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不外卖 作者:连谏


宣子腾轻声数着1、2、3…手指合在蓝烟背上,温柔巡回,她双目迷离,像薄雾朦胧里的一弦月阑,微微上翘的嘴角,挂着一抹静谧的笑,在他温情的指下,睫毛慢慢合拢,像两扇浩淼的门,缓缓地合闭了。夜夜如此



第1节:爱杀
宣子腾把安眠药堆在茶几上,顺着用手指划在茶几上若有若无的字迹,沿虚线一粒粒码,码成大大的两个字,从心底里生出来的:爱杀。

宣子腾轻声数着1、2、3…手指合在蓝烟背上,温柔巡回,她双目迷离,像薄雾朦胧里的一弦月阑,微微上翘的嘴角,挂着一抹静谧的笑,在他温情的指下,睫毛慢慢合拢,像两扇浩淼的门,缓缓地合闭了。
夜夜如此。
因为,蓝烟是失眠的,常吃安眠药让她的中枢神经产生了顽固的抗药性,从一粒到两粒地添加,她试图把剂量增加到三粒时,宣子腾抓住了她的手:蓝烟,再吃会毁了你的。
她把剂量定在了两粒,宣子腾不在的夜晚,吃三粒,像她所说,纯属心理安慰,即使吞下一瓶,假若没有他的手指在背上游动,依旧是张着眼睛把黑夜看成天明,天生的,她就是那种精力充沛活力四射的女子。
早晨,她开着一辆小巧的卡去郊区园艺场,把还沾着晨雾的花朵拉进市区内的花店,花店地脚不错,前邻沙滩,背靠八大关风景区,法国梧桐的繁盛枝叶蔽天遮日,是这座城市著名的爱情天堂,所以,没道理生意不好。
估计她不太忙时,宣子腾会顺路去找她,常是见她歪歪躺在粉绿与白色相间的格子布沙滩椅上,修长的腿被海上阳光镀上一层浅浅的棕色,优雅地交叠在一起,双目专注,手指灵动翻飞,她总是这样,逮着点闲散的时间,一刻不停地发短信。
远远地,宣子腾喊她:拇指小姐。
她喜欢安徒生在童话中描述的那个小巧的拇指姑娘,也喜欢宣子腾这样叫她。
她抬眼看他,她每笑一次,宣子腾的心就晕一下子,晕电梯的那种感觉,周围的一切刹那恍惚,从云中坠落般的晕旋。
宣子腾很爱她,爱到不知道该怎么着好。
她爱的那个男子,在香港,掌握着一家投资公司的资金去向,这一点,蓝烟从没向宣子腾隐瞒过,他怨不得她,第一次带她回家,宣子腾还没有把她当成良家女子,看上去,她像是来自棕树林的热带女郎,热力张扬的媚惑,想必没男人抗拒得了,甚至做好了事后被狠狠敲诈一把的打算。她颈后的拉链开到一半时,宣子腾忽然被推开了,她揪着大开的领口一本正经说:做爱和爱情不是一回事,你明白吗?
宣子腾在心里偷笑,正色说:当然,大家都是过来人。
她粲然一笑,手指松开。
早晨,宣子腾的床单皱得像被牛嚼过的手帕。
蓝烟在地毯上做瑜加,绵软的肢体像初春的柳条随意盘旋,宣子腾看得目瞪口呆。
后来,她席地坐了,抱着一盒光牛奶,边吸边坏坏地瞅着宣子腾,有些狡猾的叵测,浅浅的汗水顺着宣子腾的脊背滑下来,她会不会向自己提什么条件呢?有点对峙的味道,一直持续到牛奶盒子里发出哧哧的声音,她撇了空盒子:我男朋友跟别的女人上床了。
宣子腾说哦,他要跟你分手?
不,他爱我,只是他在香港,身体有些寂寞。
你要离开他?
不,我爱他,身体也寂寞,我总不能心里装着一个人,青春的身体却荒芜了。

宣子腾问过一次:我们的事如果他知道了,会怎样?
蓝烟瞥瞥他:他会假装不知道。
两人若有所思,良久不语空气渐渐沉闷,蓝烟掏出手机,嘀嘀按键,发短信,她总有发不完的短信,有时,宣子腾凑过去,看文字从她的指下逐个跳跃到显示屏上,很是缠绵的情话,拇指做结束性的一按,就飞到香港去了。然后,她别过脸,冲他露出熠熠生辉的贝壳般的小牙齿。
宣子腾的心就疯了,幸好有衣服和皮肤隔着,她看不见。
她睡着之后,宣子腾咬着唇齿伏到她面上,雾里看花般的,猜不出这个妖媚女子的心思,躺在一个男人的床上,肆无忌惮地给另一个男人发短信,在欲望和爱情之间,她是如此自如地抽身游离,真真的令人匪夷所思。
她喜欢裸睡,翻身时,胸部的曲线像曼妙的流水,小巧的乳房下方,心脏平稳而规律地搏动,忍不住地,宣子腾的手指合在离它咫尺地方,食指做一个虚拟的挖掘动作,总有要把它挖出来的欲望,看看它的构造是不是和别人的不一样,是不是比别人多长了几个心室。
也是在那时,宣子腾知道,专注的目光是会唤醒人的睡眠的,在他的凝视里,蓝烟常是蔌地掀起睫毛,唇齿清晰问:干嘛呀?
宣子腾感觉心被嗖地一下惊飞了,手快快合下去,调侃说:看看你是不是九尾狐狸变的。
蓝烟便勾了他的脖子:每个女人心里都住着一只九尾小狐狸呢,看见喜欢的男人,它就跑出来了。
看见我,你的九尾小狐狸有没有跑出来呢?这句话一直蠢蠢欲动在宣子腾心里,每一次,都被她无谓的慵懒神色挡回去,没问出口过,自己这样混迹在写字楼、看老板脸色度日的城市小民,与那个在香港掌握着大笔资金去向的男人相比,有什么资格呢?
连她的家坐落在哪条路上,宣子腾都不曾得知过,总是她来,而不是宣子腾去。

宣子腾知道,自己爱上这个充满媚惑的妖媚女子了。
她发短信时,宣子腾恨不能夺过来,恨不能手机立马坏掉,一次,他故意把她专门用来联络爱情的手机碰到大理石地面上,一声清脆的响声后,她腾地瞪着宣子腾,眼神冰冷:故意的?
宣子腾讷讷:哪能?不小心呢。
她转而笑:最好不是故意,你知道的,我不想被除他之外的男人爱上。
宣子腾笑得爽朗:吓我不是,就是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敢爱上一只妖精。
蓝烟不依不饶追着打,宣子腾乖乖举手投降,抱起她调笑着滚到床上,心,却塞着满当当的怯怯灰暗。
每隔一段时间,蓝烟会失踪几天,连招呼也不打,宣子腾有些恨恨,转而一想,这也是蓝烟的聪明之处,用这种方式暗示他,她和他之间本就没有丁点责任存在,去哪里、做什么,自然不需要跟他打招呼。明明知道手机关着,宣子腾还是没命地打,反正她不会知道自己打过,哪怕听听那句千篇一律的关机提示,也会让空落的心塌实许多。
几天后,蓝烟会没事人样出现在他面前,身上的衣服和一些零七碎八的东西,明确表明了她去了香港,问和说都没必要。
除了初次相见时,蓝烟再没提过那个男人,好多时候,宣子腾感觉那个远在香港的男人是虚幻的,像是不曾存在过,只每每在蓝烟失踪归来后,才会嗅到些许他的气息。
每每此时,宣子腾便感觉,自己的内心,长满了锋利的刀子,带着唇齿俱寒的冰冷。

春又来了,花又开了,当夏季在树叶上跳舞时,因为失眠越来越厉害,蓝烟习惯了塞在包里的安眠药,塞进了宣子腾的床头柜抽屉里,她几乎不回家住了,这和爱情没关系,只因贪恋着宣子腾温情的手指滑过脊背以及摇篮曲般的数字歌谣,可以让她进入婴儿般的安宁梦乡。
蓝烟搬进来,宣子腾并没表现出欢天喜地,倒很是平淡,甚至玩笑的时候,赶她走,让她快快滚到香港男友怀里去,甭住在这里防碍他结交新女友。
蓝烟顺手拿起些绵软的东西扔他,并不恼,边扔边说:等你找了新女友,我立马把这床的另一边让给她,她还没出现前,闲着也是浪费,倒不如暂借给我睡。
宣子腾抓起她,高高举起,轻轻扔落到床上,看她媚笑得像修炼多年的狐狸,总想着在不知道的某一天,这只柔软的狐狸就要落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从此与自己了无干系,心就难受得如有千爪在挠、万刀攒心。
她熟睡的时候,宣子腾会滋生出许多魔幻念头,比如把她变做自己口袋里的火机、指上的一枚戒指,甚至是胸口的一块肌肤,被自己严严地藏在身上,这一辈子都跑不掉。
却毕竟只是魔幻,离开床她就不属于自己了,甚至在床上,她属于自己的,也只是一个身体,蓝烟曾爱过谁,宣子腾不在乎,在乎的是她的未来,属于自己。
蓝烟之于宣子腾,就像不经意间捡到了一件爱不释手的精美器皿,玩赏过后,让之物归原主,他是多么地不能甘心。
这才叫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疼,响彻肺腑。

锁在写字桌抽屉里的安眠药越来越多,一粒粒,滚圆整齐,像蓝烟贝壳般的牙齿,是从床头柜抽屉里换出来的,她吃的,不过是宣子腾偷换的维生素片,她的中枢神经并没有对安眠药产生抗药性,每次偷偷把她瓶中安眠药倒出来再装进维生素时,宣子腾都会喃喃自语:安眠药吃多会中毒的。
蓝烟依旧频繁发短信,依旧隔段时间失踪到香港,她不在的夜晚,宣子腾把安眠药堆在茶几上,顺着用手指划在茶几上若有若无的字迹,沿虚线一粒粒码,码成大大的两个字,从心底里生出来的:爱杀。
还差好多笔画没有药填充,宣子腾算了一下,大约四百粒,就可以填满这两个字的所有笔画。
还差100粒。
用不了几个月的时间,蓝烟就再也不能跑到那个男人怀抱里去了。
设计的情节,在暗夜中一遍遍滚过宣子腾心头的过程中,日益臻于完美,大约晚上十一点左右,蓝烟会准时吃药,等宣子腾哼着数字歌谣手指滑过脊背,当安眠药可以填满所有的笔画那个夜晚,宣子腾应该在黄岛区的一家酒吧中买醉,当时钟迈过十一点一刻的门槛,他会打电话告诉蓝烟自己烂醉如泥,那时她会开着的士头小卡车穿越青黄高速公路来接他的,然后,在车奔如飞的漆黑高速公路上,将会有倦意,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淹没了她清醒的意识…
开夜车兜风的习惯,在设计情节的最初,宣子腾就已给蓝烟培养出来了,在吃了安眠药也睡不着的夜晚,宣子腾表示不相信她已经对安眠药产生了抗药性,于是,蓝烟表演午夜飞车证明给他看,后来,午夜飞车成了他们黑夜的娱乐项目之一。
当然,未来的那个晚上,蓝烟将吃掉真正的安眠药而不是维生素。

赶赴现场的表情举止,不需要设计,是痛碎了心的不欲生,宣子腾的心,也会真的真的如此。
伴随着那个日子,冬天到来了。
宣子腾给蓝烟打电话时,看了一眼夜黑风高的天空,冷风携裹着寒气穿透了身体。
蓝烟,我在黄岛,喝高了,末班轮渡没了,能不能麻烦你来接我?他们之间,需要谁帮谁时,向来客气。
呜呜…我马上就去、呜呜…心情糟透了,正好我们一起兜风。蓝烟的哭并没多大悲伤,如同在商店购物被售货员的鄙薄伤掉了自尊的孩子。
相识也算两年,只见过她没心没肺的笑遮掩内心倔强的主张,却从没听见过她哭,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怎么了?
呜呜…他不要我了。
哗啦一下,宣子腾听见了乌云散开的声音,响在自己心上,忙忙说:蓝烟你不要来不要来。
电话已经扣掉了,再打,蓝烟不肯接了,宣子腾手脚冰寒到瘫软,远在香港的爱情是蓝烟飞走的翅膀,终于看见翅膀掉落时,却将要毁在自己手上…
幸好,蓝烟顺利到达,尖利的刹车声响在暗夜中时,宣子腾一跃而起,从车子中拖出蓝烟,恨命攥进怀里,恨不能镶嵌进身体里。
后来,宣子腾问起蓝烟那晚有没有吃安眠药时,蓝烟圆瞪美目: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失恋的女子急于睡觉?
宣子腾长长地吁了口气,以后的情节,他已设计好了,捧出锁在抽屉里的安眠药,对她说:拇指小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如果蓝烟问:什么呀?
他会说:安眠药啊,我用维生素把它们偷换下来了。
如果蓝烟还问:为什么呀?
他这样回答:因为爱你,我当然不能允许安眠药损害你亲爱的身体啦。
……
午夜时分,只有良心有愧的人,才能听到鬼魂的脚步在房顶哒哒走过…
得到的爱比付出的爱多,未必是幸福,如果那份爱不是自己想要的。

