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夫人听完回禀,当即厉声看向周奶娘,“这药明明是从她床铺里搜出来的,除了她,还会有谁?”

“真不是我,我是买了药,可我原先是打算用来药那个娇蕊的孩子的,可没想要害别人!”周奶娘哭得委屈之极,哽咽难言。

张蜻蜓到了小谢夫人面前,这才出言给奶娘分辩,“周奶娘虽然有药,但也许是旁人指使的呢?别的不说,她今儿一天都跟着我在外头跑,哪里又来的这个时间投药?”

此言一出,周奶娘松了老大一口气,总算还是姑娘有良心,给她洗清了冤屈。

“要依我说,倒是这个丫头最有嫌疑。”张蜻蜓转到兰心面前,“她平白无故多了不少银子,安知不是有人指使她下药害人?”

兰心到了小谢夫人面前,似乎胆气壮了一些,也不分辩,只是觑着小谢夫人的眼色行事。

却见小谢夫人并不慌乱,自有道理。

第187章 反击

见张蜻蜓把矛头指向了兰心,小谢夫人却并未惊慌,反而冷哼一声,“云豹媳妇,你说的很有道理。这兰心不过一个小小丫头,却平白无故的多了许多东西,想来背后一定是有人收买,至于收买了做什么呢?”

她略顿了一顿,故意卖个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周奶娘是你的奶娘,兰心是你的陪嫁丫头。她们二人一个有药,却没有下药的时间,一个有来历不明的钱财,却没有药。若是将她们两个凑在一起,该干出什么事呢?云豹媳妇,你是她们的主子,掌握着她们的生死,却在你的麾下出了这样的事,你又该怎么说?”

张蜻蜓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小谢夫人太恶毒了,居然这么样地来诬陷自己。

“婆婆,您说这话我可就不懂了,照您的意思,那就是我指使她们两个串通起来干的么?可我为什么要害大嫂?若是我做的,我帮着遮掩还来不及,又为什么要把她们两个主动揪到您面前呢?”

小谢夫人意味深长地瞟了她一眼,那笑容在烛光下掩映下,有种说不出的寒凉,“你为什么?这个问题问得真好。云豹媳妇,我该是赞你太聪明呢,还是赞你太过狠毒?”

她蓦地变脸,咄咄逼人,“你为什么要害云龙媳妇,这还不明摆着么?云豹和云龙云祺都是嫡子,谁若是先生下孩子,就是咱们这一房的长孙,日后承袭家业,都少不得要格外看重一些。而云龙媳妇现在抢了先,你妒忌了,所以要下药。”

“你胡说!”张蜻蜓气得脸通红,“大哥和相公是亲兄弟,他们两口子对我和相公又这么好,我就是害别人,也断然不会害他们啊!”

“那可不一定人心不足蛇吞像,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小谢夫人捧起了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悠悠地接着道:“至于你主动把周奶娘和兰心揪出来,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了。你没料到我会突然派人去查你的屋子,更没想到会在周奶娘那儿找出证据。若是只将周奶娘一人抓来,那很简单,所有的罪责就得她来领了。而她是你的奶娘,跟你最亲,你舍不得她,索性就主动叫嚷,让人把兰心也揪出来,这样两个人都有嫌疑,又似乎都可以开罪,而因为是你自己主动把人交出来的,表面上看,是你大公无私,并不护短,首先就把你自己的嫌疑洗清了。云豹媳妇,你说是也不是?”

“你…”张蜻蜓怄得浑身直哆嗦,话也说不清楚了。见过会颠倒是非的,没见过这么能颠倒是非的,这么一大盆子脏水泼下来,这岂不是要置她于死地?

周奶娘起初是为自己被诬蔑而伤心,可见小谢夫人如此地诬蔑她最心疼的三姑娘,她吓得脸都黄了,扑通一下就跪下了,“夫人,真的不是姑娘,那药是我自己买的,不关姑娘的事。况且,我那包药也没动过啊!”

小谢夫人冷笑连连,一口就咬死了张蜻蜓,“她是你的主子,你护着她也是理所当然,我不怪你。至于这包药没动过,可难保你没有其他的。”

周奶娘悔得肠子都快青了,暗骂自己怎么这么糊涂,上回偷偷买了药,娇蕊的事情解决了,就应该立即扔掉的,干嘛藏在那儿,一直忘了收拾,现在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小谢夫人换了一副面孔,温和地盘问起兰心,“兰心,我素日看你,倒是一个伶俐丫头,年纪又小,心地倒还不错。现在你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说说,你的银钱究竟是从哪儿来的?跟周奶娘,或是说二少奶奶有没有关系?你不要怕,只要你肯说实话,别看你的卖身契在二少奶奶手里,我也一定能保你平安,还要重重的奖赏于你!”

