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永远一袭白衣的柳清岚现在却是一身青衣,迎着清晨的阳光缓缓走来,却给人一种清冷孤寂的感觉。苏清羽待在司徒斗的怀中朝他微笑致意:「柳盟主别来无恙。」

「多谢姑娘关心,在下还好。」

司徒斗冷哼:「她是我的妻子,柳盟主用‘姑娘’称呼似乎不妥。」

柳清岚看着苏清羽。

她轻轻点头:「柳盟主称呼我司徒夫人即可。」

司徒斗听了,露出满意的笑。

柳清岚神情微征,眸底闪过一抹痛楚,不得不改口:「司徒夫人。」

「怎么没看到尊夫人?难道柳大盟主竟是独自一人前来道贺的吗?」即使占了上风司徒斗仍不打算放过他。

「她随筱就到。」

「噢,这样啊……」司徒斗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言外之意,彼此心知肚明。

苏清羽心中暗自摇头,为司徒斗这样不依不饶的性子叹气不已。为了当年的事,他难不成要记恨一辈子?

「夫人是专门来参加风楼主的婚礼吗?」

「只是顺路,便过来看看。」她如是说。

「竟然只是顺路?」有人不满了,不满的人巧正是庄园的现任主人。

她迎上大哥质问的视线:「如果无事,便也不会有顺路的事。」

风少宣收到了妹妹的关心,放松神色:「羽儿,我有话跟你说。」

苏清羽对司徒斗道:「你跟柳盟主叙叙旧。」

「不用我陪你过去吗?」

她摇头:「不用。」

「那你去吧。」

「柳盟主、司徒教主慢聊,在下先告辞了。」风少宣礼貌地拱手为礼。

司徒斗冷淡地道:「不送。」

柳清盟微笑还礼:「楼主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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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之内,隔着汉白玉的桌子,风氏兄妹相对而坐。

墙壁之上的夜明珠发出柔和的亮光,映得一室明亮,他们之间却有好一会儿沉默不语,因为不知从何说起。

风少宣尴尬的别开眼,轻咳一声:「羽儿。」

她抬眼看他,微笑:「大哥。」

风少宣也笑了:「这磨多年了,我们似乎很少这么心平气和的坐下闲聊,我倒真有些不习惯。」

她的眼神悠远了起来,轻声道:「从我的名字不再叫风少宝时,其实,我恨过你。」嘴角带着一丝缥缈的笑,如雾中烟、雨中丝。「不过,那都已经过去了。」

「你……」风少宣欲言又止。

苏清羽了然于心:「我只是临时出来有点事要办,还是要回去的。」二十八星宿、三十六掌灯,外加六个长老,她这辈子有得耗了。

「司徒斗知道吗?」

「知道。」

「你们……」

「好了,哥,有些事我们顺其自然就好。」

风少宣见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也适时打住:「会留到我成亲夜吧?」

犹豫了下:「我尽量。」

风少宣忍不住苦笑:「能留下自然好,可是司徒斗这人太难缠了。」

「再难缠也是大哥自己招来的。」

风少宣瞪大眼:「我招来的?」他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

苏清羽一本正经地道:「如果大哥不接柳盟主的委托,那么我便不会到苗疆,我不到苗疆,自然便不会惹上司徒斗,我不惹上司徒斗,大哥当然也就不会跟他有所纠葛,」最后她盯着兄长的双眸笑说:「难道不是大哥招惹的?」

风少宣顿时失声。

苏清羽眨了眨眼,无辜地道:「难道我说错了?」

他苦笑:「没有,你说的全是事实。」

「所以大哥,你节哀顺变吧。」

风少宣只能多瞪妹妹两眼。

「事情谈完,我要出去了。」

风少宣别有意味的笑问:「怕再不出去有人会担心吗?」

苏清羽四两拨千斤反问:「不是该大哥担心才对?」

他一叹:「……羽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有正常人一样的反应?」

「明明不正常的是大哥你啊。」她回得理直气壮。

「我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

她很赞同地点头:「我也一直觉得这个问题跟正常人讨论比较好。」

风少宣狠瞪她,仿佛要在她身上瞪出两个洞才甘心。

苏清羽自顾自地轻笑,悠然起身,踏上整齐的石阶,表示谈话到此结束。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转角的时候,风少宣终于开口:「羽儿,对不起。」

这句话他欠她太久,久到他不敢回想。

苏清羽的身影没有停顿地在转角处消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的脸上闪过一抹苦笑。

有些帐欠久了,连被欠的人都会遗忘,他其实不必再提醒她的。

当她再次看到司徒斗的时候,征了一下。

「谈完了?」他从倚着的廊柱上直起身问,那语气访佛在说天气很好一样轻松。

但苏清羽却清楚地感觉到那层寒冰自他身上褪去的微妙变化,她绽出一抹安抚的笑:「嗯。柳盟主人呢?」

「他去哪里我不关心,你更不需要关心。」、闻到一丝醋味,苏清羽只好笑笑,不表示意见。

「我们走吧。」

「走?」她忍不住讶异的扬眉。

「别人的婚礼有什么好参加的,祝福到了就够了。」

「司徒……」她试图想说点什么,却被他打断。

「也许你希望看到一场与众不同、别开生面的婚礼?」

她听出他话中的威胁,只好妥协:「好吧,我们走。」看来,大哥的婚礼她注定是要缺席了。

当风少宣收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人去屋空,留下的是满满的遗憾。最后一面竟是这样结束吗?

