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在哪里学过的一句佛语。佛语曰:伸手不打笑脸人。先不管灵验不灵验,我侧过身体来,面对着他俩,脚板在地上蹭了几蹭,便咧嘴嘻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还真莫说,那句佛语倒真不是诓人的。两位神仙见我笑了,愣了一愣,随后眉目就渐渐变得和善了起来。其中一位问我:“你是哪家童子?”

他们将我当成了童子,我想了想,接口道:“唔,我是药神殿的童子。”

两位神仙觉得稀奇了。大抵是不曾料到有朝一日药神殿的司医神君会遣童子过月老宫来罢。

我听药神殿的仙童私下与我说了,说是狐狸大人在三界被誉为最顽固最能守得住寂寞的一株铁树,连天君亦这般说他。因为至今他都未曾和哪位女神仙走得近过,更没有和谁传出一些羞人的八卦来,一直干净得很。

两位神仙一听我是药神殿的,自然是对我十分和气。他们道:“哦原来是司医神君坐下的童子。不知今日神君遣童子来此地是为何事?”

看着两位神仙晶晶闪闪的双目,我不得不承认,不光是我一人爱听闲话闲事,这两人该是与我一般好这口。

我想了想,认真道:“唔,我们神君让我来向月老问问,那个姻缘线的事情…”

两位神仙道:“啊呀真是不巧,月老将将才出门,小童子你带柬帖了没有,回头我们可以将柬帖交给月老替司医神君带个话。”

我忙摆手,道:“不急不急,月老出门了也不急,神君说了让我在这里候着待向月老问清楚了才能回去。那个请柬…哦我们神君将将亦是出门去了,走得急,忘记写柬帖了。”月老不在,不在才巧啊。看来我来得很是时候。

“哦,这样啊…”两位神仙显然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办了。

我又巴望着他们,道:“不如…两位神仙先放我进去好不好,我进去坐着等。你们不晓得,我一人在外边就已经站了许久许久,神君交代清楚了,月老不回来我就不能走。”

两位神仙果真是菩萨心肠,我将平日珍藏的丸子发给他们一人一颗之后,他们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放我进去了,还叮嘱我莫要乱跑。

(二)

时至傍晚,我颓然沮丧地离开了月老宫。

走出去时,两位神仙见了我便道:“诶小童子,我们月老还未回来呢你怎的就要回去了?”

我瓮声道:“唔,我想我们神君是回药神殿了,我先回去拿了神君的柬帖再过来会好一些。”遂神仙未多做怀疑,便放我离去了。

不得不说,我今日来月老宫那是一无所获。

原本,我是想寻狐狸大人的红线的,然后将他的与我的绑在一起。那样的话,我就可以一直和他在一起。

狐狸大人不要女神仙,只要我。

只可惜,好不容易进去月老宫了,亦好不容易寻到了红线谱了,就是没能寻到狐狸大人的红线与我的红线。

我没想到,那个什么红线谱上,每一根红线头头都现着一个名字。那些字写得繁杂得很,我一个都不认识。

我偷偷将那红线谱搬进一座园子里,细细研究了好一阵,奈何就是不知道该栓哪两根。我着急了,便随手逮着几根拴在了一起,想了想不对,又拆开了来。

万一,万一我随便栓的那几根红线里,恰恰就将我的狐狸大人栓给了别人,那可怎么办!

后来我胡乱栓了几回,也都拆了,没敢真的栓。

我努力的很久,但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了。然正待我欲将月老的红线谱搬回他屋里时,园子里不知从哪里凭白刮起了一阵风。

这风刮得忒是时候。我手里的红线谱经风一捣腾,变成了一团乱麻。我赶紧伸手去理了理,不想却越理越乱。

恰逢这时,那边响起了脚步声还有低低的谈话声。

有人往这边来了。遂我不再去管那被吹乱的红线,端起红线谱便往月老的屋子里奔去,然后将红线谱放回了原本的地方,从窗户里爬了出去。

走在路上,我忽然觉得很寂寞。

我承认,我喜欢我家的狐狸大人,十分喜欢。唔,我想一直与他在一起。可是回头看看我自己,还长得这般小…我就是害怕我还未长得大,狐狸大人便会与别的女神仙在一起了。

走着走着走得累了,我便爬上天边的一朵云团,坐在上面。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狐狸大人的呢,我不记得了。反正我觉得我是情窦初开了。嗳这才愁人,我突然好想自己能快些长大,再快一点…

(三)

正在我心伤之际,身后有人唤了我一声“浅浅”。

我回过头去一看,见是尧司。他正与一位男神仙站在一起,细细笑语了几句。那神仙看了我两眼,然后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我向他伸出胳臂,尧司便走了过来,将我抱起,笑着问:“浅浅为何在这里?来,告诉我,今日又去了哪里?”