张蜻蜓冷眼觑着这丫头,就见她听完小谢夫人的话后,顿时面有喜色,当场指认,“回禀夫人,这药确实是周奶娘给我的。她一早偷偷给我,让我下在汤里,说是事成之后,姑娘还有重赏,我从前的这些东西,也是周奶娘给的。”

“你胡说!”周奶娘瞪得两只眼睛都快流血了,“兰心,咱们是一个府里出来的,我自问这些年没对你怎么着吧?你可不能这么陷害我,陷害姑娘!”

“掌嘴!”小谢夫人啪地一拍桌子,指使旁边婆子上去赏了周奶娘一耳光,“如此的没有规矩,这就该打。”

张蜻蜓攥着两只拳头,气得恨不能一拳就冲小谢夫人虚伪的脸上揍去可是她不能,今儿才刚在郎府里受了郎老夫人一通训,遇事不可冲动,不可冲动。

所以张蜻蜓只是冲上前,把那个打了周奶娘的婆子拉开,啪啪打了她两耳光。一个是报仇,一个是利息。

“婆婆。”转过身来,张蜻蜓强压下火气,怒视着小谢夫人,“今儿之事我倒是不明白了,到底是嫂子的身子要紧,还是抓我这个真凶更要紧。咱们折腾了这有半个时辰了吧?怎么婆婆派去请的大夫还不见?这是全城的大夫都死光了,还是婆婆故意阻拦的结果?”

“你放肆。”小谢夫人恼羞成怒,她也没想到张蜻蜓在如此的逆境竟然还能够保持一份清醒,进行反击,当即转移话题,“如果没有你下药在先,今儿至于酿成如此惨剧么?哼,做出如此卑劣行径,残害潘家的血脉香烟,还敢如此嚣张,就算老爷不在家,有我这个婆婆作主,这个潘府也绝容不下你!”

“是么?”张蜻蜓轻声嗤笑,“大夫还没来,婆婆说这个话未免也太早了些,不如等大夫来了,咱们看了结果,您再追查我这个元凶不迟。”

小谢夫人心中一紧,张蜻蜓这是何意?

可是不对啊,分明就从她厨房里端来了药汤,瞧这火候,一定是炖了大半日的,而且卢月荷是确确实实喝了这汤的,怎么可能不出事?

正在此时,翘首以待多时的大夫终于匆匆赶到了。

请大夫回来的婆子有些搞不清状况,只冲小谢夫人微使了眼色,示意她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故意拖延了多时才把人请来。

既然大夫来了,小谢夫人只得暂且把家事放在一旁,假装关心地引着大夫进内室给卢月荷把脉。

张蜻蜓亲跟过去放下帐帘,给卢月荷搭上手帕才让大夫诊治。

时候不长,大夫微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我开几副方子,少夫人若是难受的时候,就吃一剂。若是不愿吃药,记得多吃些新鲜瓜果,喝些蜂蜜水儿,适当加以走动,也能改善不少。”

什么?小谢夫人听得诧异,“大夫,我这媳妇服了堕胎药,怎么…”

大夫莫名其妙地反问着她,“什么堕胎药?少夫人胎像平稳,只是有些积食难下(便秘)才造成腹中疼痛,这也是孕中常见之事,并无大碍。”

小谢夫人一下子就懵了,不可置信的眼光从卢月荷这儿瞟到张蜻蜓身上,来来回回竟是半天理不出头绪,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张蜻蜓趁她错愕之际,嘿嘿干笑着把大夫往兰心跟前领,“大夫,我这儿还有一个丫头,近来身子不爽,劳烦您也给看看吧。”

兰心吓着了,连连摆手,“我没病,没病。”

张蜻蜓猛地出手,一把擒住兰心的手腕,抓到大夫跟前,“有没有病,得大夫说了算。”

大夫觉得稀奇,怎么这位少夫人还逼着给丫头看病?因是丫头,他也不坐下了,就站着给兰心把了个脉,忽地眼皮子一跳,明白张蜻蜓的意思了。迟疑了一下,有些不敢讲。

张蜻蜓呵呵一笑,态度装得无比真诚,“大夫放心,有话请尽管说,我们帅府可不是那起子伤天害理的地方,若是有好消息,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丫头就是害羞,正准备给她抬房呢,只是确认一下,没事儿。”

大夫心想,这种事情是纸包不住火,肚子一大什么也遮掩不住,瞧这少夫人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看来也不至于害这丫头,索性就说了实话,“那就要恭喜一声了,这位大姐怀了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此言一落,众人无不哗然。潘府管教甚严,这个兰心究竟是爬上谁的床,还给二少奶奶当众揭穿了出来?

