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师父问我:“都这么晚了弦儿还想上哪儿去?”

“嗝”,我道,“都这般晚了徒儿自然是去歇息啊。”我指了指窗外繁茂的树枝,又道,“师父在这屋里歇息,徒儿在那棵树上寻个舒适位置将就一晚便好。”

我将将走至窗台欲翻身下去,只听师父沉吟了下,道:“唔,今夜怕是要下大雨。”愣是生生将我脚步止住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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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七

(一)

我回过头去,哀怨地望着师父。

师父挑了挑唇,道:“弦儿不信?”说着他便伸出手指指了指窗外,又道,“已经开始下雨了喔。”

窗外袭进一阵凉风,我扭头向外看去,果真树叶里响起沙沙的响声,越来越大。

我忙关上窗扇,在墙角蹲下,巴望着师父道:“师父若不嫌弃,就让徒儿、徒儿在这里眯一晚罢。”不等师父答应不答应,我就先蹲了下去。

大抵是许久许久不曾睡个安稳觉了,此刻我与师父同在一间房里让我觉得十分安然。我连蹲着也感到阵阵睡意。

遂我将头枕在手臂上,渐渐阖上双目。

只是意识朦胧之际,脑海里闪过无数幻影。黄沙,狂风,嫁衣,喜轿…撕心裂肺的呼喊,欢呼雀跃的哄叫…

突然手臂上传来一股力往上抬。我霎时惊醒了过来。

我半眯着双眼抬头看。只见师父正逆着烛光弯下身来,一手拉着我的胳膊,一手却拂过我的眼角,轻轻道:“就这一会儿光景弦儿竟也能睡得着。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我亦跟着伸手摸上眼角。指尖潮湿。我对师父笑道:“徒儿没做噩梦,大抵是睡意浓烈困得慌罢。”

师父不由分说地将我拉了起来,道:“弦儿若真是蹲在那里一晚,怕是凉了些。”他将我拉至床榻边,又道,“上去躺着罢。”

我看着床榻有些怔愣,道:“徒儿惶恐。”

师父声音却沉了些,道:“弦儿连为师的话都不听了?”

“不是的,师父。”我忙解释。望了望美丽可爱的床榻,我心里辗转反侧,终于出声又道,“徒儿遵命。”

我乖乖顺顺地爬上榻,盖上被子躺下。

师父却兀自坐在桌前。清俊的背影映入我的眼帘,心头跟着膨胀了起来。我占了师父的床榻,师父不休息了么,是不是要打算一直坐到天明?

这下就算是闭上眼也无法再安然入睡了。

我心里头挣扎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出声问:“师父,徒儿、徒儿睡这里了,师父如何办?”

师父背影顿了顿,道:“无妨,为师不乏。”

师父与我一样,一同去参加泠染的仙婚,后又一同下凡走了很久的路,如何可能会不乏。怕他只是不想我这个徒弟担心。我看了看这床榻也还算宽,遂犹犹豫豫道:“若是、若是师父不嫌弃的、的话…”

师父转过头看,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我忙向里挪了挪身体,空出一半床榻,坐起来指了指外边一半,嗫嗫喏喏道:“师父、师父不嫌弃徒儿的话…就、就躺外边罢…罢…”

师父愣了好一半天,随之浅浅地笑,笑得满室生辉。

(二)

见师父不应声“好”亦不应声“不好”,只顾看着我笑。

我心下洼凉了一片。师父定是在嘲笑我不知好歹,竟能说出这般不知礼数的话来,他也肯定是嫌弃与我一起躺的。

我便又道:“师父若是嫌弃,那便一直坐着罢。”我拉过被子,再又躺下。不晓得怎的,这话连我自己听起来也是酸酸的。

哪晓得师父竟轻笑出声。随即他单手一拂,熄灭了蜡烛。我眼前一黑。

一阵桃花香沁鼻,师父竟愿意在我身旁躺了下来。他叹笑道:“弦儿是女子,与为师躺一起也不怕为师坏了弦儿的名节。”

我心又开始一阵一阵的悸痛,道:“名节是什么又吃不得。若能换得师父一夜安寝,没有了就没有了。”

“弦儿”,师父拉长了声音,道,“莫要再说这些。”

“啊?”我回过神来,有些惘然。将将我说了什么?

