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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在报社时曾经跟着农村部的记者采访过养鸡场,规模也很大,但她觉得远不如这里干净和安静。

觉察到她的好奇,郑绍东问道:“贺兰太太,您这是第一次来养殖场吗?”

皮皮点点头。

“那我请余小姐带您参观一下如何?就在附近逛逛,十五分钟就可以

“好啊。”

“贺兰先生,您也想一起去吗?”贺兰静霆摇头:“不必了。”

“那我们俩先到餐厅坐一会儿?”他建议,“我们特地从城里请了位广东师傅给你们做粤式早茶,全素的罗汉宴,这边请。”

“稍等一下。”贺兰静霆从包里取出盲杖。轻点,从容尾随着郑绍东而去。

他走路的姿势很优稚,盲杖轻点,从容尾随着郑绍东而去。

“我第一次看见他就爱上了他。看着贺兰静霆的背影,佘曼宁忽然说,“那时我还是个实习生,后来就留在了农场。只为每年的这个时候能够见到贺兰先生。”

皮皮听得直起鸡皮疙瘩:“不会吧?”

“当然是玩笑。”余曼宁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一脸的捉弄。

她们沿着水泥道走入一排笼舍。笼舍趴地面有一米之高,地上打扫得很干净。每个铁丝编成的笼子里都有一只雪白的狐狸。她只听见狐狸在笼中走动的声音,没怎么听见它们的叫声。

“哇,这里比养鸡场安静多了。”皮皮说。

“是啊!狐狸是非常安静的动物,虽是犬科,却不像狗那样爱叫。而且,雌狐狸也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好色。它们相当冷淡,一年只有三天的发情期。此外,狐类一般是一夫一妻制,单独狩猎,很少群居。”余曼宁一面说一面将笼子打开一条缝,用一根细长的钩子将里面的狐狸钩出来,抱在手中,“这是白狐,摸摸看这针毛的长度和光泽,再看底绒的弹性和密度‘这一只有十五斤多,个头超过一米,一张这样的狐皮,在市场上至少卖五百块钱。”

那白狐温驯地抬起头,凝视着她的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了。它的瞳孔是黝黑的,默默地闪着乌光,仿佛有道光线从脑子里照出来。皮皮微微一怔,这双眼似曾相识。

“我们这里是西部最大的芬兰原种狐养殖基地。主要养殖的是白狐和蓝狐。目前一共存栏六千只。狐皮的年均产量为四千张。贺兰先生是我们的主要买家,最近三年他垄断了我们所有的产品。”余曼宁熟练地介绍着。随手将那只狐狸放回笼内,带着皮皮走到另一个笼子跟前:

“这只是种狐。”

皮皮的脑海中立即闪出修鹇的样子,低头仔细一看,里面的白狐个头更大,皮毛光亮,肌肉丰满,行动活泼。余曼宁将它抓出来给皮皮摸:“拥有良好的种狐是农场致富的关键。我们每年都要挑选三次。选出那些出生早、生长快、换毛早、针毛质量好的狐狸作种狐.你看这只,腹部圆平,毛绒丰厚。你再摸它的脊背,一点也不挡手,是不是?轻轻一压,就可以触到脊椎骨和肋骨。这只狐狸出来的皮草,肯定是世家皇冠级的。”

“世家皇冠级?”

“也就是最高等级的狐皮。’,

皮皮觉得“狐皮”这两个字,今天听来特别刺耳。那只狐狸在她的掌中呜咽了两声,令她一阵心寒。她不知不觉抬起手,看了看手表,想找个理由离开这里?却听见余曼宁说巷“贺兰太太觉得这只狐狸的毛色如何?”

她敷衍道:“挺好的,看上去不错。”

余曼宁自豪地笑了,将狐狸往旁边一位工人的手中一送,说:“老谢,将它剥了,给贺兰太太做个披肩吧。”

“哎―”皮皮连忙拦住,皱了皱眉,“我不喜欢披肩。种狐得之不易,你们还是留着吧。”

越这么说越误会,余曼宁以为她嫌少。

“别客气!老谢,多弄几只,冬天快到了,给贺兰太太做件狐皮大衣吧。记住,要最好的成色。’哪工人将狐狸一拎,便要往屠宰场里去,皮皮挡住他的去路:“老师傅您等一下,我打个电话问问我先生。”

手机一通,贺兰静霆在那边问:“皮皮,有事吗?”