第2节:你听到屋顶的脚步了吗
1,丢失的戒指
江村到郊区接我回家,我每个月都要回去陪母亲住几天,尽管我不喜欢她到了讨厌,江村总是劝慰说:再不好,她也是妈妈,何况她已经老了,最怕寂寞。江村是个不错的男人,宽厚善良到没有性格,换个角度讲,这种男人会给女人安全感,缺少莫测的激情又令人兴趣索然。
还没进市区,江村腾出一只手,在我左手上抚摩了片刻,车子一头扎向道边,把我的手放在掌上:你的戒指呢?
我看着光秃秃的无名指,喃喃说:是啊,戒指呢?
是不是落在你妈妈家了?我们回去找找吧。
落在她家跟被偷或丢了没什么不同,算了吧。
没人比我更了解母亲,她唯一干过的正事是年轻时一不小心造就了我的生命,她的热情都给了男人,任由我像荒原上的野草一样散漫成长,情欲和烟酒让衰老过早光临使她悲哀,只有我打开钱包时,她眼里才会露出专注而狡诘光芒,钱和男人是她追求了一生却未得的东西,我没法说服自己和她亲昵。
好脾气的江村叹息了一声,褪下自己的戒指:有时间,我们再去买一对。
其实,我知道,戒指没丢,它依旧戴在一个人的手上,以婚姻的名义。这是秘密,不能对江村说。
2,过去未来都是梦一场
28年前,母亲生下一对孪生女儿,其中一个被别人抱养,她的名字叫梦萦,就是我,27年后,我在一家专卖店做服务生,当我看见在镜子前试穿新衣的诺兰时,好长一段时间,我微微张着红唇,呆呆看着镜中那个雍容华贵的女子,除了发型和衣着不同,我们竟是如此的酷似,如同被克隆出的另一个自己。
再然后,诺兰停止了转动,用同样的表情,在镜子中和我四目相对。
不必考证,她是我的姐姐,我五岁的时候,养母生下了自己的儿子,他抢走我少得可怜的糖果还要跑到养母面前告状,我的身世和放浪不羁的母亲就成了被诅咒的对象。
我说这些的时候,嘴角上始终挂着笑,诺兰握着巴士奶杯的手,因用力过度而有些发白:梦萦,你还能笑?
从出生起,上天给了我这样的生活,如果注定哭泣不能改变过去,我宁肯笑着走过苦难。
我们就那么坐着说啊说,一直说到诺兰的手机响起来,她接电话的声音很柔,像一杯在阳光下放久了的水,收线时,她瞅着手机半天没说话,眼里慢慢浮上泪光,我问:是姐夫么?
她晃了一下头:不,是我最爱却爱不到的男子。
诺兰在婚前爱着却爱不到的男子,就是丁琮,已婚的他拿走了诺兰的爱情却不能给她婚姻,无奈之下,诺兰于两年前带着与丁琮的藕断丝连嫁给了江村的婚姻。
两个月后,诺兰面带哀伤来找我:梦萦,你要帮我。
我答应了,在这个世界上,她是我能够找到踪迹的唯一亲人。
所谓帮,就是以诺兰的名义回母亲家,而她抽身而出,和丁琮去附近的城过几天肆无忌惮的偷欢生活。
3,迷上诺兰丢弃的风景
我和诺兰每月几天的互换,没人看出破绽,母亲只关心诺兰会给多少钱,除了床上需要注意的细节,江村的嗜好和家庭状况,诺兰都交代的事无巨细,甚至,她躲在一边让我到江村面前演习,他没有丝毫的怀疑。
直到一个月前的最后一次互换,诺兰像离线的风筝,被风吹向我不知道的地方,给她打手机,关机了,我的短信一个比一个焦灼,诺兰就是不回复,三天的时间点滴滑过,直到江村来接我,发现心爱的妻子丢失了结婚戒指。
被江村接回家是预料之外的,我一下子无措,只因他当我是妻,而我知道不是。
为了逃避上床,我在客厅里看电视,在书房看杂志,他的手拢在肩上时,我听到了心在狂乱地挣扎,不是出于对男人的惊恐,而是我不知,作为妻子应该以什么借口拒绝丈夫的身体,这拒绝能坚持多久?
脸越来越红,恐慌让我的肩开始发抖,江村问:诺兰,你不舒服么?
一下子,我找到了逃避的理由:是的,我不舒服。
他抱起我,揽在怀里:又是肚子疼?
诺兰说过,她总是用肚子疼拒绝江村的身体,在情欲上,女人和男人是不同,即便不爱,男人同样可以用金钱从陌生女人身体上购买快乐,而女人的不爱,都是从拒绝身体开始。
我拼命地点头,恐慌的无措让眼泪纷纷落下,江村的手探进衣服,隔着薄薄的内衣,轻轻为我按摩小腹。
这个温暖宽厚的男子,我不讨厌甚至有那么一点喜欢,时间一天天过去,没有诺兰的任何消息,痴心的女人会做出不可理喻的举止,或许,她厌倦了以婚姻的名义应酬不爱的男人,所以,她跟丁琮私奔了,莫名的,我愿意这样设计并说服自己相信。
没有事的时候,我穿着诺兰的衣服戴着江村送给她的首饰,在家里走来走去,我愿意更逼真地表演那个叫诺兰的女子,这个家是那么温暖安宁,我一直向往的家就是这个样子,诺兰怎会倦了呢?
我没去找失踪的诺兰,所有女子面对情色诱惑时都会有一点点自私,我越来越喜欢江村了,喜欢他温暖的目光,喜欢他宽大的手掌扣在小腹上,喜欢看他穿着热裤在阳台上蹬骑马机,汗水顺着健康的皮肤往下滑,在幽蓝的月光下,闪烁着眩目的金属质地,坚韧的宏大肌像来回跳舞的小老鼠,我常常看得失神,拼命地把着阳台门框,不让自己扑上去…
扑上去,是早晚会来的一天,在和情欲打斗的挣扎中,理智太累了,我编造够了拒绝他身体的借口,在失去诺兰消息的第十个晚上,我蜷在了江村的怀里…后来,我咬住他肩上的肌肉堵住恐慌的哭泣,一旦诺兰迷途知返,这一切会像海市蜃楼,在雾气中腾然消失。
4,谁的冷汗在飞?
江村带我去谢瑞麟选订戒指,谢瑞麟的经营风格是一款首饰绝不生产第二枚,他认为只有独一无二的戒指才能代言我们的爱情。
在店门口,我们和高高瘦瘦的他迎面,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刹那间被速冻,在冷风开放的店堂内,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上,目光一动不动地钉在我脸上,所有人惊诧地看着我们,江村问我:诺兰,你认识这位先生吗?
我摇头反问:你认识他吗?
江村低声说不,拉我看戒指,我的背上始终钉着一束目光。
从谢瑞麟出来,江村拉开车门,顺便扶了一下我的的腰,然后阳头看天:今天真热啊。
我虚虚笑着说:我倒没感觉。
江村顺着我的后背抚摩了一下:都湿透了,还嘴硬,等会打开车上的空调。
我这才感觉到,后背上渗着一股潺潺的汗水,真丝旗袍凉凉地贴在皮肤上,心慌得不像样子,我努力保持波澜不惊的平静。
送我回家,江村在我唇上盖了一个吻:我回来吃晚饭。眼里闪着男人向妻子求欢前的暧昧温暖。
我在家里走来走去,不停地转动这指上的新戒指,拼命地想啊想,想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看见我为什么会冷汗淋漓?新戒指把无名指转出了红红的擦伤,浅浅的疼在指间蔓延,然后,我坐在地板上,脸埋在膝间哭了,看见我害怕是因为他应该叫丁琮,诺兰最挚爱的男子,他怎么会自己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他把诺兰丢在了哪里?
5,请相信我只是一个鬼魂
从电信局调出了诺兰的电话单,我选了一个被频繁拨打过的号码,用充值卡打过去:我找丁琮。
我就是,你是…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揣测。
泪水刷地跑出来,剧烈的痛疼让我直不起腰:亲爱的,我爱了你八年呐,你怎会听不出我的声音?
我听见一声惊叫,电话被挂断。
我的自私不过是怀着一丝侥幸,利用诺兰的失误从她婚姻里偷得一丝幸福,而丁琮依旧呆在办公室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没有带诺兰私奔,更有一种可能是他把痴情的诺兰送上了去天堂的路。
我坐在地板上想诺兰的音容笑貌,提到丁琮的时候,她笑得那么生动,说他对她种种细腻温存的好,简直是呵护在掌心里的宝,她怎会知道,现在这个男人听见她的声音恨不能多生出两只脚去逃?
我不是江村最爱的女子,即使,我爱他爱到想到离开就心碎在地,但是,我却不能用一生的时间,把一条生命丧失的秘密严守在心里,那样,我会不快乐,即便我能够保守了这个秘密,我依旧会清楚地知道,在这场爱情里,我不过是一个叫诺兰的女子的替代载体,我要以复仇鬼魂的角色,离去得不露痕迹,我承受不了以别人的名义和所爱的男子相守一生一世。
夜里,月光泊在床上,我说:江村,你有没有觉得我跟从前不一样?
他翻身,腿搭在我腰上:有啊,脾气越来越好了,以前你莫名其妙就会火冒三丈。
我们的眼睛在朦胧中咫尺对望: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诺兰,你还爱我吗?
他瞪着我,捏我的鼻子:别告诉我你是狐狸精,因为爱上我就,把诺兰吃掉了变成她的样子。
我笑了笑:如果我告诉你我是鬼呢?
你打算骗鬼呀。他大笑着过来捉我,我一跳躲开了,在铺满幽蓝月光的房子里,我跳来跳去,宽大的睡袍花瓣一样起舞,栗色的头发在象牙色泽的肩上飘来荡去,空气里弥漫着鬼异的气息。
江村看着我,慢慢地张大了嘴巴,他向我伸出手:诺兰,你真美。
我软软地蜷缩进他的怀抱,抱着他的头,脸埋在他的头发里:亲爱的,我真的是鬼,一个月前,死在了郊区,我死不瞑目,回来补偿这两年对你的不公,让你帮我报仇…
说完,我在手机上发短信: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了去天堂的路上,我正在你家房顶上等你来陪我,好冷啊,我只好在房顶上走来走去,我要你和我丈夫说对不起,和他一起带我回家…
诺兰,不准吓唬别人。江村按住我的手,不让发。
等会你就明白了,如果有男人给你打电话,你就说诺兰回来过,说她在外面好冷,让他带你去把她带回来。我按下了发送键。
江村呆呆看着我:诺兰,你怎么了?
八年前,我爱上一个已婚男人,他说非常非常爱我,却不能给我婚姻,于是两年前我嫁给了并不爱的你,我借口去母亲家,不过是为了和他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几天肆无忌惮在的日子,我情不能自拔,直到上个月死在他手里,我在天上飘啊飘地为我付出八年的真情哭泣,我要回来请求你的原谅跟你说对不起。
江村紧紧地搂着我:诺兰,你不要编故事骗我,你的身体是热的,你走在阳光下有影子。
我没有骗你,新死去的鬼魂是有体温有影子的,这一切要等49天之后才会消失,你还记得我们去谢瑞麟买戒指时遇到一个看我看得冷汗直流的男子吗?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我已经死了。
江村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他拼命地摇晃我,好象要和我一起从梦中醒来,我的身体像初春柔软的新柳,在他的摇晃下折叠起伏,传说中,鬼的身体都绵软无骨,他不知我练过瑜珈的,我要表演得像真的。
江村渐渐泪流满面,头抵在我胸前,一动不动,手机响,我不接,它停下后,我继续按发送键,发同样内容的短信。
凌晨,电话响了,我把听筒放在江村的耳朵上。
7,谁比谁幸福
一个人,一旦做过亏心事,他的心里就住下了魔鬼,每当夜深人静,就会出来扣响良心的大门,一直一直响到心智崩溃。
世上的所有的鬼,本由心生。
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言多必失,我不说话,那个叫丁琮的男人神志恍惚,不停地絮叨:诺兰,我没有杀你,你是自杀的。
我回头倩然一笑。
是的,我们是约好了一起自杀,直到你拿刀子让我帮你找心脏的准确位置,我还当你是在和我玩笑,你那么快就把刀子捅进去,我想抢都来不及…
我仰着脸,看车窗外夜魅中的风景飞一样掠向后方,诺兰悲情的一生纷纷退向后方,姐姐,你怎么就那么傻呢,一个连你为他死去都要悄无声息隐瞒起来的男人,究竟哪里值得你去以命相徇呢?
江村抱起掩埋在草丛中的诺兰,她的双手合在刀柄上,面带抵达幸福彼岸的微笑,江村仰天大叫:诺兰,我就那么不值得你留恋么?
其实,江村比诺兰幸福,至少,他曾经和自己所爱的人生活在一起,这是诺兰无论怎样努力都得不到的,诺兰比丁琮幸福,因为她可以安宁地睡在天堂里。
他们抱着诺兰走向车子,我隐没在草丛里,以鬼魂的形式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
茉莉的人生被两个梦境导演了,当其中一个梦境成为现实,她只能,揣着不甘的惊恐,眼睁睁目睹自己,无可遏止地向无可改变的定局滑去…

第3节:在劫难逃
1,惶惑
闭上眼,那个梦就来了,像反复重放的镜头:场景生动,可以看见芙蓉的枝叶在窗外摇晃,窗内两人面容清晰逼真,床沿边缘垂下的手,疲惫而苍白,腕上插满了碎玻璃,已没了生命存在的痕迹,蔓延开来的血迹,落红斑驳地凝固在地板上,偶尔,有一两滴残存的滴下来,像寂静午夜的零丁残雨,刺耳的清晰。茉莉认识那只手,是自己的。梦里的沈浩良不见了昔日的精干,他对一位女子嘶喊:“心柔,你为什么要这样!”然后无力地伏到她肩上…梦嘎然而断,醒来的茉莉,冷汗淋漓。
在她试图绕过去看女子面孔的瞬间,梦像一截冰挂,清脆折断。
茉莉大大地睁着眼睛,这个夜夜重复的梦境是不是一种预兆呢?
浩良睡得很香,嘴角不时漏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姿态坦然而幸福。
想叫醒他的欲望,一次次被自己拦截,不会有实际意义,解释太太莫须有的怀疑,在每个男人感觉一定很无聊的事。
尽管不问,茉莉的心还是渐渐悬了起来,会在不经意间偷看他随身的东西,他洗澡时,偷看他的手机短信,转弯抹角从他朋友嘴里打探他女性朋友的名字,心柔不在诸多芬芳潋滟的名字中。
心却不能坦然,选了适当机会,干脆说出了心柔这两个字,若这是他的秘密,一经她说出,在他,一定不亚于突如其来的炸弹,他的眼神会给她一个恰当的答案。
是夜温柔,茉莉勾住浩良的脖子,媚态万千:“如果我们有个女儿,你猜,我会让她叫什么名字?”
浩良吻她鼻子上的细汗,知道说了也会遭到否定,干脆任凭她说。
茉莉盯住他的眼眸,故做玄虚说:“叫心柔吧,多柔美。”
浩良说:“好啊好啊,你是怎么想出来的?”绝无惊慌失措的掩饰和试图转开话题的意思。
茉莉在庆幸之余有些许失落,有点阴谋未遂的味道,然而,茉莉的心却没有因此而轻松,依旧惴惴着,陷入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失眠。
2,上瘾
茉莉越来越憔悴了,眼神空茫,身体像一张枯瘦的薄纸。书房堆满了解梦的书,星相网站让她留恋忘返,看解梦答案时,心仆仆地跳着,象悬于头顶的魔剑正在坠落,心越来越乱。
她一定要解开那个梦,哪怕,只看一眼梦境以前或以后的某个瞬间,于是,茉莉决定睡觉,睡意却远离了她,压迫性失眠成了习惯,她只能一夜一夜地睁着眼睛,倾听浩良的呼吸,在黑暗中抚摩着他坚实的肌肉流泪,这是她最爱的男人,在梦境中的背叛让她失去了幸福的支撑点。
茉莉开始吃安眠药,总算顺利钻进睡眠。
依旧是那个梦,依旧是残血零丁滴答得令人恐怖,茉莉清晰地感觉自己就站在一侧,他们置若罔闻,她泪流满面地大喊着,被浩良从梦中晃醒:“亲爱的,怎么了?”
她颤抖着钻进他的怀里:“你为什么要伏在她的肩上?她究竟是谁?”
浩良按亮台灯,抚摩着她的泪痕:“是不是做梦了?”
茉莉盯着他,用质疑的目光,死死地。
他晃了晃手,调侃说:“我向你道歉,不该在你梦里伏在其他女人肩上,我发誓…”
茉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捂上他的唇,浩良一直这样的,包容了她所有的无理取闹。
那天夜里,茉莉终于看见了不同的梦境,在繁华的中山路,她依在栏杆上休息,一个小女孩从远处的阳光中走过来,仰起脸说:“阿姨,买束花吧,它们很漂亮的。”她摆了摆手,为摆脱女孩的纠缠,她仰起脸,忽然的,脑袋涌起一阵晕眩,小女孩惊恐地看着她…
茉莉一个激灵从梦中挣脱了,抬手挡了挡刺眼的晨曦,坐在床上傻笑,浩良凑过来问笑什么。
她笑着说自己真傻,这阵总在做乱七八糟的梦,刚才梦到自己把一个女孩吓坏了。说完,问浩良:“我的样子很吓人吗?”
浩良碰碰她的额头:“当然吓人,你是我的妖精么。”
茉莉很受用,很喜欢他叫自己妖精,妖精迷人哦,也感觉自己可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和梦较什么劲,谁的夜晚没有梦寐呢,如果都去和梦寐较真,这大千世界该多可笑。
茉莉不再和梦纠葛,对安眠药的依赖却成了习惯,尽管浩良一再警告长期服用会伤害中枢神经,茉莉亦是明白,却戒不掉了,如同吸毒上瘾。
3,击中
周末,拉着浩良去中山路买应季时装,非但没买成什么,反而被当头的骄阳折腾得人都蔫了。
浩良看着她有些干燥的唇,说:“你等一下,我去超市买瓶水。”
茉莉懒懒地依在栏杆上,望着街上的车水马龙,忽然地,惶惶的不安蜂拥而来,这一幕的街景怎么有些致命的熟悉呢?
当她看到一个小女孩向自己走来时,心忽然地就瘫软了。
女孩举着一束玫瑰说:“阿姨,买束…”
完全是梦中一幕的翻版,茉莉惶恐地摇头,仰起头,一阵晕眩涌上来,四肢绵绵无力地瘫软下去,她感觉疲倦极了,下坠的过程中看见了女孩惊恐万状的脸…
醒来时,四周一片雪白,她躺在医院里。
她想告诉浩良今天发生的一切,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张开嘴巴,发现自己说出了一串自己也听不懂的声音。
她急了,想用手去掰掰自己的喉咙或嘴巴,手却不听指挥,她试着动动身体其他部分,它们好象都已不属于自己。
浩良攥了她的手,捂在脸上,久久地不说话,泪光闪烁,明白茉莉啊啊的声音背后是怎样的焦灼,却无能为力。
茉莉绝望地望着他,千言万语拥挤在心里,却无从表达,只能哗哗地流泪,她又是多么的惊恐,另一个梦也终将变成逃不过的厄运光临。
浩良不停地给她擦泪,哽咽着说这是暂时的,她会好起来,她还是从他荒凉凌乱的眼神中看到了虚脱的安慰痕迹。
4,倪端
望着浩良奔波在求医问药上折磨成消瘦憔悴的样子,茉莉心如刀剜。
从医生们的谈话中,茉莉知道了自己是因过度依赖安眠药而导致的植物神经紊乱,也就是说她瘫痪并失去了语言能力,他们接治过的类似病人,康复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浩良的脸上渐渐有了平静的痕迹,是接受现实的妥协,她的心里,生满了疯狂的绝望。
一个月后,浩良艰难说:“茉莉,你需要安静的环境和恰当的理疗,你知道的,这些,我不懂,我想把你转到疗养院去。”
茉莉用眼神拒绝了。
浩良说:“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只要我活着。”
浩良理会错了,在这段毫无进展的治疗过程中,在茉莉的心里,始终的纠结着两个字:心柔,她会在何时出现呢?
浩良还是坚持送她进了疗养院。
被浩良背进订好的疗养房间时,茉莉看了一眼窗子,心轻轻地就跌落下来,看见了自己的劫数,原来,在某些瞬间,人是可以预知将来的,譬如,似曾相识却拼命去想都想不起来在曾何时见过的人、某条街道或某些细节,它们都曾在梦寐中出现过,只是大多被人模糊在记忆里,而自己的悲哀在于因爱得深了而患得患失而拼命追究,记住了预知的未来,然后用预知的碎片一步步导演了人生。
床正对的窗外,芙蓉枝叶轻轻摇曳,清凉的泪,缓缓滑过茉莉的鬓角。
当一位护士微笑着说:“我叫心柔,是你的特护护士。”茉莉想笑却再一次落泪了,对面的镜子告诉她,面部的神经已不听指挥,她笑得很难看,甚至有些狰狞,她还看见了浩良的泪,凄清地落下来,这个名字,一定让他想起了在良久以前的的某个温情之夜,她说要给他生一个女儿,叫心柔。
浩良白天打理公司的事,晚上会坐在她的身边,给她讲外面的事情,用虚弱的快乐逗她开心。早晨,心柔会来给她喂药,推她去理疗室做理疗,偶尔会说几句话,茉莉只听不做反应,这位面容温柔的女子,最终将成为她的情敌,她一试图做出反应,面部的肌肉就会显得狰狞不堪,喉咙会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茉莉只肯给她看见安宁从容的一面,不肯给她看自己的任何狼狈。
浩良对心柔,除了适当表达一些感激,再无其他内容。
只是,渐渐的,茉莉却看到了躁动在心柔内心的波澜,与爱有关。
5,隐疼
转瞬一年,茉莉用眼神表示请心柔把床对面的镜子搬走,镜子里的她,光洁的面庞正日益枯黄,手臂以及腿上的肌肉因失去了知觉而开始了无法遏止的萎缩,唯一能活动自如的嘴巴和眼睛,一个终日紧抿,一个盛满了哀伤的绝望。
心柔能读懂她的每个眼神,搬走了,然后怔怔地看着她,许久才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幸福的女人,因为你拥有世间好男人。”
说完,不看她的表情,转身出去。
茉莉还是看到了她眼角的晶莹,像冬季窗玻璃上的冰凌花,剔透而干净。
浩良来时,心柔总是飞快地交代完一天的事情,飞快地出病房,细细的高跟鞋在走廊中清脆响过,接下来的一幕,她看了,心会疼的,浩良会吻茉莉的额头,握着她的手说话,空气温暖而粘稠。
6,情劫
像往常一样,心柔帮茉莉活动四肢,谁都没有看谁地寂静无声。
忽然地,心柔直直看着她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茉莉眨了眨眼,淡笑无声。
“如果有一个浩良这样好男人,像浩良爱你一样爱我,我宁愿在床上躺一辈子。”
茉莉的心揪了一下,在肢体僵硬之后的一年多里,好象所有的敏锐都集中在了思维上,心柔向来是礼节性地称呼浩良为沈先生,而不是直呼其名。
茉莉安静地看着心柔,面容干净安宁,细发柔软,举止温存,是那种令男人一见之下心生怜惜的女子,茉莉忽然想起,浩良的唇很久没碰过她的额了,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并且平静解释说开会或是客户拜访…其实是,在她目光不能及达的地方,一个新的故事正在开始。
即使在道德意义上,他们亦不是坏人,只是情非得以而已。
茉莉的心,轻声凄笑。
晚间,浩良来时,茉莉转了头,任他在耳边温暖地絮叨,不去看他,他越是极力要逗她开心,她的心碎得越是零落,对自己的照顾或许是迫不得已的道义,或许是良心的负疚,都不是茉莉想要的,而是杀心利器,她管不住凄苍的眼泪滚滚而下…
不忍看他的哄劝里搀杂上了愤怒的焦躁,茉莉假装睡过去了。
浩良试探着在她耳边叫了几声,没见反应才放心出去,茉莉睁开眼,顷刻,就听到了浩良怒声的质问和心柔的低低辩解和隐隐的哭泣。
7,洞穿
早晨,心柔的眼睛是红的,进来后爱搭不理的望着窗外发呆,再转回来,眼神已镇定自如,一种有事铁定在心的样子。
她开始喂茉莉吃药。
吞下药片时,茉莉嗅到了永远不会忘记的淡淡药味,因为它,她躺在了床上,心柔用它们换掉了其他药,燃烧的爱情让她等不及了,她要慢慢杀死自己。
茉莉抿住微笑看她,一直一直把她看得落荒而逃。
第二天早晨,茉莉拒绝吃药,死死地抿住唇。
慌乱中,心柔手中的杯子啪地摔碎了,弯下腰去捡时张皇中扎破了手,她呆呆盯着滚出的血珠,直起腰,呆滞的目光怔怔转移到她的脸上,胸脯开始大幅度起伏。茉莉看着她,如果她能说话,她一定会说:傻女人啊,你会毁了自己的。
可是,她只能用目光表达。
心柔僵硬的目光渐渐瘫软,烫着一样把玻璃片扔进垃圾桶,茉莉长长地吁了口气,用眼神示意她帮自己活动一下胳膊。
心柔迟疑着,顺着她的目光,把她的胳膊放在脸上。
茉莉歪歪扭扭地笑了一下,轻吻着腕上的手链,示意她可以出去了,帮忙带好门。
心柔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茉莉努力把嘴靠到腕上,触摸到了微微跳跃的动脉,张开牙齿,这是她唯一能指挥动的武器了,然后,拼尽了力气,合上牙齿,再然后,一条鲜艳的彩虹喷薄而出。
她要用这样的方式,成全爱她的男人,而不是让他一下失去两个爱他的女人,哪怕最后的爱里,有了谎言。
窗外的叶子轻轻摇曳,她改写了梦境,用了牙齿而不是心柔手中的玻璃片,她笑了。因为她看到了那个梦境的延续,浩良伏在心柔的肩上,她看到了心柔悲痛的面庞,那些悲与痛是真的,因为,她知道自己所有的心事,被这个用最惨烈的方式结束生命的女子洞穿了。
素素看到了那些泛黄的书,明白了妈妈和叔叔的私情,也明白了他们不是死于妈妈的产后抑郁,而是死于爸爸的失败感和厌倦,契机,来自做心理医生的爸爸,擅用催眠…

