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神智恍惚之际,有人绑住了我,将我绑得死死的丝毫动弹不得。我那才渐渐恢复了过来,心如死灰。

是师父的那帮仙友止住了我。若当时任由我疯狂下去,指不定会入了魔障成为堕仙。最后待天君走了,仙神散了,他们却未离去。而是安安静静地陪着我在无涯境下坐了三天三夜。

三日后,我拖着早已无知无觉的身体,如视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捧着师父的衣袍,任由他们将我送回了昆仑山,将师父的衣袍安葬在他最喜欢的桃林里。

我便一直蹲在师父旁边陪着他,哪里也不去。

风神吁了一口气,唤回我的神思,道:“真是对不住小徒弟,我不该说起那些。”

我笑了笑,道:“说起不说起,往事皆不会有所改变,变的只会是人心而已。风神大哥莫要自责。”

风神跟着笑出了声来,话里却禁不住的哀凉,道:“小徒弟果真是长大了不少亦老成了不少。不晓得卿华见此光景会不会开心。”

我没说话,他又兀自道:“大抵不会开心。”他看着我弯起了眉眼,“卿华良苦用心养了七万年的小徒弟,眼看算是见着了些起色,不想他人却已经不在了。小徒弟也没能如他所愿欢欢喜喜地过日子。”

我侧开头去,低声道:“莫要再说了。”

(三)

风神却自顾自道:“诶小徒弟,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七万五千年前的事情。”

我愣了愣。他叹了口气,又道:“嗳你定是记不清楚了。那时卿华头一回领兵打战与魔族抗衡,他才当司战神君没多久,如此一闹腾害得我们哥儿几个为他捏了一大把冷汗。还好他是胜利了,只是回来时只剩下半条命。想来那魔头亦是厉害得紧,卿华身上的伤可都是些致命伤,我们都很纳闷,为何他还能走得回来。”

我安静地听着风神顿了顿继续道:“后来我们探东探西才发现,大战后卿华落入了鬼界,被鬼界的一只小妖给救回了性命。”

风神冲我眨了眨眼,道:“当时卿华板足了气势,不许我们去惊扰小妖。他要等着小妖慢慢长大。”

我双手捂着了脸,垂在膝间。

风神道:“那时年轻,哪里听得住卿华的告诫。难得卿华看上了一只小妖,我们自然是想方设法地摸去鬼界想一瞧究竟。”

“你猜怎么着…那小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笨拙可爱,我们几个神仙站在她面前,她愣是将我们当成了采花贼,以为我们想偷她的彼岸花。结果她横着自己那小小的身体,硬是要将我们几个往那忘川河里推。”

“后来啊…小妖爱上了他人,竟愿意为了他人去跳那断仙台,你说傻不傻。卿华虽什么都未说,但我们都晓得他有多在意。不惜一切开启昆仑镜触犯天条,狠了命地要将小妖救回来,亲自去保护她。”

“只是在昆仑山的七万年,他竟能忍得住,将一切瞒得死死的。兄弟几个见面时,时常唏嘘劝说他,莫要再等莫要再等,都等了七万年了花儿都早该谢了。可惜他就是不听我们的,仍旧跟个闷葫芦似的,闷得很。”

“还好河神大婚那日,他总算带着小妖来见我们了。只要见了这几个兄弟,那便意味着他这一辈子就只认定小妖。我们还以为,他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只是可惜…”

我闷闷打断他,道:“求求你,别说了。”

风神默了默,随即慌张道:“啊呀小徒弟莫哭,我不说就是了,不说就是了。”

我道:“没哭。”

风神不罢休,道:“声音都哑了还说没哭。”

(四)

我不得不承认,风神是个话篓子。一打开闸门,就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了。不管我爱听不爱听,他都会说,关于师父的一切。

有些话我晓得他是特意说给我听的。生怕他不说我便会忘记了一般。

诚然,鬼界遇见我师父一事,的的确确是近来看昆仑镜时才想起的,我亦的的确确似那般无情无义没心没肺。

或许,就连他们几个上神亦是在为师父不值罢。摊上我这么个无能的徒弟,还要拼了命地去保护,不值。

我自己也知道,不值。丁点儿也不值。

罢后,我装傻充愣地问风神,为何要告诉我这么多。

风神无奈地耸耸肩,道:“不晓得,一说起这些就收不住了。”