师父吁了一口气,低低道:“为师怕忍不住…”他没再说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我却发觉我还是了无睡意。我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师父,虽然很黑只能隐隐看清轮廓,我突然想,我是不是舍不得睡了。

“弦儿在看什么?”师父忽而出声,将我吓了一跳。

我忙侧回头去,结结巴巴道:“没、没没看什么。师父、师父怎么还未睡?”

师父却道:“弦儿不是也还未睡么。”

“我、我我是在想…”

师父声音很轻很柔,道:“在想什么?”

我脑子灵光一闪,道:“我在想师父带徒儿下凡是来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任务要完成?”

师父却轻轻笑道:“没什么要紧的事物。为师只是想带弦儿下界散散心,不做神仙,做几日踏实的凡人。”

不光心里悸痛,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似被灼烧了一般,疼痛。我喃喃道:“弦儿何德何能…”

师父不语。

闭眼之际,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自榻上坐了起来。

师父似被我惊扰到,道:“弦儿怎么了?”

我伸手摸了摸师父身上,感受到师父浑身一震;我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我…我将床榻让与师父一半,竟、竟忘记了将被子也让与师父一半!

我忙将被子拉过来盖在师父身上,道:“徒儿没有想到师父怎么不说,不盖被子就这般躺着不凉才怪。”

好一会师父才暗哑道:“弦儿有心了。”

与师父一同盖上被子,被窝里很快便暖和了起来。我双手安放在榻上,安心入了眠。只是手心,像被人捂着一般,一夜都很滑很暖。

(三)

我这一睡却是睡得久了些。待我惺忪睁开眼时,房里一派明亮。

一只水杯递到了我面前。

我揉了揉眼,还有些涩乏,伸手就接过水杯往嘴边送去。喝罢两口水,清水沾湿了唇,唇边有些凉凉的。我便张了张口,嘟了两口气。

边上伸过一只手来,我便顺手将水杯递了回去。

我伸手抓了抓脸上的头发,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又不晓得是哪里不舒服。后来左右上下眯着眼四顾了一下自己,才发现原来是衣服垮了,衣领滑到一边肩膀上,勒得我另一边脖子不舒服。

我费力将衣服拉了回去,摸摸肚子叹口气,嘟道:“唔,好饿。”

“弦儿都睡过午后了,怎能不饿。”

“哦,已经午后了么。”我阖着双目歪了歪脖子点着头,道,“可我是神仙,你晓不晓得我是神仙,不会饿得这般难受的…”

“这个为师自是知道,为师有桃花糕,弦儿要吃么。”

“弦儿的桃花糕,为师不吃。”我想了想似乎不对,又改口道,“为师的桃花糕,弦儿不吃。”

…为师…弦儿…桃花糕…我搭着脑子晃晃悠悠了好一阵。

为师…为师…为师?!

“师父?!”当下我一个激灵,揉了揉眼赶走了瞌睡,惊悚地抬眼望去。

我心肝儿一阵猛缩。见师父正弯身低着眉眼笑睨着我,道:“嗯,是为师。”他手里还捻着一直水杯!

莫不是…莫不是将将是师父递水给我的?!完了完了,我猛敲了一下自己的浆糊脑子。我好大的狗胆,竟然让师父来伺候我喝水!

我缩着脖子忙自榻上爬起来,惶恐道:“徒儿不知是师父,徒儿有罪!”

我十分慌急地起身,将将往前挪一挪步子,怎知脚一下不慎踩住了自己的裙摆,身体竟毫无预兆地就直接栽倒下榻去!

