能顶得住?

至于皇太孙,虽是少年机敏,但毕竟太过年幼,若是他一旦登基,必须任命辅政大臣,或是让后宫垂帘听政,不论哪一条,都是极容易埋下动荡的祸根。

况且,朝中值得担心的并不止潘茂广一人,还有分散在各地的诸路藩王,那些同样流着天家血脉的土皇帝们才更值得担心。

所以宫中的人都知道,皇上这些天的心情,非常不好。

这日下朝过后,因朝堂之上,又有人因为要不要征召潘茂广回来起了争执,皇上觉得甚是心烦意乱,没有回御书房,而是信步到御花园里走走。

他正犹豫不决地皱眉想着心事,却听到不远处的八角亭内传来一阵阵的笑语喧哗,还隐有丝竹之声,顿时眉头一紧,现在边关正在交战,宫中这是何人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玩耍嬉戏?

正待出言呵斥,旁边大太监抢先一步回了话,“回万岁爷,因前些天敬安太妃病了,这两日才好,吴国舅特意请了几个戏子过来表演,逗太妃高兴高兴。”

哦,皇上听了这才作罢。他的生母早逝,对于宫中余下的几位太妃都极为尊敬,尤其这位敬安太妃,是皇上生母的小妹,也是皇上的姨母,当年为了家族的地位,协助姐姐照顾皇上,以韶华之龄,嫁给大她三十多岁的先皇,什么子嗣也没留下,完全视皇上为已出,皇上对她是格外尊敬的。

所以一听如此,顿时气就消了。脸上还带了几分笑意,“那朕也过去看看。”

到了八角亭,却见亭中一面搭个小戏台,正在演一出提线木偶戏,演的却是南康国前朝皇帝开国平天下的戏。

这些戏文,都是官方基本认可的内容,又加了些民间修饰,不仅热闹,还很激励人心,是宫廷里常演不衰的戏码。

今日来看戏的,不仅有几位太妃,宫中几位得宠的贵妃娘娘,还有皇太孙李弘和太子妃也在,只是吴德虽然进了戏,他却依着宫规,并不在这里头来伺候,也显得他来送这出戏,并没有安什么讨好之心。

这一点上,吴德还是非常注意的,他知道皇上是个讲规矩的人,所以在皇上面前,是绝对的恪守礼教,以至于有些人对他颇有微词,也实在是抓不着他在皇上面前的把柄,在皇上面前告起状来,说服力便显得没那么充分了。

就像此刻,皇上过来,众人起来请安,敬安太妃请皇上坐下,便赞起吴德的好,“也只有他,成日惦记着我这个老太婆了。因说天气好了,便送了几盆花来,让我瞧着也精神精神,再送了班小戏,也不敢大肆铺张,不过是取个乐子罢了。”

皇上听得心中赞许,一时问起孙儿,“你怎么也过来了?今儿功课做完了么?”

李弘还未回话,太妃接过话来,“是臣妾叫他来的,成日拘在书房里,也够累的,这春天暖和,小孩子家也应该时常出来走走,晒晒太阳,可别关在屋子里闷坏了。皇上要是怪罪,就怪罪臣妾吧。”

皇上呵呵一笑,“太妃何错之有?朕对孙儿也没有怪罪之意,不过是随口问起罢了。”

他说是随口问起,却是想着心中的烦难,就着戏文,考较起孙儿来,“你看那秦业和庄雄都是猛将,二人争着去救保王护驾,若你孙儿是调兵遣将之人,该如何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