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舒闻言,诧异的道:“怎么,今日是阮姑娘的生辰?那我来的不巧了。”

阮筠婷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上那无辜的表情,心下好笑。

老太太亦然,心道还装个什么劲儿,一大早的,也不知是谁去西墙跟给阮筠婷吹了庆生曲子。

不多时,外头画眉和红豆便带着人进屋来将席面摆下,阮筠婷与阮筠岚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下了暖炕。服侍她穿上棉比甲。祖孙三人连同萧北舒分别落座。

与去年那一碗借了罗诗敏的光才去小厨房做的寿面相比,今日的宴席当真是丰盛极致了。阮筠婷和阮筠岚心中都略有所感。但不表露出来,陪着老太太用了饭,四人又一块摸牌,直到老太太乏累午歇了,阮筠婷姐弟以及萧北舒才告辞离开松龄堂。

“萧先生,今日多谢你来给我庆生。”

“朋友之间,何须言谢。”萧北舒笑着摆摆手。“我愿也预备了礼物的,不过怕老祖宗翘楚我是刻意来的,叫有心人瞧见了惹是非,就没有带来,回头会遣人给你和岚哥儿送来。”

“你能来已经足够,还何须破费。”

“不算破费。”萧北舒笑着道:“原本也是不值银子的东西,等你与岚哥儿见了就知道了。”

“是。”阮筠婷笑着颔首。

走了一段路,便到了正院,过了正对的穿堂,径直能到东花园。萧北舒笑道:“时辰尚早,不如咱们去东花园走走?”

东花园是徐府中惯出污秽事件的地方,大约因为地方偏僻,假山嶙峋,树丛葱郁,便于藏身,可如今冰天雪地的,要做坏事也不会露天的做,阮筠婷倒也不担心,遂点头,与阮筠岚一同和萧北舒说笑着,一路到了东花园。

才刚到东花园的月亮门前,便听见里头传来一群孩子清脆悦耳的愉悦笑声。

“快点快点,这边。”

“快抽,使劲儿啊!”

“哎呀,小黑你真笨!”

阮筠婷闻声,好奇的进去,就见三个还没梳头的小丫头以及两个穿着布衣的小子,正在花园当间儿的冰雪上玩冰猴。

冰猴是北方冬日特有的一种游戏,为木质,中间圆两头尖,故而也称为“冰尜”,尖尖的底嵌有圆铁珠,中间有一圈凹刻。玩时,把缨鞭绕在凹刻处,放在冰上一甩,并不时抽打,冰猴便会飞转起来。

阮筠婷在现代的时候虽也是北方人,可她懒,很少玩这种“费体力”的游戏。前世是大家闺秀,自然不会混不吝的与家生子一同抽冰猴玩。今生更是碰也没碰过,见了那些孩子玩的高兴,阮筠婷脸上的笑容也真切起来。

“喜欢吗?”萧北舒声音温和。

“嗯,看起来很好玩。”

萧北舒闻言,笑着上前去,到了几个孩子身后客气的说:“你们等下玩的累了,能不能把冰猴借我也玩玩。”

萧北舒锦衣华服,阮筠婷与阮筠岚又是徐家的主子,这些家生子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闻言忙行礼,将仍旧在旋转的冰猴收起来,连同缨鞭一同捧给萧北舒。

“公子请。”孩子们说罢,对视一眼,就有退下之意。

萧北舒忙摆手。和善的笑着,“你们别走啊。原就是我跟你们借了冰猴来玩,还未曾跟你们道谢呢,再说你们走了,我如何将冰猴还给你们。”

五个孩子中,最大的那个女孩,约莫七八岁左右的,忙给萧北舒行礼,稚嫩的声音惶恐的道:“这位公子是阮姑娘与岚爷的朋友,就是我们的主子,主子哪有与奴才道谢的道理。”

“哎,不通不通,难道奴才就不是人了?”萧北舒摇摇头,一边将缨鞭缠在冰猴中间的凹槽上,一边笑吟吟的道:“跟你们说,我可是玩冰猴的行家,要不咱们分作两队,比一比谁的冰猴转的久?”

萧北舒笑容真切,为人和善,丝毫不摆主子的架子,孩子们也不怕他了,都有些跃跃欲试。年小一些的男孩道:“比就比!就看看谁抽的冰猴转的久。”

阮筠婷与阮筠岚站在一旁,看的都有些目瞪口呆,早知道萧北舒不是拘泥身份的人,可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二十出头的公子哥,跟一群下人家的孩子和颜悦色的说话,而且还要一起玩。

阮筠婷对萧北舒的性情越发赞许了,心中几乎都有些怀疑他是否是穿越来的。就算是穿越来的,也少有人会跟孩子打成一片吧。

“阮姑娘,你来。”

萧北舒冲着阮筠婷招招手。

阮筠婷疑惑的走过去:“怎么了?”