张蜻蜓请大夫坐下,招呼问雪等人进来,“你们还傻跪在那儿干嘛?大少奶奶没事了,赶紧伺候大夫开了方子,打发人去拿药啊,去二门上把安东、安西传来,让他俩跟着去,路上可不许出了岔子。”

大少奶奶没事了?问雪等人难以置信地相互搀扶着起来,小心翼翼地过来问大夫,“我们少奶奶…真的没事?”

张蜻蜓附在她耳边轻轻解释了几句,问雪一听,当即整个人心气一松,竟是一下子瘫坐在地了,可很快就自己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就往里屋冲,要去看一眼卢月荷才安心。这边的管事婆子立即抹了眼泪行动起来,问清大夫一些注意事项,该去找人的去找人,该去准备什么的就去准备了。

方才是乍然听说卢月荷出了事,又在小谢夫人的威压之下,所以她们不能轻举妄动。可是现在主子没了事,她们跟在身边伺候的人,自然就免了责罚。立即训练有素地行动起来,丝毫不乱。张蜻蜓暗自点头,大嫂调理人还是很有一手的,自己也要学习啊。

送走了大夫,张蜻蜓笑眯眯地看着兰心,“恭喜啊,都快要做娘的人了,往后可要多歇歇,吃好喝好休息好,知道么?”

兰心窘得一张脸白一阵红一阵,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里间的卢月荷自从躺在床上,就一声不吭。现在病看完了,虽然小谢夫人也在,仍是不发一言,甚至连看也不看她一眼。直等自己的丫鬟进来了,才极小声地在她们耳边吩咐了一句。

问雪上前作了个手势,“夫人,少奶奶累了,想休息了,请您先回去吧。”

这分明是不给她面子啊,小谢夫人一双眼睛只恨不得将她被子下的肚子上戳出两个洞来,只是卢月荷毕竟是孕妇,她就是偶有失礼,自己这个做婆婆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挑她的刺,再不甘心,也只得从里间出来。

一步一步地逼近张蜻蜓,语气阴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蜻蜓冷笑,假装不懂,“婆婆问的什么事?难道大嫂没事不好么?难不成,还非得大嫂出点子事,您才觉得理所当然?”

“你少在这儿给我打马虎眼。”小谢夫人火得恨不得上前去将她撕成碎片。

卢月荷的孩子保住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出过事。只是虚惊了一场,闹出这些事来。而经过此次的打草惊蛇,想必她们日后会防范极严,随着胎像日渐稳定,再不会给她第二次可乘之机了。只是小谢夫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她们到底是怎么躲过的?

堕胎药是照着从周奶娘那儿偷出来的药,一模一样配好的,大夫说过,这样的堕胎药药性很猛,只要一剂,纵使打不下胎儿,也会令孩子生下来就成为残疾。

兰心肯定已经放下去了,要不然那汤渣的成色不会变成那样。但为什么,卢月荷喝了没事呢?

张蜻蜓不会解释给她听,却是提到另一桩要事,“婆婆,既然嫂子无事了,那不管周奶娘有没有药,都没有了嫌疑。”

她将那包药递回给周奶娘,“这东西留着也是个祸害,赶紧当着夫人的面烧了,往后再不可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了,知道么?”

知道周奶娘哪敢不依,擤一把鼻涕,立即把药投进了火炉里,片刻之后,就化为灰烬。

小谢夫人今儿只觉得颜面扫地,这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待了,冷冷地看了张蜻蜓一眼,“无事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阖家兴旺之道。天也不早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别走啊!”张蜻蜓拦着她的去路,皮笑肉不笑,“婆婆,今儿这事情还没弄个水落石出,您怎么能走呢?”