第4节:请让我为你保守罪恶的秘密
1,罪恶的许愿
爸爸关了音乐:素素,叫妈妈来一起切蛋糕。
客厅就静了下来,客人们的目光跟着素素的背影,然后,楼上传来了素素凄厉的尖叫,楼梯上响起了纷沓而至的脚步。
在众多亲友的瞠目结舌里,爸爸艰难地合拢了被素素推开的门,里面是张宽大的床,上面,有两个身体,雪白刺目裸露在秋天的阳光下,和妈妈在一起的男子,两年前披着两肩雪花闯进来,环视着整栋老楼说:爸爸走了,这个家应该有我的一半吧?
他叫强,3岁时随奶奶离开了爷爷,20年后,他的突兀出现,像一片不祥的云,笼罩了原本就已缺乏快乐的家庭,他占据了爷爷生前的房间,游手好闲地浪荡着,没人奈何得了他。素素的出生让妈妈患了产后抑郁症,她不爱见人不爱说话,认为所有的人都在嘲笑她日益发胖的身体,她闷在房子里,咀嚼着各种各样的零食抵挡莫须有的恐慌。
那天,是素素10岁生日,以凌乱收场,后来,爸爸攥着她的手,转身,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慢慢下楼,陪素素切开了蛋糕。
夜里,爸爸呆呆地望着狼狈的客厅问:素素,你许了什么愿?
素素摇头,紧紧地抿着唇,眼泪忽然落下来。
妈妈下了一趟楼,她依在栏杆上,看着爸爸,表情淡定地穿过爸爸的目光,端起水果篮从容回房间去了。
第二天早晨,爸爸还在睡着,有寂寥的滴答声懒洋洋地响着,素素巡着声音找过去,又是一声尖叫,刺破了早晨的宁静。
陈旧成暗红色的血迹,在客厅中央蔓延成一滩,天花板上残血依旧丁冬。
爸爸跑出来,把她仰着的小脑袋按在肩上,血,来自妈妈的房间,她和爸爸分居很久了,她说爸爸以爱情的名义毁了她,她曾是个窈窕美丽而骄傲的女子。
妈妈死了,她用刀子划碎了叔叔的身体,然后写了遗书,再然后,划开了自己脖子上的大动脉。
参加葬礼的亲友,没有人对死者表示惋惜或同情,更多是在宽慰爸爸。
事后的十几年里,素素听到别人对妈妈和叔叔死亡的评价,大多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咎由自取。
2,穿越睡梦的声音
成长淡化了素素对妈妈和叔叔的仇恨,十几年来,她被莫名的罪恶感纠缠,妈妈的死与自己有脱不掉的干系。
她不能忘记,推开门的刹那,妈妈的目光越过了叔叔的肩头,很茫然地望着她,没有丝毫的羞耻感,秋天的阳光,冷冷地站在叔叔光滑而坚实的后背上。
素素哭泣着把在心中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告诉男友陈:你知道吗?传说生日愿望如果保密就会灵验的,爸爸问我,我没说,因为敞开门的刹那,我恨透了他们,是他们让爸爸的颜面扫地,那天,我许的愿是让他们去死吧。
陈抚摩着她的后背:那只是传说,又让你碰巧了而已。
可素素在心底里,笃定自己是间接杀死妈妈的凶手,虽然妈妈不该和叔叔做出不齿的行径,但,毕竟,她是一个病人,且因自己而病,自己怎么能对自己的母亲滋生了这样恶毒的想法呢?
爸爸好象被十几年前的变故击溃了,消瘦苍白,有一双洞穿世间万物的炯炯眼神,有很多女人喜欢他,但,他没有再娶,偶尔会带女人回来,都是蹑手蹑脚的晚归早走,惟恐被素素撞在眼里,在爸爸眼里,她仿佛是尊玻璃催,一不小心就会碎掉了。
爸爸从不会带同一个女人回两次家,破例是一个小护士,她知道怎样讨素素高兴,知道素素在爸爸心里的分量,那时,爸爸已是声名远播的心理医生,许多精神抑郁的人,经过他催眠治疗后,笑逐言开地走在阳光下。
小护士笑起来腮边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很甜的,爸爸带她回来,爸爸睡着后,她披着睡衣站在客厅中央,仰着头看天窗上的彩绘玻璃,她的下巴可真美啊,那时,素素忽然有了一种冲动,让爸爸娶了这个甜美的小护士,小护士一定是愿意的,她看爸爸时眼里有类似于敬畏的神态。
第二天晚上,素素在饭桌上说:爸爸,她很可爱呢。
爸爸顿了一下,然后,很慢很慢地喝汤:谁呀?
昨天夜里,我在客厅看见她了,她是爱你的。
你知道爱是什么吗?爸爸不理她的撒娇,起身去书房看书了,偌大的老楼,静地可以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素素躺在床上,一直睁着眼睛,后来,爸爸走进来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很晚了,睡吧。
素素的眼睛就合上了,爸爸的催眠无处不在,闭眼的刹那,素素的心,忽然地惊恐了一下,却来不及说什么,就沉沉睡了过去。
夜里,梦见了小护士,好象还在大学读书的样子,她和一个中年男人在黑暗的阅览室里,主动褪下了衣服,冲中年男人妩媚地笑着,叫他年老师。
早晨,素素的头炸裂般的痛疼,床头柜的烟灰缸里,按着几只烟蒂,夜里,爸爸一直喜欢黑夜坐在她的床边讲故事的。
素素一阵沮丧,没有人骗得了爸爸,当他知道自己无法用语言说服宝贝女儿时,会用催眠,让她在梦里看见自己想解释的真相。
3,冷笑躲在暗处
小护士再拽她一起去逛街时,素素就不情愿了,有了一些审视的侧目。
当小护士小心翼翼问她是不是累了时,素素突兀说:你毕业分配,是不是年老师帮了很大的忙?
小护士的脸蹭地就红了,她却很会掩饰地指着街边的冷饮店说:是呀,你认识他?我们一起去吃冰点好吗?
素素说好哦,跟在她身后,兀自地就冷笑了,爸爸是个完美主义者,他不会娶一个为了一份工作就会和男人上床的女子,无论她看上去是多么纯情多么甜美。
吃了一盏冰点,素素借口肚子疼,就和小护士分手了,她不想掩饰自己的厌恶,走出不远,掏出手机给陈打电话,说晚上带他见父亲,然后哒哒地跑远了。
她要小护士明白,肚子疼完全是借口,她不想和她在一起。
陈来,素素没有提前告诉爸爸,想给他一个惊喜,她要用热烈的爱情,为老房子增添些盎然的生气。
爸爸先是看见了陈换在门口的皮鞋,他顿了一下,换拖鞋时,用自己的鞋子把陈的皮鞋向一边挤了挤。
爸爸的举止被素素从门缝里看到了,就想起了一位台湾作家的话,大约是,天下所有的父亲,女儿出嫁的那天都会要偷偷流泪的。
素素想,自己出嫁那天爸爸是会失声痛哭的,这二十几年,他们是相互偎依着走过来的。
饭桌上,爸爸对陈的热情,完全是出于礼貌,还有点语无伦次地重复,爸爸再次问陈家里有什么人时,素素吃吃地笑了:爸爸,你都问三遍了。
爸爸尴尬地闭了嘴,讷讷说:外面治安不是很好,别带素素出去,经常来家。
陈很爽快地答应了。
送走陈之后,素素抱怨爸爸对她的男友像审问犯人,爸爸先是沉默,最后突然地摔了一只杯子:你们认识多久了?
素素吃惊地看着暴怒的爸爸:认识多久重要吗?关键是我们相爱。
你还小,就那么急着离开爸爸?!
爸爸,我23岁了!!爸爸不可理喻的愤怒让素素委屈,她冲进房间哭了,这时,她才忽然地意识到,有妈妈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至少,妈妈会心平气和地分享自己的幸福,而不是粗暴地干涉。
清晨,爸爸早早去医院了,餐桌上有做好的三明治,热好的牛奶杯子下压着一张纸条。
爸爸向她道歉,让她以后带陈回家吃晚饭,他只是担心她会受到伤害,自己需要端正读陈的态度。
4,惊悚
素素想让爸爸喜欢陈,经常带他回家吃饭,果然,爸爸对陈好多了,和他有说有笑,陈就说:其实,你爸爸是个满风趣的小老头。
小护士也来,和爸爸一起,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素素和陈面前,也不掩饰对爸爸的亲昵,给爸爸递水果或茶水时,眼神暧昧而温暖,身体接触似是不经意的自然得体。
送陈离开时,她挎着爸爸的胳膊,很是自谦的女主人姿态,搞得素素反而有自己是客的感觉。
一次, 陈悄悄说:你不觉得爸爸的小情人长得很像一个人么?
素素惊诧:像谁?该不会你认识她吧?
陈嘿嘿地笑着,把她拖到镜子前,素素的脸,一下子就寒了,是啊,自己怎么就没注意呢,小护士和自己确实有几分想象呢。
她打了陈一下:就你能搞鬼。
陈的手从毛衣下探进去,在背上轻轻游弋,素素向后仰了头,唇就碰到了一起。
身后穿来一声重重的咳,素素才红着脸,拉着陈跑到院子里,看满天的星斗,看着看着,心就伤了:陈,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再爱别的女孩?
陈吻了她一下:怎么会呢,我会陪你到老的。
素素黯淡说:当年,爸爸一定也跟妈妈说过这句话,可是,这么多年了,爸爸都不屑于提到她的名字。
那个晚上,莫名的感伤袭击了素素,她坐在院子里想远去的妈妈,想她茫然的眼神,穿过了叔叔的肩头,望着自己,好象有那么多的话,说也说不尽的样子。
她怎么可能会和浪荡的叔叔有私情呢?她是因为过度骄傲才抑郁了的呀?
陈安慰了她一番就走了,爸爸的房间里传出压抑的争吵,小护士梦寐以求的是像30年代的上海小资情调的女子一样,在古香古色的老楼里做优雅的女主人。
爸爸说:这是不可能。
小护士就哭了,嘤嘤的,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你不该用催眠套取了我的过去,更不该告诉素素,她会看低我的。
我没有催眠你,更不知道你的过去。
素素不想听了,钻进书房,翻书,全是催眠书籍,陈旧的书页都已开始泛黄了,她没兴趣,顺手合上,看到封底上的书店印章时愣了一下,原来,在20年前,爸爸就在研究催眠了。
一个念头,突然闯进来,似冷风穿堂,让她不寒而栗地扔掉了书,逃回自己房间,剩下的,就不敢想了。
5,尽管你用爱的名义伤害了我
爸爸让陈周末来,说有重要的事要宣布,素素低声说:她也来么?
你不喜欢她吗?
素素摇了摇头。
那就好,这件事与她有关。
素素就明白大概是什么事了,或许,她就要改变对这个比自己仅大两岁的小护士的称呼了。
周末很快就到了,小护士哼着歌在厨房里忙碌,显然她知道这一天对自己具有重大意义。
陈来得很早,在厨房里有说有笑地帮着小护士忙碌。
爸爸忽然说:素素,你去帮爸爸订个蛋糕吧。
素素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去了,说真的,她更愿意爸爸娶一位中年知识女性,而不是一心做老楼女主人的小护士,她总感觉这个笑起来甜美纯真的小女子心机深沉。
蛋糕让素素等了两个多小时,经过路口书店,看见爸爸正一丝不苟地抱着一本书,她走过去:爸爸,你怎么在这里?
爸爸放下书,拉着她的手往家走:他们在厨房忙,我闲着没意思,就出来看看有没有新书。
素素没说话,忽然地心慌,莫名的,象有塌天的大事即将发生,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进门的刹那,几乎把蛋糕扔在了地上。
厨房很静,菜做到半成品,小护士和陈在厨房的一角忘情地拥吻,她的目光穿过了陈的肩头,无所畏惧而茫然地看着她。
似曾相识的目光,素素记忆的闸门刷拉一下就敞开了,她想起了十几年前的妈妈,就看着破门而进的自己。
素素扔了蛋糕,软绵绵地坐在地板上,她慢慢回过头,看见了爸爸冷峻的目光,刀子一样。他伸手试图扶起素素,素素一摆手,挣脱了:别碰我,你的手,太脏了。
爸爸的脸,就呆滞了,僵硬地看着她,素素惨淡地笑笑:你不喜欢陈,可以直接说的,干嘛要拉上她?干嘛要用卑鄙龌龊的手段?
后来,陈逐渐苏醒一样,仓皇地看着自己的手、小护士:这究竟是怎么了?
素素说:爸爸,我们谈一下。她拉着步履沉重的爸爸,走进书房,关门:别告诉我你20年不懂催眠,你第一个实验品就是妈妈和叔叔,在我10岁生日那天,你用催眠制造了一起私情暴光,又顺理成章地制造了一场谋杀后的自杀,卸下了两个沉重的包袱。
素素闪开爸爸炯炯的目光:一个被击中了软肋、心乱如麻的人是实施不了催眠的,我不会离开陈,我爱他,哪怕你利用催眠让他背叛我千万次。
爸爸的目光软绵绵地坍塌下去:素素,男人会伤害你的,就像我怀着美好的愿望娶了你的妈妈,最终却是毁了她。
那是因为妈妈让你倦了,你医不好她,于是,你倦了,你选择放弃这个让你倍受失败折磨的标志,顺便稍带上了让你厌恶倍至的叔叔,也许天堂更能让妈妈感到幸福,尽管你伤害了我,还是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因为你是我的——爸爸。
素素搬离老楼时,走出很远,又忍不住回头,望着在楼下悲凉张望的爸爸,她突然地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喊:不!!我不回去。
可是,她还是像滑向低处冰面的陀螺渐行渐近地滑向了老楼…

