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姜冷菱如临大敌的防备眼神,窦暮霭慢慢挪了挪身子,索性整个人躲在了柳唯泽的身后。很庆幸在此时此刻,至少她还有个可以仰仗的靠山。哪怕这个靠山或许没那么强大,但却足够可靠!

“哎呀,是舅舅啊!这些年没见,舅舅您老人家可还安好?小辈今日方知晓舅舅的存在,这才头回上门请安,真是不该。还望舅舅大人有大量,别跟小辈计较才是。”柳唯泽扯出一个夸张的假笑,热情的话语听不出半点真诚。

说完还不忘转过头看着满眼厌恶的姜冷菱,同样摆出一副虚假的面孔:“想必这位就是舅母了吧?之前真是抱歉,没认出您老人家来。也是您老人家见面没把话说清楚,一口一个私生女,骂的多难听啊!指不定心里骂没骂野种呢!小辈也是年轻气盛,一不小心就冲撞了舅母。舅母可别见怪,高抬贵手饶了小辈的无知和眼拙?”

得…他家大哥又找到乐子了!柳淳熙别过头偷笑着冲柳爷爷和柳兴邦眨了眨眼,小小声的幸灾乐祸道:“活该!”

如若姜冷菱没有得寸进尺,柳爷爷和柳兴邦或许还可能给将军府留点情面。但是姜冷菱方才那副得理不饶人的丑陋嘴脸,实在令人生不出好感。居然还敢要求他们柳家庄交出小四任由将军府发落,神志不清了吗?故而望着柳唯泽挑衅将军府的威严,两人皆是没开口,壁上旁观的等着看戏。

“放肆!你少信口雌黄,恶意栽赃!我姜冷菱自认没对暮霭说出半句不好听的话,心中更没有像你所说的那般龌蹉想法!”姜冷菱倾尽一生都不愿见到陶磊看向她的失望眼神,更无法忍受陶磊对她哪怕一丝一毫的厌恶。情急之下的慌忙解释,就差没有举手向天发誓了。

“到底是谁居然敢在将军府放肆?”魏朔不过是有心前来拉拢柳老爷子和柳兴邦,没料想会撞见姜冷菱发怒的情景。在他的印象中,将军夫人一向是进退有度、待人宽厚的。虽然有时候对下人会过于严厉,可毕竟是一府之主,适当的驭人之术也算不得过。

“太子殿下!”柳爷爷和柳兴邦第一时间报出来人身份,为的自然是提醒柳唯泽三人不得对其放肆。不过这一声喊,却是着实震得将军府几人惊慌失措的心下发虚。

他们没想到会这么快被皇家发现窦暮霭的存在。虽然来人只是太子,可皇上的耳目从来都是不容忽视的。这下可如何是好?如实禀报?抑或…竭力隐瞒下来?这一瞬间,不止姜冷菱,就是陶老将军和陶磊,心底都开始发起虚来。

“参见太子殿下!”将军府众人的想法,柳唯泽几人当然不会知晓,更不欲探究。规规矩矩的行完礼便退居一旁,静待柳爷爷和柳兴邦出面应对眼前这位惹不起的大人物。

“原来是柳家庄的两位少爷以及大少夫人。”得知柳唯泽三人的身份,魏朔的语气顷刻间少了之前的威压和气势,变得甚是平易近人,“都说柳家庄出人才,今日得见三位,确实名不虚传。”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有点少,也勉强算是两更了吧,捂脸奔走 o(╯□╰)o

露馅

见到魏朔出现的那一刻,将军府但凡知晓陶朝阳所在的人,尽数屏住了呼吸。姜冷菱的脸色则是最难看的,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挤出笑容:“太子殿下来的正好。文雯丫头刚出宫,就在府上呢!”

“哦?”魏朔还以为,陶文雯此刻还在皇宫里。没想到,竟然还是撞上了。魏朔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一霎那,却是很快的恢复了自然,“夕妃娘娘终于舍得放人了?难得呢!”

