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怕是不能走了。

“水先生!”徐向晚见了水秋心,见他还没死,欢喜的飞奔过来:“你快走,皇上要杀你!”

话音刚落,从清凉殿的屋顶同时窜下七个人影,加上送水秋心到这里来的黑衣汉子正好是八人,将水秋心和徐向晚团团围住。

为首一人手持匕首,夜色下寒光乍现,森然逼人。

“婉妃娘娘,你太让皇上失望了,皇上口谕,今日对水秋心杀无赦,若婉妃出现在此处,立斩!”

徐向晚何等聪明,对方话说的如此明白,她哪里分辨不出?原来皇帝是怀疑他们,所以试探她!原来皇上刚才是故意放口风给她!她中计了!皇上是如何知道她喜欢水秋心的?为何会起了疑心!?

“水先生,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徐向晚泪盈于睫:“你快走,不用管我了,我自然会与皇上解释清楚。”

徐向晚摘下风帽,露出绝世容颜,眼中含泪,面色平静,带着不可一世的风华和迫人的强势,以命令的口吻道:“你们若杀了我,皇上也不会饶了你们,识相的,带我去见皇上,要生要死,我也要听皇上的一句话!”

为首那人冷笑:“婉妃娘娘,您还是别再做无用的挣扎了,皇上吩咐了,今日诛杀水秋心,若是您出现了,就证明您果然对皇上不忠,不忠的女人,皇上如何会要?受死吧!”

话音方落,八人同时向水秋心和徐向晚攻来。

徐向晚心头一跳,闭上眼绝望的大声道:“水先生,快走!”

水秋心轻功卓绝,若打斗,他未必是八名大内高手的对手,可若逃跑,必然不会有人追得上他。徐向晚的心中生出一些安慰,逃吧,逃走了,他可以浪迹天涯,他可以好好活着。反正她早已经没有什么盼头,若是死了,倒也干净…只是可怜了她的父母,还有她的孩子。

就在她等死之时,预期中的疼痛却未到来。徐向晚只觉得天旋地转之间,一股药香味包围着自己,随后,身子被紧紧拥入一个陌生而令她眷恋的怀抱中。

碧色的袍摆无风而起,水秋心手中银针弹射,迎面刺向一名壮汉。

然皇帝既然知道谁秋心是个高手,又成心要杀了他,怎么能派乌合之众来?今日前来的八个人,各个身怀绝技,他平日百发百中的银针刺穴,在八人的围攻之下,又要带着徐向晚躲避开,竟然落空!

水秋心眉头紧锁,勉力带着徐向晚避开,身影闪转腾挪,运开一双肉掌,与手持匕首和短刀的八名刺客战在一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逃走。在刚才千钧一发之时,他只是想着今日看到徐向晚来到清凉殿的这八个人必须得死!若有一人逃生,将消息禀报给皇帝,徐向晚都必死无疑,更严重的,会牵累了整个徐家,会有多少人无辜受害!

水秋心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人,可是他的心,不容许他丢下一个弱女子去承担一切,自己远走高飞,毕竟皇帝怀疑的是他们两人。若是他扔下她走了,他一生都不会踏实。

所以,在刀砍上他的背时,他咬牙挺住,用手臂护着徐向晚,回身运足了内力一掌击出,毙了那人性命;所以在匕首刺向徐向晚身体,他又无法阻挡之时,他下意识的侧身去挡,任由冰冷的匕首,扎进自己的软肋,同时一针刺入持刀人的死穴…

徐向晚的脸上身上都是腥红滚热的鲜血,她的心,在水秋心一次次用身体护着她时,早已经碎成粉末,她从未见过这么多血腥,更不愿见到水秋心的生命一寸寸凋零。可是,一切都在皇帝的算计之下,算无遗漏,无力阻挡…

第525章

PS〒_〒,虐哭,慎入

徐向晚多希望现在自己立刻被那些人杀死,再也不要看到水秋心为了她而受伤流血,可是水秋心竭尽全力的护着她,用身体,一次次的阻挡冰冷的刀刃,奋力击毙对手,刺客一个个倒下,水秋心的生命也同时在流逝。

徐向晚知道,他完全是为了她,他本可以全身而退的,却留下了。

眼泪奔流,尖叫和所有的言语都哽在喉咙,呜呜咽咽的发不出声音,只有绝望,寸寸蔓延,她已经没有恐惧,只剩下绝望。

当最后一名刺客颓然倒地时,徐向晚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溅上自己的脸颊。一直紧紧拥着她的怀抱陡然放开,她骇然张大双眼,看着水秋心捂住胸口踉跄退后,鲜血顺着他的指缝喷涌而出。

“啊…啊…”徐向晚拉着他的衣服,张大了嘴巴,丧失了语言的能力,摇着头一声声悲呼,面前的一切如同梦魇,她的愤恨和抗拒都是徒劳。

水秋心被鲜血沾染的绝世面容上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随后他似是力竭,仰面倒在血泊中。

不要死,你不要死!