“你还想怎么样?”小谢夫人心里猜到了一些,可是她现在已经失去了攻击的利器,所以不想恋战,“云豹媳妇,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你可别忘了,我毕竟是你的婆婆。”

张蜻蜓心内鄙夷之极,打不过,就拿身份来压人么?本姑娘今儿若是不好好给你个教训,闹得天翻地覆,怎能消心头之气?又怎能消大嫂的恨意?

“婆婆,媳妇再蠢,也从来没有忘记过您,还一直都把您搁在心尖尖上头惦记的。现在请您留下来,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不过是也请您主持一个公道而已。”

她手一指兰心,“方才婆婆在这儿,话可是说得很大声,连一个小小的丫头,婆婆都如此爱惜,不惜为了她揪住我这个媳妇的错处。那么现在反过来,婆婆难道竟不愿意为了媳妇,而发落一个丫头么?”

小谢夫人一哽,给张蜻蜓噎得无话可说。

张蜻蜓背着手儿,大摇大摆地踱到兰心面前,“你这丫头,方才一口咬定是周奶娘指使你在汤水中下药。我们先撇开别的不谈,首先这一点,你是承认的,就是这锅汤里的药是你下的,对不对?”

兰心只觉背上的寒毛唰地一下全都竖起来来,三姑娘是什么人,她在章府,在潘府已经领教过多次了。

张蜻蜓不是个小气的主子,但也绝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子。你不惹她,她很安分,甚至在某些方面,比许多主子都宽容很多。但你要是惹毛了她,她就是最凶狠的母老虎,要致人于死地的。

兰心扑通一下跪下了,不是她想这么做,而是实在腿软,给吓的。上下牙都直打架,“我…我错了,那药…药不是周奶娘给的,不是…”

“那是谁给你的?”张蜻蜓猛的一声厉喝,吓得兰心瞬间抬头,面无人色地看着小谢夫人。

“不过是个丫头!”小谢夫人心中一凛,在兰心没有反咬她一口之前,抢着说话了,“纵然是下了药,也没有造成什么后果,实在不喜,赶她出去也就是了,难道你还想闹出人命么?”

兰心浑身一松,明白小谢夫人的意思了,这是要先把她的命保下来,然后送出府去,另做打算。她今天已经彻底地得罪了张蜻蜓,不可能再在她的手下讨到好日子,所以只能别无选择地投靠小谢夫人,而在这时,就绝不能再把她也拖下水。

故此,兰心选择了沉默。

可是张蜻蜓却并不肯善罢甘休,“婆婆,话可不能这么说。您说得对,兰心不过是个丫头。既然只个小丫头,她干嘛要冒着风险去谋害大少奶奶?这个背后,一定有主谋,至于这个主谋之人嘛…”

她冷笑看向小谢夫人,“我猜多半就是将她肚子搞大的那个畜生!”

你…竟敢这样侮辱我的儿子,小谢夫人气白了脸,却话到嘴边生生咽下,脸色阴沉,“说得对,我看媳妇你还是先查一查将她肚子搞大的人吧,她是你的丫头,又是在你的房里被人弄大了肚子,这到底是谁,真得好好弄个清楚,否则岂不让人笑话?”

她努力放缓语气,看着兰心,“兰心,你既然有了身孕,谁都不能把你怎么样。老实告诉二少奶奶,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在她屋里怀上的?就算是二少爷,你也可以照实说话,我还是替你作主的。”

又来这一招?张蜻蜓丝毫不惧,反而笑笑地看着兰心,“听见夫人的话了么?兰心你不要怕,看看外头,有多少人正听着呢,大伙儿都能帮你做证,别说是二少爷了,就是大少爷、三少爷…或者说,哪怕是老爷的种,你也尽管可以放心说,反正夫人这么喜欢你,她总是会替你作主的。”

小谢夫人气得哟,头都开始一阵阵地发晕了。身形微晃,几乎有些站立不住,却还得咬牙死命撑着,“兰心你照实说,到底是谁?”

兰心浑身一震,哆嗦着嘴唇,看着小谢夫人都快要吃人的目光,心中又慌又是怕,不知不觉就嚷了起来,“是二少爷的。”

小谢夫当即放下心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兰心,我们走,我现就替你主持公道,给你和孩子一个名分!”

“别着急啊!”张蜻蜓嬉皮笑脸地把小谢夫人拦下,“这子嗣大事,怎么说由着一个丫头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她转头问向兰心,“你说你怀的是二少爷的孩子,那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哪一天做下的事情?”