“文雯年少不懂事,能够有幸得到夕妃的疼爱。臣妇也甚惶恐,感恩在心。”并不刻意的隐瞒陶文雯和夕妃的亲近,姜冷菱大大方方的说道。

魏朔点点头,却是没再接话,不冷不热的给了姜冷菱一个钉子。夕妃于他而言,不过是他父皇的妃子,仅此而已。而陶文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意欲贪图富贵的臣女罢了。

在魏朔面前,姜冷菱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放肆的。不自觉的收敛起她的气焰,识趣的止住单方面的寒暄。太子对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够热络呢…

“爷爷,爹,我先带暮霭回去了。”眼尖的看见柳宜芜从墙头探出一个头来,柳唯泽微微颌首,拉着窦暮霭走向将军府的大门。这事闹腾到现在已经够了,没必要再多费功夫僵持下去。

柳淳熙二话不说直接跟上。反正有爷爷和爹在,将军府那群人再折腾也有人顶着!至于认亲?真是抱歉,风太大,他什么也没听见。

“暮霭,你等…”不能就这样让暮霭离开!明明已经接回来了,究竟发生了何事以致于暮霭待他们将军府冷漠如斯?陶磊不想去深思他娘和姜冷菱在其中究竟做了什么事,但是现在这一刻,他只想先留住窦暮霭。

毕竟有太子在场,姜冷菱根本不容陶磊将话说完。一手拉住陶磊的袖子猛地摇了摇,欲言又止的试图接过窦暮霭和将军府的关系。若是被太子察觉,后果定将…难测啊…

“行了!住口!”陶老将军一世坦荡,唯独在陶朝阳这一事上栽了跟头。想当年他和陶老夫人的夫妻情深,一度被金陵城众人引以佳话。谁料想竟然被一个洗脚丫头爬上了床,无异于奇耻大辱!

原本,他将那丫头赶出将军府也就没事了,没想到会有陶朝阳的出生。将陶朝阳带回将军府的时候,他是存了任其自生自灭的心思的。只是没料到其他人会误解了他的举动,居然真的把陶朝阳当将军府的小姐供了起来。

陶老将军当年没有阻拦将军府众人待陶朝阳的好,今日也不可能拦着窦暮霭被找回来。只是窦暮霭自己既然不稀罕,又何必强求?

“爹!暮霭可是朝阳唯一的女儿!这么些年她跟朝阳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现下朝阳已经不在了,咱们好不容易找回暮霭,难道就不该一家团聚吗?”陶磊绝对是孝子。然而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终归还是忍不住的反抗起了陶老将军的话。

真的好无趣!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违心的话,他们说着不难受,她听着都替他们不好过…窦暮霭的眼中迸发出一抹极其明显的厌恶,拉着柳唯泽的手加快了脚步。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真的不想…

窦暮霭好像真的不喜欢将军府呢!确定了这一认知,柳唯泽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神采飞扬的大步向前,半点没有后头止步的意识,只作没听见身后陶磊的叫喊声。

“老爷!”飞快的扫过魏朔好似有些触动的脸色,姜冷菱心下一紧,急忙喝道。以皇后娘娘与陶朝阳的交情,难保太子没听过陶朝阳的名讳。这下可怎么办?

“陶老将军说的可是陶姨?”正如姜冷菱所想,魏朔确实听过陶朝阳这个人。而且恰是姜冷菱最惊惧的,他不但知道陶朝阳的存在,更知晓那段被所有人刻意掩埋住的刻骨铭恋。如今荣宠至极的夕妃究竟是不是无辜受伤的可怜所在,魏朔是丁点也不相信的!

“太…太子殿下…”魏朔一声“陶姨”,姜冷菱浑身都开始发起颤来。太子果然知道,果然…

“那么,柳家庄的大少夫人就是本太子流落明间的皇妹?”魏朔曾经在御书房见过皇上珍藏的一副画像。陶朝阳确实是个惊艳四方的美人,窦暮霭的容貌…是远远急不上的。但是,如若真是他的皇妹,他就不可能当作完全不知晓!

皇…皇妹?柳家庄一路人彻底愣住。暮霭怎么可能是金枝玉叶?这…这未免太惊悚了吧?趴在将军府墙头的柳宜芜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向了地面。

啊?柳唯泽顿时停下了脚步。当梦境诡异的在现实中找到端倪,接下来等着他的,难道真的是砍头的下场?

“既然将军府已经找到皇妹,为何迟迟不曾上禀父皇?”将军府齐齐剧变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魏朔不需细查便可断定窦暮霭的真实身份。电光石火间,各种复杂的思绪涌上心头,最终化作了被蒙在鼓里的恼怒。

陶朝阳之于他父皇、之于他母后,曾经是倾心相交的故人。情缘纠葛、爱恨缠身…那都是他们三人之间的事,容不得外人插嘴质疑!将军府为了保全夕妃就瞒下窦暮霭的下落?简直是罪不可赦!

