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肃与戴雪菲的婚期定在六月初八,此事早已经天下皆知。这两日书院里头的姑娘对戴雪菲都越发尊崇,原本总喜欢围着她转悠的,也都忙着去巴结未来的世子妃了,她不过是戴雪菲兄长未来的贵妾,便很自觉的没有去套近乎。

第192章 来了个小弟

戴雪菲原本很是妒忌阮筠婷,阮筠婷人出挑,还处处抢她的风头,更何况世子爷那样优秀的男子眼中好似只有阮筠婷一人。可现在,戴雪菲不但不妒忌她,不讨厌她,反而对她生出些亲近。无论如何,世子爷是她的了。

更何况阮筠婷是她兄长未来的贵妾。

在旁人家里,贵妾也是妾,可在他们家的地位却不同。

兄长是个怪脾气,这辈子从没有过女人,从他十五岁起,就不知道有多少名门淑媛倒贴过来,提亲的人险些要踏平了戴府的门槛,可兄长没有一个看得上的。父母去劝,每次都是信誓旦旦的去,被兄长反过来说服失望而归,去年逼得急了,兄长口中嚷嚷着宁缺毋滥,还说若是再逼他他就只好做和尚去。父亲没办法,这才暂时作罢了。

他们家的人谁都想不到,这一次皇上帮衬着提了一句,兄长那个死脑筋竟然点头了。这只能说明,兄长对面前这个女子,的确是不同的。一个嚷着宁缺毋滥的人还要去出家做和尚的人,将来若真与阮筠婷有了真感情,怕也很难说服他娶妻。除非皇上再下一次圣旨。

只是皇上就算爱给人点鸳鸯谱,也不会总瞄准一家,再说,皇上并非是个爱做媒的人。

戴雪菲望着阮筠婷的目光变得无比亲切,因为她心里清楚,面前的人很有可能是她唯一的“嫂嫂”姑嫂关系难相处,将来她出嫁了。父母不在了,她还有指着她的时候。

思及此,戴雪菲挽住阮筠婷的胳膊,笑道:“其实今儿个是我母亲托我来给你传个话。”

“什么话?”阮筠婷笑容和善。

戴雪菲笑道:“订亲宴已经办了。可母亲和父亲还没有见过未来的媳妇,都想见你一面呢。”

“我可不敢当。”阮筠婷忙摇头道:“就算嫁过去,我也不过是个婢妾。”

“哎。姑娘怎么迂腐起来了。[~]我哥哥那样的性子我还不了解?不论是妻还是妾,就只有你一个,你也是我嫂嫂,我父亲和母亲的媳妇儿啊。你今日还要去审奏院妈?”

阮筠婷心中并无波澜,点头道:“要去的,哪一日不去都不成。”

“那你做完了事大约要什么时辰?让哥哥去接你,来我家里吃顿便饭。”

阮筠婷有些意外戴雪菲的诚恳和热情。面前少女虽然还是原来那个模样,可少了刻意做作的端庄,竟然变的亲切可人起来。

“这样去贵府实在是失礼。不如改日我好生准备,登门拜访才好。”

戴雪菲摆摆手:“咱们家里没那么些的规矩,你去了就知道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出了山门,戴雪菲对阮筠婷笑了笑,便上了戴家的马车。阮筠婷撑着伞,看着戴家的马车走远,半晌才回过神。

“怎么,你动容了?”

身后突然而来的男声吓了阮筠婷一跳,猛然回身,萧北舒撑着油纸伞站在她身后数步远,笑望着她。

“萧先生。”阮筠婷行礼。眼神中注满了希望。因为君兰舟告诉过她,萧北舒会想法子让皇上改变主意的。虽然她不想嫁给戴明,可做个正妻总比做妾好。

谁知萧北舒歉然一笑,道:“现在开始熟悉关系也好。免得将来过了门生疏,毕竟妾不如妻。”

阮筠婷的笑容便僵在脸上“萧先生。是不是,那件事不行?”