徐向晚连连摇头,心中在呐喊,可是口中仍旧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跌跌撞撞的扑上前,接住水秋心的身体,撑不住他倒下的力量,只能随着委坐在地,抱着他的头脸颊贴着他的脸颊,哀嚎着落泪。

水秋心像是用尽所有力气张开眼,气若游丝的声音冲击着徐向晚的耳膜。

“帮,我,擦,脸。”

徐向晚一愣,连忙点头,颤抖着手用衣袖擦净他脸上的血污。模糊的泪眼看不清他的脸。只依稀仿佛看到他在笑。

他枕着她的腿,或许这是一生之中他们最近的一次接近,但也是最后一次。

“凌,凌月,会,怕。”

他冰凉的手,握住了徐向晚的手。

这一句话,如同重锤敲在她胸口。徐向晚愣愣的看着水秋心,泪如泉涌。

水秋心仍旧微笑着,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话不成音:“好好,活着…不要,报。报…”话未说完,双眼似倦极的闭上,抛下所有牵挂,安详而逝。

“不,不…”徐向晚渐渐呜咽出声。

他死了。

他深爱凌月。但用生命救了她。

老天为何这样残忍,让他因她而死!她是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愿拖累他分毫的啊!可到头来,她还是害了他!

徐向晚闭上眼,僵硬的舌头如牙牙学语的孩童,断断续续的说:“我。爱你啊。”

泪雨滂沱,双手捧着他冰凉染血的大手,贴着自己的脸颊。说出的话又通顺了一些,如同从梦魇中走出,还在噩梦里。

“我爱你,你听见了吗,我爱你…”

命运为何到最后还要捉弄她。这一句,他终究听不到。

寂静的清凉殿外。血染青砖,尸横遍地。小雪簌簌落下,周围寂静的好似那一场恶斗从未发生过。

徐向晚抱着水秋心的尸体,半晌终究是放开手,仔细的为他擦净脸上的血痕,缓缓站起身,抹掉眼泪。

她不能死,因为该死的人还没有死!

木然转过身,如失去灵魂的木偶,僵硬的迈着步子,机械的强迫自己离开这里。残存的理智告诉她,皇帝的人肯定就在附近,正在接近。

在转过拐角时,徐向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雪越下越大,已经掩盖了打斗的痕迹和她的脚印。横七竖八的尸体也被大雪覆盖,她深爱的他,青衣被鲜血染透,平静的躺在那里,永远离开了她。

徐向晚咬紧牙关,张大双眼再不流泪。甚至僵硬的绷着一个笑。

韩乾帝,她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御书房中,八角宫灯的光柔和不失明亮。皇帝坐在黑漆桐木的书案边,平静的批阅奏折。

吱嘎一声,格扇被推开,一黑衣人走了进来,单膝跪地行礼道:“参见皇上。”

“嗯,情况如何?”皇帝放下朱砂笔,挑眉,饶有兴味的问。

“回皇上,属下一直守在延寿宫外,并没有人离开,延寿宫一切如常。清凉殿外,一共九具尸体。”

“哦?”皇帝站起身,眉头纠结。

这么说,晚儿并没有对他不忠?皇帝极为欣慰。

不过他还是觉得惊讶。虽然水秋心入宫不能带毒,可他轻功卓绝,武功高强,为了一举成功,他派去的八个人都是绝顶高手,想不到竟然没留下一个活口!

水秋心也算是个英雄。以一敌八,同归于尽。

皇帝玩味的笑着:“把那个逆贼的尸体给朕挂到城门楼上,朕要让天下人看看胆敢忤逆朕的下场!其余八人厚葬了吧,好生抚恤家眷。”

“是!”

黑衣人行礼退下。

皇帝拿起毛笔转了个笔花,轻松的笑了,晚儿,她值得他待她好。至于胆敢污蔑她的人,该死!