我看着他那双笑眯着的狐狸眼睛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道:“其实…其实也、也没去哪里。”

尧司道:“难不成还坐在这云上发了一整日的呆?”

我立马道:“对、对!”

尧司低头看着我,我咽了咽口水,他看了半晌才道:“我不信。”但他也没再追着我问,今日我到底去了哪里。

在回药神殿的路上,我手抱紧了他的脖子,低低道:“狐狸大人,他们都说狐狸大人是棵铁树,不开花不结果,更不会喜欢上哪个仙子仙女。狐狸大人是不是真的不会喜欢谁?”

尧司怔了怔,笑道:“眼下确实是不喜欢哪个仙子仙女,但日后就说不定了。”他手轻柔地揉着我的头发,又道,“浅浅还这般小,哪里懂得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我道:“懂,当然懂。”他那么说,让我更加心伤了起来,却也更加笃定,“那弥浅日后也要变成仙子仙女。”

尧司道:“浅浅努力修行,终会有那么一天。”

遂我就一直在幻想,我成了仙子仙女那一日,该是个什么光景。我想,我还是会和他在一起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尧司口中的日后来得太早,而我口中的日后来得太迟。

我还未成为仙子仙女时,他就已经喜欢上了一位与他有三世姻缘的仙子。一位蝴蝶仙子。

天君亲自操办的仙会,尧司带着柬帖携我一道去了。也正是那一日,月老说他的姻缘线长了出来,与一只蝴蝶仙子的紧紧缠绕在一起。那姻缘怕是有三生三世都不会湮灭。

我晓得,我的红线还是没能绑在狐狸大人的红线上。

后来,天庭里就真的有了一位蝴蝶仙子。仙子生得十分美丽,去到哪里都飘着一股子花香,惹得天上的男女神仙一阵艳羡。

她亦看上了我的狐狸大人。

(四)

蝴蝶仙子上天庭之后,与我家狐狸大人走得特别近。隔两日便差人来药神殿邀尧司,而尧司回回都去,没一次落下过。

自那以后,药神殿时常就我一个人,愈加寂寞。

有一晚,尧司回来得十分晚,我一直等他。

他面皮似有些疲惫,见了我小小惊讶了一番,然后问我为何不去歇息。

我便道我在等他。我问他,要他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稀罕上了那只花蝴蝶。

他道不是。人家蝴蝶仙子身子不好,他受了天君的旨意,要为蝴蝶仙子调养身息,自然是怠慢不得。

随后尧司再出门去找蝴蝶仙子时,我便在药神殿偷吃丸子,不论吃多少他皆没空管我。日日这般,不知怎的丸子让我觉得有些腻了。

后来听炼药的童子说,药神殿用来炼仙丹的仙草仙药皆是十分珍贵,司医神君很珍惜他炼的每一粒仙丹,但给我偷吃的时候却一点也不吝啬,就只最开始那段时日心疼了些。

药童子心底好,对我也好。晓得我很关心狐狸大人,还一股脑为狐狸大人说好话。我也自是晓得狐狸大人对我十分好,但日日看着他去见花蝴蝶,我醋了。

我是真的醋了。

遂我问药童子,平日里来的仙草仙药都是去哪里采的。童子告诉我是在灵山。

我便独自一人去了灵山。没多想,我只是去散散心,抓几把仙草回来。

只是没想到,去了才知道,原来灵山那么高,远远看去委实有几分危险。灵山是一座孤独的山,山腰很细,像柱子一般驻立在半空中,四周皆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我在山顶小心地落了脚,见山顶长了许多花花草草。

莫非那些便是用来炼丸子的仙花仙草?