“余小姐一定要…用几只狐狸…给我做件大衣。’,她结结巴巴地报告。

“告诉她,就说如果坚持要送,就送活的。我们送回农场再处理。’,他简洁地答道。

挂了机,皮皮道:“我先生说既然成色这么好,他更喜欢要活的,回农场可以自己处理。”

可是那工人早在余曼宁的示意下执意进了不远处的屠宰间。皮皮抢步跟上去。只见那工人熟练地将一只很细的铜棒插入狐狸的尾部。另一只手正待按电源开关。皮皮不客气地冲过去大喝:“住手!”

余曼宁拍拍她的肩,柔声地说:“贺兰太太,你们的农场里,难道不是这样处死狐狸的吗?老谢,将它先放回去,别在贺兰太太面前收拾啊,当心吓着她了。”

“我们刚刚结婚,贺兰生意上的事,我,…知道得不多。”

“贺兰先生不愿意他买来的毛皮有任何污染,宁肯全部运回自己的农场请专业屠宰师屠宰。”余曼宁宽容地一笑,表示理解,“其实他真是过虑了。司可林太贵、心脏注射太麻烦,实践证明,电击法是目前最快最节省也!是最有效的办法,绝不会损伤和污染皮毛。’,

“司可林?”皮皮没听明白。

“也就是氯化玻拍胆碱,是一种肌肉松弛剂。”“也就是毒药,对吗?”

“这种药会导致呼吸麻痹?注射三到五分钟后狐狸就会安静地死亡,不挣扎不尖叫,也就不会损伤皮毛。体内无残毒,尸体还可以利用。你们农场大约都是用这种方法取皮,用贺兰先生的话来说,比较人道。不过这药比较贵,用的脊梁也大,绝大多数农场是不喜欢在这方面多花钱的。”

说话时,皮皮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只饱受惊吓的狐狸。只觉得它黝黑的瞳孔中似有一团自己无法识透的东西。那一刻他的样子很茫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又知道自己已末日来临。

“嗯,贺兰这么做也是有他的理由。”皮皮很外交地附和着。

“这是当然。贺兰先生是我们的金主,这一带的专业户们想巴结他还巴结不上呢,他想怎么干自然是听他的。”余曼宁带着她到了另一个房间,用酒精擦了擦手。皮皮看见桌子上堆着一个大纸袋子,卜面写着“维生素E”四个字,便问:“怎么?狐狸也吃维生索吗?”

余曼宁点头:“维生素A、D、E都是常年供给的。特别是维生素E,一进入繁殖期就要加倍供给。目的是促进狐狸的性器官发育,增加产息数量。”

“嗯,看来这些狐狸真不是养出来的,是生产出来的。”

“当然是生产的。从配种、饲料一直到繁殖、取皮,每一道工续都要精心。我们有专门的饲料加工部门,目的就是把饲料转化成产品。现在养狐业成了这个县的主导农业,我们农场就成了致富成功的典型,每年都有各地的专业户到我们这里参观、学习。我们场主也经常上报纸。这不,上周市里的电视台还到这里来做他的专访呢。”

看着她一脸的自豪,皮皮忍不住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些狐狸有意识,会不会恨你们?”

“恨?”余曼宁愕然,“恨什么?既然来到了这个农场,这就是它们生活的目的。除了接受,别无选择。你说呢?”