“嗯。”萧北舒点头,走到阮筠婷跟前道:“我能力有限,且君无戏言。对不住了。”

“没什么。你实在无须道歉的。”心中虽然失望,可阮筠婷早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也并不是很难接受“既然如此,再另寻其他法子就是了。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

萧北舒审视的望着她,似是想看清她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但她的笑容太过于自然,并没有任何的强迫,若不是她自制能力超强演的太像,就是她真的欣喜于这桩婚事了。[~]

萧北舒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只是你就这样与人订亲了,我觉得很是意外,也很是惋惜。”

阮筠婷笑道:“意外的又岂止你一个?”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我该去审奏院了。”

“快去吧,雨天事难做,要多加小心。”

“是,我走了。”

萧北舒看着阮筠婷上了马车,直到马车走远了,才转身走进山门。看来兰舟猜想的不错,阮筠婷无论如何不会当着他面儿示弱的,就算这件事很在意,她也不会表现的在意。

小小年纪竟然能练出如此的自制能力,除了佩服之外,也有对于她处境的心疼。

阮筠婷换上了粗使宫女的衣裳,才刚检查过一摞奏折,院子外头便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回过头,只见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德泰率领一众小太监,带着一个身着雪白中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阮筠婷便有些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好好的,怎么穿了中衣就出来了?

“我说莫大人,您老行行好,下次可不要去捻龙须了行不行?奴才的胆子都快叫您给吓破了!上次罚您刷恭桶,才将您请回来没半年,您又犯错!皇上龙颜大怒扒下您的官服您不觉得有什么,奴才怎么觉得皇上是要扒奴才的皮呢!”

“哈哈,皇上不就是喜欢听我说实话么,说了实话又接受不了,等有了难事儿解决不了的,又来找我。哎,德公公也无需害怕,皇上这次只罚我推折子,不算严重,不算严重。”这人语气轻松的很,好像被皇上处罚像喝白水一样简单,还很悠哉的踱着方步,一张瘦长的脸上五官快要聚在一起,嬉皮笑脸。

德泰见状无奈的摇摇头,伸手做请的手势,指着院子中到:“莫大人,到了,您这边请。”

“哎,好。”

阮筠婷时已经站起身,见到二人先是行礼:“德公公,莫大人。”

“哎呦阮姑娘。”德泰笑着还礼,道:“皇上的口谕,今儿个起姑娘就不必亲自推车做活了,您就只负责将这位莫大人看好喽,督促他做事即可。”

话音刚落,还没等阮筠婷有所反应。那位莫大人就已经上前一步,全无大人做派,笑嘻嘻的扫地一揖“这就是阮姑娘吧?以后还劳你照顾。”

阮筠婷忙还礼“大人且不可如此多礼,可折煞我了。”

“哪里有什么折煞不折煞的,皇上既然吩咐我来听你的指挥,从今儿个起你就是我的老大了。给老大行个礼也没啥。”莫大人笑嘻嘻的,就要去把折子装车。

阮筠婷忙道:“大人,折子还得瞧瞧后头有没有红色的叉。”

“知道知道。”莫大人头也不回,手上动作麻利的很“我都被罚做过四次推车工了。”

“额…”阮筠婷一时无语,这位莫大人到底什么来头?

德泰行礼离去,这处就只剩下阮筠婷和莫大人。阮筠婷本来敬他是朝廷命官,对待他很是小心,谁知道这位大人完全没有官架子,而且还是个话痨,做活儿的时候一刻不停的说话,与阮筠婷攀谈,讲笑话,讲各地风土人情,虽然言语上有些不着调,但是内容却很是吸引人。

才刚听这人与德泰的谈话,就能看得出他是让皇上又爱又恨的一个宠臣。再看他在受罚时候的态度,以及他自己所说的,更是知道这人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完全不似古代的那些官僚。

阮筠婷与他渐渐谈得来,话题绕来绕去,就绕到了名字上,想不到毫无架子的莫大人竟然支支吾吾的,还意图将话题岔开。

“大人,您都已经知道我的闺名了,礼尚往来也该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啊。”

“这个,不行,要么我用旁的跟你换。”莫大人撇嘴“早知道就不问你叫什么了,你这丫头难怪受罚,竟然这样刁钻。”

阮筠婷挑眉,将最后一车装好,同莫大人一同送去焚化炉焚烧,直到完成了所有工作,也没得知莫大人的姓名。

换上书院的常服,与之穿着白色中衣的莫大人一同走出审奏院的侧门。才刚出门,就瞧见身着大红色书院常服,身姿挺拔温文尔雅的人负手站在墙边,正仰头看着天边晚霞。

“哎呀,小戴大人。”莫大人上前,拱手道:“小戴大人如此专注,可是又想到什么好词了?”