我便笑道:“你是怕我忘记了罢,怕我忘记了我师父。”

风神一愣,眯着眼道:“小徒弟何时变得如此聪明。”

总是会有人不信我,不信我生生世世能记得师父。但那又如何。能支撑着我消遣这万万年仙尘的念头是我师父,能花万万年时间来想念我师父和等待我师父,为何会忘。

我微微挑起唇角,任风拂乱我的发丝。万万年,我师父总会回来。我总能等到他回来。

风神忽而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叹道:“我本想夸赞小徒弟一句聪明,奈何小徒弟还是如此笨。莫要乱想,都是逗你的呢。卿华走的当日,若不是经人阻止,怕是小徒弟早已遁入了魔道。如此狂烈痴傻,谁会担心你忘记了卿华。我们真正该担心的是,你忘不掉,倒是一直束缚着自己。”

我侧头躲开他的手,笑道:“我现在好得很。”

风神道:“你要真的好,那才好。”他顿了顿,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诶小徒弟我们莫说这些了,你晓不晓得魔界生了个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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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百十三【第一更】

(一)

风神道:“你要真的好,那才好。”他顿了顿,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诶小徒弟我们莫说这些了,你晓不晓得魔界生了个太子?”

我摇摇头,表示不晓得何时魔界生了个太子。还记得上回入魔界时,只见到过一个挺着肚子的妖妇,还吸走了我的仙气。

当时我便诅咒她,她的孩子要胎死腹中,一辈子都生不出来。

还好妖妇未将我身上的仙气吸尽,只是吸了一大半地时候惊恐地跳离了我,似害怕我身上有什么克她的东西。

如今想来,却是明白了一些。我虽修行了七万年,但平日里懒惰非常,身上哪有什么浑厚的仙气,若是被那妖妇吸走了一大半怕是大多做不成神仙了。可后来回昆仑山之后却没事。

大抵是我身上有上古神族的神力罢,所以才将那妖妇吓得哆哆嗦嗦。若不是被她吸走了平日里修行的微薄仙气,身体里边隐藏的神力又哪会那么快被激发出来。

只是魔族生了个太子,倒是很稀奇。莫不是那妖妇吸了我仙气后,肚子里的孩子活过来了?还是魔族头头逃出东皇钟的那段时间里又在哪个女子身上重新拨了一次种?

见我疑惑,风神便八卦地凑近了些,道:“上回魔头被关进东皇钟之后,小徒弟你唤来狱蝶一直将自己和卿华紧紧裹住,肯定是不晓得,那魔族的妖妇忒大胆,知晓自己的夫君被困东皇钟之后,居然敢只身偷偷摸摸地潜到无涯境下,痴心妄想地想探望魔头。”

没想到,那妖妇虽毒蝎了些,倒还是只重情义的魔。

风神继续道:“她看也就看罢,不想跪于东皇钟下却大声哭了起来,一下就被无涯境的弟子发现了踪迹。那时她便挺着个大肚子。嗳,到底还是东华心善,没将此事通报天君,也看在那妇人是大肚子的份上,没取她性命。”

我接话道:“所以她回去了就生了?”

(二)

风神双目闪闪,道:“生了生了,生了个太子。不知东华如何看出来的,说那妖妇的肚子原本是个死胎,后沾了仙气才勉勉强强活了过来。只是不想一回去魔界孩子就出生了,也该算她有运气。”

沾了仙气…那妖妇吸的就是我的仙气。竟真将她孩子给弄活了。

我问:“那魔界如今动静怎样?”

风神呔了一声,道:“还能怎样,魔头此次被关东皇钟待他再有能力出来怕不止七八万年。魔族自是乖乖顺顺地退回到魔界,不敢再造次。且看这回魔族太子如何罢,他若想随他老子一样,看我们不趁他未长熟之际给他魔界来一个先下手为强。”

眼看天际渐渐露出了鱼肚白。这才发现,风神已不知不觉在这里侃了半夜。我不禁笑着调侃他道:“喂风神大哥,你一晚上的风都撒我这里了,就没去其他地儿撒撒夜风?”