皮皮一时间失语了。这种逻辑她似曾耳闻,仔细一想又没了线索。可不是吗?人有人的逻辑,狐狸有狐狸的逻辑。买主有买主的逻辑,卖家有卖家的逻辑。从一方看另一方都是罪恶滔大。

“贺兰太太也吃素吗?”余曼宁忽然问。

“不吃。”

CHAPTER 34生意就是生意

回到餐厅,早茶琳琅地摆了一桌。皮皮面前摆的是煎酿三宝、玫瑰腐乳、雪菜红椒炯豆腐、蒜蓉露笋炒杂菌之类,还有各色点心。贺兰静霆的手里只拿着杯纯净水,筷子都没有摸一下。最后上了一盘拔丝苹果,碍不过余曼宁的强劝,他夹了一块,略尝一下,也就放下了。大约他一向如此,郑绍东也不介意。倒是皮皮在美食面前很不淡定,每一样都不错过,吃得有滋有味。

“贺兰太太,余小姐说您不吃素。这一碟是这桌上唯一的荤菜,您尝一下,味道如何?”郑绍东指着一碗类似红烧肉的东西,脸上有得意之色。她夹了一块,细细品尝,义夹了一大块塞入口中:“好吃。又香又辣、又嫩又滑。”

“这是狐狸肉。”

“唉―”

她差点吐出来,又怕坏了贺兰静霆的大计,三日两口强咽了下去:“原来狐狸肉也能吃,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她用餐巾擦了擦嘴,扫了贺兰静霆一眼,发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外人不知,皮皮却知道每当他反感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

“是啊,贺兰先生。每次您都到我们这里来买活兽,这次能不能直接拿皮子回去?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一次性屠宰,四千只狐狸的皮板很快就能风干打包,您用两辆卡车托运就可以了。价钱我还一可以跟您便宜一点。”

“郑先生。”贺兰静霆不为所动,“我要的是上等狐皮,不想在剥制过程中出现任何事故损伤皮质,因此特请了有经验的工人来操作。这样也省了你们屠宰的麻烦,你何乐而不为呢?”顿了顿,他不紧不慢地道,“听说你们这一带盛产松木,养殖场喜欢用松木的锯末洗皮。你知道,松木油对皮毛的污染是灾难性的。此外,我做过调查,有商家购买你们的皮张,出售时却发现了霉点。听说你们为了急于上市,有些皮张的含水量高于百分之十五就下了楦板。我做的是出口生意,面对的是挑剔的欧洲和俄罗斯客户,他们一贯新来我的质量和信誉,所以,这种事情决不能发生在我的身上。”

“哎呀,贺兰先生。我们是长期合作的老朋友,这一点小事您还不能信任我吗?技术我们早就改进了,特地聘请了老师傅当监工。卖给别家的皮呢,老实说,人手不够的时候的确有点赶。可是贺兰先生,您的货,我们绝对是精心加工,保质保量,绝对无纰漏。佘小姐,去拿几件最新的样品给贺兰先生过目。我说个笑话哦,贺兰太太,您先生与我们合作三年,每年从我们这里拿走百分之九十甚至百分之百的货,却从没看过一件皮板的样品。好歹您也得给我们一个机会是不是,贺兰先生?我们农场是这一带最大叔钱也是赚得最多的,同行不免眼红。那些充满恶意的小道消息都是空穴来风,您不必太往心里去。”

贺兰静霆的眉头微微一皱:“郑先生,我收购的价格并不低。您何必执意要亲自屠宰呢?我实在看不出这对你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郑绍东指了指那碗狐狸肉,干笑了两声:“好处就在这里。我刚刚发现狐狸肉也很受欢迎,可以做成特色菜。这附近的餐馆都来向我要。如果由我们农场取皮,每年光是肉类的销量也可以挣个儿十万。”

“二十万够不够?”

“五十万。”

“郑先生,如果一只狐狸有一于五斤的话,四千只狐狸就有六万斤肉。狐狸并不好闻,肉的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您以为这些肉可以轻易地卖掉吗?二十万是最高价。我打包票,如果由您自己一家一家地去推销,绝对卖不了这个数。”

“好吧,四十万怎么样?”