“那,你拿着。”萧北舒将缨鞭和冰猴递给阮筠婷,“待会儿你就这样,用力甩出去,然后使劲儿的抽这个部位。”

“啊,我不行的。”阮筠婷连连摆手,她从来都没玩过冰猴,若是弄个不好,不是要叫人笑话,再说这又是在徐府里头,传了出去怕是不好。

萧北舒却不听她的,自顾自说了一些要领,最后强行道:“都说客随主便,但身为主人,怎么也要让客人尽兴而归吧,你跟我一块玩冰猴,也算是待客之道,旁人说不出你什么来。”

还能这样强词夺理的?阮筠婷哭笑不得,却也放开了,一个地道的古代人都能放得开,她一个现代人,如何放不开?

当下脱了披风扔给阮筠岚,拿着冰猴比划起来,“我先试试啊。”

萧北舒就对着旁边那五个孩子说,“先让你们阮姑娘试试看,她还没玩过呢。”

五个孩子听了,就都嘻嘻笑了起来,点头表示了解。

阮筠婷并不笨,虽然没玩过,可试了两次也就成了,冰猴在地上飞转,孩子们拍着手在一旁笑着闹着,阮筠婷脸上也是极少出现的兴奋笑容。

她白皙脸颊因兴奋而粉扑扑的,如画眉目更因为发自内心的笑容而生动起来,一双流转生情的明媚眸子笑弯着,更将她妆点的耀眼的美丽。

几个孩子原本还在看着冰猴,后来就都盯着阮筠婷瞧,且有些发傻。

萧北舒跟在她身旁,不时地指点她几句该抽哪里,看到她少有的孩子气的一面,笑着说:“你看,好玩不是用来看的,须得自己体会才知道什么叫做好玩。”

阮筠婷闻言心头一跳,手上动作没经思考,抽歪了,冰猴被她打了出去。直起身,看向萧北舒。

萧北舒也望着她,深刻粗犷的五官因为微笑而柔和,阳刚气中透着温暖。

阮筠岚看着萧北舒的目光,就有些不对,忙捡回冰猴递给孩子们。

这时候,谁也没有瞧见徐凝霞站在月亮门旁边,看着阮筠婷的目光几乎要喷射出嫉妒的火焰。(未完待续)

第167章 彻底管教

阮筠婷将缨鞭递还给几个孩子,孩子们便拿了冰猴自己去玩了。欢声笑语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散开来,让空气变得有些浓稠。

萧北舒干咳了一声,道:“不早了,你歇一会儿也好去审奏院了。我先行告辞。”

“也好。我送你。”

阮筠婷倒不觉得有异,毕竟与萧北舒相处的久了,知道他不拘小节的性子,况且她现在才十三岁,和萧北舒相差了十一岁,她可不认为一个成年人会对一个小姑娘动什么心思。

可阮筠岚并不这样认为。慢行了两步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自然交谈的背影,先是若有所思,后是释然一笑,若是姐姐真能跟了萧先生也是件好事,萧先生家世人品自然不必说,最要紧的是他有状元之才,性子又随和,姐姐跟他必然不会吃亏。

徐凝霞左手扶着月亮门,望着萧北舒潇洒的背影,无意识的向前走了两步。再看阮筠婷时的眼神就越发的怨毒了。怎么偏偏好事都落在她头上,老祖宗偏心她,大太太和二奶奶对她刮目相看,就连爷们儿见了她都各个的殷勤。到底是狐媚子养的,旁的没学会,勾搭爷们她学的倒是正经不错。

徐凝霞恨毒非常,思及此,转身大步往松龄堂去。

此刻的松龄堂,老太太正斜倚着大引枕,看着一本佛经,手上捻着翡翠念珠。

画眉站在门口垂首道:“…阮姑娘与岚爷送萧先生离开,萧先生提议去东花园散步,遇见几个家生子在玩冰猴。萧先生就主动要去一试。”

老太太闻言一笑,放下佛经坐直了身子,“这也倒是他能做出的事情。”萧北舒潇洒自由惯了,从来都不拘小节。

画眉见老太太这般高兴。犹豫了一下,才将后头的事情如实禀报:“萧先生还教阮姑娘玩冰猴,阮姑娘起初不肯。后来只应景儿抽打了两下,两边儿都规矩的很,萧先生后来称时间不早,不耽搁阮姑娘去审奏院,就告辞了。”

虽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老太太却仿佛看到了冰天雪地中,英伟青年与娇俏少女一同玩耍嬉戏时的欢乐景象。那画面和谐又美好。只可惜…