阮筠婷一夜没睡好。看了半夜的书,又想弹琴。可坐在凤尾焦琴旁边心烦意乱的,一首完整的曲子都弹不出,总是出错。

红豆也是一夜没睡,见阮筠婷如此焦躁,温声道:“郡主,奴婢才刚预备了安神汤,您好歹用一些,君大人说了,您的身子扛不住这样熬着。须得好生休息才是。”

“我没事。”阮筠婷蹙眉,起身缓步走到窗边推开格扇,冷空气夹杂着冰雪寒梅的香气迎面扑来,她深吸了一口气,以平静自己的心情:“不知为何,心里就像长了草似的,乱的很。”

“您是没休息好,太疲累了才会如此。您信奴婢一句,吃了这安神汤,奴婢就用汤婆子给您把床褥温热了,您好生睡一觉就没事了。”

“不。”阮筠婷摇头,如缎的墨发被冷风拂的飞扬:“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一样。”右手抓着左胸口的衣襟:“这里有些绞痛。”

红豆闻言一惊:“要不奴婢去请君大人来给您瞧瞧吧。”

阮筠婷颔首,在靠窗的圈椅坐下。红豆则是为她关好了格扇才快步离开。不多时,身穿一身素白的的君兰舟就快步赶了过来,进屋脱掉云锦大氅,担忧的问:“红豆说你昨儿一夜没睡,还心绞痛?”

阮筠婷点头:“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昨晚上就是精神的很,如何都睡不着,看书看不进去,弹琴弹不下来,心里乱糟糟的。”

君兰舟在她身边坐下,拿了脉枕垫在她腕子下,一边问诊一边道:“我昨夜也没睡好,去小院看了一夜的飨雪草。”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人疾步闯了进来。

“是谁?!”君兰舟回身看向门口。

阮筠婷也站起身。

来人是牛山,在屋门口抱拳行了一礼,看了看阮筠婷,欲言又止,神色迟疑。

“什么事?”阮筠婷不好的预感扩大,焦急的问。

牛山抿了抿唇,道:“小人才从外头回来,南城门楼上挂出一具刺客的尸体。说是昨夜入宫刺王杀驾,被当场击毙的。”说到此处,牛山抬起眼皮看了看阮筠婷,支支吾吾道:“小人瞧着,那个人像是水神医,结果一打听,看守的京畿卫说,真的是水神医。现在有好多的老百姓都在围观,小人觉得…”

牛山后面的话,阮筠婷一句都听不见了,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响,身子晃了晃,多亏君兰舟一把扶住她,才没有跌倒。

“不可能的,水叔叔闲云野鹤,和皇家从来没有关系,怎么可能刺杀皇帝。那个刺客一定不是水叔叔!”

君兰舟也是脸色煞白,竭力保持者冷静,焦急的起身抓了大氅披上:“我去看看!”

“带我去!”阮筠婷一把拉住君兰舟的衣袖。

这个时候,就算拦着她也是拦不住的。君兰舟点头,接过红豆抵来的白狐裘为阮筠婷披上,系好领口的带子,戴好风帽,将她捂的严严实实。

阮筠婷咬着苍白的嘴唇,在离开之前,回头颤声吩咐:“红豆,把我的火枪拿来。”又扬声道:“养心小筑所有护卫家丁,都跟我走!”

“是!”

郡主一声吩咐,这些端亲王留下的训练有素的护卫齐声应是,在门前列了整齐的队伍。

君兰舟带着阮筠婷跃上雁影,一夹马腹,雁影就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嗖的窜了出去。五十名西武侍卫携带佩刀,跑步跟在后头。

阮筠婷坐在马背上,不住的告诉自己:“我只是以防万一,不是水叔叔,一定不是水叔叔。”

可君兰舟的心,却渐渐的下沉。牛山是萧北舒手下一员干将,行事有分寸,不会妄言。他说是水秋心,八成就是。低头看着怀中藏在白狐裘中的人儿,其实她也知道牛山不会看错的吧?否则也不会带着人,还带了火枪。

雁影是匹千里马,脚程飞快。不多时,南城门楼就出现在视线里。远远的,就见城门楼地下围黑压压一群人,在指指点点。

白雪覆盖的城墙上竖起一根竹竿,高高挑起一个人。那人的长发和染血的碧色长袍随风飞扬,头低垂着,鬓角两缕白发极为醒目。

“不,不可能,不可能,水叔叔!!!”

第526章癫狂

阮筠婷绝望而凄厉的呐喊回荡在空气中,君兰舟策马疾奔,眨眼就到了跟前,城墙下围观的百姓忙向两侧让开,目光从墙上血淋林的死人,移到黑马上两个身穿白衣如神仙一样的人身上。

君兰舟勒着马缰,雁影还没有跑够,前蹄不安的踢踏。

阮筠婷摘掉风帽,仰起头,望着三丈之高的城墙上,那孤单染血的身影,两行眼泪顺着如玉面庞淌下。

昨日他们还一起吃饭,一起去看飨雪草,只有一夜,便阴阳两隔了吗?