“我…”兰心嗫嚅着不敢答。

小谢夫人怕她言多必失,虚张声势怒喝道:“你够了,这种家丑难道你要宣扬得人尽皆知么?”

张蜻蜓满不在乎,“既然是在家中,又怕什么家丑外扬?兰心,你这身孕大夫说有一个多月了,照这时间推算,不大对劲啊。二少爷正月十六就去了军营,直到昨儿才回来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都不在家,你是怎么怀上的呢?”

兰心心虚得直冒汗,越发说不出话来。

还是小谢夫人答的话,“那必是在云豹走前的那几天!”

“很有这种可能。”张蜻蜓老神在在的模样看得小谢夫人心惊肉跳,这个女人太难缠了,照她这么问下去,兰心迟早顶不住,怎么办?得赶紧想个法子才行。

果然,下一句话,张蜻蜓就切中要害,“若是在相公走前的那几天,到底是哪一日?来人呀,去将白麒麟、徐吉荣,追风、林寿他们四个给传来,问问究竟是哪一日放她进了二少爷的房间。”

“二少奶奶,奴婢有几句话想回。”和兰心同屋的一个小丫头灵芝站了出来,张蜻蜓知道,这丫头好像给彩霞收伏了,兰心的异状,就是她最早发现,并回报过来的。她此时敢站出来回话,张蜻蜓就让她大胆说下去。

第188章 脸都丢光了

灵芝的口齿很是伶俐,“奴婢夜夜与兰心同房,从来没见她晚上去过二少爷的房间。咱们晚上睡觉要闩门,纵是小解,也全在屋内的马桶里。”

“可她要是偷偷溜出去呢?”有个小谢夫人的丫鬟忍不住追问。

灵芝笑了,“我们房的那根门闩旧了,一拧起来,就吱里嘎啦的,很是吵人。谁要是晚上出去,就是奴婢睡死了,也有旁人会听见。姐姐要是不信,可是问问她们可有听见人出去过。”

当下又有几个丫鬟婆子站出来,“我们也没有瞧见过。”

灵芝接着说下去,“纵然是在白日里,二少爷也没有歇午觉的习惯,尤其是过年那些天,白日短,天又冷,连二少奶奶也不睡的。二少爷不是陪着二少奶奶在外头作客,就是读书练武。再有一句话,说了请二少奶奶不要恼。但凡二少爷在家,二少奶奶您不在家的时候,周奶娘都盯得极严,别说是兰心了,咱全院子的丫头都没一个能近二少爷身边的。说她在那几天里能爬上二爷的床,除非是做梦。”

嘿嘿,这话说得一干人等都忍不住偷笑起来。兰心窘得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小谢夫人也觉脸上挂不住,色厉内荏道:“兰心,你这到底是跟谁做的丑事,还不快快招认,免得皮肉受苦。”

“婆婆。”张蜻蜓笑嘻嘻也来打了一回岔,“您就别这么吓唬小丫头了,免得她心里一慌,更加地乱攀咬人。兰心啊,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怕我,也怕回去之后我不待见你。可你怀的既不是二少爷的娃儿,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这女大不中留,你已经是别人的人了,我还强留着你有什么意思?你自己想想清楚吧,今儿这可是个好机会,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说要替你主持公道的。你只要痛痛快快说了,我不能难为你,难道别人就能难为你不成?你这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总是要有个名分的,何不实话实说,早些把事情了了,大家也都早些回去睡觉,免得在大少奶奶这儿,扰得她也不得安宁,你说是也不是?”

兰心听着这话,颇有些动心。张蜻蜓说得是,她攀咬潘云豹已经给人揭穿了,若是再胡乱攀咬个张三李四的,也不一定能成功,就算是小谢夫人强压下来,让事情成了,那难道她往后就要跟个下人过日子么?不如听三姑娘的话,干脆照实承认得了。这也能逼着三少爷将自己收进房中,她也不必再东躲西藏,成日提心吊胆的了。

“兰心!”小谢夫人瞧着她这犹豫的模样,便知她动摇了。心下急得五内俱焚,不觉厉声道:“说话可得想清楚。”

若是小谢夫人突然吆喝这么一嗓子,恐怕兰心还要抖三抖,可是方才她已经不知这么吆喝了多少嗓子了,这威信力自然是大打折扣。

兰心心里头也有委屈,明明就是你儿子把我肚子搞大的,可做下这些事情又不认,还一个劲儿地把我推上前去陷害张蜻蜓。话是说得漂亮,等事成之后,就接我出府。可出了潘府,那在外头还有名分么?

