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十个高月瑶加起来,也不可能打得过柳唯泽。但是,高月瑶不是窦暮霭,她有的是人撑腰。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窦暮霭,高月瑶二话不说捂着脸扭身就跑,全然不顾柳淳熙在背后的叫喊。

“大哥你这又是何必?”长叹一口气,柳淳熙无奈的摇摇头,只得亲自追过去。要是能动手,他早就动手了。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月瑶吃软不吃硬,这一打肯定是鸡犬不宁了。

毫不在意的瞥了一眼高月瑶跑走的方向,柳唯泽轻嗤一声,完全不当一回事的转过身来看向窦暮霭:“喂,你不要理那丫头的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翠绿却是并没有给窦暮霭说话的机会。冷着脸对上器宇轩昂的柳唯泽,咬牙切齿的怒吼道,“大少爷只需告诉老奴,大少爷是不是真的给了我家小姐休书?”

柳唯泽甚少见识翠绿发火的模样,乍一看到着实有些渗的慌。特别是翠绿此刻的神情,尤为让他想起那个荒诞的梦境。即便知晓不是真的,柳唯泽依然下意识的感觉到些微不自在。

摸了摸鼻子,知晓逃不过一劫的柳唯泽尴尬的笑了笑:“就是个误会…”

“误会?”声音陡然间升高了八度,翠绿不顾身上的疼痛,一把抓过窦暮霭的手朝着东院走去,“小姐,我们走!马上收拾东西离开柳家庄!”

“翠…”柳唯泽不是没法留下翠绿,只是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顾忌。明明之前不会这样的,说来说去还是为着那场被砍头的噩梦!

柳唯泽这稍一迟疑,翠绿和窦暮霭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拱门外。眼瞅着情况不对劲,柳唯泽转身一闪,奔向了柳奶奶的院子。不能让窦暮霭离开柳家庄,绝对不行!

柳奶奶毕竟年纪大了,心中再焦急留下长孙媳妇,跨越大半个柳家庄的路上也耽搁了不少功夫。也只有在此刻,柳唯泽才会万分憎恨柳家庄的庄院为何如此之大,好似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似得。

然而尽管柳奶奶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东院堵住窦暮霭和翠绿二人。恰在这时,柳晰迁带着小狼飞驰而来:“大哥不好了,大嫂被高家庄的人堵在庄外了!”

再也顾不上训斥柳唯泽的不懂事,柳奶奶面色大变,一巴掌拍在了柳唯泽的肩膀上:“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看看!”

“小四你照顾奶奶!”柳唯泽的身影如出鞘的箭,眨眼间消失在东院内。唯有空气中留下的这句话,彰显着他曾经出现在此地过。

“奶奶不需要照顾。小四你马上去叫你娘。高家庄赶带人在我柳家庄门口闹事,胆儿肥了是吧?让你娘今儿必须给我个交代!”这些年高家庄之所以可以横行,还不是仗着柳家庄的权势和威名?想着高家庄的人居然真的敢找上门来欺负她的孙媳妇,柳奶奶手中的拐棍重重的敲在了地上。忘恩负义的东西!给老婆子走着瞧!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高家庄,偶直接想到了猪八戒有木有?o(╯□╰)o

动手

柳家庄外,清一色的绿衣护卫直挺挺的挡住去路,虎气生威间杀气凛然。翠绿嗤笑一声,脸上的冷色越发的凝重。不得不说,柳家庄内人才济济,高家庄亦是高手如云。只不过,想要留下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窦暮霭,我说过,不会让你好过!”大摇大摆的走到窦暮霭面前,高月瑶一脸得意的喊道。

与高月瑶相识五年,窦暮霭自是知晓高月瑶睚眦必报的小孩心性。只是今日本身就是个误会,实在不必要造成更大的伤害。

看着翠绿身上不容忽视的伤,望着高月瑶的咄咄逼人,窦暮霭心中对柳唯泽的不满频临爆发的边缘:“月瑶,你不会不知道柳唯泽是故意不想让我好过。”

“那又如何?”窦暮霭不好过,她才好过!一根筋的高月瑶鼓着脸瞪着窦暮霭,根本没往深处想。

“因为不想让我好过,所以才拖了二弟下水。而月瑶你,不过是个任他玩弄的棋子。”窦暮霭从不是喜爱挑拨离间之人,骨子里的善良使得她更多的时候偏向于圣母。不是没脾气,只是不能有脾气。