风神回味过来,拍了拍自个大腿,悔恨道:“哎呀怎么天就亮了!昴日星君这也起得忒早了点儿!”

风神拾掇起面皮,赶紧招来自己的祥云,整理了下衣摆,道:“不说了不说了,小徒弟你看这一闲话起来就误了时辰。咱改日再聊改日再聊啊!”说着也不等我回他一句,便衣袂飘飘地离了去,大抵是还想赶着去撒黎明前的最后一回夜风罢。

我独自在祥云上又坐了一阵,直到天际缓缓升起红艳悱恻的朝阳,晃花了我的眼。风神与我说了那么多,我忽然觉得自己轻松了,心里少了压抑和沉甸。

以往师父的事情,我不知道的有太多太多。如今全部知道了,反而能安安然然地等着他。待他回来了,我仍旧是要与他一起并肩走到天边的尽头,看天边被染透的美丽云彩。

天色亮开了去,我自祥云上站了起来,捏了个决,往昆仑山回去。

只是不想,还未到昆仑山,我便瞧见山头上盘旋着祥瑞闪闪的仙气。莫不是昆仑山来了什么贵客。

待下了祥云落得脚,看清楚了才知道,这贵客不是别人正是泠染与墨桦夫妻俩。眼下他们正坐在树下的石桌上,由大师兄陪着喝茶闲话。

(三)

见我回了来,大师兄面皮上挂着温润的笑,多斟了一杯清茶,道:“小师妹何故现在才回来,客人都等了许久。”

这几百年,泠染从未亲自踏上过昆仑山,如今着实是吓了我一跳。

先前未想得通透,一心沉浸在师父的过去里,那时我其实心里头是怨恨魑辰的,即使他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亦是怨恨着他的。泠染是他的妹妹,我心胸那般狭隘,自然是或多或少地连她也一起怨恨了。

所以,就算她一直遣鬼使遣墨桦来昆仑山邀我,我皆一心决定不再踏入鬼界。我想她定是与我一样,心里有着解不开的结,所以也一直未亲自上昆仑山来。

一时间,我与泠染双双对视,忽而觉得既酸涩又尴尬。我愣杵在原地,没走过去。

泠染先回味过来,淡淡笑了笑,道:“弥浅,别来无恙罢。我们过来时未先递上拜帖,亏得弥浅大师兄宽宏大量放我与墨桦进山来,不想你却去了北极几日未回。今早总算是等到你回来了。”

我道:“嗯,是去了一回北极,回来时辰晚了些。”我没告诉她,我当天就离开了北极,兀自在祥云上睡了几日,然后飘到了人间。

若是换作以往,我定会将我去北极去人间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泠染,只是现在到底是生分了,她有她的心事我有我的思绪。我怕我说得多了,倒让她觉得我啰嗦。

我俩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之后,便沉默了。找不到话来说。大师兄招呼我过去,让我好好陪客人,他自己却走开了。

泠染喝了一口茶,神色飘然地眯眼看着远处的峦峰,道:“昆仑山下了三百来年寂寞的雪,而今总算是融化干净了。”

我手捧着茶杯,茶水的温度自掌心传来,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泠染侧过头来看着我,轻轻问:“昆仑山下雪的时候,弥浅你…过得可好?”

我手蓦地一僵,硬是挤出个安然的笑来,道:“甚好。”

(四)

“你过得好才怪了”,她垂着眼帘道,“弥浅本生在鬼界,鬼界不会下雪。下雪天弥浅定是很不适应。上回好不容易来了回鬼界,却什么都不听我说,失魂落魄地跑了,这如何能好?”

我没答话。

她便又道:“听你大师兄说,自鬼界回来后便一直躲着后山,后山下着大雪,你在里边躲了三百年,这如何能好?”