第5节:爱是火焰上的舞蹈
盛栀中毒样迷恋壁炉中的火焰,有张迷糊的脸,叼着冷笑,看她的颈上伏着一个男子唇;邝莫只看到了不忠的爱情给她的疼,却不知她爱上了他给的疼,他自以为是的救赎,给她的,是更疼。
1,秘密缝隙背后的伤口
夜晚寂静,盛栀趴在窗上,零零落落的车子,在空气里摩擦出长长尾音的呼啸,逶迤而去,因为爱着荒唐不羁的乐天,盛栀是爱哭的,手指白得像经年被泪水浸泡,眼睛水盈盈的,让人担心泪会随时滑出。
第一次目睹乐天和另外女子在一起,盛栀哭得痛断肝肠,乐天赌咒发誓慌了手脚,盛栀以为他会就此改过,然后又被不争的事实告知:根本不可能。不想失去,便容忍了乐天带着淋漓伤害的爱。在男人,感情的忠贞与身体的背叛,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盛栀没习惯给出差的乐天打电话,他有各种各样严丝合缝的借口不接手机,任凭响个不停的振铃,惹出诸多揣测,让心无限绝望地受伤。
乐天出差一周了,邝莫打来电话问:盛栀,乐天在家做什么?回来三天了,不到公司也不开手机,让他接电话,我有业务上的事问他。
盛栀咬着唇,低声说:你知道他回来了呀?
乐天什么时候才能不贪玩,我给酒店打电话了,服务台小姐说他订了三天前的机票,没回来才怪呢。
一丝一缕的疼,在盛栀心间抽过,这样的事数次发生,乐天出差回来直接奔到到某个女子床上,厮混一两夜才肯回家。
爱情上的背离,只要不知伤害便不会有,盛栀宁肯被乐天蒙在鼓里,而他的谎言他的掩饰总在不经意间露出小小的缝隙,变做冰寒的利刃,准确凌厉地扎来,让她无处躲藏:乐天早晨就出去了,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电话。
邝莫恨铁不成钢地轻声长叹,放下电话,盛栀摔在床上,泪刷地落下来,其实,乐天压根就不曾回家,彼时,他正以出差做了幌子,在某个女子的床上厮混。
盛栀固执地认为,只要心还在疼,爱就在,当心不再为他痛疼,情已成灰,所以,她宁肯承受着痛疼撒谎,让邝莫以为他确实已回,只是没去公司,也不肯道出真相。
因邝莫是乐天已故姐姐的丈夫,并无血缘关系,对乐天情深义重一如兄长,公司产业不菲,相貌落拓,守着一份被亡妻带到天堂的爱情,对频频向自己示好的女子面目冷清,是盛栀见过的最凄美动人的爱情绝唱。
或许是爱屋及乌,对乐天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舅子,邝莫又爱又恨又无奈,唯一能做的是为乐天的桃色纠葛善后,再然后,把乐天厉声呵责得信誓旦旦痛改前非。
乐天是改不掉的,只是花得更隐秘些罢了。
那天夜里,盛栀拨了乐天的手机,不在服务区。
第二天,第三天…仍不在服务区,盛栀一点点慌下去,从如风过庭院渐渐如狂风穿堂。
2,爱情无法到达服务区
一周后,盛栀跌跌撞撞奔在黑漆漆的街上,失魂落魄地擂响了邝莫的门:姐夫,我失去了乐天的消息…
邝莫望着盛栀被风弄乱的长发,脸上有轻微的惊诧:他没告诉你去哪里么?
出差之后他就没回过家,我怕你指责他,没敢告诉你。
邝莫忿忿:这个乐天也太出格了,等他回来,我要好好训他。
客厅很暖,盛栀还是感到慌乱导致的冷,从心底里泛上来,凭她对乐天的了解,隐隐预感他不是耽搁在外面的荒唐里了,而是回不来了,怕被不祥的预言击中,便不敢说出,只是抱着臂膀,眼眸无助。
邝莫恨恨不语地拨电话,全是无效劳做,看看臂膀微抖的盛栀,便去打开壁炉,客厅被映亮了,火焰的光泽在家具上舞蹈,盛栀的泪便落下来,乐天是个浪漫的男子,邝莫买下房子时,乐天极力怂恿他修座壁炉,当寒风在房外奔跑,雪花在窗外飞舞,与相爱的人拥坐在壁炉前,整座房子里会充满童话般的浪漫温馨,该多么美好。
深谙生活情调的男子,总能轻易就抓住女子的心,给予伤害也是轻易,浪漫情调哪个女子会不去心仪呢?面对女子的心仪,所谓男子的定力,不过是害怕承担责任的胆怯而已。
偷情的乐天一向戴着结婚戒指,在这个及时行欢的游戏年代,大多身体纠葛只是从平庸生活中偷得片刻肆无忌惮的方式,爱情不是目的地。
邝莫不停地拨打乐天的手机,始终不在服务区。
壁炉泄露出的光泽在家具上渐渐淡去,天亮了,盛栀幽幽说:给她们打电话吧。
邝莫是懂的她们是谁,婉转说:我去公司把所有认识他的人的电话打一遍。
现在打。盛栀只想知道乐天是否安好,哪怕,接电话的他臂弯里卧着一个潋滟的女子。哪怕他被邝莫呵责得灰头土脸。
犹豫再三,邝莫逐个打了,压抑着低低的声音,小心翼翼地看着满眼希冀的盛栀。
当他无奈地放下电话,最后一丝希冀已湮灭在盛栀心里,她默默地拿起电话,按上了119,大声说出我丈夫失踪了之后,被囚禁的哭声,腾地散落满地,邝莫直直站在面前,双手一次次摊开又合上,想给予的拥抱徒劳落在温暖的空气里。
3,请勿惊醒沉溺的希冀
乐天真的乘飞机回了本市,却没人知道他出机场后去了哪里。
或许,他知道改不掉花痴本性,倦了漫长的一生要为盛栀的眼泪不停忏悔,亦不屑于在邝莫的训斥下赚银子。所有人都这样安慰盛栀,包括邝莫,他们说健忘是一种幸福。
盛栀做不到。
他们又说,盛栀如果你忘不掉,就只记得他的不好。可是,太艰难了,乐天给了她三年的疼,那些刻骨铭心的疼,用优美的姿势,留在记忆里,它们不再了,在一个人的黑夜里,记忆的底片愈发清晰,哪怕他曾无数次惹自己哭泣,只是,他细腻温存好的好,还是抹不去的,盛栀知道乐天最大的弱点是心管不住身体,当美好的诱惑当前,他便脆弱成小小的孩子。
他喜欢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把她托在膝上,眯着眼睛一点点地吻她的睫毛,用牙齿咬开她颈下的扣子…只有在他的掌心里,盛栀才感觉自己是天使是公主,被宠被爱,柔弱无比,哪怕在离开的无数个瞬间让自己哭泣。
现在,盛栀夜夜拥抱着被乐天抛弃的身体,蜷缩在床上哭泣,她依旧是天使,是因折了翅膀而坠落在寒冷的荒原。
邝莫常来,陪她说话,或带她上街,心情好的时候,会去他家坐坐,很辛苦地说一些笑话,盛栀笑不出来。
邝莫便说:盛栀,人生还很长,你要让自己快乐些,如乐天在天有灵,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盛栀幽怨地盯了他一眼,转身哒哒走了,冬去春了,她不肯相信乐天真的舍自己而去。
邝莫自知说错话了,没有去追,即使追上,女子是天生的梦幻家,固执地按照意愿安排生活,却从不肯承认,这只是一相情愿的幻觉而非事实。
是梦,总有醒时,还是不去打扰为好。
4,远去的痕迹
夏季的繁花似锦渐次唤醒了盛栀的梦,苍白憔悴的面容渐见平静,甚至会主动和邝莫提起乐天,语调缓慢,好似往事幽幽不尽。
在海边散步时,邝莫小心问:乐天一次次伤害你,你真的不恨他么?
盛栀提着长长的裙袂,踩在浅滩的水里,来回涌动的海水,哗啦哗啦地吻着优美的脚踝,细细盈握,令邝莫心下砰然。
爱一个人,就是爱他给你所有的好和承受他给予的所有伤害,直到心被伤害到死去,如果不能承受一个人用爱情给的伤害了,那就是——已经不爱了。
海水哗啦哗啦响在身后,很静,盛栀回头,见邝莫站在潮湿的沙滩上,眉头弯曲,咬着一颗香烟,盛栀折回去,与他并肩,眺望浩淼无际的海,有些人有些事,注定是滑过心间的一滴泪,在岁月穿梭中渐渐成为痕迹,在每一个貌似美好的人生里。
盛栀的手,垂下去,慢慢抵达他的手指,攥起:我们走吧。
离开沙滩时,邝莫的手翻出来,攥了盛栀,她没抽亦没做挣扎,这是令她一直仰慕的男子,完美一如无瑕疵的圣人。
圣人因心无杂念而被膜拜仰望。
下个冬季到来时,邝莫等在写字楼下,问走来的盛栀:可不可以让我疼爱你?
黄昏美好,身边人来人往,没有鲜花,亦没承诺,就这样一句简单的话,盛栀先是呆了一下,然后,沿着街道慢慢走,邝莫的车子缓慢地爬行在一侧,后面的车子响起愤怒的鸣笛,盛栀拉开了车门。
邝莫拨旺壁炉,温情望了她不语,之间关系的微妙转换,不自如的尴尬,多少是有些的,邝莫执了她的手,细细地看,慢慢放到唇上时紧张地留心着盛栀的表情,像个不知该不改对美好糖果下口的孩子。
盛栀闭上了眼睛,想要一个人来疼,为什么不可以是他呢?
邝莫的脸埋在了颈间的发里,温暖的唇,在颈间的皮肤上深情移动,在失去乐天消息最初的日子里,她以为爱情就此消亡,此生不再,其实爱是离离原上草,是会春枯秋荣的。
泪水溢出来,盛栀张开眼,望着红彤彤跳舞的炉火,恍惚之间惊叫了一下。
往颈下蔓延的吻便停滞了:盛栀,怎么了?
盛栀晃了晃头:恍惚了一下,送我回家好么?
邝莫拥抱了她一下,很用力的恋恋不舍。
其实,在恍惚之间,盛栀总感觉红彤彤的炉火里跳跃着一张面孔,模模糊糊似是乐天的样子,盯着自己,歪着嘴角冷笑。
不想破坏邝莫的心情,便没说。
5,在火焰里跳舞
邝莫给了盛栀一套钥匙:我不在家时,你来去方便。
每每邝莫回家,便会看见家被收拾得纤尘不染,桌上有盛开的鲜花,整个冬天被她打理得妖艳灵动。
邝莫便感动得不成,拥她在怀,他的额抵过来,顶着她的发,端详着她眉眼间的温婉说:今生今世我不再允许你受到任何伤害。
有时,邝莫不在家,盛栀便托了下颌,静静地盯了壁炉,凝视着火焰跳舞,乐天的歪着嘴角冷笑的脸,在其中闪烁模糊,盛栀擎着泪伸手:乐天…
那张脸,便隐没在炉火深处。
她知道这是幻觉,却像中毒一样,对炉火越发痴迷,常常和邝莫说着说着话,眼神就飘了过去。
邝莫的目光追过去,小小的火焰映在瞳孔里跳舞:看什么呢?
炉火越看越像有张脸在跳舞…
邝莫一把捧过她的脸:是幻视吧?然后用吻拦截了她的问。
盛栀再去时,就见壁炉的欧式铁艺炉门关闭了,盛栀默默看了许久,打开炉门,炉堂是空的,角落里散落着残存的灰烬,盛栀一撮撮地捧在掌心里,细细地看,最后一抹炉灰被捧起来时,泪水便刷地落下来。
在最里面的一撮炉灰里有一枚她左手无名指上一模一样的戒指,唯一的不同,它是男款。
她怜惜地套在右手的指上,在脸上轻轻磨蹭,连邝莫进来,站在身后,都没有听到,只在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时,转头说:你知道的,乐天任何时候都戴着结婚戒指的,哪怕花心时…
邝莫潸然泪下:盛栀,我不允许他肆无忌惮伤害你。
说毕伸手,把如挣扎小兽的盛栀揽在怀里,梦呓般说:我爱你爱得令世间所有女子的颜色统统尽失,我要从不知珍惜的乐天手里接过你,用一生一世的爱让你远离伤害。
你把乐天怎么了?盛栀仰了脸问。
那天晚上,邝莫捆绑般地拥抱着盛栀,像迟暮老者在阳光下喃喃自语地梳理着过去,他是如此地爱着一个叫盛栀的女子,承受着她的疼,被另一种加倍的疼啃噬着,而与乐天的关系使他只能不动声色,仇恨像火山深处涌动的岩浆积蓄在心里,直到他再也无法承受,他让乐天出差回来直接去他家,他们喝了很多酒,乐天醉了,再然后,乙醚浸泡过的毛巾捂在乐天鼻子上,他一边声泪俱下的谴责这个不知好歹的花心男人一边分解了他的身体,那夜的壁炉真旺啊,是乐天的身体在里面跳舞,真的,他没让乐天受一点痛苦地在昏迷中从这个世界销声匿迹…
盛栀的眼睛越睁越大,凄厉地尖叫一声,昏迷过去。
6,生活从无结局
转年春天,声名颇佳的邝莫娶了一位疯掉的女子,为他更添一份赞誉口碑:这样重情义的男子少见,丧妻多年未娶,照顾惹是生非的纨绔妻弟,又娶了因被妻弟抛弃而至失心疯的妻子…
这年秋天,邝莫搬了新居,据说,他的新太太一高兴就要钻进壁炉去跳舞。
疯掉的盛栀,只会说一句话:我要跳舞,到壁炉里跳舞。
无非疯话而已,没人在意。
对于爱中毒着,哪怕得到躯壳,亦是足矣,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第6节:爱上你不是我故意
俊辉的人生愿望是一只只相互串联的气球,他一脚脚踏过去,响起一片破碎之声,向最后一只气球落脚的瞬间,他把愿望目的变成了:杀死自己。
1,背后的班驳老墙
瀚远坐在营业厅的沙发上,窗外不远处是一堵老墙,爬满蔷薇,粉色花瓣之间泻露着老墙的班驳和颓废,他的手不时在茂密的头发里穿来穿去,很是烦躁的样子,他的信用卡卡在取款机里了。
我递给他信用卡和身份证时,顺便递给他一杯水。
他握着水,看我,嘴唇抿得很紧,一仰头,一次性杯子就空掉了,扔进垃圾箱,生动地笑了一下,走到门口,忽然回头,指着我的胸牌说:王若夕,我叫伍瀚远。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瀚远,像姗姗来迟的翅膀,飞过我的生活。
我以为,只是飞过而已,他那般倜傥的男子,我这样平庸的到自卑女子,有些事注定是相互擦肩而过的翅膀而已,包括在想象里。
只是,我牢牢地记住了他的名字,伍瀚远,1973年出生。
后来,瀚远常来,与其他试图接近女孩子总以存钱取钱等行为做为欲盖弥彰的借口的男人不同,他从不掩饰目的,业务忙时,他双手插在休闲裤后兜,依在窗边,看我,或看窗外蔷薇花下的班驳老墙,没人办业务时,他走到柜台边,表情严肃地说一些笑话,别人用声音和表情笑,他的笑在目光里,隐隐闪烁,像顽劣的孩子观赏自己制作的恶作剧。
他在时,用来点钞的湿海绵就没了用武之地,我的手,从掌心到指尖,终日湿润,钞票却数错了N次。
瀚远喜欢熙熙攘攘的街道,说每一张脸背后都隐藏着一种别人不知的生活,精彩迷人或者灰暗碎落,人生的意义就是承担上帝安置给一份生活,挣扎越多伤害越深,在一起时,他爱说些奇怪的话,没边没沿,像一潭水,我探不到底。
瀚远第一次拉我的手,很小心,像胆怯的小小乞丐,担心被贵妇拒绝,我捉住他的中指,再没松开,瀚远沿着路基飞快走,不说话,好象世间布满了刺眼的光芒。
瀚远爱给我买衣服,化妆品,各种各样的,挂在他的家里,到处都是我的痕迹,妖冶而崭新,如同我做女主人已经很久。
他带我回家见母亲,一个时刻保持着警觉的老年女人,像是我怀疑和瀚远的爱情有做戏的成分,总以路过为由,敲开瀚远的门,默默地观察我们,目光里藏着哀伤,有时,我们进门,会看见床上换了新床单,多了一个柔软而漂亮的情侣枕头,客厅里多了一双女式拖鞋,甚至在茶几上留下了一对戒指,她用这种方式暗示:我想你们结婚。
瀚远从不表示什么,我靠在他臂上,问:瀚远,你爱我吗?
瀚远歪头看着我,眼神空茫。
我不想让他看见,此刻正有泪水在心间滴过:如果你不是爱我,请不要用你的好来误导我。
我走到窗前,刷拉拉开窗帘,在记忆中,窗帘从没拉开过,瀚远挡了一下眼睛,明净的阳光纷纷扑到他脸上,我抚摩他俊朗的脸,自卑让我从未好好端详过,我仰起头,闭上眼睛:瀚远,如果你爱,就请吻我。
相处半年,除了拉手,他的唇从未碰过我。
我环过他的腰,舌尖在他脸上爬行,触到了一滴咸咸的液体,瀚远流泪了,顺着舌尖,一滴滴爬进唇齿。
这是我的初吻,和泪流满面的、一直睁着眼睛的瀚远,然后,进卧室换上吊带睡衣,镜子里的女子,满面红晕,有优美而修长的脖子,裸露着美丽的蝴蝶骨,小巧而圆润的胸匍匐在滑软的睡衣下,遭遇了爱情的燃烧,再平常的女子都会放射出耀眼的美丽。
我走出来,望着他,轻轻抹下一根吊带,他的眼睛跟着睡衣跳了一下。
我伸手抹向另一根时,他的眼睛露出了惊恐,睡衣软而凉地滑到赤着的脚上,我裸露在缤纷的阳光里,说:瀚远…
瀚远呆呆地看着我,我钻进他怀里,滚热的面颊抵在他胸前燃烧。
从那一天起,我住在瀚远的房子里,用他买给我的东西,幸福像夏天的雨,说来便来了,一度让我不知所以。
有时,瀚远的母亲来,我会来不及换下睡衣,她眼中则装满如释重负的笑容。
除了上班,瀚远很少出门,像贪婪糖果的孩子一样贪婪着我们的身体,边抚摩着我纤细的腰身边喃喃自语:多么美好,为什么我不曾在意呢?
夜里,我会蔌地睁开眼睛,总感觉温暖安宁的爱情之下,潜藏着一丝神秘,我不知道是什么,这种预感一直追随着我,不弃不离,从最初的开始……
2,宿命的幸福距离
瀚远失踪了,我找不到他,整整两天两夜,不曾回家,我给他母亲电话:阿姨,瀚远有没有回家?
她回答没有时我就哭了:瀚远有没有打电话跟你说他要去哪?
没有,或许,几天后他就回来了…
我们抱着电话绝望地哭,瀚远从不这样,哪怕下楼买烟都会告诉我,当失去最爱的人的消息,总会情不自禁想到最坏结局。
瀚远就是这时回来的,我惊叫一声,扔了电话扑过去,他垂着头,胡子参差头发凌乱,满眼血丝。
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那是第一次,瀚远让我看见他的无助,把脑袋埋进我的胸前,无声地流泪,我的心很碎,不知该怎样去疼这个大男人。
眼前落了一双脚,门一直开着,一个修长苍白的男子,直直地看我和埋在我怀里的瀚远:对不起,这两天,瀚远在安慰被爱情抛弃的我。
我认识了俊辉,瀚远从小长到大的死党,一个爱惹事却不能担当的懦弱男子,每次挨欺负都要瀚远为他出气。他用阴郁的声音讲着自己和瀚远的过去,讲到好笑的地方,他大声地笑,仿佛沉滞的空气都在受惊奔跑。
慢慢的,瀚远紧抿的嘴角开始松弛。
走的时候,俊辉拍拍瀚远的手臂:你和若夕结婚,我要做伴郎的。
我爽快说好啊。瀚远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夜里,瀚远在黑暗中说:我不在家时不要让俊辉进来。
为什么?
他是个不祥之人,他走近谁,谁就和幸福有了距离。
没想到你还是个笃信宿命论的人呢。
3,你是自己的青衣
我没法不让俊辉进门,我喜欢听他讲和瀚远的辉煌过去,爱上一个人就会爱上他的一切,他的历史现在以及未来,而瀚远从来不说。
俊辉瘦得让人担心,白皙修长的手,会调很多种酒,做色彩诱人的沙拉,帮我把几件普通衣服搭配得抢眼,送给我蒸汽面罩时说:相信我,天下男人都爱美女,而所有美女都嫌自己美得不够,它会让你的皮肤更白皙细腻。
他教我做这些时,瀚远叼着烟,调侃旁观的架势,有时闹疯了,俊辉还会披上我的衣服,做个妩媚的倩然回眸一笑:如果演京戏,我是最好的青衣。
每每这时,我会看呆,真的,俊辉的回眸间有着女子都不可或夺的妩媚妖娆。
瀚远却腾地起身,冷冷说:你们不觉得无聊吗?
气氛就冷了,淡了。
好在俊辉够大度,从不计较,玩太晚了,他就睡在客厅沙发上,闯进我们二人世界的俊辉让瀚远很是不悦又说不口什么,只是闷闷地怒,我便替俊辉开脱:全当安慰一颗因失恋而伤感的心嘛。
因习惯性失眠的俊辉在客厅走来走去,搞得瀚远亦翻来覆去睡不着,早晨,顶着两眼血丝焦躁去上班。
有天晚上,我翻身时习惯地把胳膊搭过去,竟落空了,瀚远不在床上,我听见客厅里有压抑的哭泣,是俊辉,女子一样哀婉纤细,在我按亮床头灯时,嘎然而止。
我下床,忽然感觉有些头晕,视线也模糊,揉了一下,依旧模糊,听见动静的瀚远走进来:若夕,你怎么了?
最近总是头晕。
瀚远扶我上床:好好休息,可能睡得太少了。
4,开始遁匿
我频繁地头晕,食欲不振,甚至瀚远带我回他母亲家吃饭时,强烈的恶心挨不到跑进卫生间。瀚远的母亲幸福地看着我,以过来人的口吻悄悄问:若夕啊,你是不是…
我不能确定,但没有否认,如果我怀孕能让一位老人幸福,哪怕是暂时的,为什么要去剥夺呢?
从母亲家出来,瀚远陪我去了医院,检查结果是我没怀孕,医生亦找不到病症,只好心地安慰我们,可能是眼下流行的都市病——亚健康,注意劳逸结合和补些营养就可以了。
可是我在一天天憔悴下去,梳子上缠满了脱发,甚至,轻轻一撸就能脱下一束,洗脸池里漂着零散的眉毛,我不敢照镜子,瀚远疯了一样地带我看遍本市的名医,无济于事。
我只能休假,躲在家里,看着头发越来越稀、眉毛几乎褪净、倾听死神慢慢逼来的脚步,除了手足无措就是绝望,原来,上帝给的幸福是有限度的,没有人可以拥有全部。
俊辉常常来,在瀚远的焦灼和我的绝望中拧着手指,用千篇一律一句话安慰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一次,瀚远瞪着墙角,一瞪就是半天,偶尔一声暴响是他在焦躁中踢翻了东西,好象俊辉真的是不祥之人,我们正在远离的幸福就是因为他的靠近。
俊辉默默地看着他,很受伤的样子,悄无声息地离开,像遁失在黑夜中的悲哀老猫,许多天后,他兴冲冲拿来一些粉末说:这些天我寻了许多偏方,不妨试试。说完,迫不及待地让瀚远倒水,喂我吃。瀚远将信将疑,还是照做了。
竟真的效果,吃了半个月后症状渐渐减轻,瀚远再看俊辉,眼里就浮着一层温和的感激。
不妙的是类似我的症状,正在俊辉身上重演,而且发展迅速,他的头发和眉毛大把大把地落下来,他不肯去看医生,我吃的偏方,在他身上起不到任何作用,我和瀚远傻了。
5,谢幕的绝唱
俊辉病倒后一直住在瀚远家,或许是以恩报德,瀚远请假在家照顾俊辉,男人之间可以如此亲昵,是我从没见过的,瀚远总是握着他的手,一开口就别过头,大颗的眼泪顺着青苍的脸颊滚下来。
俊辉最后的日子,总在不停地睡,醒着的时候,亦是精神恍惚,语言喃喃,谁都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瘦得像一片落叶,在冬天的空气中单薄而脆弱,步履蹒跚如初学走路的婴儿,他没有丝毫的恐慌,很安详,阳光很好时,让瀚远背到阳台享受太阳。
当春天的阳光普照大地,俊辉的生命已走到了尾声,在一个黄昏,他带着微微有点不安说:若夕,帮我买套婚纱好么?
我惊诧,想问为什么,看着他眼里充满疲惫的哀求,不忍再问,便跑到街上。
拿婚纱回家,瀚远正在给俊辉化妆,扑粉底,画眉,擦口红,我说:瀚远…
回过头来的瀚远泪流满面,俊辉努力地追着他的目光看过来,带着羞涩的笑说:真羡慕你们的幸福,我…
俊辉穿上婚纱,一脸心愿满足之后的安详,睡在瀚远怀里,美好的晨曦再也不能唤醒他。
送他去火化场时,我拿出瀚远母亲送我们的那对戒指,把女款那枚套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瀚远默默地看着我,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最后一刻,我懂了那么多,瀚远母亲的种种眼神,她希望我用爱情救赎她的儿子;俊辉所谓的失恋不过是因为瀚远爱上了我,而他,对瀚远的爱,即将被弃。
俊辉是爱瀚远的,我出现之前,他们在一起。
回来之后,瀚远说:若夕,知道我追你的目的吗?
我摇头。
为了骗我母亲或者说给她一个安慰,因为你不漂亮,只想把你当作一个遮人耳目的幌子而根本不会爱上你,是我和俊辉商量好的,可是,你偏偏让我碰了你的身体,我不是故意却爱上了你,我要和你在一起,和俊辉提出了分手。
我周身绵软无力:为什么会这样?我们都不是故意,却导致了俊辉不再求生…
俊辉是自杀,慢性自杀,知道我爱上你之后,他曾想不知不觉杀死你,但是,他眼见我因你痛苦而痛苦,还有你天真淳朴,他不忍了,他选择了杀死自己,他送你蒸汽面罩,又在美容水里放了铊盐,一种无色无味的化学毒药,让你慢慢中毒,如果不做专项铊盐化验,任何高超的医生都查不出病因,他把剩下铊盐一天一点自己吃了,他给你的偏方,其实是他加工过的硫代硫酸钠和普鲁士兰,专用来解铊盐毒的…他临终前告诉我的,让我替他求得你的原谅。
我不恨俊辉,即使知道他和瀚远的故事,亦不曾厌恶,只是,心里升起软软的疼,无边无际,爱情有很多张脸,有些,不必等到谢幕就预知了绝望,比如瀚远和俊辉,在鄙夷的冷眼旁观里,注定无从救赎。
瀚远说:原谅我曾骗你,你可以鄙视也可以离开我…
我看着他,心如浮萍,飘荡在海的中央,找不到要去的方向。