我捞起裙摆,伸手过去抓了几把便摊在裙摆上。后我坐在地上钻研了一会儿,用这些东西炼的丸子很美味,就是不晓得这些花草就这般食下去会不会很美味。

于是我试了试。抓了一把塞进口中。可只嚼了几下却又忍不住尽数吐了出来。这些东西不好食,是苦的。

我这一吐,将残渣吐到了一处草丛中。草丛里动了动,里面似有个什么东西。

我便爬过去,拨开草丛一看。霎时吓了一大跳。

草丛里有一条金蛇,比我胳膊还粗。它摇晃着脑袋那金色的眼珠子正瞅着我。我头往左偏偏,它便往左偏偏;我头往右偏偏,它又往右偏偏。

我俩左右左右偏了许多次。

最后,它猛向我一伸脑袋,我一吓,直往后退。不想后边是悬崖,没有路可退,然后我来不及反应便给栽落了下去。

我是小妖,这落下去又摔不死,顶多会摔得很疼。所以我不是十分担心。

后来果真是很疼。途中我被悬崖上长出的一根枝桠给挂住了衣服,枝桠没支撑多久就给折断了,然后我便直直坠落至渊底,硬生生给摔在地上。

腿动不得了。

我爬到一棵树下,靠着树坐着。一直坐到了天黑。心里有些没底,不知道狐狸大人会不会来找我,会不会找得到我。

他与那花蝴蝶忙得很,怕是不会来找我。

但若是真来了,那我就决定不醋了,决定好好喜欢他。一直好好喜欢他。

最后,我睡着了,他果真来了。气喘吁吁地跪在我面前,伸手拍我的脸。我张开眼时,见他满眼的焦急,大口大口的粗气喷洒在我的脸上。我还能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和清然的气息。

我咧嘴对他笑:“狐狸大人你终于来寻我了。”

他将我猛然抱进怀里,冲我气愤地低吼道:“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平日里爱乱跑也就算了,起码我还能找得到你。跑这么远,万一我来迟了,我去哪里寻你去!浅浅,你到底还是要让我担心死么!”

听得出他是真生气了。我瘪瘪嘴,抬手指了指上面,委屈道:“若不是从那上面掉下来,我会早些回去的,只是现在腿疼,动不得了…”

他忙放开了我,替我看了我的腿。然后一言不发地给我丸子吃,还帮我施法弄好了伤口。

然后他背着我,回去了。我就趴在他的背上,头搁在他的颈窝里。

我问他:“狐狸大人,我喜欢你好不好?”

他身体顿了顿,随即若有若无地叹道:“你还这么小,哪里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

我说,我知道。我喜欢他,我知道。

PS:尧司与小妖的番外到此为止了~让我们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定格在这里罢(╯3╰)

章百三十一 帮六师兄学厨

(一)

要提起六师兄迷恋厨道,那还得从三四万年前说起。

六师兄以往是开朗的活泼的,在昆仑山上与众师兄师弟和小师妹我相处得那是十分圆满。一有什么好事喜事都喜欢拿出来让大家一起分享,是个实打实十足地道的好师兄。

六师兄老实,面皮又生得姣好,时常喜欢伸手摸摸后脑勺,然后再启唇温笑。

若不是习惯去摸那后脑勺,我私以为六师兄笑起来还是颇为风流的。

有一回,天庭的食神做了一个仙会,邀师父参加。遂师父带了六师兄前去。

食神做仙会那是可想而知,仙会上定是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数不胜数,而且样样让人食了三日不知其他滋味。

当日师父带着六师兄自天庭食神那里回来后,师父气色心情倒似都还不错,回来只简单交代几句便回书房了。而六师兄一直闷着不吭声,我一瞅就晓得不对劲。

遂我寻了时机与六师兄一道坐在门槛上,问六师兄:“六师兄,今日的仙会不够圆满么,为何六师兄一回来便愁眉不展的?”

六师兄别的地方都好,就是喜欢闷。他一闷半天就能急死个人。这不,六师兄闷了半天才翁声道:“自然是很圆满。但就是…”说到关键他就又闷了。

我便又问:“但就是什么?”

六师兄半晌才蹙眉叹道:“食神做仙会是件好事,各路神仙皆争先恐后前去。小师妹你说食神他做仙会就做仙会吧可仙会上的东西怎么就那么好吃呢!”他侧头双目噙着一股子幽怨望着我,又道,“小师妹我没食饱。”

我摸了摸鼻子,安慰他道:“人家是食神嘛东西自然是比其他地方要好食一些。六师兄没食饱便去山间食些野果罢。”

说起来我们昆仑山还真没有什么像样的饭食,大多数时候皆是食些山间的野果子。

于是六师兄又幽怨地看了看我,继而起身拍拍屁股,寂寞地往山间飞去了。

原本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了,不想六师兄却因此而入魔了,并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二)

第二日六师兄便来找到了我,央我帮他一个忙。难得师兄有求于我,我自然是要喜滋滋地应下来。

六师兄却拉我去了一间屋子,屋子是新僻出来的,里边还有一些勺盆,像是个厨房。

我疑惑地问:“六师兄,你这是要干什么?”