“太子殿下误会了。我们将军府也是今早才将暮霭接回府中,还没来得及派人进宫就被柳家庄四位少爷给拖住了脚步。两方僵持之下,将军府还伤了不少侍卫。然后您便来了,而暮霭…也坚持意欲离去。”不管怎样都不能让太子在此事上记恨将军府。否则文雯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在皇上心中的印象…定将跌落谷底。抱着这一坚定念头,姜冷菱又一次毫不客气的将所有的过错推了出去。

“没错!是窦暮霭自己不想留在将军府,与我们何干?”换了一身火红的鲜艳装扮,陶文雯趾高气扬的在一众丫头的簇拥下踏步而来,娇艳的脸上透着无尽的寒意。

其实说实话,陶文雯的容貌更偏向陶朝阳的风华绝代。只不过陶文雯和夕妃的亲近,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了。魏朔并不意外陶文雯对窦暮霭的排斥,但他还是不悦!发自内心的不悦!

疾走数步来到窦暮霭的面前,魏朔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轻柔,小心翼翼中更是带上了几分讨好:“暮霭皇妹,我是太子哥哥。”

难得的,窦暮霭没从魏朔的语气中听出虚假。茫然的抬起头看着魏朔,窦暮霭局促的低喃道:“我不是…”

“在今日之前,我也不知道皇妹的存在。所以皇妹不必紧张,也无需慌乱。再多的疑惑和不解,只要进了宫中,父皇和母后定会给皇妹一个确切的答案。”魏朔来此的目的本是为着柳爷爷和柳兴邦,没想到竟会意外的认回窦暮霭。在魏朔的记忆中,他的母后每每提及陶朝阳的时候,并不若对上夕妃的憎恶。仅凭这一点,他不介意多上窦暮霭这位皇妹。

“启禀太子殿下,不知草民能否随同一起进宫呢?”没有给柳唯泽太多感慨的时间,窦暮霭下意识掐进他手心的举动透露着深深的不安。不着痕迹的握了握窦暮霭的手,柳唯泽的脸上依然是淡淡自若的笑容。刀山火海,他陪着窦暮霭一起面对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进宫

“哦?”拖长了语调打量着柳唯泽,魏朔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皇家的凌厉气势不再有半分的收敛。驸马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即便是柳家庄,也不可能幸免。

“启禀太子殿下,公主流落民间时已与犬子成亲,乃柳家庄之人。”事关皇家秘辛,柳兴邦不欲探究。可暮霭是他们柳家庄的大少夫人是事实,谁也抹杀不了。好在他家臭小子还有点担当,否则他定然打断柳唯泽的腿!

“然后呢?”既然说了是流落民间,待到认祖归宗,过往种种当然需得推翻重来。柳大少是否为良配,还有待勘察定论。

一看太子这神情就知道是在存心寻麻烦,柳唯泽忽然就扯了扯窦暮霭的袖子,委屈着脸伤心道:“娘子,你要抛弃糟糠夫了吗?”

此刻的窦暮霭,完全可以用不知所措来形容了。神色有些慌乱的看了一眼魏朔又飞快的收回视线,咬了咬下唇往柳唯泽的身边靠了靠:“我没有。”

“可是太子殿下都不让为夫跟着娘子一块进宫。”饱含控诉的眼神直直的瞅着窦暮霭,柳唯泽的厚脸皮简直到无人可敌的地步了。

“那…我也不去了就是。”这一日的变故太大,如若没有柳唯泽跟着,窦暮霭确实是不想进宫的。她不想做什么公主,只想安安静静的过好她自己的日子。

“虚伪!”陶文雯撇撇嘴,毫不客气的嘀咕了一句,转身迎向了魏朔,“太子哥哥,人家都自己说不进宫了,咱们也不要逼着人家不是?”

“住嘴!”将军府就是这样对他皇妹的?魏朔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冷着声音怒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将军府的人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太…”太子哥哥从不曾对她冷脸,更不会厌恶她的!陶文雯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巴,瞪圆的眼里满满的不可思议。

“既然皇妹坚持,柳大少便一同进宫吧!”不去理会将军府众人的神色变化,魏朔满心不悦的眼神对上了满意点头的柳唯泽。当着他的面也敢耍手段?不对,应该说,居然敢故意给他这个太子下马威看!柳唯泽对吧?果然不能小觑!

“草民谢太子殿下恩典。”与太子殿下的初步过招,柳唯泽完胜。当然,柳唯泽倒也没有得寸进尺,乖乖服软低了头。

意味深长的眼神在窦暮霭和柳唯泽的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后,魏朔心不甘情不愿的轻哼一声,甩袖走在了前面。皇妹似乎对他还有些排斥,或许适当的拉开距离会让皇妹不再那般拘束?