五年,她谨守本分的当着柳家庄的童养媳。多说少做,尽量不与任何人为敌。说是广结善缘未免太过夸张,然而直至今日,柳家庄上上下下除了柳唯泽以外的所有人,再不曾给过她半点难看的脸色。

从一开始的无视、漠视及冷淡,到后来的慢慢熟稔…窦暮霭始终想着那些不善的眼神和脸色不过只是出自对陌生人的排斥。至少现如今的柳家庄,再不会有人会暗地里给她下绊子不让她好过。也不会出现残羹冷炙,不得不以冷水洗脸洗澡的凄凉难堪。更不会随随便便跑出一个人趾高气扬的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滚…

很多时候,窦暮霭不是擅于记仇之人。她娘还在世的时候,总是让她不要恨人。因为仇恨,会抹杀她的善良和纯真,会破坏掉她所有的快乐和幸福。

窦暮霭不知道为何她娘说这些话的时候会满脸的悲伤,更无法理解她娘为何一边语气温和的教导她不要恨,另一边…却面色扭曲拿着小人死命的扎着那人的生辰八字。

她娘从不跟她将那个生辰八字到底是谁的,只是一味的流着泪一针一针扎在小人的心口。直到她娘去世之前,都死死的抓着那个小人不肯放手。

她知道她娘是舍不得那人。故而在火化她娘时,连带那个小人也一并陪在了她娘的身边。窦暮霭始终记得那一夜她娘摸着她的头笑着跟她说,有那人陪着,她娘便是死也安心。

她娘真的安心吗?窦暮霭不知道。只是当翠姨咬牙切齿的提着剑冲出柳家庄的那一刻,窦暮霭忽然觉得,也许她娘…更多的是不甘心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窦暮霭旁的本事没有,但有一点,说不来谎话。每次她让窦暮霭帮她打掩护的时候,窦暮霭都会笨的穿帮。是以高月瑶对窦暮霭说出口的话,本能的相信。

“只是不想看到月瑶被人算计罢了。”不管高月瑶的话说的再难听,窦暮霭都不认为高月瑶真的会对她下死手。否则高家庄的人决计不会在柳家庄门口堵着她,而应该在她出了柳家庄的势力范围之外再截杀她不是吗?

“你站住!”随便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想离开?高月瑶毫不客气的抽出剑指向了扶着翠绿往前行的窦暮霭,“我高月瑶不是傻子。你要走,就先把话给我说清楚!”

“放肆!”十五年的忍耐和压抑,翠绿性子中的柔软早在她家小姐陶朝阳孤身一人离开将军府的那一刻消磨殆尽。挥开高月瑶的剑,怒目相对,“再不让开,别怪我翠绿不留情面!”

“好一个不留情面!那就尽管试试!”白衣玉冠,锦绣绸缎,李跃金的突然出现,直接将在场的气氛掀至另一个高、潮。闪电般的出手击向翠绿,清冷的面色显出几分讥诮和嘲弄。

李跃金不是高月瑶,他的功夫是高家庄下了大功夫请来的武林高手所教。也许不是柳唯泽的对手,但是比起柳淳熙,也是绰绰有余的。现下带着怒气的直接对上翠绿,自是手下不留情的用足了功力。

“既然我哥已经帮我教训阿猫阿狗了。那么窦暮霭,也是时候咱俩对上了。”有了李跃金的助阵,高月瑶瞬间斗志高昂,锋利的剑锋直逼窦暮霭的喉咙。

窦暮霭不会功夫,是真的不会。她娘曾经说过,空有一身好功夫的莽夫之女,不足以取信天下人。她娘只希望她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世,不要把路越走越艰难。

跟在她娘身边的时候,窦暮霭便如一个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不受任何困扰的学绣花学识字。当然,也仅限于这两样。学绣花,不过是为了日后可以亲手为良人孩子缝制新衣新鞋。学识字,仅仅是为了修养心性,通晓情理。