再说了,潘云祺这人说话甚不牢靠,兰心也怕自己最后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今日趁着事情闹将出来,而小谢夫人吩咐得那么多事,她都一一做了,只是给人揭穿,这也怪不得她了。

所以兰心拿定了主意,给张蜻蜓磕了个头,“求姑娘给我作主,我肚子里的孩子,实在是三少爷的。”

这一下,举座皆静,谁都不敢吭声,可是谁的心里都跟炸了锅似的。是三少爷?居然会是他。

张蜻蜓瞅着小谢夫人青白的脸,摸摸鼻子,这可是你逼我的,须怪不得我她装腔作势地问了句,“兰心,你这么说,可有证据么?”

“有。”兰心豁出这张脸不要,破釜沉舟了,“三爷的左边屁股上有个青色葫芦形胎记,他说,是胎里带来的,葫芦是宝,所以他生来就是贵人。”

张蜻蜓瞄瞄小谢夫人,暗自撇嘴,你这儿子也真会吹。

小谢夫人眼神里像凝着两把利剑,翻脸不认人了,“云祺身上的这个胎记,府里的老人都知道,这丫头就是听说过,也不足为奇。”

她恼羞成怒,开始血口喷人了,“死丫头,你是不是给你主子教唆,不知在外头哪里怀上的野种,来诬陷三少爷的?来人呀,快把她拖出去,往死里打,看她说不说实话!”

“我没有撒谎。”兰心又惊又惧。

张蜻蜓立即把她护着,快速问道:“兰心,你还有别的证据吗?快说你要再不说,连小命也保不住了。”

兰心吓得什么都招了,“三少爷曾经说过,他说…说三少奶奶的双乳太小,还是一边大一边小。”

张蜻蜓恶毒地追问:“那是哪边大,哪边小?”

“左边小,右边大。”兰心为了保命,顾不得那么多了,连闺房私房也透露出来,“三少爷说每回摸起来,都特别没劲,比我差远了…”

闷笑声,在院里连成一片,连这样的事都能说得出来,小谢夫人就是再有权威,也无法阻止下人们相信,兰心怀的确实是三少爷的孩子了。

“这件事,我会查个清楚,到时再说!”小谢夫人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这个院子的,甚至她连自己身边的丫鬟婆子都不敢抬头去看,丢人,实在是丢人了。

小谢夫人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今天是她这辈子最丢脸的一天简直是——把八辈子的面子都丢得干干净净。

张蜻蜓瞧着她的背影耸了耸肩,让自己房里的人回去了。不过想了想,特别交待了周奶娘一声,“回去好生看着兰心,让她换间房,跟绿枝她们一块儿住,千万护着她的肚子,别出一点差池,知道么?”

周奶娘应命而去,押着兰心走了。张蜻蜓又进去瞧了一眼卢月荷,就见嫂子一直没睡,神情肃然地歪在床上正等着她。

见她进来,也不跟她客套,径直就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张蜻蜓如此这般做了一番交待,卢月荷轻轻点了点头,“很好,就这么办吧。”

张蜻蜓有些不解,“大嫂,你不怪我下手太黑?”

“你下手黑?”卢月荷凛然道:“那今儿要不是你房里人提前识破了婆婆的奸计,你我误服了那堕胎药,咱们又怪谁去?你可别以为,你没有身子的人喝了堕胎药也没事,那药性极烈,最伤女子根本,婆婆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啊,伤了我腹中的骨血,也让你不好过,咱们就是出手重一点,她又怪得了谁?”

她本能地抚上自己的小腹,脸上焕发着身为母亲,不容侵犯的光辉,“当我失去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就曾经立过誓言,无论如何,绝不会再让人有机会伤到我的孩儿,必要的时候,我也会杀人的。”

张蜻蜓看得一怔,这样的大嫂可是还让人很有些怕怕的。

卢月荷只嘱咐她一句话,“回去之后,大门紧闭,逼着兰心写份口供出来,把今儿之事前前后后都交待明白。老三性子阴狠,比婆婆能忍,他要是一会儿就上门来要人,一定不能给他,就说瓜田李下,不得不防。给人也得请了爷爷奶奶、大伯大娘,等到明儿天光再说。他既然做了此事,咱们就让他这辈子也抵赖不得!”