“娘子,这边走,小心脚下。”仿若只是转眼间的功夫,柳唯泽化身为了窦暮霭的小厮,半弯下、身抬起左臂,狗腿的说道。

“噗…大嫂!搭上!”柳淳熙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扬高了语调撺掇道。大哥今日的表现,勉强入了他的眼。所以嘛,他怀中的那张休书就暂且不拿出来了。

窦暮霭着实被柳唯泽的举动弄的愣住,下意识的听着柳淳熙的话将手搭在了柳唯泽的手臂上。随即,便听到周遭传来不少窃窃笑声。就连走在前面扭过头来的魏朔,见着这一幕也不禁勾了勾嘴角。

又出丑了!发觉这个姿势太不像话的窦暮霭立马收回手,不无嗔怪的瞪了一眼柳唯泽,快步赶上了前面的魏朔。

总算是不紧张了…看着窦暮霭的背影,柳唯泽心下直点头。至于丢脸什么的,在他柳大少的眼中,完全不值一提。

“爹,大小子懂事了。”站在满脸笑意的柳爷爷身边,柳兴邦欣慰的感叹道。他一直担心大小子哪天真的把暮霭的心伤很了会悔之莫及,现下看来总算可以放心了。

“我就说咱家大小子是个人精,不会吃亏的。”在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之前认清暮霭丫头的好,是大小子的福气!柳爷爷得意的扬了扬眉,与有荣焉的颌首道。

那是因为您二位没瞧见咱怀中的那张休书!柳淳熙别过头撇撇嘴,却也没打算凑在这个时候砸柳唯泽的场子。等到将大嫂接回柳家庄,等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尽数风平浪静,该给爷爷和爹爹看的东西,他双手奉上!

几家欢喜几家愁。对应柳家庄几位的好心情,将军府这边却是着着实实受了巨大的打击。

安置好陶老夫人的陶文远刚走过来,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远远的看着窦暮霭和柳唯泽随同太子殿下离去的那一瞬间,陶文远第一时间望向了姜冷菱。他以为,按着他娘的性子至少会先把暮霭留在府里。没想到…还是输给了天意…

“娘!”愤愤的跺跺脚,陶文雯不依的绞着手中的帕子望向姜冷菱,生生扭曲了那副花颜月貌。都是窦暮霭的错!要不是窦暮霭,她才不会惹太子哥哥生气!如若太子哥哥因着这事与她生了嫌隙,她第一个饶不了窦暮霭!

“文雯别闹!”柳家庄的人还没走,作出这般姿态像什么话?姜冷菱一手拽着陶文雯走到一旁,不放心的悄声叮嘱道,“你先别急着耍性子,马上进宫把窦暮霭被太子接走的来龙去脉告诉你小姑姑。有什么事你小姑姑自会安排,不需你操心。”

若要真要避人耳目,至少也该离开这个院子再交代不是?柳淳熙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却是没作任何不该有的回应。

事已至此,柳爷爷和柳兴邦自然不想在将军府多呆。不顾陶老将军和陶磊的挽留,兀自大步离去。至于柳淳熙和不知何时又一次趴在将军府墙头的柳宜芜,姜冷菱是无论如何也留不下来的了。

窦暮霭初次回将军府,来的莫名,走的也莫名。前前后后几个时辰的功夫,除了那些放在心头的不满和怨念,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当然,也直接破坏了将军府和柳家庄差点缔结的联盟。

皇宫,总会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巍峨雄壮感。跟在太子的身后,窦暮霭和柳唯泽一路畅通无阻的抵达御书房。然后,没有任何意外的见到了高高在上的当今皇帝—魏南。

窦暮霭的身份,是魏南从未想过的。可是惊诧不过那么一霎那的功夫,他便相信了眼前这个少女就是他的女儿。陶朝阳,那个被他放在心底最深处的女子,仅仅只需一个名字就足以证明窦暮霭的身世。

“你娘曾经说过,红豆寓意相思。她并不伤风悲月,却是最喜红豆。朕曾经送她一捧红豆,以换一生一世的相思。但是最后,是朕背弃了诺言,舍弃了你娘,也舍弃了朕并不知晓的你。”窦,谐音“豆”。陶朝阳为爱女取的姓氏,看似与皇家毫无牵连,却唯有最最尊贵的那个男人知道,这是陶朝阳潜藏心底却无法告知他的最大一个秘密。