“二十万,郑先生。不然,我另找别家,这四千只狐狸我一只也不要了。”

“…好吧。二十万就二十万。贺兰先生您太精明了。”

他拿出支票本,让皮皮写了张支票,自己签了字递给他。

郑绍东看了一眼支票,将它递给手下。早有工人进来,将两件准备好的毛皮样品递给余曼宁。

“贺兰先生,您摸摸看,这是我们刚刚做好的样品,代表我们的最高工艺。这一件是白狐,这一件是蓝霜狐。如果您放心让我们就地取皮,现在就可以拿着这些样品和现货直接去参加十二月份的芬兰、莫斯科皮草拍卖抓会了。”郑绍东锲而不舍地说。

贺兰静霆笑了笑,推辞:“对不起,我需要去一下洗手间.也许我太太愿意替我看一看样品,她对我的生意一直很感兴趣.”说罢,对众人点点头,很礼貌的推出餐厅。

郑绍东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凡对皮皮说道:“贺兰太太.这是刚刚做好的芬兰原种狐样品,您看这毛质、这弹性、这亮度。同样的蓬松效果,本地的狐毛要拉五公分,芬兰狐只要拉一公分就可以了.”

不得己,皮皮只好摸了摸,干巴巴地评论:“手感不错。做成大衣一定很暖和。”

“是啊!”

他将一个巨大的衣袋递给她:“这件大衣是一位朋友用我们的皮做的样品,他一共做了三件,大中小三个号,打算参加今年的哈尔滨皮草展销会。我看您适合中号的,没请裁缝过来量身,也不知合不合适.眼看冬季快到了,先送给您挡挡寒.贺兰也真是的,朋友~场,结婚也不通知我,弄得我措手不及.我正让工人替您重新选料,按您的身材再做一件,只怕得过两个月才能拿到衣服。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贺兰太太若是不要,就是嫌我们是乡巴佬瞧不起我们了。”

皮皮将袋子里的大衣掏了出来,当着众人的而一展,真是白晃晃、亮闪闪,又轻又暖的一件好货色。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

大家继续喝早茶,过了很久也不见贺兰静霆回来,其间郑绍东问道:

“贺兰先生怎么还不回?会不会迷路了?要不要派个人去看看?”

皮皮连忙说:“我去一下。

她独自去了洗手间,找到了坐在马桶盖上发呆的贺兰静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眼中浮出亘古以来孤寂的神色。

皮皮想起他曾经说过,小时候,一旦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找个洞躲起来。无论外面有什么诱惑他都不会出来。

“嘿―',她拍了拍他的肩,轻声说,“没事了。该谈的生意谈了,该送的礼送了。”

他仍在发呆。

过了半晌,他忽然叹了一口气:“我父亲说得不错。我不是个称职的祭司,我不愿意看见同胞的血和人类的暴行。

“人类是可恶的!”

“每年都会有这样的时候。这位郑先生还算文明,从不逼我看样品的农场也算整洁,可以说,狐狸们在死前还算是幸福的。其他的地方——呃”他没再说下去。

皮皮明白。

所以这么大的生意,他选择白天来,白天他什么也看不见。

“有时候我庆幸我是个瞎子。”他喃喃地说,“每年我都把上万只狐狸从农场里救出来,以为外面要比里面好,以为是解放了他们。其实,外面何尝是天堂?这些没有野外经验的狐狸绝大多数会在一年之内死去,葬身于天敌之腹。但我问其中的任何一位狐狸愿不愿留下来,没有一位是愿意的…它们毕竟是狐狸,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每天我都问自己,我这么做,对吗?”

“当然对!书

他抬起头:“为什么?”

“因为幸福是由自己来定义的。如果它们觉得在野外比被圈养要幸福,那么就算出去会死得很快,也是幸福无憾地死去。”

他站起来,忽然紧紧抱住她:“皮皮,我们要时时刻刻在护起,这样才能幸福无憾地死去。

她咯咯地笑,拧了拧他的脸:“我才二十几岁,什么生啊死啊的。原来祭司大人也有‘眸冷骨累’的时候!

他愣了愣,没听懂:“眸冷骨累?”

“Melancholy。读过徐志摩的诗没?有一首叫‘青年杂咏’:在眸冷骨累的河水边,河流流不尽骨累眸冷。还夹着些残枝断梗,一声声失群雁的悲鸣…无聊,宇宙,灰色的人生,你独生在宫中,青年呀,霉朽了你冠上的黄金!”