我忍不住道:“一个人在里边安静些。”

泠染动了动唇,不再发一言,而是兀自灌着茶水。一旁的墨桦见她不停地喝茶,蹙起了双眉,低低唤了她一声。

她这才反应过来,住了手。

后来渐渐茶凉了,撂在手里就浸凉得慌。我站起身来,想去另外再煮一壶茶。

泠染见我要走,叫住了我,道:“弥浅你是不是日后都会一直这般不待见我?”她的话语里有几分焦躁和气急,憋着些委屈的颤音。

我抬眼看着她,却见她眼睛都红了。大抵是将将喝茶水喝得太猛呛着了。

我便笑道:“泠染与墨桦可是我昆仑山的贵客,如何能不待见。你们想来喝茶,这壶茶已经凉了,我再去换壶热的来。”

“我才不是想来喝茶”,泠染犟声道,“弥浅你先莫走,你听我把话说完,随后你想如何便如何罢!”

我顿住了脚步,手里攥紧了茶壶的手柄,轻声问:“那你想说什么。”

泠染默了默,道:“我承认我十分懦弱,这三百年来一直不敢上昆仑山来寻你,其实就是害怕你像现在这般对我冷冷淡淡不理不睬。”

我动了动唇,道:“哪有。”

她继续道:“弥浅你也老实承认了罢,到如今你还是在怨我对不对?因为我兄长害死了你的师父,所以你亦打算一辈子都不与我来往了,要与我绝交是不是?”

章百十四【第二更】

(一)

她继续道:“弥浅你也老实承认了罢,到如今你还是在怨我对不对?因为我兄长害死了你的师父,所以你亦打算一辈子都不与我来往了,要与我绝交是不是?”

这话自泠染口中说出,让我忍不住惊了一惊。我从未想过要与泠染绝交,从未想过。

只听泠染声音飘忽了些,又道:“我又何尝不是怨过你。一直不来昆仑山,除了害怕,却也是在怨你。那日,你非得要我兄长带你去战场,亲眼所见他的所作所为。若是、若是你没去…我晓得我这般想很自私很狭隘,但若是你没去,就不用眼睁睁看着他对付你师父…那他也不会有消失的理由…他之所以了无踪迹,那是因为他知道再也无法呆在你身边出现在你面前。”

既然如此,那魑辰为何要那么做,为何?

泠染似晓得我的心思,道:“兄长他有他的执着,别人虽看不出,他表面上亦一直是一副风光倜傥的模样,但内心里比谁都倔。所以,他就那般消失了,杳无音信,我如何能不怨你。”

“我在鬼界苦闷寂寞了三百年,如今总算是想开了些,鼓起勇气上山来寻你一回,将一切都说清楚”,泠染背对着我坐在桌边的石凳上,低低再问,“弥浅你肯原谅我兄长么,你肯消气么?我与你做了几万年的好姐妹,如今还想继续与你好下去,你且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要铁了心与我断去来往?”

我自然是不想,一点也不想。怨归怨恨归很,况且已经过了三百年,早就看开了想淡了。我已经失去了师父,如何能再失去泠染。

然还不待我说不想,泠染又兀自道:“弥浅晓不晓得,在问这个问题之前,我就已经做好决定了。”她忽然笑了两声道,“罢了罢了,还是我先服软一回罢,弥浅向来嘴巴硬。我果然是不能失去弥浅,如何都不能失去。所以,就算弥浅你亲口说要与我绝交,我亦是不会罢休的!”

(二)

晨风悠然地吹。吹得我的世界里,一片安宁。

我一忍再忍一忍再忍,却还是忍不住瘪着嘴,咬住了唇,让泪珠子滚落了眼眶,顺着下巴沾湿了衣襟。

我就那般背对着她,一直用袖子揩面皮。

许久之后,泠染才声带哭腔地道:“弥浅你倒是说句话呀,到底好还是不好?”

胡乱地抹了一把鼻子,我道:“泠染,我在桃林里酿了些桃花酒,埋了有些年头了,只可惜味道不是很好,你可想尝一尝?”那是苦的桃花酒,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喝,想与泠染一道喝。

身后传来泠染的一阵抽泣声,她道:“想!想!”

我转过身去,与泠染一起又哭又笑。

墨桦贴心,揽过泠染的肩头,拍着她的背轻声哄她道:“染儿,小心身体。”

泠染的眼泪鼻涕全一股脑往墨桦身上揩,眼巴巴看着墨桦道:“不碍事不碍事,只此一次,让我与弥浅喝喝酒好不好?”