阮筠婷挣扎着滑下马背,快步走向城门前成排的京畿卫。看着那些穿着森然铠甲的兵士,阮筠婷渐渐不再落泪,脚步坚定,神色凛然。

到了京畿卫跟前,气势汹汹的抬手一指高处的尸首。

“放他下来!”

“婷儿!”君兰舟快步上前,护在她身侧。

京畿卫中为首一人上下打量阮筠婷,见她打扮尊贵非凡,气势凌人,疑惑的问:“姑娘是什么人?这是刺杀皇上的刺客,是皇上命人挂在此处示众的,如何能放下来?”

“他根本不可能是刺客,这其中必然有什么细节弄错了。如今他已冤死,你们却要将他的尸首挂在这里示众?他是神医‘见死不救’,他是水神医啊!他的尊严不可侵犯,他不能被你们这样对待!”阮筠婷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声音颤抖的怒吼:“放他下来!”说罢就往前闯。

京畿卫和城防军众人见状,齐刷刷的将手中长戟对准阮筠婷,铠甲哗楞一声,响声整齐而骇人。

此时阮筠婷的五十名护卫已经到场,见阮筠婷的安全受到威胁,纷纷拔出佩刀上前将阮筠婷护了起来。

京畿卫城防军和西武国侍卫。便成了剑拔弩张的对峙状态,一场打斗一触即发。老百姓见状吓的不轻,纷纷退后,生怕被殃及。

君兰舟突然闪掉大氅,腾身跃起,直奔城楼之上。

这时的他和阮筠婷一样,满腔的悲愤,早已将一切都置之度外。

“不好,有人抢刺客的尸首,一定是刺客同党!”京畿卫中有人大喊:“弓箭手!”

闻讯赶来的弓箭手就要放箭。

阮筠婷早已经双眼赤红。见状怒吼一声:“谁敢放肆,我是西武端阳郡主,伤了使臣。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这一声当真让京畿卫和城防军迟疑了,可阮筠婷的阻拦到底还是略微晚了一步,有几名弓箭手没控制住,还是将箭射了出去。

君兰舟腾身在空中,感觉到阴风不善。眼角余光见寒光直奔自己而来,忙一蹬城墙,旋身避开,向上的力道被卸了,身体急速旋转下降,绽开一朵白色的莲花。加之他精致容颜,当真如谪仙在世。老百姓看傻了眼,纷纷道竟然有人会飞。京畿卫中的行家也面色凝重。有如此超凡的轻功,他们更要小心设防了!

君兰舟双脚占地,阮筠婷关切的看他一眼,见他并未受伤,转向京畿卫。怒道:“还不放了我水叔叔!”

“端阳郡主,人是皇上吩咐让挂上去的。就算要放人,也要皇上下旨才行,您不要为难我等!不如进宫去请皇上的旨意。”

“皇上下旨?呸!你们的皇帝冤死我水叔叔,还要凌辱他的尸身,我找他请旨他会放人?”阮筠婷玉指点指面前京畿卫:“我阮筠婷今日就算豁出去了,你们识相的,就乖乖放我水叔叔下来,否则格杀勿论!”

“你好大的口气!”京畿卫众人愤然,刀兵直指阮筠婷。

阮筠婷扬声道:“西武国的勇士听着,大梁人欺人太甚,冤杀好人,还藐视我西武,不顾邦交,妄图对本郡主不利,今日我们就与他们血战一场!”

“是!”五十名西武汉子齐声应是,呐喊声震天,气势绝在大梁人之上。

大梁国经历了平南战争,正是国库吃紧国力衰弱之时,裕王爷还带着大军于南疆奋战,若真的惹怒了西武蛮子,他们不顾协议,与南楚国的余孽沆瀣一气攻打梁国,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道理阮筠婷懂得,皇帝懂得,在场的京畿卫官员更懂得。西武人与大梁人世代邦交,难道要因为今日一个刺客的尸首而毁于一旦?若是真的毁了,皇上若问罪下来,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可是,他们奉命看守,职责所在,那里能擅自放人?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城中有错杂的马蹄声传来,众人回头,就见身着玄色振国司官服的三人骑马而来,为首一人,正是君召英。

京畿卫和城防军众人面上就是一喜。

振国司直属于皇帝管辖,虽然在六部之外,却是寻常人削尖了脑袋瓜子都挤不进去的,可以说,振国司的人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十有八九是代表了皇上的意思!

“怎么回事!”君召英翻身下马,两名随从也随后一左一右的跟着,到了西武与大梁人对峙的正中央,面对着阮筠婷。

阮筠婷见了君召英,仿佛找到了可以说理的人,抬头看着水秋心的尸首,恨恨道:“我必须带水叔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