数百年来,锦绣殿行事一向低调,殿内之人鲜少在江期上走动,历任殿主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在有史可查的《江湖秘闻录》中,只有寥寥几人可供臆测。

羽儿这一去……恐怕在成为另一个传说的同时,也隔绝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再做出当年那样的选择。

绝大多数的江湖人只知锦绣殿是武林人梦寐以求的武学圣地,有数不尽的武学典籍以及让人垂涎的财富。可是,却鲜少有人知道,锦绣双几乎是与世隔绝的代名词,一入锦绣殿,终生绝世尘。而听风楼的历任楼主不巧正好知道真正的内幕,他们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说,跟锦绣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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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若执意要走,无论如何也阻档不了。

离开扬州后的第五天,苏清羽消失在司徒斗的身边。

一觉醒来,身侧之人不见踪影,除了心惊,更多的是愤怒。

他与她的相识原本像是一场闹剧,如今看来,分明是一场悲剧。

一个男人若对一个女人太过感兴趣,到最后可能会连自己的心也赔了进去。

司徒斗从一开始的稳操胜算到最后的黯然失意,从中体悟到了自作自受的苦涩。

如果当初没有恶意调戏她、逗弄她,是不是今天他便不会如此的挫败失意?

他不知道答案,也没有人知道答案。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他孤身一人返回了扬州。

不久之后,司徒斗禅位给教内护法,淡出江湖。

同时,风景秀丽的庐山中多了一个面容阴柔俊美,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沉迷犯错的黑衣男子。

即使知道锦绣殿就在庐山,可是在苏清羽消失的那三年,他几乎走遍庐山,却寻不到锦绣殿。

既然她在庐山,他便守在庐山,至少他们在同一片蓝天之下,更甚者她就在他身边而不自知罢了。

拜月教前任教主隐居庐山的消息一传出,从此庐山便成了江湖人的梦魔,运气不好碰到司徒斗,大多生不如死。当他在庐山「为非作歹」,身处锦绣殿的苏清羽不可避免的收到了属下的回报。

「殿主,您该劝他适可而止。」大长老代表大家发言。

苏清羽从手中的书册中抬起头来,看了银丝如雪的大长老一眼,笑言:「由他去吧,既然最终不能在一起,又何必给他期待呢。」

「殿主……」

「我还要继续研究这本秘笈。」她拐个弯,下了逐客令。

大长老眉头微蹙地看了重新埋首外书册的殿主,暗自摇头,默默退下。

当屋内只剩下苏清羽一人的时候,她阅起了书册,支手托着下巴,神情显得若有所思。

锦绣殿所在之处极其隐秘,即便有人带路,要进来也十分的困难,他寻不到,便索性守在庐山。她不禁暗自摇头,这人行事总是这样任性妄为。

近来不断有消息从殿外传来,说某人又伤了几个江湖人、毒倒了谁谁谁,并在山中追植毒药,广设陷阱,尤其最爱在平素人迹罕至却又是殿中人时常爱去的地方做手脚,让他们对他深恶痛绝。

嘴角轻匀,苏清羽的眸底闪过一抹坏笑。这些人顾忌她跟他之间的关系,不好跟他直接动手,所以事侍便上呈到了她这里。

她不得不承认,司徒斗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他所想要的预期目的。

当夜,月色朦胧的山林中,一道如轻烟一般袅袅的身影在山峦之间飘忽,恍如鬼魅。

当她停在云涛汹涌的山巅之上,一座简单的青竹小屋便出现在眼前,她微微怔仲。

就见一道顾长的身影静静伫立在屋前空地处,负手而立,望着远方的云海,就像当日她所做的一样。

「司徒。」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她低唤一声。

伫立的身影猛地一颤,而后退速转身,定住。

银色的衣裙扰如天上的月华一般清冷,却难掩她眸底显而易见的喜悦。

「羽儿。」他的声音忍不住有些微颤。是在作梦吗?

「是我。」她朝他走近。

他猛地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意:「你终于出现了。」

「你在这里搞得这么大,不就是想让我知道吗?」

他紧紧楼着怀里的娇躯,感受着她慰烫的体温与规律的心跳,她的发问犹带着山问的清新、草木的味道,而她的人真实的在他怀中。

「会待多久」

「天亮之前就得离开。」

司徒斗不禁发出一声低笑:「踏夜寻欢吗?」

苏清羽脸上微热,啐了一口:「胡说什么!」

「是胡说吗?」他的嗓音微扬,伸手打横将她抱起,大步朝竹屋定去:「要不要试试看?」

苏清羽没有回应他。

竹屋的门无风阖上,也关起一室的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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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不问她还会不会来,她也从来不承诺下次一定还会再来。

但似乎彼此间有了默契,山巅之上仿佛遗世独立的小竹屋从此不再只有孤寂冷清,时常在夜深时响起侍人间的呢喃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