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如炸开一般疼痛不堪。我倏地放开了手,后退了些步子。顿时漫天飞舞的花瓣落了下来,点点红光亦飞回到了花心里。

鬼君自后扶住我,蹙了蹙眉头,道:“脑子里一下涌进许多东西,头当然会痛。”

我蹭开鬼君的手,兀自蹲了下来。不光是头会痛,我的心尖亦疼痛得厉害。脑海里有一个影像逐渐清晰。

断仙台上那一缕如云烟一般飘忽好看的长发,那一身染血的红衣,转眼之间变换成一位全身绯红眼若流光玉石的美丽女子,肌肤在一片红艳艳的花瓣中犹如凝脂。她冲我笑道:“弥浅你可是我鬼界最古灵精怪的小妖,是这群神仙不知好歹!”

天庭上刀光剑影仙气四漏,我看见地上到处都是红艳艳染血的彼岸花瓣。一缕幽红的血自她嘴里横流了出来,她眉目氤氲,依旧浅浅笑道:“弥浅,趁老娘还能看得见,你赶紧再笑一个给老娘看…”

我抱着头,心却愈加疼痛。我记不起她是谁,我不认识她是谁,可她却在我脑海里如扎了根一般挥之不去愈加清晰。

鬼君蹲下来,长臂一揽,忽然拥我入怀。

他道:“弥浅,即使你什么都还未记起来,可你却是没忘了她罢。”

我脑子里越来越乱,但我却忽然一恸,道:“泠染,泠染。”

鬼君一怔,抱得我紧了些,低低道:“你果真没忘记了她,不枉她在这里苦苦等了你七万年。”

(二)

我撑着身体晃悠悠站起来,拂开了鬼君,兀自往彼岸花海深处走去。每向前踏一步,我的心便越重越沉,空中浮现的红光便越亮越美。

身后清清楚楚传来魑辰的声音:“当年她为你落得魂魄散尽仙身皆毁,唯独剩下一点点虚弱的精元散在这片彼岸花的花心里滋养着。一直睡便睡了那么久,我道是她还会一直这般睡下去。”

当我在最深处的一株开到荼靡的彼岸花旁边坐下来时,泪珠子一刻也不停地往下掉。那一刻,我分不清我到底是谁。是倚弦,还是弥浅。

许多往事竟随着我在彼岸花丛里深入一分便忆起一分。

原来那个一直困扰着我迷惑着我的梦境其实不是梦境,却是一个铁真真活生生的现实。我一直为梦里撕心裂肺哭喊的女子唏嘘,却不想我其实是自己在悲悯我自己。

犹记得彼时,天庭仙气缭绕到处一派祥和喜庆。连高高耸耸的南天门亦挂上了大红的珠帘。

那日是天庭司医神君尧司与蝴蝶仙子瑶画的仙婚。

我随魑辰和他妹妹泠染一道去了天庭。天庭果真十分热闹,美酒佳肴琼浆玉露,这是我这个鬼界小妖修炼一辈子亦无法拥有享受的。

奈何,我灌着美酒,看着天庭凌霄殿上那对身着大红喜服的新人,很扎眼。那酒虽甘美,性却干烈,呛红了鼻子,呛得发疼。

想我初初被尧司自鬼界诓骗至天庭,至今已伴他在药神殿整整三载。可惜,我将心思错放在了他身上,他却将我说舍弃便舍弃。如今他良花美眷已然在怀,他与瑶画仙子乃真正的绝配,怕是三界中人人眼红的神仙伴侣了罢。

那个季节,瑶池里的芙蕖花开得正艳。和风自珠帘细窗里拂进来,带着些芙蕖花香和氤氲的水汽。

我揉了揉眼,却不想被风带进来的沙子钻进了眼里,越揉越涩。

泠染就坐在我身旁,伸手拍了拍我的背,轻声道:“弥浅,世上男人多得是,绝对不缺那混蛋一个。他不值得你为他如此!”

