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哧!当即场中就笑倒了一片人。张蜻蜓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人虽然刻意压粗了声音,但怎么仍是那么像谢素馨?

要说董少泉他们来了,张蜻蜓还不算太意外。可她这个女孩儿怎么也这么大胆地跑了出来,还要来跟拓拔淳抢人?就她那小身板,人家一根手指头就推倒了,哪里还用交手的?少泉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居然把她派出来了?

拓拔淳也觉得很是稀奇,眼见谢素馨个子矮小,下盘虚浮,一看就不是习武之人。他既不是瞎子,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看到方才情景的,怎么还不怕死地冒出来?难道说,他还身怀什么绝技,能够一招必杀?

见无人反对,谢素馨就赔着笑脸,小心翼翼挤上前来,对着拓拔淳深施一礼,“国主,小人不会武功,只会做些小机关,使几个暗器。请问,这样可以交手么?”

“不行,有本事就真刀真枪地来,咱们不行那一套。”忽尔奇断然拒绝了,这天下的奇人异士甚多,万一这小子暗藏着什么杀人的利器,那可就太危险了。

拓拔淳却颇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之人,“你会暗器?什么暗器?”

“就是这个。”谢素馨非常大方地挽起袖子,露出缚在中衣之上的一只外表普通的小木盒,“我可以演示给大家看,请各位站开一些。”

张蜻蜓睁大眼睛,看那丫头到底要搞什么鬼。就见她在小盒子的尾部,掀动一个小小的机栝,蓦地就见那只小木盒的前端,射出一篷针雨,笼罩着人方圆一丈大小,若是在三步之内突然发动攻击,就是大罗神仙,也无法躲避。

因为每一根针的尾部都带着细细的银丝,谢素馨只用在那木盒子上再掀动一个机关,射到地上的针便又会都收了回来,打开盒子,略加整理,便可以再次使用了。

“好精巧的小玩意!”连拓拔淳也不由得赞赏起来,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谢素馨,“你叫什么名字,愿不愿意为本王效力?说,你有什么条件,本王都可以满足你。”

谢素馨笑着摇头,“谢国主厚爱,只是小的生平胸无大志,既不想加官晋爵,也不想升官发财,只愿意老老实实过点小日子便罢。如果国主不让小的用暗器的话,那小的可否摆下一个阵法?若是国主破得了,小的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若是国主破不了,可否把这位美人赏给小的带回去?”

嗬嗬,难道这丫头还有这本事?张蜻蜓看得津津有味,对拓拔淳使起了激将法,“国主,此人可鬼得很,你不要着了他的道!”

拓拔淳勾唇看了她一眼,眼中含着几分戏谑,“美人真的不想我跟他交手?”

呃…张蜻蜓心知给他瞧破了,便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其实我很想看国主和他交手,但就怕你不敢,才故意拿那个话激你。”

谢素馨暗抹一把冷汗,这位二嫂,做人真够坦荡的。

拓拔淳却哈哈大笑,显是心情极好,“既然美人都这么说了,本王要是不去应战,恐怕这面子丢得就太大了。来吧。”他看着谢素馨道:“你有什么阵法,尽管摆出来试试。”

“多谢国主不过小人力薄,能否麻烦国主命人替小的寻些石块长草来,不拘大小长短,够用就好。”

谢素馨还挺会顺竿爬的,不过都已经答应了,拓拔淳也想看看,这个人到底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很快,一大筐石头和杂草就给抬了过来,谢素馨也不需要人回避,就当着无数双眼睛,开始布她的阵。时间不长,她便拍拍两手,抹一把额上微沁出的汗,“这便好了,请国主进来吧。”

众皆大笑,眼前不过几堆石头和乱草,如何叫得阵法?