第7节:谁动了木耳的小樱桃?
木耳要父亲活着,因为他要去天堂寻找小樱桃,那里有蓝天白云,她可以在他的掌上跳舞…
1,爱情只是被谎言困囚的鸽子
因为小樱桃,木耳是喜欢夏天的,这个季节的小樱桃喜欢穿难以打理的真丝长裙,花色或绚烂或是淡雅,裹着凸的胸、凹的腰、翘的臀。她有细腻的面颊,樱红的唇,像是成熟而饱满的樱桃,仿佛轻轻一吻,就会有甜蜜的汁水渗出,脖颈细长地柔软着,像魔幻世界的妖精,妩媚惑人,仿佛可被揉成绵绵的一团在掌中盘旋。
夏天一到,小樱桃会用牛皮纸袋子拎了真丝的华衣们,轻轻敲着柜台说:嗨…
声音像冰镇的果冻爽,木耳能在十米之外分辨出她的脚步,她进来时却不敢抬头,埋着头接过袋子,手忙脚乱地清点衣服,写单据,22岁的大男孩,正是想象无限胆子渺小的年龄,很多事,只可被羞涩囚禁在想象里。
她用葱茏的指捏着笔签上名字:葛布。
木耳心甘情愿地为父亲打理干洗店,这样可以每周见一次小樱桃,她送来的衣服上浸润着淡淡的体香,不经意间钻进鼻孔,暧昧而温润地穿心而过。
父亲是个只在乎自己的快乐的荒唐不羁男人,把婚姻视做羁绊早早扔掉了,偏偏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他,木耳清楚记得自己八岁那年,被深夜的嘈杂惊醒,看见一个绝望悲愤的女子手握剪刀,而他的父亲,却不动声色说:生死由命,这是你的选择,我没办法。一个丰腴的女人躲在他身后,睡衣很随意地披在肩上,圆润的乳像像被困囚的鸽子不时从睡衣边缘蹦出来,有点点玄红的吸痕,宛如落红满是地绚烂着。
后来,剪刀呱嗒落地,女子萧瑟离去,那夜,木耳的眼惊慌失措地睁着,隔壁不时传来女人的尖叫,是源源不断的惊恐塞进他幼小的心,他想有可能父亲杀死了那个女人,他好象恨尽天下女人,喜欢咬她们,在她们的身体和心上留下伤痕。第二天早晨,女人披着父亲衬衣在厨房煮牛奶,两颊上有久久不散的红晕,看着他满眼的疑惑,还温暖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帅哥,想吃什么…
晨风穿过窗子,掀起了宽大的衬衣,木耳脑袋里嗡地响了一下,他一览无余地看到了女人在衬衣里的身体,三张嘴巴,用口红画在她的臀和小腹上…
木耳噔噔跑出去,身后的他们哈哈大笑,木耳莫名地想到了猴子,成功地捉弄了人之后,发出了得意的坏笑。
木耳习惯了父亲和他的女人们。18岁的夏天,父亲说:儿子,你长大了,女人是喜欢被骗的,骗得越高明她越是幸福,因为女人喜欢自欺欺人,所以遇到喜欢的女人,你该下手就下手,否则就是拱手把她们让给了其他男人。
木耳张望着青苍的天空没做答,那时的他喜欢隔壁一个女孩,眼神干净得透明,笑声清脆,像被敲响的玻璃器皿,和父亲的女人们截然不同,她们的脸上有种他说不清的东西,充满吞噬感。
高考后,木耳再没见过她,初恋没开始就以沉默结束。
2,阳光很冷
小樱桃来店里的次数少了,即使来,也不欢快地喊嗨,默不作声地把袋子扔在柜台上,慵懒地张望着门外,像是担心有位熟稔朋友可能擦肩而过,或是索性坐在店里的沙发上,点了一根香烟,眉头微皱地抽。
女人在两种时候会抽烟:不快乐和想哗众取宠的时候。小樱桃是前者。
木耳有点难受,想说话又担心她嫌自己多事,只好闷头做事,不时扫她一眼。
玻璃门无声地旋转了一下,夏季的强烈阳光折射到木耳脸上,他抬了一下手,看见了父亲,心忽然紧张起来,他看到父亲眼中闪过一道熟悉的光芒,像雨后第一束阳光。
父亲有各种看上去合理的借口靠近女子,他先是和颜悦色问木耳今天生意怎样,然后瞥了瞥柜台上的单据,转向小樱桃:小姐是我们店的老顾客了,想不想做我们的会员?
小樱桃擎着抽残的烟蒂找不到地方扔:没必要吧。
可以享受6折优惠的。父亲接过她的烟蒂,从柜台里拽出一个烟灰缸,用责怪的口吻说:去,给葛小姐倒杯水来。
木耳的心荒凉透了,想起小时候,每当父亲带女人回家,总是给他一张不大不小的钞票,让他上街吃东西。
木耳去倒水时,父亲已改变了主意,提议小樱桃到办公间喝杯咖啡,给她办优惠卡。
小樱桃拒绝了:等我需要时再说吧。木耳第一次在小樱桃的眼里看到了一种通透锐利的东西,好象世间万物都已洞穿而过。
小樱桃淡漠地看了一眼天空,撑开橘色的阳伞上街了,长长的腿在阳光下摆动,摇曳袅婷地把父亲的目光牵出了很远。
木耳哼了一支歌,很欢快,父亲恨恨抽了根烟,把收银台里的钞票塞进钱包,走了。
拐过街角就是小樱桃的家,在顶层的六楼,木耳会在夏天的夜晚看见她白皙的长腿,耷拉在月光笼罩的露台上晃悠,她仰着头的样子看上去很寂寞,离快乐很远。
木耳托着下巴遥遥望着,痴痴想象她房间的颜色,有一张云朵样软绵绵的大床,床边有一架小几,小几上有一盘鲜艳欲滴的水果,像她的唇。
小樱桃不在露台时,她的窗帘是合着的,白色的底子上开着大朵的郁金香。
小樱桃很久没有去露台了,亦没来拿洗好的裙子,很长很长的,木耳想象小樱桃穿上的样子,裙摆拖着万般旖旎的风情。
在裙子里木耳吊上了干花瓣,散发着清淡沁人的幽香,从香水加油站买来的,据说香味会让人心情开朗,木耳喜欢她快乐。
夏天快过去了,裙子还干净素雅的挂在衣架上,为此,父亲的女人差点和父亲翻脸,一口咬定是某个女人留下的,哪有干洗了衣服这么久不来拿的呢?甚至她还拿下来死命地往身上套,却拉不上拉链,裙子优美得令所有女人为之心动。
木耳把裙子又干洗了一遍。
她身上有父亲的齿痕,在木耳感觉,粘过她身,裙子就被污染了。
干花的香味逐渐挥发殆尽,木耳买了新的换上,决定给小樱桃打个电话。
3,干燥的房间
木耳拨上电话号码:你好,我是干洗店的…
没说完就被粗暴打断了:我说过了,那两件裙子我不要了,随便你们扔了或怎么处理。
是小樱桃,像暴怒的小狮子。
可是,这是我第一次给你打电话告诉你啊。木耳低声说。
电话已扣掉了,木耳呆了半天,再打,响过一阵后,就被掐断了,一定是父亲以裙子为借口,给小樱桃打过电话了的。
木耳愣愣地,秋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满街飞跑,那个晚上,他第一次在衬衣外打了领带,臂弯里挎着两条优美的裙子,穿过街道。
门铃只响了一下,门就开了。
小樱桃在即将扑进他怀里的瞬间刹住了脚步,失望哗啦哗啦地从眼中坠落,看来,她是在等人的,等得心焚,却不是自己。
木耳讷讷地笑了一下:你的裙子。
小樱桃没好气地接过去,随手一扔,翻包找零钱,优美的臀小巧圆润地翘在木耳面前,像她骄傲不屑的眼神。
木耳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几步,待她转过身,惊异地看着木耳,然后吃吃地笑了,薄毛衣里没有内衣,小苹果似的乳房随着笑声微微颤动。
她扒拉了一下沙发上的裙子:坐吗?
木耳捧着滚热的咖啡,只敢看到脖子,一粒红豆用银色的丝线穿了,悬在凝脂馥郁的颈上,毛衣的领口大得夸张,随时要滑下肩胛垮掉的样子…越喝咖啡木耳的喉咙越是干燥,像一枚丧失了水分的水果。
离开时,她说谢谢你陪我聊天。
木耳勇敢地笑了笑,盯了她的脸说:如果你想找人说话,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或我来找你。
她也笑,手碰了他的手一下,软而凉。走在街上,木耳快乐地跳了一下,很冲动地想到了赵飞燕,一个轻盈到可以在男人掌上跳舞的女子,小樱桃是少年宫的舞蹈老师。
父亲颓丧地坐在店里,脸上有一道明显的抓痕,他老了,倜傥已大不如从前,与女人们之间已开始了角色转换,从淘汰她们被她们淘汰,和男人们喝酒时依旧大言不惭地制造虚假繁荣,把花钱买春也吹嘘成猎艳成功记录,木耳一边为他汗颜一边偷笑。
听见门响,他飞快落下失望的眼皮,许久,环顾衣架说:葛布把裙子拿走了?
父亲很熟稔地直呼其名,让木耳反胃:我送去的。
他说喔。
4,伤情的葡萄
几天后,小樱桃打电话问木耳为什么在裙子里放干花瓣,木耳吭吭哧哧说:花瓣香可以驱虫,你知道真丝料子最容易招虫了。
小樱桃哏哏地笑着说真的么,又飞快问木耳有没有时间。
少顷,木耳就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门口,小樱桃额上还有微汗未干,隔着薄薄的毛衣,气味很是混沌的暧昧,木耳站在她身后看她洗水果,腰裸了一截,弧线优美地呈现在木耳眼前,小樱桃不时捻起一枚葡萄填进木耳嘴里,对他痴迷的眼神视而不见。
甜蜜的幸福从口腔弥漫到心底,木耳的手搭在裸着的腰上,小樱桃腾地直了腰,定定看他片刻,笑魇似花:你喜欢我,是吗?
木耳狠狠地点了几下头,小樱桃的身体就软软地靠上来,拎着水果篮的手勾在木耳脖子上,残存的水三三两两地泅透了木耳的后背,木耳身体里的野蛮哗啦一下被浇开了,他听到了山洪奔涌的声音在身体内回响,他小心翼翼地吻着心爱的小樱桃的睫毛,鼻尖,捉住了樱红的唇,她柔情似谁的望着他,牵引着他一点点向床靠拢:我知道,你喜欢我的。
木耳的身体绵绵无声地摔进绵软的床上,叼起凌乱在床上的葡萄一粒粒喂进小樱桃嘴里,唇沿着细腻的颈向下蔓延,小樱桃慢慢蜷缩起了身体,毛衣便落了下去,碎格子裙子飞了,她柔软的手指一根根爬上他的腿爬上他的腰,细小的齿啃咬着他的胸膛,小樱桃的身体是甜的,千般纠结中压碎的葡萄涂满了她的身体,木耳疯狂而贪婪地吞噬着她的身体,恨不能一点点把她吞下去,装进心里,此声不弃不离。
下午被疯狂成黑夜,木耳把小樱桃紧紧揽在怀里:小樱桃,我要娶你。
小樱桃没答,木耳伸手,摸到了满掌的泪,便声言铮铮说:小樱桃,真的,我要娶你。
小樱桃蜷缩了一下,鱼样滑出了他的怀抱:你以为我会要求你对今天负责么?
我主动要求负责。
小樱桃滑到床下,依着床沿,点了一支香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你生日。
是一个男人结婚的日子,我很爱他,但是他娶了别人,谢谢你用身体拯救了我。
木耳的手,刷地扬起来,慢慢收回,泪在小樱桃红晕未褪的脸上恣意流淌,是的,她不爱他,甚至连喜欢都谈不上,只是需要一个人或者一个身体在这个日子把她从绝望中打捞出来。
那两条裙子,是她爱的男人送的,送的时候温暖的幸福,爱走了,幸福就变成了残害心灵的利器。所以,它们被故意遗忘在干洗店。
木耳飞快套上衣服,出门后,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身体空空荡荡象被掏空的壳子,晃荡在街上。
再没见过小樱桃,试着拨她的电话号码,总是拨到一半便放弃或是拨通不等她接起就扣掉了,还能说什么呢?整个秋天里,木耳再没吃过葡萄,它们的样子它们的气息都让他的心碎片样散了满地的疼。
小樱桃也不能吃葡萄了,在冬天深处的一个夜里,死于他杀。
5,幸福就是找到小樱桃
雪下得很大,飘飘袅袅地落满街道,木耳看得想哭,想起了小樱桃的床还有和她的皮肤,那种疏离和欲近无力的思念在寒冷的冬天里折磨着他,他抓起电话拨上小樱桃的号码,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说:小樱桃,我爱你。
在扣下电话的刹那,似乎听见了那端有夹杂着男声的嘈杂。
然后警察就找过来了,他们说:你是木耳吗?认识葛布吗…一连串的问,没不给他回旋余地地直逼而来。
木耳点了点头:什么意思?
你的电话被葛布锁在电话一拨键上,还有,她在日记最后一页写着:木耳要娶小樱桃。她被谋杀了,希望你配合调查,能告诉我们小樱桃是谁吗?
木耳怔怔地看着门外的雪,答非所问:为什么?
强暴未遂杀人灭口。警察看了看柜台里的干花瓣:她床上也洒满了这样的干花瓣,小樱桃究竟是谁?
我喜欢叫她小樱桃。木耳举起双手:带我走吧,我爱她她却爱着别人,所以,我掐死了她…
……
父亲去探望木耳,不过短短的十几天,残存不多的倜傥从他身上消失殆尽,老泪纵横地请求木耳原谅。
木耳笑了笑:记得把我葬在小樱桃旁边。
木耳记得,一个深夜,父亲踉跄着回来,双目发直地坐在灯下,仓皇无措着,双手抑制不住地发抖,几片干花瓣狼狈地参差在头发上,就在那个夜晚,小樱桃死了。
对于一个被噩梦追逐的人来说,活着是惩罚,木耳要父亲活着,因为他要去天堂寻找小樱桃,那里有蓝天白云,她可以在他的掌上跳舞…