泠染说得对,我试着扯了扯唇笑笑,抓过案上是酒壶,仰头便倒。我心想,就醉这一次罢,待清醒后我弥浅便还是弥浅,他尧司与我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可哪知我才将将灌了几口,泠染便利索地站了起来,半垂着头,几缕头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见神色。

每每泠染一有这样的动作,她便是认真了。我不晓得她要去做什么,一颗心提了起来。

一旁魑辰皱着眉斥责泠染道:“泠染,不得胡闹!”

可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便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她当着上座老天君和殿上满朝仙神的面走到尧司与瑶画身前,与尧司道:“干得不错嘛,三界都知晓你与这位瑶画仙子有着三世姻缘,现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可当初,你为何要去招惹弥浅?你这个始乱终弃的小人!”

尧司蹙了蹙双眉,看着我道:“我并未去招惹她,何来的始乱终弃。”

其实这并不怪他,他未曾许下我一个承诺,一直都是我在幻想我在暗自欣喜。但薄凉的话,说个一次两次便够了。我看了看座上老天君逐渐不满的神色,站起来走过去欲拉过泠染。

然说时迟那时快,泠染捏起拳头便往尧司脸上招呼了去,嘴里还道:“弥浅是我鬼界最鬼灵精怪的小妖,你竟然敢把她弄哭!你竟然敢把她弄哭!”

尧司未还手,整个天庭仙婚被泠染搞得一塌糊涂。那时我真的似傻了一般,只愣愣地站着看,看泠染为我所做的一切,一分一毫皆让我心头酸痛。

老天君发怒了,不顾鬼君魑辰的面子,遣来一干天兵将泠染捉下。

那时,整个凌霄殿飘舞得最妖冶的便是柔软的血色朱华。泠染施法用彼岸花将我牢牢地束缚起来动弹不得,任我眼睁睁看着她为我拼命为我争取。

我哭喊得嗓子都哑了她也不理我。

泠染倒在血泊中时,笑得绝美,鲜红的血如妖冶的彼岸花一般在她嘴角和地上绽开了一朵又一朵。她对我道:“弥浅莫哭,咱可是相好了五千年的好姐妹。趁现在老娘还能看得见,你赶紧再笑一个给我看看。”

(三)

果真这鬼界,这忘川河彼岸有一人在等着我。我竟不明所以浑浑噩噩在昆仑山得意安宁了七万年。

那时断仙台上,我以为、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唤得泠染回来。我以为她死了便是死了,再也不会活着在我面前。

原来七万年前,我不是皱巴巴的婴孩,我是鬼界的小妖。我有一个五千年交情的好姐妹,唤名泠染。

我轻轻抚摸着最中心地这株彼岸花,边揉着双眼边笑道:“泠染,一别七万年,奈何你却变得如此安静沉寂。”

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笑还是在笑。泠染喜欢看我笑,我便一直笑。

魑辰在我身后停了下来,抚着我的背,低低道:“弥浅,莫要勉强自己。”

我头搁在魑辰怀里,死死咬住嘴唇,不想呜咽出声。

魑辰说,泠染安睡的七万年里,精元养得很好,魂魄亦基本上聚齐。她总会醒来。她总会醒来,我便守在这忘川,等着她醒来。

我独自坐在花丛中,一句一句地念:“泠染,你我相好了五千年,如今你就是这般迎接我的?你起码应该像初次相遇那般,跳起脚来对我嗤鼻子瞪眼。”

想起初次与泠染相识,我不禁莞尔一笑。

我记不清自己活了多少个年头长了多少岁,自有记忆以来便一直活在忘川河彼岸的这片花丛里。那时身子小还未长开,尤为喜爱在花丛里打滚将一片一片的艳丽丽的花压得稀巴烂。

被压坏的花待第二日便会又重新长出来,如此周而复始。

一日,我又压坏了一片花正心满意足地歇息时,花丛里忽然冒出一个人来,跟那些大红花一般红艳艳,一张脸生得无可挑剔十分养眼。她挽着双手戏谑看着我道:“我道是为何我的这些花天天都有损毁,不想这里却藏了一只小妖。”