摔一跤不打紧。要紧的是榻前现下不还立着师父那尊大佛么?!

(四)

“咚”地一声,水杯落在了地上,里面剩了点清水亦洒在了地上。

随之一声闷响。

一阵晃荡之后,怔怔地盯着眼前一片黑色缎裳,我愣是回不过神来。眉心一片温温的柔软。

良久身下才传来师父隐忍的声音:“弦儿摔到了没有?”

随着说话声,我眉心上的气息一呵一呵,腾起一股酥痒,一直蔓延到了心尖。我看了看四周,边上躺着那只水杯。师父…我才领悟过来,我、我竟压住了师父还将他压倒在了地上?!

可能是饿得太久了的缘故,我忽然全身没了力气。如何爬都爬不起来。

只听师父道:“弦儿再乱动的话…”

将将手一撑起来,听师父如是一说,又软了下去,再压了师父一回!

我忙抬起头去,不想鼻尖却蹭过师父的下巴,磕了一下。我真想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平日里不是很利索么!

我抬眼紧张道:“师父,有没有被磕到,疼不疼?”反正我鼻子是很疼。

映入眼帘的是师父那张一张一噏的薄唇。看起来水水润润的,我竟移不开眼了,兀自咽了下口水。

薄唇轻启,道:“为师是怕弦儿鼻子疼。”

我只顾盯着那一方红润,喉咙有些发紧,道:“弦儿皮糙肉厚,不疼不疼。”

过了一会儿,师父沙哑着声音忽然问我:“弦儿在看什么。”

我又咽了一下口水,道:“弦儿好饿。”

我头埋在桌上,啃着几碟桃花糕。时不时拿眼偷偷瞅着师父的脸色,还有、还有他的唇。

不晓得我是如何自地上爬起来的,只晓得我好饿,若是再不起来就怕要忍不住往师父的嘴上啃去了。

我怎可以对师父做出如此犯上作乱的事情来,于是仅存的一点理智让我没去啃师父的唇,啃起了桌上的桃花糕。

…但我却似着了魔一般…想啃师父的嘴唇…无论如何都想…

与师父在一起,我就觉得状况特别多。手脚不麻利一不小心就磕磕碰碰,嘴巴不机灵除了吃连说话都说不好。若是师父一件件追究起来…不敢想我还能活多久。

吃罢了桃花糕,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嗝。

师父坐在一边看着我,笑道:“弦儿吃饱了?”

我凄凄地看了看师父,默默垂头,道:“吃饱了。”

师父又道:“弦儿嘴角沾上东西了。”说着他便朝我伸出手来。

我幽幽瞥了瞥那只手,顺手抬起自己衣袖往嘴上一抹,瓮声道:“师父,徒儿擦干净了。”

师父顿了顿,却轻轻笑出声来。

章七十八

(一)

我收拾收拾了面皮,正好昨夜的那个小厮端着饭食敲响了门进来了。他有些局促不安地将饭食放于桌上,道:“这些、这些是公子点的吃的,二位、二位请慢用。”

出于礼数,我笑了笑,道:“有劳小哥。”

“应该、应该的。”小厮扭头便匆匆出了门。

我还未回得过神来,师父坐在桌前,幽幽道:“不是说了,弦儿不可随便对人笑么,竟忘了?”

“哦。”我闷闷应了声。师父不让我对别人笑,那我对他笑时他为何不说。

“弦儿,过来坐。”

我便又走了过去,坐在师父身边。

只听师父道:“弦儿想对他人笑也不是不可以。”说着他便又伸出指尖触了触我的眉心,又道,“换了样子便可以对他人笑。”

我凄楚地望了师父一眼。他老人家定是又给我换了张面皮…

师父嘴角总算有了些笑意,道:“在为师面前弦儿还是原本的模样。在他人面前便不是。”他兀自盛了一碗饭,放在我面前,“吃罢,将将几块糕点哪能吃得饱。”

看着师父亲手为我盛的饭食,我动了动喉咙,道:“师父,徒儿不敢。”

师父却挑了挑眉,半分戏谑道:“弦儿还有什么不敢的?”