可是待拓拔淳踏进阵内,才发觉别有洞天。就算心明眼前这些不过是乱石杂草,但走到近处,却只见怪石嶙峋,杂草参天,林立如柱,挡着视线。既辨不出东西,亦分不清南北。前进苦无门,后退亦无路。更兼应和着草原上的风声呼啸,犹如钟鼓大作,直振得人心中血气翻腾,烦躁之极。

勉强震慑心神,想来这些就是中原传说中的那些奇门八卦阵法吧,端的是变化莫测,诡异无双,让人心生畏惧。

而这谢素馨不过一个商队里的小小伙计便有此等本事,南康卧虎藏龙,又有多少能人异士?自己还妄想着在有生之年,能否逐鹿天下,问鼎中原,如此想来,竟是痴人说梦了。

他一时越想越灰心,胸中气血牵动,便翻腾得愈发厉害。而旁人只看得到他站在几堆乱石之中,却是遭了重创一般,脸色一点点地灰败下去。

澹台明霁等人看得大惊失色,齐声高呼,“王上,王上,醒来。”

一面呼喝着,澹台明霁已经拔刀冲进了阵中。可是他进来之后,却又见到另一番景象,任他如何劈刺,竟是无法前进分毫。

眼见他二人俱有疯魔之相,众人再不敢轻视此阵。忽尔奇一个箭步上前,将刀架在谢素馨的脖子上,“快放人!”

可是谢素馨此刻却也惊慌失措的连连摇头,“他们动了心魔,此刻我却也救不得他们。得等他们自己平息下来,愿意出来,我才能进去救人。”

正在这一团乱像之际,宇文都兰忽地发觉胳膊被人轻撞,转过头来,却见潘云龙看着她,虽然说不出话来,但却十分勉强地伸指在她手心里划了几个字。

宇文都兰聪颖过人,顿时就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了,一时大喜过望,亲自扶着他起来,高声道:“我们能破阵。”

呃?这一下,连张蜻蜓也愣了,为什么大哥要帮着那女人破阵?

潘云龙无法说话,只能以简单的手势指引着宇文都兰入了阵,左右前后,极其缓慢地转了一圈,示意宇文都兰挪动了几块石头和杂草后,整个阵形忽地一变。瞬间风平浪静,寂然无声。

拓拔淳似是猛地醒过神来,再看眼前,已是一马平川,天高海阔。胸中翻腾的气血逐渐平息下来,神智也渐渐清明。

背后忽地有人轻拍,却是宇文都兰,示好地笑看着他,“国主,请随我们出阵吧。”

等着再走出来之时,眼前仍旧是那几个石块和杂草绑成的土堆,可是拓拔淳却觉得浑身的冷汗竟已浸透了衣襟。澹台明霁更是因为猛力而无谓的砍杀,累得几近虚脱了。

再看一旁畏畏缩缩,似觉闯下大祸的谢素馨,拓拔淳由不得渭然长叹,“是本王输了。”

哗!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他这一输,就是粮食万斤,牛羊千匹了。

“不!”宇文都兰扶着潘云龙,让他先坐下,这才回眸笑道:“拓拔国主,你并没有输,因为我们带你走出来了,这个阵,也给破了。”

她看着谢素馨,“方才,她可是也没有办法带您出来的,但是我们做到了。若是说输,拓拔国主,您是输给了我们才对。”

拓拔淳眼光落到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新郎官身上,忽地又恢复了惯常的微笑,“说得好,那宇文小姐,你要什么呢?是让我把这位美人还给你,还是粮食和牛羊?”

这样的选择是不需要犹豫半分的,宇文都兰朗声道:“要粮食…”

“不!”宇文朴忽地插言进来,指着张蜻蜓,“我们要这个女人!”

“不!”宇文都兰当着所有人的面,断然拒绝了,“哥哥,您可别忘了,妹妹我已经嫁人了。所谓嫁夫随夫,我的相公方才出手破阵,就是为了给日后追随我们的族人准备足够的牛羊和粮食。正好今日当着族中长老,还有许多贵客的面,咱们就把这个家,给分了吧。”

“你!”宇文朴恼羞成怒,断然没想到妹妹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他的台,“既然你是嫁出去的女儿,自然就是泼出去的水,凭什么来分家?”

若是之前,宇文都兰还真没这个胆子当着众人的面说这样的话,可是现在,她有了这么多的粮食和牛羊做后盾,可就真不怕宇文朴从中作梗了。

也不看他铁青着的脸色,宇文都兰径直面对着一众族人,“大家应该都知道,这些年我在族中所做的事情。虽然我是成了亲的女子,但我不是出嫁,而是招赘,将来,我的孩子会冠以嵬项的姓氏,而且生生世世,都会带领着大家,继续在草原生活各位长老,你们都是知情的,在我成亲之前,哥哥就亲口答应过我,会分我一半的族人财产。现在,就请你们当着大家的面,说说看,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

冷笑着看了宇文朴一眼,她做出最强有力的保证,“金阗国主是个守信之人,只要粮食和牛羊来了,我会公平地分给所有追随我的族人,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大小姐,我愿意追随你去。”

所有的百姓,所求的不过一个安稳,在宇文都兰开出如此丰厚的条件下,无数族人争先恐后地跳出来,表示愿意效忠。

而就在嵬项族内部闹哄哄地分家之际,赤烈温凑近了张蜻蜓,低声交待了七个字,“快引拓拔淳离开!”