张蜻蜓灵机一动,“那明儿要不要再请个人来做个见证?”

卢月荷瞅她一眼,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思忖一阵道:“这事素馨表妹一个姑娘家出面也不大好,不过可以这么办。你打发个人在门上守着,安东、安西抓药还没回来,一会儿见着他们,让他们再上谢府跑一趟,就说我这儿想要几粒府上自配的安胎药,让人明儿送来。外公舅舅听了,定然知道咱们府上出事了,明儿肯定会打发人来看看的,到时咱们就有人证了。”

张蜻蜓应下,火速安排去了。等回了屋子,立即把兰心提到内室,屏退旁人,要问她的话。

碧落听说事情经过,好容易盼到张蜻蜓回来,想表表忠心,奈何张蜻蜓根本没心思听,今儿又刚好没轮到她当值,只虚应了两句,便把她打发回去了。然后立即吩咐关门闭户,不放人进来。回头就只带着绿枝进屋,问兰心的话。

张蜻蜓话不多,主要意思就一条,“兰心,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上,不管夫人怎么压我,我要是不给,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丫头。现在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在汤里下药,我知道是夫人指使的。现在你把事情经过老实交待出来,我也不会揭发你,只是留个把柄往后去要胁他们。要不你一个小丫头,我费得着为难你么?你要是愿意,我明儿就保你顺顺当当做上潘家三少爷的姨娘。往后你在那边要是受了欺负,我还能给你做个主。你要是不愿意,那没什么好说的,我明儿把你往夫人那儿一交,她的手段你可是知道的。”

兰心给张蜻蜓这么连唬带吓地一折腾,再想想小谢夫人今天的举动,自己若是全然把宝押在她一人身上,万一将来出了事,自己还真没说理的地方。倒不如听三姑娘的话,留个退路,于是老老实实把事情说了。

当小谢夫人离了蓝院,回到上房的时候,潘云祺已经听到风声,在这里守候了。不仅是他在这儿,就连叶菀瑶,潘云霜姐妹俩也在这儿。

见她进来,都问:“大嫂怎么样了?孩子有没有事?”

当然,其中有些人是好心,有些人是无心,也有些人不怀好意。

小谢夫人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面目跟他们说起此事,尤其是儿子,该怎么对他说?可待要他人转述,恐怕更加地让人难堪。况且,今儿这事闹得动静挺大,听到看到的下人颇多,只怕时候不长,整个潘府都会传遍。

小谢夫人就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堵住这悠悠众口,于是只得亡羊补牢地吩咐了几句,“你们没事的,都下去吧,记得管好自己的嘴巴,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许乱说!”

打发了下人,才告诉子女媳妇,“你们大嫂没事,都回去吧,云祺留下。”

听了这话,潘云霏暗自松了口气,第一个往外走,潘云霜见娘气色不好,跟妹妹一块儿走了。叶菀瑶心下却有些狐疑,明明婆婆出去的时候是势在必得,怎么最后竟失了手呢?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她人出了门,却暗中命自己的心腹丫鬟走慢一步,唤来一个跟着小谢夫人去办事的丫头,塞了一锭银子,悄悄去问话了。

时候不长,丫鬟回明白了回来回答,关了门,就落下泪来,“姑娘,姑爷也实在太过分了,居然跟那贱人这么说您,往后您在这府上可怎么抬得起头来?”

叶菀瑶吃了一惊,“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她听完,气得好玄没晕过去,潘云祺,你欺人太甚了。

潘云祺此刻,也一样被气得跳脚,“贱人,简直是无法无天,居然敢这么陷害我们!”这句话骂的当然就是张蜻蜓了。

“这事娘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兰心在下药的时候被她的人发现了,所以故意顺水推舟做了个幌子,又炖了一锅汤出来,只是瞒着咱们。还装着肚子痛,就等着您去闹,她们这才好一网打尽。估计兰心有了身孕之事,她们也早就看破了,只是隐忍不发,一直等到今天,让咱们当众出丑而已。”

此刻没了外人,小谢夫人才尽显本来面目,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甚不好看的脸上余怒未消,“娘真是不服啊,没想到那贱人竟有这么好的耐性,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她从前可不是这个脾气,这回怎么就忍得住?”