她那时亦是很小,跟我一样未长开,却装得一副成熟老练的模样,看得我十分不屑。

于是我当着她的面,在地上又滚了一遍,将没坏的花儿都给压坏了去。那人起初很是生气,差点要跑过来与我掐架,但她眼珠忽然一转又不气了。

她随手一挥,那片压坏的花儿又瞬间长出了新的来。她双目闪耀熠熠生辉与我道:“有本事你再滚压一遍。”

我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有几分本事遂再滚压了一遍。

她手再一挥,花儿又长了出来,笑道:“有本事再滚压一遍。”

我抹了抹额头的汗,喘了两口气,又滚了一遍。

结果忘川河彼岸的花儿生了一遍又一遍,被我给滚压了一遍又一遍。我累得腰酸背痛全身乏力。

后来混得熟了,她便日日过来,日日给我新鲜长出的花朵打滚。还记得她第一回说要与我做朋友时道:“小妖,我叫泠染,决定交你这个朋友了!瞧你这模样,天生缺一颗心眼儿,若是没有我在身边保护你,日后指不定被别人给欺负了去。”

我揩了揩鼻子,不吭声。心道,她说我缺颗心眼儿,她自己还不是心眼儿未长齐。罢了罢了,本小妖不跟这个小不点一般见识。

后来不知过了多少年,我才问泠染,为何忘川河岸坏掉的彼岸花只消一瞬便能重新长出来。

泠染道,这一大片彼岸花全是她的,她本身便是一株彼岸花,在彼岸寂寞了千千年。

(四)

忘川河时常不安宁,因为老有鬼魅偷偷渡河欲过得忘川彼岸。彼岸有大片大片开至荼靡的妖冶彼岸花。

它们放不下前尘亦或是为红尘所迷惑困扰。传说彼岸花能唤醒前世的记忆,它们便要不顾一切地渡过河岸来采摘一株彼岸花。

忘川河那一河的红色河水,皆是它们不悔不灭的执念。

那一日,又有家伙偷偷渡过忘川河,想偷采泠染专门为我铺的彼岸花。我咬咬牙,心道若他真敢动手,我便趁他不备一脚将他踢下河里去。

只是此番来的人与往日有些不同。他一身白衣飘摇,身上仙气渺渺。他就站在彼岸花海的边缘,半垂着头低低凝视着一株彼岸花,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他轻轻道:“想不到这鬼界,竟还能开出如此妖娆的花来。只是不知这花能不能炼出本君想要的仙丹。”

说罢他伸手欲摘花。

我心里一急,抓起地上一把泥沙便冲了出去,扔在他身上,叉着腰大喊:“大胆采花贼,快给本小妖住手!信不信本小妖一脚将你踹进这河里!”

忘川彼岸滋养彼岸花的泥土皆是黑色的。那白衣人被我抓的泥土一扔,洁白的袍子上赫然显出一块黑渍来。

他眯着眼看了看那块黑渍,蹙着眉头道:“你这小妖,倒也胆大。”

随即他抬头看我,却一愣。

我鼓着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他挑挑唇,笑道:“确实没见过你这么小的美女。”他伸手比划了下,我的身高却连他的腰都及不到。

我仰着头费力地看他。他一双眼睛很细长,如狐狸一般,长得也很细致;来彼岸偷花的鬼魅中,还没有他这般好看的。

他双目一转,问道:“这些花,是你的?”

我十分强硬,道:“就是本小妖的!”虽然这些都是泠染养的,但泠染的就是我的。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幽幽道:“这花还不如人有灵性,若拿人去炼指不定就炼得出来。”

练什么练?我一句都听不懂。遂我不满道:“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他蹲下来,手掐了掐我的脸蛋,笑问:“小妖,想不想随本君去天上?”

章四十五

(一)

我手指轻轻触碰着那株最耀眼的彼岸花,彼岸花随之摇曳了几许。我笑道:“泠染,还记得不记得,我当年给你留下的那封家书?”

彼岸花心幽幽亮了几许,浸出一点点红光。

那时忘川河岸的白衣男子笑睨着我,问我愿不愿意随他一道去天上。

我还一次都未去过天上,不晓得那是一番怎么样的光景。我有些好奇道:“你是天上来的神仙?”