第267章 君无戏言

张蜻蜓不知道,此时,就在她刚刚被放出来的后院里,有一场关于她的去留问题,正进行着急速但异常激烈的争执。

“没人不想带她走!”胡浩然极力压低着声音,一面说话一面还得分出眼角的余光注视着周边的动向,“可是现在,你们看看外面那五千铁骑,就算是加上赤烈温埋伏在外面的二千人,我们就算能成功突围,能穿越这茫茫草原,回到南康么?”

郎世明急得不行,“可我们怎么也不能把二嫂一个人丢下啊!”

“我又没说把她丢下,可是眼下这个情形,只能先把云龙大哥救出去,再回头来救她。这并不是我不重视弟妹,只是云龙大哥毕竟有官职在身,把他留在这里,于国来说,实在是后患无穷。”

胡浩然转过头来,“云豹,你的大哥,你的媳妇都在这里,你说该怎么办吧。”

跟在赤烈温身后,那个一直压低帽子,没有露出真容的灰衣侍卫正是潘云豹。在发现混在人群之中的董少泉时,他就知道兄弟们到了。在蒋孝才的手势下,觑了个空,到后头来相见。

前厅发生的事情,他一直看着。那个拓拔淳对张蜻蜓的兴趣是显而易之的,一个男人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一个女人是什么意思,他再也清楚不过。

可是大哥现在这样,他又怎能丢下不管?张蜻蜓能一眼认出潘云龙,潘云豹更加能够认得出来。

刚刚夏仲和已经明确地告诉他们,宇文都兰虽然没给潘云龙服那瓶醉生梦死,但却是真的给他下了她们西戎的秘药,一种类似化功散的药物。虽不至于成为废人,但多年武功修为却极有可能毁之一旦。

夏仲和从昨晚到今早都没有接到宇文都兰让他去看护潘云龙的命令,就知道情况有变了。他之前就知道宇文都兰还有这个选择,也知道她极有可能不信任自己给潘云龙配的药,所以一直都在忙于配药,就是想尝试替潘云龙解开,或者尽量减轻那化功散的药性。

只是现在无法给他把脉,也不知潘云龙服了那玉龙丹之后,到底情况如何。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潘云龙服了那化功散,对身体的影响是肯定的。如果不能尽快地把他带离医治,恐怕日后就再也不能上阵杀敌了。

也许这对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了解哥哥至深的潘云豹怎会不明白,那几乎是绝了哥哥半条命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甘心就此做个文弱书生?那几乎是比杀了他,更让他觉得痛苦的事情。

此刻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潘云豹的身上,虽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兄弟们,但胡浩然说得不错,就算联合起来,仅凭他们现有的力量,还是无法与拓拔淳带领的五千铁骑抗衡。如若现在不能尽快把他打发走,他们想救潘云龙只能是一句空话。

时间紧迫,容不得潘云豹细细思索。可是这样的决断,让他怎么做?媳妇是他最亲的人,可是大哥同样是他最亲的人,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割舍哪一个都如同剜去他心头的肉,让他怎么选?

潘云豹不知道,他的难以抉择,已经给赤烈温料到,并主动找他媳妇说了。

张蜻蜓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不管眼前这个赤烈温是敌是友,但他说得没错。如果不快点把拓拔淳引开,胡浩然他们绝对无法下手救人。

潘云龙的情形是大家都看到的,既然拓拔淳说给他服了那玉龙丹的效力会很快发作,但能起到怎样的效果谁都不知道。可若是要救他,现在就是最恰当的时机。

没有多余的纠结,张蜻蜓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虽说她跟拓拔淳走可能会有些风险,但比起潘云龙继续留在嵬项族,还是安全得多了。

可是她要怎么提出这个话题呢?拓拔淳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如若自己做得太过明显了,反而会惹他疑心。