第8节:爱情是犯贱的理由
我还是犯了欧阳的贱,因为范城拒绝剪掉神经质的小指指甲,我需要一个赏心悦目的男人愉悦眼球,当然,这是借口,像所有红杏出墙的男人或者女人都要找一个宽慰良心的借口。
1
我不认识范城,现在,却住在他家,一栋非常之美丽的市郊别墅,他有一间很奢侈的玻璃顶花房,养满了热带植物,两只腊肠狗在其间跑来跑去。
我必须保证他回来时花房像现在一样生机盎然,腊肠狗不会瘦成风干的腊肠,我应得就差信誓旦旦。
一周后,范城把钥匙交给我,并警告我早晨不要忘记给腊肠狗喝牛奶,不准因忘记买狗粮而用面包糊弄它们,最后一条不准随便带人回来,我盯着这个既不高又不帅的瘦男人说:“可不可以带男友回来?”
他做吃惊状:“在我这里双宿双栖?”
“若想双宿双栖就不要来给你照看房子了。”
他哦,动身去北京,转机去公司的纽约总部呆半年,需要一个人帮他照顾热带植物和两条腊肠狗,而我,和陈肃同居三年,在某个月色凄迷的夜晚,在相互拥抱却情欲皆无时忽然意识到:我们的爱情,需要一点距离。
于是,给我的房客电话,跟他说对不起,请他另找房子,下个月我要搬回去。房客义正词严拒绝了我,因为我以低价诱惑他预付了两年房租,然后直奔车行,到手的房租变成了车子首付,现在,离合同结束还有一年半,我没钱退给他也就没资格请他搬出我的房子,我只习惯接受陈肃的礼物,不习惯接受他的钱。郁闷之极,在网上溜达,遇见了范城,他发了一个征看房人的贴子,我是第206个回贴者,一见面,我告诉范城我工作不错薪水不错有套一百多平的公寓,暗示他不要把我看成爱占便宜的女孩子,替他照看房子不过是一时形式所迫。
一拍成交,连合约都没签,范城说对于品质良好的人来说,合约纯粹是多此一举的废纸一张。
这一切,陈肃事先不知,想他不会反对,这些年,他习惯了我的自作主张。
果然。
2
我先是把随身用品搬进别墅客房,躺在软绵绵的大床上想象,当陈肃忽然发现家里少了我的东西,人又未归,他会怎样揣测焦灼呢?
手机,放在手边。
是夜11点,接了N个电话,没有一个是陈肃的,终于,按捺不住,拨给他:“嗨,没觉得今天家里有些异样吗?”
陈肃说:“有什么异样?我还在公司呢。”
我失落得不成,陈肃追过来问怎么了,我恹恹:“我忽然想自己过一段,今天搬出来了。”
电话那段的陈肃愣了半天,欲说还休地扣了电话,不久,又打回电话,告诉我已经到家了,语气惆怅,我告诉他搬出来是为了更好地相爱,他在电话里吻了我,道晚安。
第二天中午,陈肃约我吃午餐,不待他问,我便细细交代替范城照看房子的来龙去脉,末了还兴奋地抓了他的手:“以后,我们在范城的别墅里做周末情侣。”
陈肃认真盯了我半天,玩笑说:“你莫因留恋别墅而喜欢上别墅的主人哦。”
我正色,拿起桌上的香烟,用小指指甲去挑烟盒上的塑封条,陈肃吓,劈手夺过:“你要学抽烟?!”
陈肃不喜欢女人抽烟,就像我深恶痛绝留长指甲的男人。
范城的小指上,就留着长长的指甲,我拿烟盒示范给陈肃看,范城怎样用小指指甲挑开烟盒上的塑封条,再挑开里面的锡纸,最后才拿出一根烟抿在唇上,眯上眼睛。
我惟妙惟肖的模仿把陈肃逗得大笑,对我住范城的别墅百分百放心,甚至周末拽我一起去给狗买狗粮,买花肥。我们坐在花房的藤椅上看腊肠狗叼着骨头玩具在植物间乱跑,我想,我们应该是快乐的,但,我找不回曾经的快乐,无从找回过去的激情。
许多个周末,我们在逗腊肠狗以及给植物施肥浇水中度过,甚至,他走后才会想起,我们很久没做爱了。
范城不时在邮件里询问植物和腊肠狗的情况,我懒得描述,就用数码相机拍了照片传给他看,他很快在MSN上警告我不准毫无节制地给腊肠狗吃东西,动物像人一样,太胖是影响健康的。我说:“好吧,以后我让它们在跑步机上跑步。”
几天后,我让范城在视频里看腊肠狗在跑步机上挥爪奔跑,范城的惨叫从遥远的大洋彼岸传来,嚷着要以虐待动物罪起诉我。我说:“随便,中国目前还没针对宠物制定法律。”
范城意识到了自己鞭长莫及,只好讨好我低声说:“我原谅你,谁让你失恋了呢。”
我大怒:“谁失恋了,你才失恋了呢?”
我啪地关上视频,然后发呆,抓起电话给陈肃打,占线,再打,还是占线,半个小时后,还是忙音。
我心乱如猫抓。
3
陈肃会在午休时约我回公寓,房间整齐,桌面无尘,连煮咖啡的蒸馏器都清洗得干干净净,恍惚间令我有做客的感觉,连亲昵都有些生疏了。
我蜷缩在他怀里,后脑勺抵在他胸上环顾房间:“原来,男人也可以生活得井井有条。”
他笑,手指在我裸着的背上跳舞,有鸟儿在窗外掠过,我问:“如果鸟飞出了笼子,它会不会自己飞回来呢?”
背上的指停住: “昔美,我们,谁是那只鸟呢?”
“你、我,或许都会是那只鸟。”
就这样,我们蜷缩着身体贴在一起,望着窗外,不时掠过的鸟儿不会给我们答案,可是,我一直在看,看得眼睛生疼,感觉一切正在渐渐变得陌生,在电梯里,陈肃一直抓着我的手,很用力。
很久以后,我想,那些攥在手上的力气,极像情义深厚的朋友在临别前的握手。
大约一个月后,陈肃来找我,说回不了家了,钥匙丢了。我犹疑着看他:“要不,住在这里吧?”
陈肃晃了晃脑袋:“在别人家里和你住在一起,感觉像偷情,我不习惯。”
我想了想,是呀,在范城的别墅里,我们从未做过爱,连亲热都是僵硬的,我从手包里掏出钥匙递给他:“记得改天配一套。”
他说好,给我一个拥抱后转身离开了,秋天已经来了,他的影子摇晃在秋叶的苍黄之上,我坐在台阶上,望着他不曾回头的背影,一直望到泪水奔跑在橘色的夕照里。
我给陈肃打过多次电话,他应是知的,我在等他说昔美,我把给你的那套钥匙配好了。
可是,他总在说别的。
他还会来看我,买N多狗粮,买N多小礼物,却是行色匆匆,我试图在热带植物的叶子间吻他,他讪讪笑着闪开,我说:“忘记你不习惯在别人家里亲热了。”
他的笑,像虚浮的木雕飘荡在水面。
4
三个月前,我揣着对爱情的希冀搬离了他的公寓,距离并没有使我们的爱情产生美意,而是像一缕香,从小小的瓶子里跑了出来,在偌大的空间中被稀释了。
但是,我却不想深究。
只在深秋的一个夜晚,我驾着车子跑到陈肃楼下,仰头看他闭着窗帘的窗子,隐约的灯光透出来。
我按响门铃的瞬间,世界出奇的静,仿佛可听得见针落地毯。
一直很静。
我像恶作剧不得逞便不肯罢休的坏孩子,把手指按在门铃想不肯放下,世界还是很静。
走廊里的门开了几扇,几张脸都是与我相熟的,他们在泄露出的灯光里笑了笑,闪回去。
我走在昏暗的楼梯上,除了茫然还是茫然,没有恐惧,然后,站在马路牙子上,仰望16楼的窗子,一片黑暗。
萧瑟的风,从脸上路过,我终于知道,从表面上看,我是那只飞出笼子的鸟,其实,那只真正飞走的鸟,是陈肃。
笼子不是陈肃的公寓,而是,我们曾经的爱情。
躺在床上,我给陈肃电话,还未及问,他便说正在路上,等到家给我电话。
我说好吧,收线,然后,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揭穿他?我想我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还爱着我,我需要隐忍着留一条小路,让爱全身退回,因为,爱他。
后来,电话响,他说刚进家门,我扔掉了哽咽强做欢快:“风凉了,记得睡前关好窗子,还有,毛毯不是用来搂在怀里而是盖在身上的。”
隔着手机,他吻了我一下匆匆收线,我能想象出他躲在卫生间或阳台上给我打电话的情形,握电话的手茫然地垂在床边,腊肠狗跳起来,抢去做了玩具,早晨,手机盖子和机身分家了,屏幕上划满了细细的咬痕,我笑了笑,扔进垃圾桶。
这个秋天,我学会了隐藏情绪,很少落泪,不再用眼泪去博一个走了心的男人的厌弃。
5
陈肃打进电话时,我正在为一台晚会撰串台词,他问:“怎么不开手机?”
我告诉他昨天晚上被腊肠狗当作玩具啃坏了。中午就收到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一部新的笔式手机,静静躺在里面,我喜欢这款很久了,陈肃记得。
深夜,我穿过车窗望着陈肃的方向,慢慢按上他的号码,说:“我爱你,晚安。”
夜夜如此。
我在等他说,昔美,钥匙我配好了,什么时候给你送去?陈肃却象彻底忘记了钥匙这码事,他不想让我不经意间撞进门去,因为,有了不肯与我知的秘密。有时,他的窗子会像电脑屏蔽样刷地黑了,声音懒洋洋说:“我还在加班呢。”或说:“亲爱,你过来吧…”
他知道我不能过去,这是我答应范城的首要条件,必须保证在别墅过夜,因为腊肠狗早晨是要喝牛奶吃火腿的,自从搬进范城的别墅,我们只能从午休中偷得片刻闲暇。
腊肠狗和热带植物的生长状态很让范城满意,在MSN里说直觉从没骗过他,果然没看错人。
事实是我的心无处寄托,只好放在植物和腊肠狗身上。我告诉陈肃,最近台里有大活动,接下来的几个周末怕是没时间陪他,其实,每个周末我都是抱着腊肠狗坐在露台上发呆,想给自己一段时间梳理这段爱情是该舍亦或该留。
在露台上,我认识了住在与范城比邻别墅的欧阳,一个回家时副驾驶位置上永远会坐着不同女孩子的男子,有着招牌式的落拓相貌和杀女子心的言行举止。
那天,他抱着一只腊肠狗对正找得昏头昏脑的我说:“喏,小东西跑到我阳台上去了。”
我接过腊肠狗,转身时说了谢谢。
他忽然说:“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我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不怕家里的客人等急了?”
他边摊摊手说家里没客人边跟进来。后来,他抿了一口咖啡说:“看我的眼神别那么警惕好不好?让我感觉自己是个居心叵测的坏蛋。”
“你错了,不是警惕是戒心。”
“我给你的印象很坏吗?”他咄咄逼视了我问,我语塞。
他起身告辞时突然伏近了说:“你点缀着绿叶的头发很可爱。”
我看了一眼镜子,脸刷地红了,在热带植物间找腊肠狗而钻来钻去时,头发上粘满了碧绿的叶子,像刚刚从树林穿出来的野姑娘。
6
很多夜晚没去陈肃公寓楼下了,他送我的手机再次被腊肠狗当玩具啃散架,本就是枚掩饰虚浮爱情的道具,如其看着心酸,不如毁掉也罢,尾期爱情的拯救就若绝症下药,都是徒留挣扎的犯贱而已,与结局无益。
我用视频让范城看腊肠狗,看热带植物,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次,他很三八地问:“你天天晚上在线,还没有男友吗?”
我啪地关了视频,敲字说:“干你何事?”
很久,他才回过来:“我考虑一下回国追你呀。”
门铃响,我下线,欧阳无论多晚回来,总进来坐一会,说真的,虽然知道他花心,虽然我讨厌男人无原则花心,但,因他风趣幽默,我并不讨厌他,甚至,若他不来敲门,我会惦记他是不是在外面喝醉了,或被某个手腕极高的女子羁绊在了床上,心下还会微酸。
这种男子爱了便是万劫不复,只可远远玩赏不可心动,所以,他来,我便把腊肠狗抱在怀里,聪明若他,定然懂得个中缘由,却不肯相隐,竟直直说:“知道为什么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来看你吗?”
跟这种倜傥成性男子,装不得傻,我晃了晃腊肠狗直截了当说:“就像它看见骨头,即使知道没肉可食,也要啃上一啃,是习惯使然。”
他恨恨:“是我犯贱。”
“幸亏我暂时不想犯贱。”其实,我很想犯贱一次,却知心动的贱是犯不得的,犯了就是伤口,旧伤未平又添新创,我不想。
7
天空开始有零星落雪时,范城回来了,送我的圣诞礼物是一枚戒指,在MSN上,我们已把婚姻敲定,我问:“为什么向一个并不了解的女孩子求婚呢?难道不怕我只是爱上你的别墅你的钱么?”
他答:“爱上别墅爱上钱有什么不好?至少,我总算还有令你可爱之处,它们都是我的。”
范城回来前,我约陈肃喝咖啡,相对无语,我望着窗外掠过的飞鸟再次问:“陈肃,出了笼子的鸟会自己飞回来吗?”
他怅然:“你说呢?”
我说:“其实,鸟儿曾试图飞回去,但是,笼子的门关了,鸟知道笼子也知道,但是它们谁都没说。”
早在我决定搬出他公寓时,爱情就谢幕了,后来的细节,不过徒劳挣扎而已。
8
转年夏天,我还是犯了欧阳的贱,因为范城拒绝剪掉神经质的小指指甲,我需要一个赏心悦目的男人愉悦眼球,当然,这是借口,像所有红杏出墙的男人或女人都要找一个宽慰良心的借口。