师父说得是。敢的,不敢的,我都做尽了。那我还怕个甚?我稳住心神,端起面前的碗,便开始扒饭。

师父几次提醒我道:“夹菜。”

我便戳着筷子去夹菜。

师父叹了叹,道:“弦儿在为师面前总是这般生分规矩。真是为师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了?”

我顿了顿筷子,抬头道:“是啊,徒儿自然要谨遵师父教诲。”

师父突然伸手,拈住了我脸颊的一粒饭粒,笑道:“那为师是不是曾说过,与弦儿一同下界来,是想过几日凡人的踏实日子。”

我口中包着米饭,道:“是啊,师父是曾说过。”

师父拿他那细长的双目定定看着我,道:“那这几日弦儿可以不将为师当师父。弦儿想什么做什么皆不必顾着为师。”

一口饭没咽得下,我差点噎死。我喝了口水顺了口气,道:“师父是徒儿的师父,岂是说不做师徒便能不做的。”

师父两指敲着桌沿,悠闲道:“弦儿不是谨遵为师的教诲么。”

…我忽而觉得师父是有意算计我的。不过,若是这几日不做师徒,那我可不可以就…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不用顾忌他是我师父。可他终究是我师父。

我沉吟了一下,道:“徒儿真的可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师父绝不怪罪?”

师父笑了笑,道:“弦儿想做什么皆随心意。”

(二)

我拿过一只碗,盛了满满一碗米饭,放在师父面前,道:“吃,师父、师父…全部吃干净。”我缩了缩脖子,瞟了两眼师父,看他能不能对我发火。

师父先是一怔,随即笑道:“为师已然用过午膳,弦儿就不怕将我撑坏了。”

有了师父话在前,我胆子肥了不少,戳着筷子便往师父碗中撂菜,道:“师父难得来一回人间享受凡人的滋味,食饭不必再食七分饱,要食十分饱。十分饱方才圆满。”

“弦儿说得有理。”师父他老人家就真的捧起了碗筷,开始与我一同吃饭。

那一刻我心里也圆满了。

用罢午膳后,我与师父一齐出门。先在城里逛上一圈。

将将下得客栈大堂,大堂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可他们皆在看见我与师父走下楼时,愣住了,只听得见喉咙咕噜咕噜滑动费力咽下饭食的声音。

我有些气闷,怎会不晓得,这些凡人又在觊觎我师父的模样了。

那个腼腆的小厮正守着柜台,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欲与我们致歉。可他在看见我时,却也愣了愣。

我忽然想起,师父为我变换了容貌,这小厮怕是不认得我。

师父手指轻轻动了动。小厮便立马回过了神来,又如平常那般指了指那些愣神的客人,对我们赔笑道:“二位、二位莫要介意,这几日客栈人是多了些,所以、所以有些杂。”

哦对,这客栈注满了客人,难怪下面有如此多人。

我便问小厮:“为何这几日如此多客人,街上也如这一般热闹么?”

小厮道:“二位是刚来这京都罢。”

京都?我与师父来了京都?

见我点头,小厮便声音低了些,又道:“难怪二位不知道,再过几天,我们卫国的太子将要迎娶太子妃,所以各个地方的客官们都想来京都瞧一瞧热闹。”他说话时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我未多问,而是叹道:“那是喜事啊。”

小厮没再说话。

(三)

出了客栈,我不由得出声问师父:“师父你绝不觉得将将那小哥提起太子迎娶太子妃有些不大高兴?”

师父道:“怕是这个中有些许缘由罢。”

我又问师父:“师父你晓不晓得那太子妃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