赤烈温在西戎争斗多年,主导形势的水平可是比她强多了。他们今日过来,可也不是打的无准备之仗。

在跟张蜻蜓说完这话之后,他就借着宇文都兰兄妹俩的争执,起身告辞了,“宇文小姐,既然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你们族中也有大事要办,我们外人也不方便在此多作打扰,就先告辞了。”

这人算是识趣,宇文都兰并不会挽留。

但宇文朴却有话讲,“赤烈大哥,既然是我家小妹办喜事,做兄弟的当然要请你留下好好住几日,叙叙才是。”

他今日在族人面前,先是失了面子在前,又被妹妹激得失去民心在后,现在必须要想办法挽回颓势,而最好的方式就莫过于结盟。

宇文朴相信,赤烈温跟他一样,都是不愿意臣服于拓拔淳的人,只要他们有这样的共同目的,说不定就愿意支持他取得族中大权,制衡宇文都兰。

可是宇文都兰也不傻,在哥哥开口提出挽留之时,她就明确表态,“赤烈大哥,小妹虽然是妇人,但日后与族人,仍是愿意和您作西戎最好的朋友。”

宇文朴额上青筋暴起,阴鸷的目光紧盯着妹妹,显出十分的愤怒。

赤烈温左右看看,知道这对兄妹决裂只在今朝了。他既然与南康结好,自然不会插手这趟浑水,只待他们兄妹斗出个分晓才会来寻找自己未来的盟友。不过目前看来,竟是宇文都兰胜出的机会更大一些。

他们这边的动静,拓拔淳同样尽收眼底。

忽尔奇瞟了仍在旁边的张蜻蜓一眼,低声问:“王,我们要不要…”

拓拔淳微微摇头,忽地问他,“你们方才可吃了宴席上的东西,可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见他没有回避张蜻蜓,忽尔奇便继续道:“属下没有,只有澹台他方才饮了些清水,但现在好像还没恢复过来。王,是不是这里的饮食已经给人动了手脚?那咱们怎么办?是否现在就发信号召人过来?”

拓拔淳挑眉看了他一眼,忽地将目光转向默默聆听的张蜻蜓,脸上又挂上那种不太正经的笑容,“美人,你说该怎么办?本王是要发兵将这里人一网打尽,还是怎地?”

张蜻蜓心中一惊,转头看向他的眼睛,似是戏谑里,却又含着一抹正经的试探。

心念微动之间,张蜻蜓收起笑容,正色看着他,“国主,您是一国的王吧?”

“那当然。”

“那这样的问题您是不该问我的,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是却也时常听人在戏台上说过一句话,”张蜻蜓略顿了一顿,才看着那双淡金色的眼眸,缓缓吐出四个字,“君无戏言。”

拓拔淳脸上的笑容微僵,凝神注视着她,却见眼见的女子,那略显尖瘦的小巧下巴,在清冷的空气里闪着润泽的光芒,如玉石雕刻般透着一股坚毅,而原本一双极其娇柔的媚眼里,也隐含着一种不容亵玩的刚直。

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膝盖,拓拔淳不得不承认,是他失策了,这一刻陡然认真起来的张蜻蜓是他无法戏弄的。

口气里不觉带了几分颇为懊恼的正经,“美人但讲无妨。”

张蜻蜓不客气了,“今日是宇文小姐成亲的大喜日子,这里还有无数老人和孩子,国主在外面安排的人马,想来没有带老人和孩子来打仗的吧?您若是真心想收伏他们,也应该起码告知一声,再来真刀真枪地比过。就像您方才的那几场较量,赢得漂亮,若是趁着人家办喜事的时候出来打劫,就算赢了,又有什么光彩?”

她无视拓拔淳被骂得下不来台的尴尬神色,坦然道:“若我是这其中一员,就算侥幸不死,作了您的俘虏,也一定会在心里记住今天的仇恨。只要有一点机会,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为无辜死去的族人报仇。”

这…拓拔淳的搁在膝盖上的手,连掩饰性的敲打都敲不下去了,微握成拳。张蜻蜓的话虽然难听,但她并没有说错。

当然,若是这样的话没有人提起,就像是被脂粉掩盖的伤疤,谁都可以无视,可是现在,被张蜻蜓直接揭示开来,那拓拔淳还有什么颜面去干这样事情?