“我娘到死都在扎小人,上面刻有一个生辰八字。”窦暮霭本以为,见着皇上的她一定会慌张的说不出话来。然而当魏南以缅怀思念的慈爱眼神望着她,她忽然就不慌了。接着,便说出了一句足以被定下大不敬之罪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爹爹

“她还是这个性子!”不若窦暮霭所想的雷霆大怒,魏南只是宠溺的笑了笑,“我敢保证,她写的那个生辰八字,一定是朕的。”

“您…不生气?”很奇怪的感觉,面前的男人明明是不容侵犯的九五之尊,为何没有半点责怪她和她娘的意思?窦暮霭深深的困惑了。

“你娘不信命,扎小人也不过是泄泄怒气,不碍事的。”好似完全没看见魏朔差点掉下巴的惊愕表情,魏南说着还冲窦暮霭眨了眨眼,小小声的问道,“你娘有没有私下里跟你骂朕?或者让你对着那个小人喊爹爹?”

“我娘没有私下里骂您。”老老实实的摇摇头,见着魏南的脸上忽然极其明显的现出黯然,窦暮霭跟着点点头,“不过我确实有对着小人喊爹爹。”

“朕就说嘛!你娘那性子,几百年都不会变!”失落的情绪一扫而光,魏南试探着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征询道,“暮…暮霭…爹爹能不能抱抱你?”

窦暮霭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会下意识的扭过头去看柳唯泽,她只是觉得这样能够让她心安。见到柳唯泽鼓励的冲她点头,窦暮霭这才迈开脚步,上前慢慢走近穿着明黄色黄袍的魏南。

在不知道窦暮霭这个女儿的存在前,魏南可以眉也不皱的无视掉心中的那份浓烈思念。然而当真正将窦暮霭抱在怀中,就如失而复得的瑰宝般从天而降,强烈的惊喜和激动甚至盖过了初登大宝那一刻的喜悦。

“爹爹对不住你娘,对不住你。”魏南的道歉声并不若之前那般镇定而洪亮,微微带上的哽咽和低迷,刺得窦暮霭的鼻子酸酸的。

“娘说她没有对不起您。”虽然自幼丧母,可是因着柳家庄的收留,窦暮霭就如一张白纸,并未受到太多的渲染。顺从本心的说出这句话,不为讨好眼前的九五之尊,只是想为她娘尽点绵薄之力。

在将军府被人骂私生女的时候,她并不恨她娘,只是免不得的为她娘不公。她娘还在世时,从未试图带她来找这些权贵的亲戚。直到临死的那一刻,她娘也没留下遗言让她回金陵城破坏任何人的生活。如若将军府的人不寻到她,他们不可能有交集,更谈不上有所图谋。

窦暮霭不管旁人如何看她的身世,只要是事实,再多的难堪她甘愿承受。可她无法忍受已过世的娘亲遭到羞辱。不是矫情的认定了她娘有多么多么伟大,只是身为女儿对过世娘亲最起码的尊重!

“爹爹知道。”让窦暮霭差点掉下泪的四个字,已经在魏南嘴里含了十五年。身为帝皇,本该绝情无心。十五年前他目空一切的选择了他所认定的路,他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后悔。然而那颗无时无刻不隐隐作痛的心提醒着他,有些事错了,就是一辈子。

“您…您会不会去看我娘?”窦暮霭问的很小心,生怕惹了魏南生气似得。僵着身子没有挣脱魏南的拥抱,眼底一片深深的期望。

“会。”在窦暮霭一个人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魏南就知道陶朝阳定然…最坏的消息乍然袭来,魏南的心有那么一刻仿佛停止了呼吸。若不是足够强大的自制力,恐怕此刻的他早已失态的不成样子。

“我娘没有等您的…”身为帝皇,肯定有着等候他的三宫六院。真正可以跟皇上讨说法的,应该是中宫之主的皇后娘娘,而不是连个名分都没有的她娘。窦暮霭的识大体,不可能因着陶朝阳是她娘就得寸进尺。

“爹爹知道。你娘她…她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不肯后头的。”所以在放她离开的那一日,魏南就知道他已经彻底失去了陶朝阳。这么些年没有派人去探听陶朝阳的下落,就是不想让她为难,更不想破坏她的平静日子。然而他千算万算,却独独算漏掉了还会有一个女儿的出生…

“嗯。所以您去看过我娘后就把她忘了,然后…好好跟皇后娘娘过日子。”窦暮霭说这些话,绝非故意讨好魏朔,纯粹是因着她的心中确实如此想。

魏南的身子猛地震住,脸上闪过绝望的悲伤和悔恨。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好,爹爹答应暮霭。”

听着魏南一个又一个的“爹爹”,看着眼前太过温馨和睦的父慈女孝,魏朔觉得他应该觉得刺眼、应该万般愤怒的。凭白冒出一个少女,什么也不需要做就得到了不假辞色的父皇的宠爱,凭什么啊?