我禁不住笑出声来。以往泠染志气硬得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何时需问他人意见,眼下却对墨桦软声软气。

见我赤?裸裸地嘲笑她,她却只红了红脸,欲言又止。

倒是墨桦一直很淡定,只笑着与我道:“这三百年来染儿一直郁郁寡欢,现在总算是心结都解开了。只是染儿近来身体微恙,喝酒就在屋子里喝罢,外面风大得很。”

“身体微恙?”我看着泠染问,“你怎么了?”

泠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大好意思地别过头去,瓮声瓮气道:“唔,你问他。”

我又看向墨桦,见他笑得如狐狸一般好不得意。他道:“还是让染儿告诉你罢。”

不得不说这夫妻俩,一个比一个会卖关子。我想也不急,外边风大就先让他俩去屋子里,我一人去桃林取坛子酒来。

(三)

见我抱着一大坛子酒回来,泠染与墨桦就神色各异。一个兴奋一个深忧。

我不晓得墨桦在忧个什么,难得我与泠染几百年未见想趁机喝个痛快,他也忒不知情趣了点。

这不还没喝呢,墨桦就叮嘱泠染道:“染儿,不许喝那么多酒。”

泠染冲他吐了吐舌头,道:“今日开心,我只喝几杯就好。”

我拿出了酒杯,满上,对墨桦戏谑道:“真行,存心想我眼红是不是?”

哪晓得我无心的一句玩笑话,却让两人沉默了声。我忙又道:“我说笑呢,你们莫要当真。”

泠染伸手端起了酒杯,看着里面的酒水怔怔出神,忽而轻幽道:“弥浅不用说我也晓得,想必是心里寂寞苦涩得不得了。”

我淡淡笑道:“哪里,不过是多等些年岁罢了。”

“还能等得回来么。”

我道:“为何不能。”

不晓得泠染是受了什么刺激,她静默了下,随后朗声道:“好,弥浅说能等得回来那便能等得回来!我陪弥浅一起等!日后除了墨桦这人以外,只要是有我泠染一份必定也有你弥浅一份,就算将来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也得唤弥浅你一声‘娘亲’,弥浅你答应是不答应?”

她如此一说,我眼眶就经不住红了。我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好!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

“我何时耍过赖!”泠染霎时又变得老气横秋了起来,侧眼与墨桦横声道,“这次你不得拦我,你拦我我就跟你急!我要与弥浅不醉不休!”

我瞧见墨桦一手抚额,莫名地抽了抽嘴角。

说罢泠染便仰头将那杯酒喝了个干净。哪晓得下一刻,她眉头一皱,又尽数喷了出来,大叫:“喂弥浅,这是什么破酒?!怎的如此难喝?!”

(四)

泠染一句话戳到了我的心坎里。我看了看她那夸张的模样,很不服气地端起一杯喝了下去。

我憋着一口气,将酒咽了下去。

…这桃花酒撂我手里,虽没酿出个桃花酒该有的味道,亦涩苦了些,但还不至于一喝就喷罢。

我沮丧地看着泠染,道:“有那么难喝么,起码也在地下埋了两百多年,怎么都算是一味好酒了,你就别挑了。”

泠染给墨桦送上一杯,贼笑道:“来来来,你也尝尝。”

墨桦喝后却挑眉道:“倒是酿出了一味烈酒,还不算差。”

难得墨桦如是说,我霎时腰杆硬了起来。

“真的假的?”泠染似信非信,跟着又沾了一杯,品味了良久才眯着眼道:“咦,果真没第一回那般难喝了。”

我与泠染皆不是会品酒的人,凡是甜的醇的酒就好喝,辣的涩的酒就不好喝。三两杯酒下肚,人就有些飘飘然。后来我与泠染也不管辛辣不辛辣,全凭着一股子豪气将酒往口中灌。

我俩的声音吼得一声盖过一声,吼的尽是些陈年旧事,杠得急了就互相拆台,拆到后来两两相顾哈哈大笑。就是要这样,吼要拼尽力气吼,笑亦要拼尽力气笑,方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