戴明回过神,看清说话的人是谁,连忙恭敬的行礼道:“莫大人。”直起身来,对阮筠婷温和一笑:“阮姑娘。”

阮筠婷颔首还礼。

看着二人,莫大人一拍脑门子,笑道:“才听说小戴大人订亲了?恭喜恭喜啊。”

“多谢莫大人。敢问大人,您怎么…”

莫大人拍拍中衣:“别提了,我又被皇上罚了,如今在审奏院推车送走奏折呢,这位阮姑娘现在是我的上司了。”

阮筠婷忙摆手:“我可不敢当,莫大人说笑了。”

戴明无奈的道:“大人定然又是直言不讳了。”

“哎,不说实话才是欺君呢,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莫大人摆摆手,大大方方的往巷子外走去。

阮筠婷看着他的背影,好半晌才道:“这位大人性子倒是洒脱。”

“是啊,他是朝中异类。”

阮筠婷突然想起刚才莫大人一直对自己的名字绝口不提,笑了起来:“你与他同朝为官,应当知道他的名字吧?”

第193章 丑媳妇见

戴明闻言一愣,随后竟然莞尔,笑道:“你问了他名字了?”

“是啊,问了,但是他推三阻四的,到了也没问出来 。戴公子,莫大人的名字怎么了?不能说给人听吗?”

阮筠婷好奇的眨着翦水大眼,夕阳下,俏丽的面庞上带着天真无暇和些许俏皮,比平日里端庄的她瞧起来多了许多灵气,一双灵动的眸子盈了漫天彩霞,更让人目眩神迷了。

“之浅。”

“嗯?”阮筠婷不明所以。

“我字之浅。”

自从御花园她巧解西武人那道难题开始,他就很想与她结识了。若是阮筠婷没有聪慧的头脑,就算她再美丽十倍,那他也仅是看一眼便罢了,而聪明的女子,偏生了这样秾丽的容貌,让他总禁不住的要温和对她。

既然他这样说,阮筠婷便从善如流,“之浅,你还没告诉我莫大人的名字。我很好奇。”

戴明嘴角略微抽了下,道:“莫大人名建弼。”

“贱婢??!”阮筠婷有些傻眼。

“创建的建,辅弼的弼。”

“天啊…莫贱婢,难怪他不肯说,总被贱婢、贱婢的叫着确实不怎么好听。”阮筠婷已经忍俊不禁。

见她眉稍眼角都是笑意,戴明的笑容也禁不住变的自然,自相识以来,从未见她这样发自内心的笑过,“是啊,听说莫大人还有一兄长,名叫建南。”

贱男,贱婢…

阮筠婷终于没形象的笑了个花枝乱颤。“莫大人的父母是如何想的。”取名时候就没想过谐音的问题吗?

“是啊,我也好奇。”戴明也笑。

这一笑,将原本郁结的情绪都挥散了。阮筠婷语气也比刚才轻松了许多,问道:“刚才你看着夕阳。面带哀愁,在想什么?”

戴明摇摇头,转身向巷子外走去。“也没什么。”

“说来听听?”

“我只是在想,方才微雨,却霎时变做晴天,晚霞再美,来的突然也短暂。却不知明日的晚霞是否也能如此绚丽。”

看来赐婚的事不光给她的内心造成波澜,对戴明也是。

阮筠婷抬起头看着橘红色的天空,这个时间池鱼归渊、炊烟唤子。天大地大万家灯火,却没有一处真正温暖的家属于她。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所有的日落都一样让人莫名神伤,也难怪李商隐做得出那样的诗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你说什么?”

手腕突然被人拉住,阮筠婷一愣,回过神来。

左腕被戴明关节分明的大手攥着,他素来沉稳内敛,很少有这般激动的时候,深邃睿智的双眼看着她,似有光芒在闪烁。

“什么?”阮筠婷抽了下手,奈何敌不过他的力气,挣扎也只让手腕更疼而已。

“你刚刚说。夕阳无限好,然后呢?”