是以当高月瑶的剑闪着刺眼的锋芒刺过来,窦暮霭能做的,除了后退躲避,别无其他。

“想逃?没那么容易!”如若窦暮霭站在原地不动,高月瑶这一剑绝对不可能刺下去。可是窦暮霭偏生动了。这一动,便是对高月瑶的挑衅!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冷芒,高月瑶挑了个剑花,又一次的刺了过去。

柳唯泽的身影翩然而至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此般一幅惊险的画面。如果说之前还有任何回转的余地,那么打这一瞬间开始,开弓没有回头箭,柳唯泽的掌风不遗余力的挥了过去。

“月瑶小心!”一直关注着高月瑶这边动向的李跃金面色大变,撇开翠绿的纠缠飞身过来,抱着高月瑶闪离柳唯泽的掌下。

“柳唯泽你不要太欺人太甚!”不比高月瑶与柳家庄的亲近,李跃金的心里始终对柳家庄存在着莫名的芥蒂。自他有记忆起,不管走到哪里,只要一提及高家庄,众人第一反应便是柳家庄的姻亲。这种硬生生被人压在头上的感觉,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感觉,反正李跃金是难以忍受!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府

“欺人太甚?我从来不知道高家庄的人堵在我柳家庄门口闹事,我柳家庄还必须忍气吞声的送上前去受死?”确定了窦暮霭的安然无恙,柳唯泽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是阴阳怪气的讽刺出声。

“那也不能对月瑶下死手!”不过一个童养媳而已,也只有柳家庄这群人才会当成宝似的宠着!李跃金瞧不上窦暮霭。无论是出身还是性子,窦暮霭都没有半点过人之处,完全不值一提。

“她能对我媳妇动刀动剑,我就必须装作没看见?有能耐我对她出手时,你也做个睁眼瞎试试?”李跃金不喜欢柳家庄,柳家庄众人也不见得多看得惯李跃金。故而柳唯泽说起话来,更是不留情面的难听。

“媳妇?哈…大表哥这话未免太没说服力。”说话间李跃金手指微动,一枚银针悄无声息的刺向了窦暮霭。

一手揽过不明就里的窦暮霭,另一只手精准的夹住泛着厉芒的银针,柳唯泽的脸色沉了下来:“用毒?下三滥!”

放开惊疑未定的高月瑶,李跃金的脸色顿时变得甚是难看:“一句话,这个女人是不是动不得?”

“动天动地不准动她一根发丝!”随手将毒针射回去还给李跃金,柳唯泽不以为意的甩甩手,全然没把开始发紫的手指头放在心上。

“好!”话不投机半句多,动手便是。身形迅速的欺身向前,李跃金的眼神凝重却决绝。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战,他不会输!

“翠姨,照顾好你家小姐。”柳唯泽轻轻一推,以内力将窦暮霭的身子托着送到翠绿的身边。弯起嘴角笑了笑,转身对上来势汹汹的李跃金。

高手过招,刀光剑影。不若之前柳唯泽和柳淳熙带着玩闹性质的缠斗,这一次的两人都是运足了内力动起了真格的。眨眼间的功夫,已经打得难分难解,令人眼花缭乱。

“小姐,我们走。”不管是柳家庄还是高家庄,翠绿全都记恨在心。趁着柳唯泽无暇分神之际,拽着窦暮霭迅速离开。

“窦暮霭,你站…啊…”高月瑶的喝止声没能拦下窦暮霭的脚步,反倒被翠绿重重的一掌击中胸口,当场吐血昏了过去。

“月瑶!”高月瑶的凄厉声太过骇人,李跃金愕然扭过头,血红了眼瞪着正欲离开的翠绿和窦暮霭,“给我拦住她们!”

而柳唯泽,亦是跟着停下手。听着李跃金的命令顿时皱起了眉头,来不及阻止就见高家庄的绿衣侍卫应声出手,追上去围住了翠绿。

高家庄的侍卫,一度是从柳家庄分出去的。后来被李跃金接手后,便彻底断了与柳家庄的关联。这群侍卫的功夫也许算不得高深,用毒暗器却是出神入化。密密麻麻的银针从四面八方射来,翠绿既要抗敌又要护着窦暮霭不受伤,着实有些吃力。

“翠姨!”赶在柳唯泽出手相助之前,柳家庄外凭空冒出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侍卫加入了战局。同一时刻,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强势驾到。手中的羽扇飞出,挡下窦暮霭面前的一排银针,“她就是暮霭?”