“哎。北哥儿终究不是个良人。”老太太叹了一声。

画眉不敢擅自多言,也只当自个儿没有听见最后的一句,行礼便要退下。谁知此刻外头门帘一挑,徐凝霞不经通传快步进了门,急匆匆的到了老太太榻前。屈膝行礼道:“老祖宗。”

“做什么急匆匆的?”老太太语气中略微带着不满,徐凝霞在她跟前走动了两日,还都较为守着礼数,今日却露了本性,急惊风似的。

徐凝霞早已经被妒忌之心冲昏了头,开口便道:“老祖宗,阮姑娘行为不检点,擅自与外男接触,大庭广众之下说笑笑的。这叫人瞧见了岂不是丢了咱们徐家的颜面。”

“哦?”老太太挑眉,道:“她与人有什么不检点的行为了?”

徐凝霞道:“才刚萧先生要走,她主动拦着让去东花园,还故意在萧先生面前装作清纯可爱,抢了家生子的冰猴让萧先生教她玩,言语间有挑逗之意。行止间更是卖弄风骚…”

“够了!”

徐凝霞的话被老太太突然呵止,唬了她一跳,一哆嗦险些咬到舌头。

老太太拿了翡翠念珠的手点指着徐凝霞,翠色流苏晃动着:“你打量我上了年岁足不出户,就老眼昏花什么都不知道吗?”

“老祖宗!才刚的一切可都是霞儿亲眼所见呀!”徐凝霞扑通一声直挺挺跪下,梗着脖子道:“阮筠婷是外姓人,寄养在咱们府上,若是出了点败坏门风的丑事,旁人岂不是要说咱们教导不严了!”

“你算什么身份,岂容得你来说教我?”老太太左手啪的拍在炕几上,怒斥道:“好的你不学,偏学你母亲那套笨拙计量,还学会背后编排自家姐妹造谣生事了!平日我常叫你们团结友爱,你可是都当耳旁风了!”

“老祖宗不公平,为何偏要向着那个杂种!”

“放肆!她是你小姑姑的女儿,骂她杂种岂不是骂你小姑姑,也就是骂我!”

徐凝霞心头咯噔一跳,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但她自觉没有做错,凭什么所有人都要向着阮筠婷说话,思及此也仅是闭口不在多言,却并未认错,更没有悔过之心。

老太太见她那任性刁蛮死不认错的样子,简直与三太太如出一辙,她早就对三太太教导子女方面多有不满,也对三老爷的无能有气,一直存着伺机整治三房的心,如今徐凝霞刚装了两天样子就原形毕露,正对了老太太心思。

“反了,反了!莫不是嫌我老了占了你们的路,却领了谁的命来这里想要气死了我干净!”

“老太太,您息怒啊。”

见老太太脸色发青,画眉忙上前来劝说,拍着她胸口给她顺气。

老太太却丝毫不见好转,脸色越发青了,嘴唇也有些发紫,气喘吁吁的点着徐凝霞斥道:“出去,我不想看见你,去,去给我叫三老爷过来,将他的宝贝闺女领回去!”

“你,你不想见我,我也还不想见你呢!”

见老太太脸色难看,徐凝霞惊慌失措,撂下一句狠话转身便跑了。

老太太原本愤怒是有三分做十分,为的是能让三老爷警醒,好生管教三房的人,毕竟三老爷再多缺点,可也是个孝顺的儿子。如今却叫徐凝霞的一句“我也不想见你”气的双眼一翻,当场厥了过去。

阮筠婷从审奏院回来已经是酉时三刻,天色全黑了,冷风吹在脸颊和领口,冷得她缩着脖子。

原本想着先回静思园去好生大吃一顿填肚子,谁料想才一进门,却见一伙丫鬟婆子提着灯笼,迎面而来,口中还喊着:

“八姑娘,您出来吧。”

“八姑娘,您在哪儿!”

阮筠婷一愣忙拉住一个婆子,“这位妈妈,府里出了什么事?”

“阮姑娘安好。”老妈子给阮筠婷行了礼,道:“老奴也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了,就是八姑娘不见了。”

“不见?怎么会不见?”阮筠婷多少还是有些着急,徐凝霞再不好,毕竟也是她前世的妹妹。

“这老奴就不知了,不过三老爷动了大气,将家法都请出来了,说是找到了八姑娘立刻押过去,要行家法,哎!”老妈子叹息一声,继续去寻人了。

阮筠婷却知道事情有异。若是真闹出什么事,为了遮丑,她跟下人们也必然打探不出什么来。思及此,阮筠婷忙快步赶回静思园。婵娟和红豆在府里都会为她留意消息。

谁知才回去,却得知老太太被八姑娘气昏过去,八姑娘却不知跑去何处藏了起来,三老爷找不见人,越发动了气,养眼要打死逆子。

整个徐府都是一团乱。

阮筠婷换了石青色的对劲棉袄,长发梳成双环髻,披了件羽缎青色斗篷,顾不得用晚饭,就赶往松龄堂侍疾。一路折腾下来,待老太太好些了,也已经过了三更天。

“母亲,您先下觉得如何?”