若是什么都不干了,还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拓拔淳毕竟是一国之主,略加思忖,就算是失策了,仍是不失风度的。起身对宇文兄妹道:“今日是宇文小姐的好日子,那关于贵部归顺我们金阗之事,十日后本王会派专人再来协商。当然,粮食和牛羊在这之前也会送交到宇文小姐的手上。”

宇文都兰听着最后一句,终于绽露笑颜,“多谢国主慷慨相赠,小女子感激不尽。”

“宇文小姐不必客气。”拓拔淳微微一笑,回望着张蜻蜓,“今日得你赠如此佳人,该说感谢的是本王才对。”

又斜睨了脸色难看的宇文朴一眼,“不过宇文族长,您今日输了本王两局,这所欠的粮食和牛羊,本王到时也是会派人来收取的。”

宇文朴一哽,看了妹妹一眼,却见宇文都兰故意把眼光移开了,不由得暗自咬牙,心中怒气更添了一分。

转身,拓拔淳对张蜻蜓伸出手,“美人,我们走吧。”

第268章 机不可失

后院,潘云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既然大哥肯帮助宇文都兰那个女人得到牛羊粮食,不如我们索性帮到底。”

看着他眼中的寒意,几位兄弟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几只手握在一起,彰显着他们最坚定的决心。

潘云豹深吸口气,无论是国,还是家,他都决心浴血奋战,守卫到底。

前厅,拓拔淳即将带着张蜻蜓离开了,一直默然坐在那里的潘云龙忽地又用胳膊肘轻撞了撞宇文都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张蜻蜓。

宇文都兰冰雪聪明,思忖片刻,当即会意,急匆匆追上前道:“拓拔国主,请等一下!”

拓拔淳眉梢轻挑,瞧了她身后那个始终不知来历的新郎官一眼,“宇文小姐,莫非你要反悔了?”

“不!”宇文都兰笑着打消他的顾虑,挽着张蜻蜓的手,神态无比亲密,“小庆,我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从前你在我们族中,可能也有些不甚如意之处,还望看在让你遇见拓拔国主这样一场造化上面,不计前嫌。若蒙不弃,我愿意与你结为金兰姐妹,日后这嵬项族就是你的娘家,你可愿意?”

这女人,打得好算盘,张蜻蜓当下就明白了,她这是怕自己跟着拓拔淳走了,在他面前挑拨他们的关系,所以才要刻意拉拢。

毕竟拓拔淳答应的东西还没送来,若是在品质上动些手脚,譬如粮食里掺上沙,牛羊里混些老弱病残的,那可真是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了。

可是大哥为什么要提醒她这一点呢?张蜻蜓探询的目光向潘云龙问去,却见他只是垂下眼,目光落在腰带上佩着的红色香包上。

知道了!张蜻蜓看着宇文都兰甜甜一笑,“承蒙妹妹不弃,愿意与我结拜,做姐姐的自然不能不答应。只是国主现在还有要事在身,姐姐也不敢耽搁。”

她从新给她换的衣裳上,解下一条绣着花的汗巾,“这个,就送给妹妹,做个表记。”

她倒还真会送,礼宇文都兰却很是大方,要摘下额上那颗镶着金刚石的额链交换,但张蜻蜓却笑着制止了,指着她腰间挂着,和潘云龙一模一样的香包,“妹妹不必客气,只把这个送我便好。”

宇文都兰微微迟疑下了,西戎风俗,男女成婚之时,女子要准备一对亲手绣的香包讨个好彩头,意喻未来的生活如花朵般芳香甜美。这香包里所填充的香料,都是新娘子按自己的喜好配制的,碾成粉末后分成两半。所以普天下,就只有这么两个一模一样味道的香包。

按照习俗,香包也不是不能送人,但一般都要等到新娘子有了身孕之后,才会由一对新人拿去分送给未婚的小兄弟及小姐妹们,以示将这喜气传递下去的意思。

张蜻蜓也是在她婚前几日,媚儿来药房要香料的时候,才听说起这一风俗。现在大哥让自己把这个东西要走,当然是别有用心的。

见宇文都兰犹豫,她当即笑笑,无所谓地道:“妹妹要是舍不得,那便算了吧。”

见她有些不悦地转身要走,宇文都兰可不能再这么小气巴拉的了,立即解下香包,以及额链赠上,“妹妹可不是不愿意,只怕是太过怠慢了。既然姐姐喜欢,那就都送给姐姐吧,只希望早一日把这些喜气送到姐姐的手上。”

那就谢谢啦,张蜻蜓也不再客气地接过东西,也不拖泥带水——走。

出门的时候,适逢赤烈温整队离去。

拓拔淳停下来,问了他一句,“赤烈元帅,你觉得,我们还可以坐下来谈一谈么?”