“表少爷!”见到来人,翠绿的眼中忽然泛起了水光,连带声音也有些哽咽,“你怎么会在此处?”

“爹爹让我来接暮霭回府。”简简单单的十个字,翠绿的眼角瞬间湿润,面带欣喜的直点头。

“老奴这就准备带小小姐回府。只是这些歹毒恶人,偏生不肯留小小姐一条活路。”换了称呼的翠绿,紧紧的抓着沉默不语的窦暮霭,发了狠的怒道。

“是吗?那就一个不饶,全都杀了!”伴随着男子的命令,黑衣侍卫的招式变得诡异而凌厉。刀刀直锁其命,剑剑意欲封喉。不过片刻功夫,高家庄的绿衣侍卫便哀嚎连连,明显的败下阵来。

“跃金,让他们住手!”意外来的太快,发觉局势大不妙的柳唯泽冷声冲着李跃金喊道。再这样下去,柳家庄外会真的多出几条怨魂…

李跃金摇摇头,脸色发白的抱着高月瑶站起身,有些失神的望着身上挂了彩的绿衣侍卫们:“来不及了。”

“窦暮霭!让他们住手!”真要说起来,那些黑衣侍卫也并非大获全胜。全身上下被招呼上淬毒的银针,难保下一刻不会丧命。眼神扫过混乱的战局,柳唯泽飞身来到困在正中央的窦暮霭面前,沉着声音喝道。

一连串不在预料的变故不间断的袭来,窦暮霭尚未弄清楚来龙去脉就遭了柳唯泽的怒喝。下意识的想要点头,却是慌乱的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不认识这些人,根本没办法命令这些人不要伤人。

“你还真是有够笨的!”气得没话说的柳唯泽将手放在嘴边,响亮的吹了一记口哨,潜藏在柳家庄外的蓝衣侍卫尽数出动,现于人前。

“不想造成伤亡就让他们住手!”毕竟是柳家庄的地盘,不管是绿衣侍卫还是黑衣侍卫,都抵不上东道主的人多势众。放弃了从窦暮霭这里下手,柳唯泽径自对上那个来历不明的陌生男子。

“柳家庄果然是名不虚传!”陌生男子象征性的拍了两下手,明明是被威逼脸上仍是露出镇定的笑容,“退下!”

就如来的时候那般神秘,黑衣侍卫片刻间消失在青天白日的阳光里。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般。唯有倒在地上的绿衣侍卫显然不轻的伤势,足见那群黑衣人的杀伤力所在。

打斗消停,气氛陷入死寂般的默然。谁也没有先开口,谁也没打算第一个开口。恰在这时,马儿的嘶鸣声起,一驾华丽的马车自远处奔来,停在了陌生男子身旁。

陌生男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忽然伸出手在窦暮霭的身上点了一下。随后,从容自在的抱着窦暮霭倒下来的身子上了马车:“将军府恭候柳大少的大驾。”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过节,亲们中秋节快乐啦!

亲人

窦暮霭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全然陌生的将军府。如若不是翠绿陪在身边,也许她会慌张的不知所措吧?也正是因着翠绿随侍左右,她的心里才愈发的烦躁。

曾经无数次的,她问过她娘,她爹爹是谁。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她娘拿出扎满了银针的小人丢给她,告诉她小人便是她爹...

窦暮霭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从小到大她的心里能搁下很多很多的事,却是一件也问不出来。神情惊惧的看着好似疯癫的娘亲黑着脸逼着她喊爹的时候,懵懂无知的她紧紧闭着嘴巴,不敢叫,更不敢再多问一句。

爹爹,之于她娘,是个问也不能问的禁忌。但凡触及,她娘立刻就会一反常态的变得尤为冷漠而严厉。而亲人,在她娘的嘴里,却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只要说起记忆中的亲人,她娘的语气总是格外的温柔且好听。

威武厉害的外公,温柔善良的外婆,严肃正直的舅舅,天真烂漫的小姨...尽管从未见过,却在窦暮霭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深刻印象。她娘几乎每日都会跟她提及这些亲人,美好又温暖。

然而迄今为止,她从不知晓那些亲人到底身在何处,又都是些什么人。她娘说过,这一生一世,她都再也没办法回到那个家里。她娘弥留之际,昏昏迷迷的说过很多对不起。

对不起爹爹、对不起娘亲、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妹妹、对不起女儿...流着眼泪喃喃自语的娘亲,极美的面容上尽是无法言语的愧疚,仿佛承载着刻骨铭心的痛苦。但是她娘说,她没有对不起那个男人,死也没有...