六师兄摸摸脑勺,扭捏了一下,道:“六师兄想做饭食。所以想请小师妹帮忙。”

我道:“怎么,昨日那半边山头的野果子,六师兄还没吃饱么?”

六师兄不大好意思起来,笑了笑道:“饱是饱了,但就是仍旧惦念着食神仙会上的东西,觉得空虚得很。”

我想了想,道:“要不,六师兄再去吃几个山头试试?吃撑了就没空再惦念了。”

六师兄忙摇头,道:“不了不了,今日六师兄就是想学个做饭食的样子,小师妹只需帮我一个小小的忙便好。”

我看着一屋子的长勺锅碗,不禁问:“是帮忙吃么?”

六师兄将我引至锅底下边的一个小洞,与我道:“我在食神那里都了解清楚了,做饭食要生火,这个生火的洞就叫做灶。小师妹勿需做别的,只需要将火生起烧锅就行。”说着他就弄进一堆木棍进来,“来,用这个烧。”

这还不简单,要烧木棍只需往上面捏个仙决就好了。这个忙也不是十分难,我这个做师妹的自然是能帮忙便帮。

遂我大方慷慨地答应了下来,道:“这个小问题,包在小师妹身上!”

六师兄感慨了一声:“小师妹你懂我!”

我道:“那是那是,不就是生个火么,小师妹做得来。”

后六师兄将整个做饭食的过程与我细细说了一遍。他让我先生火将锅烧红了,然后倒进食油再将菜蔬放下去就熟了,熟了就可以食了。

我问六师兄,他为何知道如此多。

他说他有幸看到食神这般做过。

既然食神都这般做过了,方法亦不难,我想凭六师兄的资质自然是手到擒来。我当真开始相信六师兄能做出可口的饭食来。

于是我捏了个仙决让木棍燃起了火,然后将木棍放进了灶里,道:“那开始罢!”

(三)

六师兄转头去弄菜蔬,头一回弄显然有些惊慌失措,但仍旧是不忘叮嘱我道:“小师妹先将这口铁锅烧红,唔火再大一些,红了之后我才好倒食油。”

我依言猛往里边再塞了一把火。

不消片刻,铁锅便开始冒青烟了,四周越来越烫。但锅底还未红,肯定是火不够。六师兄还让我往里边添火,我就又添了好几把大火。

六师兄弄好了一碟子菜蔬,然后拎起一瓶不晓得自哪里搞来的食油,伸着脖子往锅里看。

锅底被火烧得红彤彤的,十分好看。

我问六师兄道:“师兄,你看够红了罢?”

六师兄似懂非懂地呲了一声,道:“该是够了罢。”

我便催促他道:“趁好不容易烧红了,赶紧倒油,过了火候就不大好了。”

六师兄点头应是。

我眼睁睁看着他将一瓶食油全部倒进了红彤彤的锅里。霎时锅里浓烟滚滚,直呛喉鼻。

我忙捂着脸走开了去,道:“六师兄不是倒油么怎么这么多烟!”

只听六师兄满含疑惑地“咦”了一声,随后叮咚一下似什么东西被打翻了,他道了声“这不应该啊”,再随后“砰”地一声巨响,差点将我给震聋了去。

我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捂着头躲在了灶头下,只觉方才那一声“砰”愣是将屋顶都给炸开了去。

有什么东西落在我的后背上,滚烫非常,痛得我嗷嗷直叫。

后来躲了许久直至屋里渐渐安静了下来,我这才敢抬起头来往四处看。

屋里亮晃晃的一片,果真屋顶没了,到处都在冒烟。

然这不是最打紧的,最打紧的是灶台边上立着的六师兄。若不是晓得他就是六师兄,眼下看他的状况我还真不大认得出来。

六师兄乌黑着一张老脸,正拿他那双唯一黑里带点白的眼睛百转千回地瞅着我。他一头墨发给轰得蓬蓬松松,直冲中带点凌乱美。原本一身白衣也变得破洞百出黑漆漆,全然没点风流的样子。

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本来我后背被烫得火辣辣地疼,但一见到六师兄的模样,我心里平衡了。

我缩了缩脖子,好心担忧道:“六师兄,这锅炸了你怎的就不知道躲,怎样,有被伤到吗?”

六师兄不吭声,又开始闷了。他寂寞地拿过长勺去搅冒烟的锅里。

青烟散去了,我才看见锅里被泡着几团东西,都给黑焦了。六师兄将他们搅了起来装进一个盘子里。

莫不是那几团就是六师兄的菜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