赤烈温仰天大笑,“拓拔国主,你有见过草原上已经成年的雄鹰还被人驯养的么?”

拓拔淳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就后会有期吧。”

“后会有期。”赤烈温也不多说,带着十二骑如风驰电掣般地离开来。

拓拔淳转过头来,却见张蜻蜓的神色有些异样。愣愣地看着赤烈温一行人头也不回的背影,眼睛里竟是闪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华彩。

“怎么了?”

张蜻蜓蓦地回过神来,看着他摇了摇头,但手心里,却握紧了一块小小的玉佩,眼中几乎快激动地落下泪来。

那是一只大雁,和她脖子上挂着的雌雁配对的雄雁。是她出嫁的时候,章清莹小姐弟送她的礼物,也是小豹子出征前的那个晚上,她亲手挂在他脖子上保平安的东西。

可是方才,就在拓拔淳和赤烈温说话之际,有一个始终压低帽子遮着脸的侍卫,趁着人马纷杂之际,将这枚玉佩恰到好处地抛到了她的面前。

张蜻蜓好想放声大笑,她也确实笑了,冲着拓拔淳笑得无比灿烂,无比开怀,“国主,我饿了,能快点回去给我弄点好吃的么?我在嵬项族,一顿好的都没正经吃过。”

拓拔淳觉得自己快跟不上她脑子的节奏了,这女子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微怔了怔,才哑然失笑,“好,随本王回去,本王请你吃好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走!”

因为宇文都兰追出来相送,躲在院子外围人群之中的董少泉,就有机会近距离地看到了她身上配着的那一套金刚石首饰,心中微微疑惑,只是没拿到手上来细看,不敢确定。

眼看着张蜻蜓一行人出了大门,带着五千铁骑消失在了视线之中。郎世明悄悄拉拉他的衣袖,董少泉会意,立即跟哈蚩术告辞,同样带着商队离开了。

却没有走远,而是埋伏在了不远处的一处沙丘之下。留守在这儿的祝心远和谢素谨他们早就备好了热腾腾的绿豆汤,分发给众人喝下,等待药性解除后,便可出击。

赤烈温熟知西戎各处的地形,那日与潘云豹离开后,就决心掀了宇文朴的老巢。

因上回的查探已经打草惊蛇,宇文朴已经加强了戒备,昼夜巡查,极难下手。潘云豹就出了个主意,让赤烈温调集人手,从离此不远的地方,打了一个地洞钻过去,就在昨晚,好巧不巧的恰好钻到了夏仲和的药房里。

潘云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他配了些迷药,撒在嵬项族的水源之中,就算是药力浅了点,也让你防不胜防。只要全族老少的战斗力大减,他们再要做什么就都容易了。

离开这里,他们自然也没有走远,和那两千精兵会齐之后,便留在那儿,等这边的药性基本上发作,再行出击。

送走了宾客的宇文都兰亲手将潘云龙扶回了房间,握着他的手,由衷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将潘云龙裹在面上的厚重布巾一层层地解下,宇文都兰颇为愧疚地道歉,“对不起,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但我真的没有办法。”

伸出玉手,轻抚上他的脸,宇文都兰眼中有着敬仰,也有些忐忑,“你看你,就连现在这样,都可以轻轻松松地帮我赢回那么多的粮食牛羊,要是让你行动自由的话,我就留不住你了,对不对?”

男人平静无波的眼眸看着她,看不出一丝怨嗔,宇文都兰却受不了地抬手遮住,“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我不是个好女人,是我亲手害了你,可是…”

她的声音哽咽了,带着一丝凄然,“我也把我自己献给你了,也许…也许你并不稀罕,还是我不知羞耻主动勾引你的…只是,只是你们南康有句话,一夜夫妻百日恩。云龙,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就请你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不要恨我,好不好?”