翠绿第一次找到柳家庄的时候,窦暮霭丝毫没有觉得意外。如若外公外婆真的如娘亲所说的那般疼爱她娘,找过来不过是早晚的事。只是翠绿来的太迟,最终还是没能见到她娘。

午夜梦回的时候,窦暮霭试想过无数次,如若翠绿早点找来,她娘是不是就不会走的那么急。答案是,不会。

窦暮霭比谁都清楚那些年她娘活的有多么的绝望。她娘说,要是没有窦暮霭,这个世上早就没有了陶朝阳。她娘姓陶,她姓窦。那么她爹爹,也姓窦?她问过翠绿,翠绿说,不知道。

翠绿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告诉她,窦暮霭也不知道。五年来,除了翠绿,再没有人去柳家庄找过她。很多时候窦暮霭都会不由的想,翠绿是不是找错了人,她不应该会是翠绿遗失许久的小小姐。至少她感觉,不是。

“小小姐,你不要这样不说话好不好?你若是生翠姨的气,翠姨随你打随你骂。只求你不要不理翠姨,不要不跟翠姨说话...好不好?”说到最后,翠绿的声音已经低的不可耳闻。

当初的小姐也是这样不动也不说话,然后...就在一个漆黑无风的夜里消失在了将军府。那时的她尚年幼,只想着小姐不过是女儿家的小心性不愿嫁人才会耍脾气。哪想到小姐竟是真的受了委屈,被逼得没法才会离家出走。

那个时候的小姐,是真的恨极了他们所有人吧?否则也不会一走就杳无音讯,也不会直到死也不肯给他们递哪怕一个报平安的口信...

她找到小姐生前的那个小村庄时,空无一人的破落屋子,满是层灰的桌椅床铺,她几乎不敢相信她家养尊处优的小姐会甘愿栖身在此种环境恶劣的小地方。

然而当她亲眼看到刻有“陶朝阳”三个字的墓碑,她才知晓,所有的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她疯了似的寻找着那些人口中的小姑娘,恨不得以死换回时光的回转。

要是她当年不听命老爷夫人,中途拦下小姐给那人的书信,小姐就不会伤心绝望之下选择了离去。要是她能早点找到小姐的下落,小姐就不会走的那般的孤零零。要是她能...

没有那么多的可能,这个世上注定了没有后悔药。她的小姐死了,死在他们这些至亲至爱的人手中,死在小姐永远也不会知晓的虚假真相之下。

“暮霭在哪里?暮霭回来了是吗?”苍老的嗓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陶老夫人在众人的搀扶下满心激动的赶了过来。她的外孙女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啊...

“娘您慢点,暮霭是文远亲自去接回来的,就在屋里跑不了的。”陶朝阳的死,就如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隐患埋伏在将军府。谁也逃不了,谁也避不过去。再不把窦暮霭接回来,等着他们的,将是将军府承担不起的怒火。

姜冷菱的话既是安抚,也是一种提醒。提醒着陶老夫人不用紧张,也提醒着她自己,不要慌、不能慌。一切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奶奶,您就是不相信我,也得相信翠姨不是?表妹此刻正安好无恙的被安置在大姑姑的朝阳院,就等着您过去相认呢!”终于找回了家人记挂在心的表妹,陶文远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顿觉轻松了不少。

“奶奶不是不相信你,是真的被你大姑姑给吓坏了。你不知道这些年奶奶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一心就盼着你大姑姑回来啊...”担心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把人给盼了回来。怎能不激动?怎敢不激动?