可是听着窦暮霭的话,他怎么都觉得生不出哪怕一丁点的怨恨来。母后曾经跟他说过,父皇的柔情全都给了那个消失在金陵城的陶姨。陶姨走了,父皇也就失了心…

以往魏朔是不怎么相信的。身为太子,从小到大的教导使得他深悉帝皇之术。他的父皇,是个称职的帝王,是值得他钦佩的强者。所以他并不觉得父皇母后的相敬如宾有何不妥。

哪怕夕妃得宠,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平后宫所必须的手段。只是眼前发生的一幕又一幕,彻底打碎了魏朔的认知。静静的看着魏南眼底的痛苦,魏朔很想努力去感同身受,却发觉只是徒劳。也或许,他才是真正无心的那个人吧…

怪不得梦中的他会被砍头,皇上对窦暮霭,简直是视如珍宝嘛!柳唯泽无趣的撇撇嘴,心底不禁有些发酸。就算是爹爹,抱了这么久也该够了吧?那可是他媳妇,不能随便抱的好吧?

当然,面对权势滔天的君主,柳唯泽是不会傻傻去碰壁的。眼神不自觉的扫向半开着的房门,柳唯泽始终在等着外头那人的闯入。然而直到窦暮霭把该说的说完,那人依然没有跨过御书房的门槛。单是这一点,柳唯泽敢断定,外头那人是友非敌…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娇娇柔柔的嗓音如黄莺鸣啼,好听又悦耳。柳唯泽眼神微闪,终于知晓了一直站在门外之人的身份。想着方才窦暮霭的话,如若是皇后娘娘,也就说得通了。

“夕妃来了。”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皇后娘娘只是拂了拂衣袖,“有事求见皇上?”

“这…”状若为难的停顿了一下,夕妃的语气不自觉的透出微微的委屈,“皇后娘娘明鉴,臣妾并无旁的心思。只是…只是听闻姐姐的女儿被太子带进宫,担忧之下故而特来探望一番。”

“嗯?本宫有责怪夕妃吗?夕妃这要哭不哭的神情,究竟是作给本宫看的,还是装给皇上瞧的?”一般而言,夕妃这点众所周知的争宠心思,皇后是不放在心上的。只怪夕妃千不该万不该的提起了陶朝阳,而且还是令人怎么听怎么不顺耳的口气…时隔多年之后,皇后娘娘又一次的为着陶朝阳对夕妃拉下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补上昨天的更新啦,么么亲们 ~\(≧▽≦)/~

皇后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绝无冒犯皇后娘娘之意。”御书房外,娇弱美丽的夕妃丝毫不顾及头回穿的桃红纱裙,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这…”恐怕不大好吧?魏南身边的苏总管迟疑着走上前,有些提醒皇后不要在御书房外造次的心思,更多的则是帮夕妃开脱说好话的意图。在这宫里头,像夕妃这等单纯善良的主子,少之又少啊…

“苏总管觉得本宫没资格训斥宫嫔?”夕妃的好人缘,在宫中是出了名了。皇后并不意外苏总管为夕妃讲话,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的心情不好,极度的不好。

“奴才不敢。”躬身告罪的这一霎那,苏总管的额头沁出冷汗。人老了就是容易忘事,他怎么就忘了屋里那位姑娘不是旁人,是陶家大小姐为皇上生下的龙女!以皇后娘娘跟陶家大小姐的交情,这位龙女即便名不正言不顺,也定将尊显过夕妃娘娘的三公主才是。

“苏总管最好是不敢,否则…”皇后并未将威胁的话说全,只是气势十足的冷哼一声,尽显其凌厉的威严。

“求皇后娘娘不要为难苏总管!苏总管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皇后娘娘请三思,三思啊…”即便是自身难保,夕妃仍然一味的力保苏总管不受责罚。此种伟大的情操,直听得苏总管欣慰不已,心下老泪纵横。

御书房内的四人听见夕妃情真意切的惊呼,却是神情不一,各有感概。

趁势拉过窦暮霭拽离魏南的怀抱,柳唯泽黑着脸小小声的嘀咕道:“窦暮霭,你以后可不许照学,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

“我又不认识她,才不会胡乱学!”又跟她没什么关系,干嘛往她身上扯?窦暮霭无辜的缩了缩脖子,义正言辞的辩解道。外面那位夕妃摆明了就是故意给皇后娘娘上眼药,在柳家庄的时候奶奶有教她的!