她展臂将潘云龙紧紧抱进怀里,恨不得把自己嵌进他的骨肉里,“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真的,你们南康女人能做的,我一样也能做到,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我会替你生孩子,你喜欢几个就生几个,好不好?”

她抱得那么紧,让男人的气息微微有些紊乱,但仍是可以感受到,他胸腔中发出的低低叹息。

“云龙…”宇文都兰抬起挂着泪珠的脸,想软化男子的心。却忽地有人来报,“小姐,族长正在召集族中勇士,似是想来捉拿你!”

宇文都兰浑身一个激灵,霍地站了起来,收起眼泪,依旧是那个杀伐决断,如冰霜般犀利的大小姐,“他好大的胆子。”

正要迈步出去,衣袖却被潘云龙扯住。男人抬眼看着她,嗬嗬发了几声,费力地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只是让他能够说话而已,应该没事吧。宇文都兰犹豫了一下,将封住他声带的银针拔出,解开了他的哑穴。

潘云龙咳了半天,清了清嗓子,这才说话,“你跟他硬碰硬是不行的,你的功夫怎么也打不过他吧,那现在族中又有谁真的敢跟他动手?他现在已经走投无路,要狗急跳墙了。若是各自纠集人马斗起来,也只是两败俱伤。唯今之计,你应该速去把几位大长老联合起来,再跟族中所有的老弱妇孺站在一块,记住,哀兵必胜。”

宇文都兰一点都透,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了。不管宇文朴掌握了多少军队,但每一个勇士都是有父母妻儿的吧?只要她把他们给控制住了,那些勇士们还能打得起来么?

盈盈对他施了一礼,宇文都兰是心悦臣服,“多谢相公指教。”

潘云龙脸上却未见喜色,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快去吧,留下我在这里,他才不会疑心。”

“不,我们一起走!”宇文都兰这句话是语出挚诚的,“你我既已是夫妻,我绝不会抛下你独自离开。”

“傻丫头!”潘云龙摇头叹息,“若是你控制了局势,那不必说。若是你控制不住,他还要拿着我做要挟跟你谈判,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有大碍。现在我全身无力,需要人照顾,你何苦拖着我这个累赘。快走快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院外,已经听得见士兵们沉重而整齐的跑动声,宇文都兰咬了咬牙,跺一跺脚,“他要是敢伤你一根头发,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在这里等我。”

把两位心腹侍卫留下保护他,她强迫自己狠心转身走了,也就错过了潘云龙在她背后投下的那极其复杂的一瞥。

宇文朴必须孤注一掷了,如果不尽快掌控住族中的局势,等到那些粮食牛羊到来的时候,恐怕他就要被妹妹扫地出门了。

可是,当他亲自带领心腹冲进宇文都兰的房间时,喜床上除了坐着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潘云龙,并无他人。

上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宇文朴厉声质问:“她人呢?”

潘云龙懒得跟他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宇文朴拔刀出鞘,直抵他的咽喉,“潘云龙,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她到底干什么去了?”

潘云龙淡然笑了,“宇文朴,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还是真多啊,我也最后奉劝你一句,男子汉大丈夫,提得起就要放得下。输便是输了,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卧薪尝胆,二十年后再卷土重来不就行了?何必非得把自己逼上绝路?”

“狗屁!”宇文朴大怒,正想刺他一刀作个警戒,却听外头又有人嘶马沸的嘈杂之声。

有人急急进来回禀,“头领,头领,不好了,大小姐派人劫走了几个长老,外头还有些不知是哪里的人马正往我族赶来。”

“你把话说清楚一点,到底是哪里来的人马?是大小姐的亲信么?”宇文朴又急又怒,须发贲张。

“不知道,小的真的不知道!”

“一群废物!”宇文朴命人上前将潘云龙拿下,血红着眼狞笑着,“现在,我们就去看看,那丫头到底玩什么花样,她要是真的敢造反,我第一个拿你的命替她开路。”

潘云龙极其轻蔑地瞟了他一眼,昂然随他走了出来。方才热闹的大厅里,现在已经走得一个不剩了。全给持刀带枪的士兵们团团围住,如临大敌。

也不知弟弟他们来了没有,准备得怎样了,还有弟妹,这边的事情得速战速决,快去将她救回来才行。潘云龙心急如焚,面上却只能不动如山。

第269章 以身相许报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