第9节:请告诉小玫瑰未来是什么
不想让鸿毅知道自己来过了,她匍匐在地上,拼命地掏啊掏啊,她摇得自己泪流满面,纸条却不听话地越跑越深了…
1
飞机落地时,曾暖大口呼吸了一下伦敦的空气,与国内无甚不同,兀自笑着出了机场,然后就看见了滑稽的鸿毅,两肩各扛一单车轮子,象巨鸟收拢了笨拙的翅膀。
曾暖笑得腰都弯了,忘记了拿行李,惹起身后人的低声催促。
鸿毅一个箭步冲上去,抡起她的行李,想拥抱她,身上累赘太多而未能如愿,只能把脸抵过来,在她颊上亲昵地蹭了蹭,两滴清热的泪,便从曾暖面上滑下来。
为这一天,曾暖拼了两年,许多话忽然地找不到出口,鸿毅拖着行李箱边走边说:“呵,是不是如果条件允许,你会把中国打包带上飞机?”
曾暖亦步亦趋地挨着他的肩向外走,到了机场外广场,鸿毅张望,突然扔下行李,扛着两只轮子绕广场转了一圈,满脸沮丧地骂了句英国国骂:“Shit!”
曾暖望着他,不安问:“怎么了?”
鸿毅不声不响地拉她去叫计程车,把轮子和曾暖的行李一并塞进后备箱,末了,曾暖才知,尽管为防失窃鸿毅卸下了轮子,放在广场的单车架还是未能幸免得被偷了,她攥了攥他的手,表示歉意,知道在英国一架单车要一千多英镑,暗暗换算成人民币之后,曾暖的心轻轻抽搐了一下。
好在,久别相见的喜悦让鸿毅忘记了单车被偷的不快,手臂从背后围过来,温温的体热穿透了腰际的薄衫,好似千言万语都已抵心。
鸿毅的住处,除了满院子的老树蓬勃着生机,多少有些颓败的陈旧,因陌生而兴奋来不及让曾暖滋生失落,拎着小件行李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鸿毅上楼。
房间有些乱,随处可见吃到半残的薯片,散发着各种各样的气味,是鸿毅的主食也弄坏了鸿毅的胃,曾暖看着凌乱的环境,有些心疼,埋进他怀里说不出话,被鸿毅拥着进了卫生间,热水温柔地流下来,衣衫渐去,五年了,鸿毅不再是手脚毛躁的青涩少年男子。
被门响弄醒时,窗外已是昏黄一片,有人轻手轻脚地进了隔壁的房间。
大约是与鸿毅合租房子的人回来了,曾暖披着睡衣依在门上,对面的女子冲她疲惫地笑了一下,拍了拍小男孩的头,掩上了门。
是美凝,是小男孩的母亲,发誓要带儿子闯进西方世界,扔了婚姻憧憬懵懂闯进伦敦,在唐人街中药店做销售员,面目白皙得有些苍白,有略约哀怨的风尘气息,眼神里似有无尽的千帆故事。
2
曾暖的雅思成绩不需读语言学校,完全可以从大学预科开始。
把曾暖送到学校后,鸿毅继续边学习边工作,单车轮子被挂在墙壁上,像很有创意的装饰品,他发誓在两个月内买架新单车。
曾暖喜欢伦敦的公车,车厢干净安宁,乘客很少说话,几乎人手一本书,哪怕一站的路程也要抱在手里读,相比之下,自己张望着窗外街景倒有点暴饕生命的意味了。
鸿毅不放曾暖住学校的学生公寓,说太贵。曾暖却愿理解成是他不舍,毕竟久别重逢,爱意正浓。
只是,大约一月后,曾暖回去,在门外,举手未落,便听到了美凝的哭泣,好象她要带着儿子去伯明翰,鸿毅不让:“那些街头广告的话你也敢信?怕是费上十几英镑的路费去,一无所获你再费上十几英镑的路费回,而且这边的工也丢了,你想仔细些。
语气强硬,像丈夫训斥异想天开的妻子。曾暖的心坠了一下,伸出的手,艰难收回,与美凝除了礼节性的问候,一向极少说话,她总是神情恹恹,好象所有的热情都被中药店的那份工给消耗光了。
美凝嘤嘤地哭,半天才听鸿毅小心翼翼的询问:“是因为曾暖么?”
哭声嘎然顿了一下,再然后,是美凝冷冰的答:“我腻透了伦敦的阴冷潮湿,有些事我看得比你透,无关她的。”
曾暖的心,呱嗒便坠到了地上,她不是个爱猜忌的女子,美凝与鸿毅分割一套房子,在她的以为里,不过是身在异国他乡为生活所迫而已,何况一个34岁、带着孩子的母亲,一个是眼高于顶的青春茁壮男子。
原来,环境特殊,偏出常理也在正常,不正常的,倒是自己的惯性思维了,或许,是寂寞的相互慰籍,与情感无关,只是,其中一个在不经意间把另一个装在了心里。
至于后来怎样,曾暖不知了,只听美凝柔柔说:“你别总吃薯片汉堡的,我这里有本菜谱,让她学着烧烧菜。”
曾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泪刷刷地落,忽然有种罪过感,自己和美凝到底谁是爱情的入侵者?
雾愈来愈浓了,十尺之外一片模糊,爱尔兰风笛声支离破碎地在雾里穿行。
一位满目沧桑的黑皮肤老人,忘情得不像在街头卖艺而是在盛大音乐会的演奏现场,礼帽里,钱币寥寥,曾暖蹲下去,仰着头看他,把零钱一张张地投进去,在一侧坐下,抱着膝盖。
鸿毅找过来时,曾暖已决定向学校申请学生公寓,却还是怏怏跟他回去了,得到学校的批复前,她无处可去,甚至,没有一个人可以熟悉到让她肆无忌惮说话,在爱情上,有些妥协只与无奈有染无爱无关。
路上,鸿毅说:“人生地不熟的,你别乱跑。”
没问她为什么呆在街上不回,手里,拎着她的背包,心境仓皇中,竟给忘记在门口了,上面插满了被人从背后插上的广告传单,刺猬一样扎心刺目。
3
美凝的房间,整整齐齐地空掉了,片纸都不曾遗落,惟有菜谱寂寞地躺在垃圾桶里,曾暖拿起来,有些页码是折了一个小小的角,纸张比其他页明显陈旧许多,被翻过N遍的样子,那些菜,在国内她常点,两年前是因为鸿毅爱吃,后来就是,她嚼着他爱吃的菜回忆温暖的点滴。
没有自己,照旧有人陪鸿毅共享这些美味。
鸿毅落寞得有些暴躁,劈手夺了菜谱,三下两下撕了,塞进垃圾桶,用脚踢上盖子:“别从垃圾桶里往外掏东西,不卫生的。”
曾暖的心,剧烈地疼了一下,为美凝。
是夜,鸿毅去华文报社打工,曾暖躺在床上,唇齿紧抿,冰冷的寒追心刺骨。
有些东西,张不得口,愈是解释碎得愈是厉害,当事实无可辩解,鸿毅选择了沉默,只在回来后,下厨,叮叮当当地烧东西,都是曾暖喜欢的,像极了温柔的赎罪,在曾暖品来,却都已是了苦涩。
学生公寓批复下来了,曾暖细细地收拾东西,鸿毅站在背后看,不声不响的,眼里腾腾着一种生猛,他明白曾暖的这一去意味着什么。
曾暖收拾得满心是泪,想,若是鸿毅此时诚恳挽留一下,她会怎样呢?
鸿毅始终没有说话,只凌乱了一地烟蒂,在她拖着行李箱擦身而过时,一把抓了她的手,眼里的绝望哗啦哗啦地碎下来,曾暖一下子就慌了。
被他拦腰抱起来,塞到床上,衣服一件件狼籍着覆盖了满地板的烟蒂,汗水和泪滴进曾暖嘴巴,她轻轻抿了一下,泪就出来了,她想起了美凝,在出门的刹那,他有没有这样抓住了他表达自己的挽留呢?
心,腾地就冷了,猛然坐起,把衣服胡乱套在身上,拎起行李箱,上街。
到了学生公寓,才发现自己竟在匆忙中穿错了底裤,它松松垮垮地挂在胯上,滑稽得可笑。
她脱了,扔了,第二天早晨又从垃圾桶中拎出来,一遍又一遍地洗,洗得自己泪流满面。
偶尔,在街上看见在车流中敏捷躲闪的单车以及肩上扛了两只单车轮子的人,曾暖就会想起鸿毅,想现在的他,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再无鸿毅消息,在偌大的伦敦,路遇是件不易的事,偶尔也会想起自己来伦敦的目的,极像米兰坤德拉的书名《为了告别的聚会》。
渐渐有了的几位朋友,也是国内的,像被隔绝在异国他乡的一个小圈子里。
周末,和朋友约好逛街,到了第十四大街,没见朋友的影子,曾暖在街心广场上溜达得腿软,便靠在一座铜像上小憩,铜像被阳光晒得暖暖得,有了些人体的温度,曾暖很是惬意,换了个更休闲的姿势,脑袋便被拍了一下,一个浑厚的声音道:“小姐,换个地方靠好吗?我快支撑不住了。”
曾暖大惊,然后面色绯红,怪不得看这铜像眼生呢,原来是行为艺术者。
曾暖讷讷着说抱歉,退了两步,铜像跳下来伸个懒腰,坐在纸箱做成的基座上,拍拍空出来的一侧,示意曾暖坐。
他叫Terry,有一间古老的画廊,喜欢尝试各种各样的、刺激的生活方式,譬如把周身涂满古铜色做一天街头雕像,还会抱着整整一盒粉笔在街心广场的地面上极有耐心地画《最后的晚餐》。
和他在一起,曾暖总会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样子,在黄灿灿的铜色里,碧蓝的眼睛,露出白而整齐的牙齿教她怎样把Terry读成伦敦口音,而她总读不准,他急了,一手托她一手托自己的下巴,教她把握咬合唇齿的幅度,天渐渐黑下来时,华灯璀璨,他拉着她的手拎起地上的帽子说请她吃饭。
曾暖最初是不自在的,和一位铜人吃饭,不知要惹多少瞩目礼呢,坐定后才知,这纯属国内带来的惯性思维,每个人都在安宁地吃东西,他们的到来并没引起别人的关注。
曾暖主动要求AA制,被他挡了,拎出一顶帽子,零币稀哩哗啦倒了一桌,在街头站了一天,别人扔进帽子的,他并不需要它们维持生活,所以,它们最好的去处就是请她吃饭了。
曾暖喜欢看阳光下的Terry,金灿灿的毛发,很有质感,Terry叫她东方小玫瑰,去公寓找她前总提前打电话,很迷恋她弧线优美的脚,做爱时都要握在手里。和心柔同住一间公寓的女孩是典型印度美女,时常带男友回公寓,亦不打招呼,搞得曾暖很狼狈,只好跑到校园里,望着天空发呆,亦或去图书馆。
那天,突发其想地去找了Terry,他把着门,很意外地看着她,有点吃惊和眼神里的微微倦殆,分明在告诉曾暖,他不喜欢在没有准备或是没需要的时候,她突然闯进了他的生活,虽然最后,他还是很热情地请曾暖进去了。
Terry给她端了杯咖啡,继续画画,曾暖看了一会,说:“我走啊。”
Terry转过身,看了她一会,忽然地扔了画笔,一把抱起她,说:“小玫瑰,我们去吃中国菜。”与刚才的Terry判若两人。
4
在唐人街的中餐馆,曾暖吃得心不在焉,一出国门,连菜都失去了国内的口感,何况人呢,莫名地,曾暖想到了鸿毅。
Terry吃得很高兴,说将来他会买一辆房车,绕世界乱跑,然后问:“小玫瑰你的梦想是什么?”
曾暖一下子就茫然了,自己的未来是什么呢?鸿毅丢了,和Terry是心灵漂泊的需要,不是爱情,在他心里,或许自己不过一朵来自异域的玫瑰而已。
夜伦敦的繁华很是安静,Terry牵着她的手,走在街上,临近来斯特广场时,喧哗渐近渐高,酒吧门门口,漂亮出位的时髦女孩,牵狗漫步的行人,以及在人逢中游串着兜售商品的小贩。
茫然中,曾暖的眼睛一亮,还是紧紧地抿上了唇,她看见了正在向行人兜售荧光棒的美凝。
原来,她依旧在伦敦的,只是皮肤黑了很多,满眼的机警驱跑了曾经的疲惫。
牵着Terry的手就松了下来,转瞬,Terry就跑过去,比画着买下了一只荧光棒,擎在眼前说:“喜欢么?”
曾暖接过来,拉着Terry,飞一样跑进人群,背上一束目光,长长地尾随而来。
停下来时,脸上已满是泪水。
Terry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傻男孩一样看着他,长长的胳膊摆来摆去。
曾暖抹了抹泪说:“谢谢,今天晚上我很高兴。”
Terry还是不解,他不懂,难道东方女子高兴就要流泪么。
曾暖和Terry道晚安。
Terry有点失望却希冀犹存地望她,若是往常,曾暖会留下来过夜的。
曾暖不想解释,有些事说不清楚,他也未必懂,她是个有宿命感的东方女子,笃定放不下生命中的前尘后世,她想要一个明朗的未来。
5
隔天,曾暖悄悄去了鸿毅住处,窗子是黑的,房门锁着,曾暖等了一会,写了一掌纸条,顺着门下塞进去后,才看见,还有一张纸条,露着小小的尾巴,她犹豫了一下,抽出,是美凝的,告诉鸿毅,她把钥匙忘在房间里了,还有,她烧的豆瓣鱼在锅里,记得热一下才能吃。
曾暖呆呆地看着,又塞回去,然后,伸手去掏自己的纸条,掏不出来,就像居住在她心里的爱情,落进去太深了,她无法清除。
曾暖去院子里找了一根细细的树枝,不想让鸿毅知道自己来过了,她匍匐在地上,拼命地掏啊掏啊,她摇得自己泪流满面,纸条却不听话地越跑越深了…

第10节:没人知道我爱你
1
去他家,从从不敲门,而是,径直穿过客厅,去书房里找他。
并不是小婉有钥匙,而是,他的门,总是大大地开在空气里,那时的小婉,背着小提琴,像春天的麦株,走过大红的长条地板,穿过林立的书架,站在他的身后,嘤声细语说:陈老师。
他头也不回,在夕照里眯起眼睛,听小婉拉琴,小婉的心就悬了起了。他的眼睛里装着利器的,剜啊剜的。
其实,他从未呵责过小婉的,但,小婉就是怕他的,怕得从不敢与他对视。
很多时候,他说,拉琴不是用手,而是用心的,没有用心拉出来音乐是没有灵魂的。
小婉静静听着,手指环在一切拧啊拧的。
他有一个薄瓷茶壶,纸样薄,小婉来,里面就泡上了桂花,他的阳台外,有株大大的桂花树,在秋天里香气飘袅。
盛美总是在小婉学琴的时候来,一个美得逼人的女子,是陈的女友,三年前,陈的太太去了日本,寄回一纸离婚书。小婉的妈妈是不悦的,因为她付钱买下了陈的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应归小婉专用。
可,这些,小婉并不介意,她介意的只是盛美常常站在身后,听她拉琴,间或,吃吃笑着伏在陈耳朵上说些什么。
陈总是一声不吭地拽了她,去客厅。
陈总说小婉不是拉琴的料子,甚至拉琴都会走音,他怎么会知道,走音,那是小婉的心走掉了。
那一年,陈35岁,小婉18岁,转年秋天,小婉考取了上海戏剧学院。
去向他告辞,才见,门锁了,锁眼里积存了薄薄的灰尘,好象他离家很久了。
小婉呆呆地看了半天,风吹起的叶子拂到腿上,有种东西,小小的,在心里一跳一跳的,微疼,如针频刺。
2
秋天的上海阴阴地冷着,小婉常常趴在寝室的窗台上,怀念一个有小院的阳台,小院里,有棵圆而高的桂花,秋风一来,芳香满院。
想起这些的时候,一串通往他的数字,在电话上起起落落地拨了多次,没有一次肯去拨完,心中的恐慌,终是让她知道,对陈的那些怕,其实,是爱。
爱的深了,就会怕的,没来由的怕,不知为什么,无从逃避。
想他的时候,小婉在偌大的上海城转来转去,她不知自己要找什么,只是,像一粒漂浮在风中的尘埃,飞呀飞的,找不到一片宁静的阳光歇息。
深秋时,静安区的一条老路上飘荡的气息让她泪如雨下,气息是从街边的店子中飘出来的,然后,她看见了门面上的几金灿灿的字:桂花糕。
那天,她就坐在店字临窗的桌子上,面前摆了几块温润的桂花糕。
后来,小婉就做了桂花糕点的钟点工,其实,不在赚钱,她想,寒假回去,就去找陈,给他做桂花糕。
想到陈时,小婉的脑海里会闪过盛美的样子,隐隐地,有些恨她,希望她会离开陈,然后,自己的爱情便被成全了。
桂花糕店没有客人时,小婉就依在制作间的门上,师傅是中年的店主夫妇,像所有矜持着祖传制造方法不肯外传的人一样,在制作关键时,总是冲小婉笑笑,掩了门。
木木就是小婉站在店堂的阳光中失魂落魄时出现的,他说:你新来的么?
小婉说是呀。
然后,一个有心一个无意地聊着,后来,木木说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爱吃桂花糕的了,他们更喜欢肯德基和麦当劳的快餐,父母做这些不在赚钱,而在快乐。
小婉才知,他是店主的儿子,一个看上去干净而挺拔的阳光男子,他说自己的生活,黑夜是白天的叛徒,白天,他穿着衬衣打着领带,是当下写字楼的精英人物,夜晚,他套上火红的瑞步运动衣飚车,他迷恋风在耳边忽忽跑过的声音。
他的腿上,有四处伤疤,是飚车留给他的纪念,小婉后来可以看他腿上的伤疤时,就想到了陈,他是她的伤疤,在心上。
这已经是转年春天的事了,小婉终于从木木的嘴里,知道了桂花糕的配方。
木木趁父母去乡下渡假时,偷偷打开了制作间的门,让小婉尽情挥霍制作原料,上海的冬天是阴冷的,风在窗外忽忽地奔跑着,小婉鼻尖挂着幸福的微汗。
木木看得发呆,他的臂,就圈了过来,小婉手里的桂花糕就落了地,她惊恐地仰起头不敢回首去看,木木的唇在她的发上轻轻点了一下,放开。
小婉的心上暖的,有点滴的感动,滑过心尖,知道木木是喜欢自己的,从见面的一瞬开始。
可,她还是要自己绕了过去,因为,她终于找到一个借口给陈电话,告诉他桂花是可以做又美又香的糕。
电话一响,陈就接起来了,小婉忽然地说不出话,讷讷着,满脸涨红,幸亏,隔着电话线,他看不见自己的窘迫,只是,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陈慢悠悠说:小婉啊,有事么?
小婉努力地,让声音听上去自然从容一些:呵,你知道么?桂花还可以做桂花糕的,那么香…
陈就笑着说:早就知道啊,桂花做成糕就俗气了。
小婉的心,呱嗒一声,痛疼落地,同样是桂花,怎么就会俗气了呢?
那边,好象盛美在的,隐约听见她喊陈,小婉识趣地扣了电话。
3
黑夜,木木总会驾着他的摩托,轰鸣着奔到小婉的寝室楼下,一条腿支在地上,抽烟等她,常常被巡逻的校警罚款,可是,他并不恼,总有办法把摩托开进来,望着慢慢下楼的小婉满眼的幸福,像在春风中荡漾的湖。
他总问:小婉,怎么不去店里了?
小婉说:学会做桂花糕又有什么意思,现在已经没人爱吃了。
木木说我爱。
夜里,小婉总情不自禁地拨上陈的电话,即使听到的只有振铃在寂寞无边的响也好,因为,那是来自陈的声音,大多时候陈是在的,好象他就一直守在电话旁,振铃一响便接了起来。收线后,小婉便拼命回想刚才说了些什么,都是模糊的,找不到主题,只记得他的声音是暖的,像冬天的阳光站在无风的墙前。
被木木追问逼急了,小婉便说自己爱着别人,却答不出究竟是谁,她总不能说,让自己沉溺不能自拔的是单相思吧?
木木便认为这是小婉为回避自己而制造的借口:可你总是一个人。
小婉坐在摩托车后座上,两个人并排,谁都不说话,风擦着脸徐徐而过,小婉说:我想回店里打工。
木木跳起来说好啊好啊,回头我告诉爸爸妈妈。
小婉的心里,已是落了泪,这次打工,是真的为了赚钱的,她需要钱,因为,她要每晚一个长途,问候远方的陈。
4
小婉终是没有忍住,问陈:盛美现在好么?
陈顿了半天说:很久没见她了,她去北京了。
小婉说是么…
第二天,小婉便倾其所有,飞回了青岛。
陈的门,是锁着的,她依着门,坐下,春天的阳光懒洋洋爬在脸上,很快,她旅途的困顿就让她睡着了,嘴角挂着一抹幸福的微笑。
睁开眼时,看见弯着腰的陈,在欣赏她的睡姿,小婉的脸,腾地就红了,刚要站起来,却被轻轻抱起:睡在这里,回着凉的。
在绵软的沙发上,陈和她并肩咫尺,只要她的头一歪,就可靠上去,她还是把这种愿望隐忍了,说:去上海前我来找过你,你不在。
我去外地散心了,我想我一直在逃,我害怕婚姻。陈轻描淡写。
小婉怔怔地张大了眼,知道陈也算是阅尽情事沧桑的男子,怎会不懂自己的心思呢?女子一旦爱上了,便是无条件的投降,愿意为不该开始的爱情寻一万个茁壮的理由。
明年,我就毕业了。小婉用期冀的眼神,软软笼罩了他,她是要等陈一句话的,哪怕一个暗示,她亦会披荆斩棘地来到他的身边。
陈顿了顿:是么?其实,上海是个不错的城市,你可以考虑留下的。
小婉的心,轻轻坠了一下,于心不甘:上海没有让我留恋的人。
陈别了脸,起身,用调侃语气说:竟忘了给你泡茶,小姑娘,在上海三年多,难道就没有爱上一个人么?
小婉愣愣地看着一脸风平浪静的陈,难道他以为自己千里迢迢跑回来只是为了听他说害怕婚姻、向他汇报自己在上海的情路历史?
原本,他是不曾爱的,绝望的泪重重砸在小婉心上。
再后来,话就少了,两人各握一杯茶,坐到凌晨,杯中的桂花和空气一样寂寥。
回上海,一路上未曾有泪,心朽似木。
5
同寝室的女孩说:小婉,你跑哪里去了,也不请假,木木找你找疯了,刚才他去派出所报案了。
小婉淡然说:是么。
喝了一杯水,然后,给木木打电话:我回来了。
稍顷,寝室楼下就响起了摩托的轰鸣,木木气喘吁吁跑上来,一把抓她在怀:坏东西,你跑到哪里去了?吓死我了。
小婉拉着木木下楼,走了很久,停下,平静说:木木,你爱我么?
然后,小婉就做了木木的女友,时光温润而平静,偶尔,还会想起陈,回忆里没有他的脸,只有一壶剔透的桂花茶。
其实,陈曾给小婉打过电话,是同寝室的女孩接的,说小婉和男友上街了。
陈说了谢谢,没说自己是谁。
其实,陈想问小婉:那天,你为什么不答我的话?
现在,没必要问了,爱她,就让她少承受一些伤害吧,爱情的左右摇摆选择,是件折磨人的事。
小婉永远不会知道,陈和盛美分开了,只为了好好地,等待爱情光临,在小婉面前,他觉得自己那么老了,有过失败的婚姻远去的盛美,都被她睹在了干净的眼眸里,让他的爱,一点点自卑下去,不敢主动说出口。