“呵呵。皇妹真可爱,母后见到你一定会很喜欢的。”从相见到现在,窦暮霭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了在魏朔心中的印象。最终,换来了魏朔的真心喜欢。

“太子说的没错。以皇后的德行,定会与暮霭一见如故。”九五之尊的肯定,比过无数的赞扬。魏南的这句话,彻底将窦暮霭推上了太子心中不可攀比的高峰。

父皇的意思是,会将暮霭交由母后抚养吗?魏朔不自觉的有些激动,又有些莫名的担忧。母后虽然身份尊贵,可也架不住小人算计。如若暮霭在母后身边出了什么事,谁承担的起这个责任?

“启禀圣上,暮霭是我媳妇。”好吧,柳唯泽承认,面对手握生杀大权的魏南,他稍稍有了些顾忌。当然,必须事先申明,他的顾忌更大一定程度上,是看在窦暮霭的情面上。

“暮霭是朕的公主!”换而言之,柳唯泽识相点就立刻滚蛋!少跟他抢女儿!

“启禀圣上,暮霭不想住皇宫。”暗暗捏了捏窦暮霭的手,柳唯泽不着痕迹的寻求着帮助。这种时候还不表态,真想在皇宫内院住一辈子不成?

“柳大少多虑了。暮霭初进皇宫自然会些许不适应,多住几日便习惯了。”柳唯泽这是打算跟他抢妹妹?魏朔不满的皱了皱眉,看着柳唯泽的眼神充满了不善。

“皇宫不适合暮霭。”如若不是皇家的种种猜忌和质疑,就不可能有柳家庄的存在。柳唯泽身为柳家子孙却从未想过建功立业,皇家的干预又何尝不是其中最大的一个理由?

“难道柳家庄就适合朕的公主?”口上如是问着,魏南的心底比谁都清楚,柳家庄再不好,可也比皇宫更自由。只是他刚找回暮霭,说什么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暮霭双手送出去。在没有补偿完暮霭之前,他是无法心安理得的继续装作什么也无所谓的。

“暮霭在柳家庄,即便不是真的公主,也相差无几!”这一点,柳唯泽敢拍着胸脯理直气壮的昭告天下。只不过他心中还有一个蹦蹦跳跳的小人翻着白眼鄙视他自己,柳家庄最没资格嚷出这句话的,正是他这位正牌夫君!

“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就是事实了吗?本太子会好好派人去柳家庄细细的查!你最好保证皇妹确实没受过半点委屈,否则…”不愧是母子,太子这种隐含威胁的口气较之门外的皇后娘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用查了,我不想住皇宫。”始终沉默的窦暮霭忽然开口,抓住了柳唯泽的手,“我要回柳家庄。”

要回,而不是想回。柳唯泽的嘴角高高的扬起,笑的分外的得意。就算是皇上和太子,也甭想跟他抢媳妇!

“不行!暮霭必须住皇宫!”喊出这句话的,不是脸色难看的魏南,也不是气势冷冽的魏朔,而是推门而入的皇后娘娘。一步一步走近窦暮霭,皇后脸上的严肃紧迫逼人,说出来的话却意外的暖人心脾,“我曾经和朝阳约定过,有朝一日我们都当了娘亲,定然视彼此的儿女如同亲生。朝阳失信了,我却不能失约。”

“皇…”听皇后娘娘的语气,似乎与她娘是好姐妹。可是她娘不曾跟她提过这位姨姨的存在…窦暮霭不敢确定皇后娘娘所说的真实性,也就无法拿捏对皇后的态度。

“你娘肯定没跟你说过我这位姨姨对不对?那丫头一句话也不说的逃走了就再也不敢回来见我,真当我会永远不原谅她?要是我真的记仇,你和你娘早就被找回来了。怎么可能待到今时今日才让皇上知晓你的存在?”皇后说着话便伸手拉过了窦暮霭,上下仔细打量完,眼底丝丝柔情溢出。

“母后,你好像吓着皇妹了。”见窦暮霭局促着却不敢挣扎的模样,魏朔护短的开了口。

“母后跟暮霭说话,没你插嘴的份,一边呆着去!”半点不留情面的训斥完魏朔,皇后拉着窦暮霭的手就往外走,“皇上应该知道臣妾不会伤害陶阳的女儿,所以无需太过担心臣妾没有容人之量。没让臣妾瞧见暮霭也就罢了,瞧见了自然是不会撒手不管的。”

这跟强抢有区别吗?魏南黑着脸无言以对。当年朝阳在的时候,皇后也是最喜跟他抢人。只是朝阳不比暮霭,每每都会偏向于他。待到皇后气得甩了脸子,才会笑着去哄皇后。那段年少美好的岁月,明明早就封锁在过往的尘埃中,今日又怎会莫名其妙的被勾起呢?