他笑得更深了些,道:“本君是天上来的司医神君,住在药神殿。你这只小妖,不如随本君一同回去药神殿罢。本君定会好好将你炼上一炼。”

我心上一阵欣喜,道:“你要带我去天上练上一练?你是想帮我练成神仙么。”

他一愣,点头道:“正是,你去是不去?”

去!当然去!这等好事,我怎么能错过!但面上我仍旧很矜持,摸了摸下巴假装思忖了下,才老练道:“本小妖倒是可以随你去天上走上一走。这样罢,你先等等我,我留封家书便随你走。”

我见得多了,这里的鬼魅放不下尚在人间的家人,都会想方设法托鬼差往它们家里塞一封家书。而我眼下头一回离家出走,当然也要留家书一封。因为这彼岸大片的彼岸花铺成的柔软的地是我的家,泠染时不时跑过来与我掐架是我的家人。

但…我不晓得家书要如何写。

我问白衣男子:“你离家出走写过家书没有?”

白衣男子嘴角一抽,道:“不曾。”

我只好自己想。想了半天未想出,白衣男子便道:“你随便写几句就是,反正日后也再回不来。”

我瞪他道:“怎么可能会不回来!我只是去天上走走,又不是去那里住下!”

他垂下眼帘,笑着抖了抖袖袍,不语。

后来,我又思索了一番,扯下身上的一块衣裳,手指头蘸了蘸忘川河水,写道:“今日有个穿白衣服的男神仙想来彼岸偷泠染你的花,被我给逮住了。他说要带我去天上逛逛,正好本小妖闲得慌欲打算随他走一趟。你就莫要想念我,要是实在太想念我就来天上寻我,我顺带让你也逛逛。”我虽字写得有些弯扭,但我勉强还能认得出自己写的是什么。

我将布块挂在彼岸花的花枝上。

白衣神仙瞅了却不住地皱眉,指着上面的字问道:“为何上面如此多的圆圈?”

彼时我与泠染相识不长,我不会写字,全凭泠染教我。但字有那么多个,她又没能教我个透,遂还是有不少字我不会写。

若明面上直接说圆圈都是我不会写的字,会十分没有面子。遂我深沉道:“家书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能偷窥了去的。我这上面写的字,自然只有我的家人能看得懂。”

…其实我自己是看得很懂,但我不晓得泠染能不能真的看懂。

留下一封家书后,我便洋洋洒洒豪气万千地随神仙一道上天了。我想有朝一日,我亦能如他一般练成一个神仙。

(二)

忘川河上飘来湿湿·濡濡的风,扬起一些血红色的花瓣。散在空中的红光一闪一闪的。

我继续道:“我怎晓得,那一去竟是三载,三载你都不来寻我,我以为你都忘记我了。天庭也没甚稀奇,我将它逛了个遍之后索然无味,一心想着找个日子回鬼界找你,可就是不知如何回来。”

带我上天的白衣男神仙叫尧司,果然是天庭里的司医神君,果然住在药神殿。只是到了那里之后,我方才有种被诓骗的感觉。

药神殿十分宏伟,里面亦很大。尧司带我入药神殿后便让我钻进大殿正中央的一个炉子里。

当时我甚为欣喜,心道这男神仙心地不坏,我这才将将一上天来他便急着要帮我修炼。遂我乖乖爬进了炉子里。

那炉子里好大一股药味。

尧司唤来两名童子,让童子将炉子的盖给盖上。

炉子很宽大,我在里面来回打滚十分舒坦。可渐渐的,我的脚底下开始发烫,还越来越烫。我想,练神仙定是要吃些苦,待烫过之后说不定就上了一层境界。

遂我要紧牙忍着。

后来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往炉顶爬去。炉顶沉得很,我打不开,便在里面叫道:“神仙,我要烫死了,你快先放我出来凉快一下再练罢。”

外面没人回答我。一会儿才传出两个小童子的声音,他们细声道:“那只小妖为何那么笨,被药君诓到里面都还不自知。”