第11节:爱情老家
佟童打开了车载音响,陈明的《快乐老家》一路飞呀飞地明丽跌宕在脑海,那么欢快的歌声,让她听得想哭,一度她认为爱情是有老家的,这个黄昏,却让她懂了,爱情老家是不能回的,一回,心就哭了,因为记忆的完美碎了。
1
两年了,佟童以为程宇已淡出了记忆,接到席妍的电话时,才知,他只是被沉淀在了记忆的深处,再忆起来,就如陈年的酒,愈发馥郁香醇。
爱,若容易淡忘,世间那有如许的惆怅牵挂心肠?
电话里,席妍的兴奋无从隐藏,也曾试着矜持,只是,一向,她不善隐藏,甚至喜欢张扬秘密的,她见过程宇了,佟童就愣了一下,记得自己还在程宇身边时,曾因手机没电借她手机给程宇电话,却不曾想事后席妍竟贮存了程宇的电话号码,也算用心良苦。
她应知道佟童爱过程宇的,虽佟童从未在她面前坦诚过。
自程宇从法国回来筹建高尔夫球场,佟童就做了他的助理,一任三年,接触名流无数,个中示爱者不乏其人,佟童却不曾心动,那时,她总在窗前发呆,周末关在家里看碟,看得泪流满面,她的爱,不曾有过在阳光下站立的契机。
也是从那时开始厌烦席妍的,她总不识趣地提起根本不曾见过面的程宇,佟童不喜欢秘密被人调侃,何况与爱有关的秘密沾染着些须的神圣气息。
程宇每次醉酒,都是佟童送他回,每次离开时,佟童都看到了他眼里的挽留,甚至窝在沙发里埋着头一语不发地攥着佟童的手,不肯松,佟童的心是软的,再仔细去看时,心就铁了下来,一根根掰开了他的手指,泡了一杯柠檬水递给他就离开了。
走到路灯下,恍惚的泪一下子就跑了出来,他为什么要用左手拽住自己呢?
程宇的左手是戴着戒指的,婚戒,在灯下,很是扎眼凉心。
程宇太太留在法国,跟到国内来的是数张照片,在程宇的写字桌头,电脑屏幕上,虽是金发的西方女子,照样笑出东方美女的甜蜜媚人。
程宇有足够的自由装扮成钻石王老五垂钓美色,他却不,面对的女子无论多么妖娆潋滟,他始终用眼神保持了恰如其分的不温不火,这一点,不是每个男子都能做到的。
在不动声色的程宇面前,佟童像极壁炉边的冰块在不经意间融化,点点滴滴的喜欢不可遏止地开始。
前年圣诞,程宇太太从巴黎飞来,送她一瓶香水,付在她耳边说:和他在一起时,在胸口洒一滴。
佟童的脸噌地红了,不知这个他指的是谁,难道暗示自己和程宇有绯闻瓜葛?
平素应对任何人都口齿伶俐的她,竟讷讷着说不出话,或许,偷偷爱着的程宇成了彼时心理的隐疾,有了一下被点破的惶恐。
幸好程宇太太没再继续说下去,傍着程宇应酬其他客人去了。
那夜,佟童握着香水瓶,表情呆滞地窝在沙发里,在耳上塞了CD,阿杜沙沙的嗓子在脑海里划啊划的,划出一片锐利的疼,她旋开香水瓶子,在胸口喷了一下,清幽的香就弥漫开来,她慢慢拧开盖子,琥珀色的香水一滴滴地滑落,滴了整整一夜,早晨,瓶子就枯了。
是该离开了,与爱而不得的男子相守咫尺,除了折磨,还能收获什么?圣诞节后,佟童交了辞职报告,程宇问为什么?
她说:我喜欢工作气氛热烈的环境。
程宇直直地盯了她看,好似在沉默之间已洞穿了她的心思,默默地签上字,她走到门口时,程宇叫了一声佟童。
佟童转了头,看到了被忍耐了的明晃晃晶莹,弥漫在程宇眼里。
很长一段时间,佟童走进小区,会嗅到一股致命的香在空气中弥漫,其实,那香是在飘在心里的,是对程宇的牵挂。
换了手机,再没和程宇联系过,像斩断了一条不该存在的痛疼神经。
2
席妍约了佟童去世外桃源喝茶,很久没在一起坐了,席妍忙得要死,据说正在做一本广告画刊,免费赠送本市的各大娱乐场所,靠广告生存。
其实佟童已约了客户,本不想去的,自从接了席妍的电话后,整个下午都是走神的,甚至要与客户谈什么都理不出要领,干脆推了去见席妍,她忽然无比想知道程宇的消息。
席妍拍了她的肩一下:呵,知道么,你的名字是可以卖钱的。
佟童就睁大了眼。
本来,我对高尔夫球场的单子没抱太大希望,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程宇打了电话,他犹豫着不想见我,我就直接说我佟童的朋友,哈,就成了。
一阵厌倦涌到脸上:你们谈生意扯上我做什么?
我不扯上你,能拿下这笔单子么?小姐,20万哦,他包了一年的封底,看不出,到底是他够爽快呢还是念在你的份上?
听到最后两句,灼灼的火焰悄然熄灭:他现在怎样?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都做了整整两年钻石王老五了。这一次,是席妍眼里火焰灼灼。
佟童怔怔盯着她,嘴巴微微张开,半天,才说:天呐,两年前他太太还来国内陪他过圣诞节呢,怎么会?
席妍絮絮叨叨地说,佟童才知两年前,程宇太太来,其实就是为了和程宇谈离婚的事,到底是西方人的思维方式与东方人不同,竟看不出两人即将分道扬镳的痕迹。
佟童木木地听着,心头早已雷过千遍,恨不能立马就奔到程宇面前,出茶楼,已经很晚了,急急地与席妍告别后,钻进车子里,拨程宇的号码时,忽然就恍惚了,这么晚了,究竟怎样开口说第一句话呢?怅怅了半天,没拨。
心情却爽朗得像秋季的天空,风清云淡地湛蓝着,突然地对席妍滋生了些许感激。
3
佟童是一周后去高尔夫球场的,便以答谢合作为由安排请几位重头客户去打高尔夫球,让两年之后的见面看上去自然得体一些。
球场管理层大多还是旧相识,见了佟童,分外热情地挽留她坐,佟童不好拂了大家热情直奔程宇的写字间,只好喝了杯咖啡后才做不经意般问:程先生在么?
嘴快的一个说程先生出去了。
失望像石头样重重砸在佟童心上,无趣地坐了一会,整个下午,佟童酸乱成一团,不时张望通往球场门口,车子一辆辆驶来,没有一辆能让她的心激烈地跳动一下。
黄昏近了,希冀一点点跌下去,离开球场时佟童眼前忽地一亮,看见了程宇的车子,刚把手伸出去,一低喊没出口就给看到的情景闷了回来。
程宇下车后,款款地拉开了车门,下来的竟然是席妍,与程宇之间有说有笑地,熟稔无比,两人的手若即若离地荡在空气中,不时相互碰撞,只要其中一个略微主动攥了过来,另一个必是不会拒绝的姿态。
佟童仰了一下头,如金的夕照明晃晃地扎在眼里,心,生生地就疼了一下,脚下用力,车子就呼啸着奔了出去。
4
早晨醒来,手机上未接电话和短信,是程宇的。
他说:知道你来过了,有时间来打球。
佟童木木地看着,正想要不要回,席妍的电话就追来了:你去高尔夫球场了?早知道我就不和程宇一起出去陪你玩球了。
佟童笑了笑:公司安排的,我是去陪客户,哪像你有钱有闲可以泡高尔夫球场。
然后,就像是无话可说了,席妍在电话里顿了一会,开始感叹人生真没意思,有钱没爱没意思,爱不如意更没意思。
席妍的聪明表现在特善于婉转使用暗示上,且让听者装不得傻,佟童抿着唇听,心中渐渐涌风声水起的凉,席妍是有男友的,马拉松赛跑样谈了五年看不见终点,习惯的成分比爱的成分多,若即若离中分合多次,每次都有一个先妥协的,爱情回到最初,像蹲在檐下的老猫,激情了无地懒洋洋在青春的阳光里。
收线后,佟童发呆,寂寥地收回了手机上即将按出去的号码,她比任何人的都了解自己,在职场上可以干练锐利,感情上却是敏感脆弱的,最不善与另外一个女子争夺一个男人的游戏,这种感觉,在她想来,很是辱没自尊。
程宇也是懂得收放自如的,进几个电话短信都杳无消息,便不再打来,男女之间,男人在秉性上要比女人健忘些,新欢一到,旧爱就远了,何况与佟童之间除却尚未挑明的暧昧,并无实质。
然后的佟童总莫名的委屈,期间,席妍给过她几个电话,言语有一搭无一搭的,佟童知道,席妍的心是惴惴的,在试探自己的反应,害怕自己去见程宇或是与程宇联络过了,她不想让程宇知道自己旧情未了,并隐隐表示自己和男友正处在决裂状态。
佟童想问,假若没程宇,你和他会决裂么?
又咽了回去,毕竟多年相识的旧友,伤人伤到脸上的事,她做不太出来,就这点席妍比自己聪明多了,她懂得怎样不露痕迹地让对手死心止步,更应明白向来对程宇避之不及的佟童为什么突然带客户去了高尔夫球场,都是情心未死在作祟。
5
佟童突然接到了一位久未联系的大学同学的电话,有点神秘说有一绅士,刚从英国回来,正央她帮忙介绍女友呢。佟童应也不是推也不是地尴尬着,同学信誓旦旦保证绅士的钻石级别,知道她眼高气傲,衡量再三,觉得他们还是很相般配的,在同学一派难却的盛情之下,佟童答应了。
同学很尽心地安排了约会,深知佟童一向清高的性情,特意约了去打网球,把单纯为相亲而相亲的尴尬气氛就给避了过去。
去前,佟童安慰自己,就当去休闲健身,对结果不抱奢望。
四人,正好可以玩双打,同学安排佟童和他一组,塑胶场地上跑来跑去中,佟童感觉得到他是个很会照顾人且内敛的男子,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很有光泽,一起驱车去郊外吃农家宴时,佟童才记住了他的全名:周春浩。在英国拿到博士学位后回来,在市立医院做胸外科主治医师。
同学夫妇借口早点回去接管被家政工人照顾的孩子,提前走了,把佟童扔给了周春浩,周春浩摊了摊手笑着说去海边走走吧。
两人沿着海岸线走了很远,话不是很多,多是各自的工作经历,彼此没询问关于薪水房子等等的隐私性话题。
回去路上,周春浩一路说笑,幽默开朗的个性,佟童开始庆幸当初没拒绝同学的建议,至少,这个周末是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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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周春浩又通过几次电话,吃过一次饭,他并不像其他相亲的男子样急急奔了爱情婚姻的主题而去,这点,让佟童非常感激,她需要时间从容地进入角色,而不是被动地拽了进去。
席妍的电话依旧隔三岔五地打过来,听得出她很快乐,程宇像一枚小小的幸福首饰,不时被她骄傲地挂在嘴边。
佟童不屑,想即使怕自己伸手抢亦大可不必三番五次地跟自己上演幸福谎言,就她了解的程宇,是个慢热的男子,且又是阅尽美色,一个连情人关系都不肯轻易承诺出口的明智男子绝不会在短时间内禁不住某位女子的柔情而承诺了婚姻。
一次, 佟童腾地问:打算嫁给他了?
席妍摸棱两可地幽怨道:尾巴还没处理掉呢。
席妍终于明朗了态度,虽然跟自己说过千万次放弃了叫程宇,可,心还是乱得不像样,像有塌天祸事即将降临,不可终日地惶惶到了下班,佟童忽然地有种不知该去向何方的惶惑。
情不自禁地,就去了郊区,远远的,望着高尔夫球场的流线起伏的一片平展绿茵,心情在豁然间就醒了,是的,这里曾有个男子用沉默的姿势羁绊了她的爱情,她必须去向他索取一个了断,让他用拒绝的姿态杜绝了始终蠢蠢欲动在自己心里的爱情幻想,否则,这一生她都将与幸福无缘。
程宇的红色宝马在夕照下散发着橘色的金属光芒,佟童轻轻手用摸了一下,办公区没人,程宇的办公室虚掩着门,佟童敲了几下,听到程宇说请进时,佟童的喉咙哽咽着疼楚了一下。
程宇看着佟童,先是怔怔,放下手里被吃掉了大半部分的三明治,佟童定定地看着他,两年不见,他微微发胖了,嘴角上残存着几粒三明治碎屑,衬衣胸前亦是,有些潦倒的狼狈,让他看上去极像在懵懂间闯进来的推销员,趁总裁不在偷偷溜到大班椅上品位一下做领导的滋味。
佟童忽然地心酸,从消毒柜里拿出一片湿巾,默默递给他。办公设施一如从前摆放,她却找不到了完美在以记忆中的男子。
然后两人就找不到话,各自从不同的方向看着窗外沉默,走廊上响起的脚步声就格外的刺耳。推门进来的是席妍,望着两人,先是一愣,然后做惊讶状:呵,佟童,你也在呀。
佟童忽然地有种羞辱感,像对别人丈夫有企图的女子,趁女主人不在前去拜访,恰巧被女主人撞在了家里:是啊,忽然想来看看。
席妍嘴角浮上洞穿式的坏笑:只是来看看么?
对她的这种口气和表情,佟童厌恶透了,扫了一眼同样略微尴尬的程宇道:难道非要有目的才能来么?
席妍用习惯而自然的姿势把手包扔到沙发上,动手在点磁炉上煮咖啡,头也不回说:佟童,你和周春浩处得怎么样了?听说你们第一次见面就相处融洽哦。
佟童的心,登地就惊了,然后就凉了,忽然明白了久没联系的同学为什么会突然间联系自己并介绍男友与自己认识,原来与席妍有关系的。
佟童拎起手包,一语双关道:还不错,谢谢你肯为我操那心,我要走了,晚上约了他去看电影呢。
席妍虚张声势挽留:咖啡马上就煮好了,你不会重色轻友到连喝杯咖啡的时间都不肯腾给我吧?
程宇又回到了曾经的不动声色,嘴角紧紧抿着,看两个女子一来一去地相互应酬。
佟童还是走了,甩给席妍一句话:自古以来,友情总是要给爱情让路的。
回市区的路上,佟童打开了车载音响,陈明的《快乐老家》一路飞呀飞地明丽跌宕在脑海,那么欢快的歌声,让她听得想哭,一度她认为爱情是有老家的,这个黄昏,让她懂了,爱情老家是不能回的,一回,心就哭了,因为记忆的完美碎了。
真的,她一点不恨席妍,特别是再见程宇以后,是她揣着心计荡碎了顽固在她爱情前路上的完美羁绊,让她明白了未得而远离的爱情记忆,是个骗人的东西。
路过电影院时,她扫了一眼海报,给周春浩打电话:能陪我看电影么?
只要是中意的,干嘛要在乎开始的形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