“我认识你娘的时候,你娘才十岁。我喜静,你娘好动。一开始我不怎么理会你娘的,每次都是你娘腆着笑脸跑来引我开口。后来彼此相熟了,你娘反倒先转了心思,成日里就知道跟在皇上身后跑。”回忆起初始的相识,皇后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中尽是淡淡的思念。

窦暮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认真的听着皇后诉说着有关她娘的一切。那是她所不了解的娘亲,更为活波更为朝气的娘亲。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亲眼见见那个时候的娘亲…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要去赶火车了,亲们十一快乐,O(∩_∩)O~

旧情

“其实打一开始,就是你娘跟皇上相识在先。没有所谓的居心叵测,没有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你娘跟皇上才是真正相爱的一对有情人。”有些话,在初始见到窦暮霭的这一刻,皇后娘娘便很想跟其道明。若是日后被有心人误导,也不至于受人摆布。

“可…可是他们说我…我是…”窦暮霭的脸色微变,却是没办法将话说完。

“他们说你是私生女对不对?”皇后的面上露出了然的微笑,即便快的一闪而过,却是真真实实的曾经浮现。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皇后顿了顿,眼神变得轻忽飘渺。

“将军府那些人,不管说什么你都无需理会。不过是占了个亲人的名分,到底盘算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们自己心知肚明!”皇后冷笑一声,语气里尽是说不出的讽刺。当年那群人就是以着伪善的面目欺骗了朝阳,现下又想用高高在上的嘴脸来羞辱暮霭?全天下的好人都被他们将军府占全了是吗?

“在我娘的眼中,他们都是好人。”是以窦暮霭无法说服自己轻易抹杀掉那些亲人在她心中留下的念想。至少,那是她娘曾经期望给她留下的美好。

“在你娘的眼中,我也是好人。”不可置否的笑了笑,皇后并未去驳斥窦暮霭的话,只是顺着补充了一句,“不过在你娘的眼中,皇上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窦暮霭窘住,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皇宫、权势,总是给她一种格格不入的拘束感。以至于很多话,她想说却必须有顾忌,不想说却依然不得不开口。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可能不知道你娘不是老将军夫人生的女儿吧?”见窦暮霭震惊的摇摇头,皇后伸出手覆上窦暮霭的手背,安抚的拍了拍,“没什么的。你娘当时知晓这事的时候,难以接受的不是她的出身不光彩,而是自始至终将军府的那些人并不曾真心接纳她这个家人。”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窦暮霭坐在那里听了一个完全无法想象的故事。相比她自己的身世,好像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陶朝阳的娘亲原本只是将军府的洗脚丫头,即便是耍了心机爬上陶老将军的床,还是没能改变一世的凄苦命运。在被赶出将军府之际,她是想过寻死的,然而阴差阳错的被救了下来。

也有想过开始新的生活,不再留恋过往的荣华。可却因着肚中的陶朝阳起了新的希望。既然老天都站在她这边,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博一把呢?

只是,老天最终还是没有完全眷顾着她。她生下的是不值钱的女儿,而非可以转换她命运的金贵麟儿。然而即便如此,陶朝阳的娘亲还是双眼一闭,选择了为自己的女儿更改命格的绝佳机遇。

传了书信去将军府告知她生下的是位小公子,不出意外的迎来了那个男人的身影。然后,在那个男人的面前,一条白绫香消玉殒,只余嗷嗷待哺的婴孩啼哭冲天,声嘶力竭…

但凡有点人性,在这一刻都不可能置一个刚出生不足月的婴孩不理。陶老将军虽久经沙场见惯了生死,可也没办法亲手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抛之荒野抑或转手送人…

最终,陶朝阳如她娘所愿的回到了将军府,过上了与陶夕鸳不分伯仲的富贵日子。

“只可惜…凤凰终归是凤凰,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没法更改的。”在皇后看来,陶朝阳的娘亲算得上一个聪慧的女子。凭借自己的一条命换来陶朝阳的安详荣华,是值得的。只是无奈…最终还是没能拼过老将军夫人为陶夕鸳争夺一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