“娘,暮霭现下回来了,您以后总算放心了。”姜冷菱不着痕迹的横了一眼陶文远,尽职尽孝的扮演着将军府当家夫人的完美形象。其实相比陶朝阳,与她更为交好的是曾经的将军府二小姐、如今的夕妃娘娘-陶夕鸳。

如若可以,姜冷菱不希望陶朝阳回到将军府。龙心难测,谁也没办法预料当得知陶朝阳归来,皇上会作何反应。加之凭空出现的窦暮霭,金陵城的天怕是又要变了。十五年...皇上会怎么看这个孩子?没人拿的准。

只求不要波及到将军府,只求不要平地起波澜的影响夕妃在后宫的独宠地位,只求...窦暮霭不要掀起任何的风波...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标点符号不对,重新改过,么么亲们

过招

窦暮霭是否会掀起金陵城的风波,姜冷菱的担忧不过是沧海一粟,惊不起涟漪。然而当亲眼见到坐在屋内的窦暮霭,不由自主的姜冷菱轻轻舒了一口气。

窦暮霭跟陶朝阳长的并不像。眉眼间的那点相似,除非细看,根本察觉不出来。陶朝阳已经离开将军府十五年,到底还有多少人能记得陶朝阳的容貌?姜冷菱或许是其中那么一个人,而陶老夫人,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你就是暮霭丫头?”明明心里甚是激动,可却生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亲昵。就如...当年对着陶朝阳一般。陶老夫人最终还是在距离窦暮霭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没有再试图上前。

“小女暮霭,见过老夫人。”伴随着陶老夫人一行人的脚步声,翠绿已经悄声将来人的身份介绍完。感觉到陶老夫人的疏离,窦暮霭的紧张随之散去,站起身有礼回道。柳家庄五年,她的礼仪绝对让旁人挑不出错来。柳老夫人和高怡兰一手教导出来的,怎么可能上不了台面?

“嗯,不错,是个乖巧的孩子。”看着窦暮霭的举止,陶老夫人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至少没有粗鄙的见不得人,还算个可造之材。

看着陶老夫人满意的神色,翠绿的嘴角跟着勾起。她之所以拖到现在才把小小姐带回将军府,就是看中了柳家庄的权势和背景。她始终坚信,在那样的地方长大的小小姐,绝对不会比金陵城的大家小姐差。而此刻的事实证明,她没有错。

“暮霭谢老夫人夸赞。”犹记得第一次见到柳老夫人,奶奶慈爱的拉着她的手,直说”暮霭不要拘束,以后柳家庄就是暮霭的家”...

窦暮霭不是故意要把两位老夫人放在一起比较。只是奶奶对她太好,生生将眼前这位外婆给压了下去。抑或者,还是窦暮霭心下一直盘旋的疑问:将军府真的没找错人?

“奶奶,你别光顾着跟表妹认亲,坐下来慢慢说。”奶奶对表妹的态度...陶文远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依然笑着提醒道。

“是,是。暮霭坐,跟外婆好好说说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肯定受了不少苦吧?你娘就是性子太倔,连带苦了你这孩子,哎!”陶老夫人说着便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湿意,不无唏嘘的感叹道。

“暮霭不苦。”轻轻摇摇头,窦暮霭的面上浮现淡淡的笑意。跟她娘在一起的日子,简单而朴实,是她心中最美好的回忆。

“你这孩子,受了苦也藏在心里不说,真是...”责怪的口吻配上感伤的面容,陶老夫人的眼里尽是心疼,”有什么委屈只管照实说,不用跟外婆见外。”

陶老夫人此话一出,窦暮霭却是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她娘曾经跟她说过,能说得出口的委屈,都算不得委屈。真要有苦说不出,打碎牙也要往肚里咽,那才是真正的委屈。

迄今为止,窦暮霭并未感觉她受了莫大的委屈。哪怕是被柳唯泽休弃,心底的伤痛还未触及,就被柳家庄众人的全心维护抹平。是以眼下陶老夫人硬是要她说出什么委屈,反而是强人所难了。

“奶奶,以前的事既然过了,咱们就不说了。孙儿这次带表妹回来的急,也不知表妹缺不缺什么东西。您还是多问问表妹的喜好,恰好为表妹添些衣衫首饰才好。”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窦暮霭的神情,陶文远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流落在外的表妹是真的不觉得委屈,问多了反而显得他们有多希望窦暮霭过的不好似的。

一般而言,陶文远开了口,陶老夫人都不会反对。只是这一次,老夫人不乐意了:“你们这些男人就是粗枝大叶,不懂心疼人。也不想想你表妹随着你大姑姑在外面颠沛流离...”