三老爷跪在炕边,双目已经因焦急而赤红。他的颜面,都被那不孝女和那毒妇丢尽了。原本三房就中规中距,如今在嫂子跟前,岂不是更抬不起头来?

老太太眯缝着眼,仅是看了他一眼就别开脸:“我累了。你们且都下去吧。”

“母亲!”三老爷闻言,立即口头,哽咽道:“母亲放心,霞姐儿已经抓住了,如今正关在厢房,全凭母亲您发落!”

“发落?若只是单单发落,又有何用?”老太太声音虽然含着怒气,却也虚弱,慢条斯理的道:“那霞姐儿,心里全然没有我这个祖母,不知友爱姊妹,更不知孝悌为何物。这都是你与君氏缺乏管教之过,你扪心自问,孩子们的事上,你可曾放过几分心思?你们夫妻每日卯足了劲在做什么,岂用我在多言?”

“是,母亲教训的是,儿子无地自容了。”三老爷满脑门子的热汗,叩头请罪。

“罢了,散了吧。”老太太似已不想听三老爷分辨,倦极的闭上眼。

众人见状,只得行礼退下。

阮筠婷与阮筠岚并肩走出松龄堂的大门,一阵阴冷夜风吹来,冻的两人都缩着脖子。

“要变天了。明日岚哥儿要多穿些。”这话是提醒阮筠岚,也是提醒她自己。

“原来他给咱们的礼竟是这个。”阮筠婷望着面前矮几上摆着的棋盘和两盒精致小巧的棋子,禁不住笑了。

阮筠岚是好下棋的,抓了一把棋子把玩着,“回头要多谢萧先生了。”

阮筠婷点头,她想起的,却是之前跟萧北舒和君兰舟一同下棋的事,萧北舒送了这个礼,分明是提醒她那一日耍了小聪明。

“姑娘,十姑娘来了。”

阮筠婷听了红豆的传报,忙起身相迎,刚到了院子里,就见徐凝慧笑吟吟的迎面走来。

“十姐姐,好久不见。”

“阮妹妹。”

阮筠婷与徐凝慧手拉手相互屈膝行礼。(未完待续)

第168章 受辱

“昨日是你的生辰,我本想先来的,可听说你与岚哥儿一早就去老太太那里,下午你又不在府中,所以就没有过来。”徐凝慧说着,从怀中拿出一粉一蓝两个香囊,笑着递给阮筠婷,“这是我娘做的,里头的香是她自个儿调制的,小小薄礼,只是一番心意。还请阮姐姐不要嫌弃。”

“怎么会。”阮筠婷心中感念的很,香姨娘如此念着他们,去年生辰之日也是送了香囊给他们,今日亦然如此,可见是忠心长情之人。徐凝慧处事又淡然稳重,她是极喜欢的,只不过后来她去了书院,徐凝慧又不在选秀调教的姑娘之列,两人接触才渐渐少了。

阮筠婷看着手上香囊,将蓝色的那个递给阮筠岚,再看看自个儿那个粉色的,却发现一点点异样。

两个香囊并非出自一人之手。

不过阮筠婷也没有多想,只当香姨娘忙不过来找人做的罢了,礼物原本也就是个心意,不必太较真。

徐凝慧看看阮筠岚,又看看阮筠婷,见他们都没有发觉,悄悄松了口气,藏在袖子中的左手将蓝色的香囊又往里头塞了塞。

“姐姐瞧瞧这香囊上的梨花,我娘说姑娘最适合这种花,干净素雅。”

阮筠婷最善于察言观色,见徐凝慧有些羞涩,虽然不明所以,可也不让她为难,便顺着她的话与他闲聊了一阵。

三人在静思园,正聊的开怀,门上小丫头突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姑娘,姑娘!”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前头来了圣旨,三老爷和二爷已在外院摆下香案准备接旨。老太太命姑娘立即过去呢。”

“知道了。”阮筠婷面色不变,缓缓站起身。上一次接旨,将她弄到审奏院去推一年的奏折,难道吕家的人还不泄愤,又想了新法子来折磨他?还是说那日在宫里见到吕贵妃之后,吕家又有新手段?

无论如何。事情既已发生。只能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