潘云祺脸色铁青,“二嫂是忍不住,可是大嫂忍得住啊,咱们这回千算万算,只是偏偏漏算她。真没想到,一个有了身孕的人还这么能算计,倒是咱们大意了,现在算计不成她倒还是小事,麻烦的是,兰心那丫头的事彻底暴露了,回头,二嫂一定会拿她来做文章,咱们得先想个计策才是。”

小谢夫人提到兰心就恨得咬牙切齿,“那个不争气的东西,留着还有什么用?这件事情你就抵死不认,纵然有那丫头的几句话,又没有你的白纸黑字作为凭证,我倒要看看,那女人有什么办法逼咱们收了她,就是她留下她,把孩子生下来,日后滴血验亲,你是孩子的生父不假,可云豹也是孩子的亲伯伯,这血亲也未必就不能融和。横竖是老二媳妇自己的人,咱们一口咬死了,谅她也没有办法。”

潘云祺摇了摇头,“此事不妥,娘您请想,二嫂既然已经在一大家子人面前揭穿了她有孕在身,那么不管咱们怎么抵赖,可旁人都不会再相信了。万一咱们一不管,那丫头再胡说八道,攀咬些什么出来,等爹回来,那可是一场轩然大波。”

他上前一步,神色凝重,“您要知道,她们那儿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把柄,就是给大嫂下了堕胎药一事。”

小谢夫人闻言浑身一震,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兰心已经承认,是她下的药,那么她到底是受谁的指使下的药?如果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弃她,那么兰心走投无路,就必然投靠张蜻蜓,等潘茂广回来,她到时把真相全部招认出来,等小谢夫人又要如何自保?

就算她咬紧牙关不说,潘云祺不说,还有那么多在其中通风报信的丫头们呢,能保证她们一个二个都不会说?

小谢夫人想着潘茂广的雷霆手段,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与潘茂广的恐怖怒气相比,那对张蜻蜓的小小仇恨完全就不值一提了。

“云祺,那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小谢夫人这回是真的慌了手脚了。

潘云祺也一样的紧张,搓着手,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踱了几个来回,作出决断,“当务之急,咱们必须要先把兰心弄回来,二嫂只有她这么一个人证,只要兰心矢口否认,拒不作证,那大嫂和二嫂就没法子在爹面前指认我们。”

“可你爹生平最讨厌人纳妾的,你要是把她弄回来,那你爹…”

“管不了这么多了!”潘云祺摆了摆手,尽量地想给自己把场子圆过来,“娘,您想,今日之事闹将出来,已经对我的名声有所损伤了。若是我再不管不顾,那让下人们该如何看待于我?不过是些风花雪月的小事,孩儿可以去先将兰心这丫头接回来,但是不抬房,只是放在房中,名分也只是个丫头而已。不过这事,就要委屈下娘您了,跟我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也把这个丑遮掩过去,咱们再慢慢地以图后计。”

小谢夫人迟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潘云祺温润的脸上挂上一抹狞笑,“娘,您想啊,今儿不管怎么说,那丫头当众说了菀瑶那样的话,她能不恨她?再者说,生孩子可又是一道鬼门关。她若是到了我的房中,再因为争风吃醋,或是生产出了事,那就怪不得我了。”

小谢夫人听得连连点头,“还是你说得有理,就算是这丫头好命,什么难关都让她闯过了,等到你爹回来,无非是打骂一顿,那时恐怕她孩子也都生了,再怎样也是有限的。”

潘云祺点头附议,“爹现在刚打了胜仗,等到他班师回朝,起码还要大半年的工夫,若是这丫头肚子争气,生个男娃,大嫂又生个女娃,爹到时也气不起来了。”

“对了!”小谢夫人还想到一点,“到时,你可以说,是那丫头趁你酒醉之后,故意引诱的你,还可以说是老二媳妇授意的,在你爹回来之前,就算是咱们低个头也不怕什么,等到你爹回来之后,咱们再反咬一口!”

“甚至,可以说,大嫂这次误服堕胎药之事完全是她们自编自演的一出戏。”潘云祺眉毛一挑,神色自若,颠倒是非,“她们先派丫头来勾引我,趁着丫头有孕,就故意弄出堕胎药来闹事,企图污蔑我和娘的清白。若是咱们真的存心加害于大嫂的骨血,娘您随便寻个由头,绑着大嫂打一顿就完事了,何必闹这么多的勾当?”

“对呀!”小谢夫人眼前一亮,“咱们真的要做,必是做得天衣无缝的,怎么能让她们这么容易就逃脱?还明目张胆地来指责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