“娘,暮霭好不容易才回来,是该赶紧为暮霭添些安置呢!”热情有余,亲近不足。适时的打断陶老夫人的话,姜冷菱已经大致明了老夫人对窦暮霭的态度了。当下也不再多做谋划,顺其自然的开口表态道。

“嗯...这事就交给你去安排。捡贵重的,多送两件过来。”眼见连儿媳妇也放了话,陶老夫人心思一转,点头吩咐道。

有那么一瞬间,翠绿的脸色变得极为的怪异。在柳家庄的时候,小小姐的衣衫首饰都是直接送到东院任小小姐挑选的。老夫人的话无异于将小小姐当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此般作为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媳妇晓得了。”恭恭敬敬的应完,姜冷菱笑着转向窦暮霭,“不知暮霭喜好何种花色的衣衫,是华贵些,还是素雅点?金钗银簪,翡翠暖玉,珠串链子,可有偏好?”

“舅母有心了。暮霭的衣衫从来都是量身定做,花色花样皆是花衣坊的师傅按着最新款整套送来,倒也无甚特别偏好。至于饰物,舅母大可派人去逸品轩知会一声,于掌柜自会按着暮霭的喜好送过来的。”不卑不亢的态度,缓慢平和的语气,窦暮霭仿若没瞧见陶老夫人和姜冷菱闻之大为尴尬的神色,没有半点推脱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是舅母唐突了,暮霭勿怪。”在窦暮霭纯净无暇的眼神下,姜冷菱只觉她就如一个不自量力的大笑话,无地自容。

“不会。”不以为意的摇摇头,窦暮霭很是明显的顿了一下,犹豫着扭头看向翠绿,“翠姨,不然你去跟花衣坊还有逸品轩知会一声?麻烦舅母总归不是太好。”

“不会不会。舅母这就派人去办,一点也不麻烦的。”姜冷菱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却也维持住了。花衣坊和逸品轩,即便是姜冷菱自己,也没办法像窦暮霭所说那般大手大脚。这一次,她的脸面丢大发了。

“那就有劳舅母费心了。”矜持的微微颌首,此刻的窦暮霭就如高高在上的女皇,高贵而华丽。

将军府的人永远不会猜到柳家庄的奶奶和娘亲对她的看重。花衣坊是柳奶奶的陪嫁,自窦暮霭进入柳家庄那一日起,花衣坊每季新款必然第一时间送至窦暮霭的面前。

而且打窦暮霭满十三岁,花衣坊就已经全权交到窦暮霭的手上。按着柳奶奶的话说,孙子太不争气,就只能在这些身外之物上弥补孙媳妇。区区一个花衣坊,只当她老人家送与孙媳妇的聘礼。

而逸品轩,窦暮霭本不想搬出来充场面的。毕竟是柳唯泽的产业,虽说是玩闹兴起所开,可也是金陵城数一数二的名铺。逸品轩的东西贵的离谱,偏生倍受达官贵人们的喜欢。再多的银子也肯付,日进斗金也不是没有过的事。

于掌柜往东院送贵重饰物,是高怡兰吩咐的。柳唯泽不怎么在意银子,当然不会过多的计较他娘拿他的东西向窦暮霭示好。久了,于掌柜也渐渐形成了习惯,但凡好东西全往东院送。

窦暮霭听说于掌柜私下对她感激的紧。老是念叨着她这个大少夫人会帮他把送过去的贵重饰物拿去孝敬老夫人和夫人,为他省下不少麻烦。据说于掌柜老是把握不好柳奶奶和高怡兰的喜好,一度甚是头疼。

听到此话,窦暮霭忍俊不禁的原话转给柳奶奶和高怡兰听。没想到两人一脸“你才发现”的表情,只看的窦暮霭困窘的不知说什么是好。

于她,本是心之所至的事,没想到竟然也能帮到于掌柜。窦暮霭不曾把话说开,于掌柜越发乐颠颠的往东院送饰物。后来,便成了所有人都认定的理所当然。

思绪到此,窦暮霭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其实柳家庄的人都待她极好,只做不说的好。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她慢慢的一点点去挖掘,一点点去感受...