我在里面吼道:“你才笨你才笨!”我扒在炉顶盖上,双脚用力往外踢。

炉顶盖结实得很,但最终还是被我给踢翻了。我自炉子里爬出来时,全身冒烟。两小童子见了我,身体一抖便跑了。

见到炉子下面熊熊燃烧的火焰,我方才明白过来为何炉子会热。天上练神仙原来要如此练,还真有些新鲜。

我脚蹲在炉子沿口上,烙得疼,便麻利地自上面跳下来。可那炉子一歪,将我的脚绊了一下,害得我还未来得及跳便已经栽倒了下去。

炉子与我十分有默契,我一倒它也倒。

后待尧司回来时,只见大殿一片焦黑。他指着地上的空瓶子空罐哆哆嗦嗦地问我,那些仙药呢?

我瞅见他那凶神恶煞的面皮,有些害怕地摸了摸肚子。

之前药炉绊倒了我之后自己爆炸了,我衣裳被烧成了焦灰色,躲在角落里看着满地浓烟滚滚,被呛得好不凄惨。

我捂着胸口咳嗽了大半天,方才好受了些。后来肚子饿了,又没有吃的。我瞅见高高的柜台上面摆放着很多罐子,我爬上去捞了一个,发现里面全是一颗颗圆圆的丸子,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

我抓起一颗放进嘴里尝了一下,觉得味道委实不错,便多吃了好些罐。

(三)

在药神殿的炉子爆炸了几个后,尧司终于放弃了将我放在炉子里练神仙的念头。我亦觉得在炉子里修炼太苦了些。

后来我便只每日趁尧司不在偷偷往嘴里塞几颗丸子,然后再手里抓几颗,跑到后·庭里晒太阳。

一晃过了三载。这天上被我逛了个遍,已再无新奇之处。我唯一疑惑地便是,我离开鬼界那么久,如何都不见泠染上来寻我。莫不是她真的忘记我了?

我时常想寻个时机回去鬼界看一看,好好找泠染理论一番。我亦时常蹲在南天门的栏杆里边,忧愁地冲外面望,我没有云朵可以在天上骑坐,回不去鬼界。

后来待我忧郁之际,泠染总算迟迟上天来找我了。她是趁她哥哥魑辰没留意,偷偷自鬼界的通天塔跑上来的。

泠染一见我便将一块抹布气冲冲地摔在我的脸上。

我取下来细细端详了一番,那是我留给她的家书没错。遂我十分委屈道:“你为何早不来寻我?”

泠染嗤鼻子瞪眼,道:“弥浅,你告诉我你这上面写的什么,啊?”

我认真道:“写的家书。”

泠染叉着腰,道:“这上面隔一个字就是一个圈,你说说你写的是哪门子的家书。”

我端着抹布再看了一遍,这才发觉圈圈怎么比写的时候多了一些。我细声道:“泠染你那般聪明,我画个圈圈你也定晓得我写的什么。”

泠染听了愈加横生横气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无缘无故就消失了,就留下这么个破玩意儿。老娘研究了三年方才大致晓得你写的是个什么东西!”

我瘪了瘪嘴,不搭腔。泠染的七寸我知晓得透透彻彻,我不理她她比什么都难受。

果真见我不语,泠染立马软下声来,拉起我的胳膊将我转了一圈,道:“还好没有长瘦,这段时日在天庭可有人欺负你?”

这天庭上,混得久了,只要晓得我是药神殿的人,便没有谁欺负我。只是偶尔饿了抓丸子吃的时候被尧司发现了会被他追着打。

我安慰她道:“没有,我腰好腿好精神好,过得委实舒坦。”

泠染敲了我一下额头,道:“你是过得舒坦了,害得我整日担心你不明不白失踪了是不是走到哪里迷路了不知如何回来。”她说着眼睛就红了。

我细致观摩了下泠染,她却瘦了些,不过比以往更好看了。

为了弥补她,我拉着她在天上晃悠了一圈,也算长长她的见识。

(四)

彼岸星星点点的红光又多了起来。

我坐在最妖冶的彼岸花旁边,为她说故事。魑辰说,她总会醒过来;我亦是相信,她总会醒过来。

我呆在那里,不晓得过了多久。只晓得我讲话讲得声音都哑了,喉咙里一片灼热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