她愣神的时候,将心里想的念出来了?阮筠婷脸上发热,尴尬的道:“没,我没说什么啊。”

“我听到了,只是没有听的十分真切。婷儿,快告诉我 ?”戴明语气极为急切。

遇到一个文痴,阮筠婷敢笃定若是她不说出个所以然,他是不会罢休的。她怎么这样不小心,在人前还能走神?阮筠婷心下自责,只能无奈的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夕阳无限好…”戴明放开了阮筠婷的手腕,缓步向前,琢磨着这两句。

阮筠婷揉了揉泛红的手腕,低头跟在他身后,并没注意刚才戴明是如何称呼她的。

戴明停下脚步回身看她,赞叹的道:“想不到婷儿不仅聪慧,精通舞技琴艺,更是文采斐然,在下自叹不如。”现在他对她又多了几分敬佩,他从没见过这样奇特的女子,不仅思想不同,文采也如此值得钦佩。

“我哪里有什么文采,不过道听途说应个景儿罢了。”阮筠婷摇头苦笑。

“你就不要自谦了。随意一句,已经能道出此景真意,怎能说是没有文采?”戴明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父亲和母亲都还等着你过府去用晚饭呢,咱们走吧。”

阮筠婷便有些犹豫,“我这样贸然前去是不是很失礼?方才我还与菲姐儿说要改日带了礼品登门拜访。”

“都是自家人,无需这样客套。”

阮筠婷一时无言,以他们的角度,这样也算说的通。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马车跟前,戴明的常随福宁见了阮筠婷,先行了大礼:“小的福宁,给阮姑娘请安。”

“免礼。”阮筠婷微笑让他起身,随手从荷包里拿了两个银镙子打赏。

福宁笑容满面的谢过了,对阮筠婷的好印象立马又提升了一个台阶,为阮筠婷撩起车帘,道:“姑娘,请上车。”

阮筠婷看向戴明:“要么我还是乘徐家的马车,跟在你后头便是。”

戴明见她谨慎,了然笑道:“也好,你府里毕竟人多口杂。福宁。”

“是,公子爷有何吩咐?”

“你去一趟徐府,将这贴子送给徐老太太去。”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烫金的帖子。

福宁领命去了,戴明便随阮筠婷到了徐家的马车前,扶着她上车,解释道:“我出门时父亲交与我的帖子,也好让你在徐老太太跟前有个交代。”

“劳烦大人想的周到。也多谢你了,之浅。”阮筠婷真诚道谢。

戴明浅笑为她掩上车帘,回了戴家的马车,两辆马车便一前一后,往户部尚书府赶去。

阮筠婷如何也相不到,堂堂朝廷二品官的府上人丁竟然如此稀少,空有四进景致别致的大院落,下人们少不说,主子更是少。

户部尚书戴思源年五旬,身材适中,并无发福迹象,身穿茶金色素缎长衫,五官敦厚的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眉目间和戴明一样,都充满睿智。

尚书夫人阮筠婷前几日就见过,四十六七岁的年纪,在家中打扮的也很是简单,长发挽了个大纂儿,用金扁方固定,身上是一袭淡蓝色的对襟圆领褙子。见了阮筠婷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完全没有当日在裕王府为女儿抢金龟婿时候的刁钻气了。居家的戴雪菲更是洗尽铅华,打扮清淡的她,好似变了个人。

戴明笑着道:“婷儿 ,这是我父亲,我母亲。我妹妹你应该相熟吧。”

“是。”阮筠婷规矩的行了大礼:“给老爷、夫人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又没外人,何须如此拘礼。”仇氏忙起身,双手搀扶着阮筠婷起身,端量她一番,笑容越发的满意了:“好姑娘,好人才啊。”

“是啊,夫人。“身后一名四十出头身材丰腴的婆子也连连点头。

戴明见阮筠婷不知如何称呼,便笑道:“这位是我的乳母赵妈妈。”

阮筠婷又屈膝行礼,笑道:“赵妈妈安好。”、

“姑娘快别多礼,折煞老奴了。”

仇氏从身后婢子手上接过一个紫檀木雕十样锦的精致盒子递给阮筠婷做见面礼。阮筠婷忙双手接过,再次行礼道谢。

戴思源笑容满面的捋了把胡须,吩咐道:“都这个时辰了,明哥儿和婷姐儿都该饿了,吩咐摆饭吧。”

“是,老爷。”赵妈妈应声下去张罗。

戴雪菲便不依的道:“爹爹偏心,女儿也没用晚饭,怎么只想着哥哥和嫂子没用饭,不想着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