窦暮霭之所以底气十足的个中缘由,将军府众人自是不会知晓的。有人心中暗骂窦暮霭信口开河,有人心中讽刺窦暮霭不知所谓,有人更是直接满脸不屑的扭过头,根本不相信窦暮霭所说为真。攀附上了将军府就腰杆直了?愚不可及!

“暮霭在外面过的好像很好?”会在这个时候当面问出来的,自是在场身份最高的陶老夫人。带着些许的怀疑,仍是盖不住浓浓的酸意。离了将军府,窦暮霭怎么可能过的如此的风光恣意?

作者有话要说:

渣夫驾到

“是。暮霭在外面,不曾受苦。”陶老夫人和姜冷菱分别之于窦暮霭的意义,是别人所不可能知道的。

在窦暮霭的心中,外婆是个神圣的称呼。因着在她娘的口中,那是一位温柔善良的长辈。窦暮霭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与外婆相见的场面。千万种的可能,唯独不是此刻的这种感觉。

所以窦暮霭可以毫无负担的唤出“舅母”二字,却是始终没办法轻易叫出“外婆”一词。不过,眼前这位老人家想来也是不会在意的吧?当心中有了这个认知,窦暮霭不是不失望,只是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真的很难以想象朝阳带着你在外面讨生活的画面。”些许不相信的摇摇头,或许陶老夫人自己都没察觉到话里的不妥。悲天悯人的看着窦暮霭,仿若就等着窦暮霭下一刻忍不住扑进她怀中痛哭叫屈似得。

要是到这一刻,陶文远还没瞧出其中的不和、谐,那就真是辱没将军府嫡长孙的称谓了。不仅他娘,就是奶奶,对这位苦觅已久的表妹所抱有的态度,都不对劲。

若是此刻坐在这个屋里的是陶文雯,陶文远相信,三个女人抱头痛哭的感动画面会无时无刻的在将军府上演。果然,还是有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存在。

若有所思的看着淡定自若的窦暮霭,陶文远可以确定,她也感觉到了将军府对她的疏离。所以才会挺直了脊背谨守着备战状态,所以才会端出最高傲的架子不低头于人前。

只是这样一来,初始的见面就会留下无法跨越的隔阂,日后怕是更难磨灭才是。却不知窦暮霭打算如何缓和与他们这些亲人的关系呢?

陶文远或许很聪明,也能看出窦暮霭的故意为之。但是他不会知道,窦暮霭本就没准备在将军府久待。而将军府诸人如何看她,于她…着实乃无关紧要之事,更称不上需要费神的烦恼。

窦暮霭骨子里的冷清,是将军府自恃清高的施舍所捂不暖的。而这一点,是翠绿担忧至极却无法帮得上忙的。眼睁睁的看着陶老夫人亲手在小小姐的面前划下一道又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翠绿最终还是忍不住的别过头不愿再直视。为什么明明是至亲,却连柳家庄的外人都比不上呢?

翠绿的神情…陶文远心头一震,猛然想起什么似得正欲开口,就听门外下人来报:柳家庄前来接大少夫人回庄。

一刹那的功夫,陶文远望见了窦暮霭眼底迸发的亮光,还有翠绿闭上双眼的绝望神情。心下的不详感愈发的强烈,陶文远陡然之间发现,他似乎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柳家庄?”其实陶老夫人和姜冷菱都是不知晓窦暮霭从何处被寻回来的。翠绿传出终于找到陶朝阳的口信,是在月余前。而窦暮霭的存在,是翠绿被召回将军府后才道出的。

朝堂正值多事之秋,陶老将军和陶磊都不在府上。为了查证事情确定属实,陶文远先带着侍卫赶去了陶朝阳的坟前一探究竟,之后才循着翠绿的踪迹前往的柳家庄。

带着窦暮霭回来的这一路上,翠绿只是简单的提及了窦暮霭在柳家庄的童养媳身份,以及被柳唯泽不待见更甚被休弃一事。因着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妹有着几分怜惜,陶文远回来后也没多提窦暮霭在外的遭遇。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女儿家的名声,不能随随便便被毁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