看她怪腔怪调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

签完了合同,郑绍东问:“贺兰先生,您订好了运货的时间吗?”“我已经订好了车皮。麻烦您派人帮我装一下笼。从这里铁路先运到西安,再从西安运往哈尔滨。”

“老路线,哦?”郑绍东呵呵一笑,装货的事情您放心吧。从这里到西安我亲自负责,己经安排好了,请给我一天的时间。到了西安还是您自己押车吗?“

“是的。,,

“太太也陪着?这一路可是很辛苦呢。”

“我太太是陪我过来散心的,她还有别的事。”

“我有现成的饲料,给你准备一些路上用吧。从这里到哈尔滨说什么也要三十多个小时呢。”

“谢谢,不用了。饲料还我自己来准备吧。”

两人握了握手,贺兰静霆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忘了问防疫的情况。”

“这还用您老兄交代吗?我己经提前十五天打了犬瘟热、病毒肠炎及脑炎的疫苗。《检疫合格证明》及《运载工具消毒证明》都给你开好了。最近火车站管得严,没这两证您押不了货的。”

“郑先生,您太周到了。这里的事我就放心交给您来安排了。我们西安货运站见。”

一路是农场的轿车将他们送回西安。在车上不方便交谈,回到宾馆,刚刚放下包,贺兰静霆忽然说;“皮皮,陪我出去散散步吧。”

“你真要把这些狐狸运到哈尔滨吗?”即将分别,在路上她的心情不知为什么又沉重起来。

“具体地说是大兴安岭。我在那里有个农场。有一部分狐狸会放回大兴安岭及附近的一些山麓和森林。剩下的一部分我会送到西伯利亚,最后到达北极。”他说,“这些是农场里长大的狐狸,谋生能力很差,我们要先对它们进行训练。同时,我们也不能一次性全部放归到一个地区,这样会扰乱当地的生态结构。所以只能是一部分一部分地放归自然。”

皮皮看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去西伯利亚,你岂不是要出入海关?”

“我有所有的证件。”

她忽然想起了那件狐皮大衣:“把大衣带上吧,北极会很冷的。”

“这是郑先生送给你的礼物,你不要吗?”

“我?我怎么可能要?”她差点跳起来,“你的同胞不也是我的同胞吗?我连碰都不要碰它。”

“呵呵。”他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

“这么快就嫁狐随狐了?我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他说,“我不需要这件大衣。不过我会带上它,将它送到北极的冰川中埋葬―这是我们狐族的仪式,也是所有死者的心愿。我们宁愿饿死在大自然或者成为天敌的晚餐,也不要被人类拳养、剥皮、死无葬生之地。”

他忽然很激动,手紧紧地握着,上面青筋凸现。

食人的祭司大人,一向淡定地祭司大人,原来也有如此愤怒的时刻。

“嘿,贺兰。”她握住他的手,轻轻说,“北极,那是你的故乡吗?”

他点点头。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我想看看北极,顺便也能给你打个下手啊,这四干只狐狸难道就你一个人押车吗?那也太辛苦了?”

他怜惜地笑了,拍拍她的脸:“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是,我是狐族的祭司,这些都是我的职责,而你跟着我会有危险。我一时也不能专心顾你。放心吧,我不是一个人,修会和我一起去。他现在就在大兴安岭的农场里等着我呢!”

皮皮的脚步不禁停住:“危险?什么危险?”

“你知道,北纬三十度以南是我的地盘。而我要去的地方,是赵松的地盘。我和他有些过节,最近几年摩擦比较大。”

“那他会伤害你吗?”

“我们有过几次冲突,是在我自己的地盘上。目前他还没有打击我的能力。”

皮皮觉得,贺兰讲话很讲究修辞。他小心翼翼地回避了“打架”这两个字。但她还是很快地联想起阿归的那次音乐会

皮皮觉得,贺兰讲话很讲究修辞。他小心翼翼地回避了“打架”这两个字。但她还是很快地联想起阿归的那次音乐会,他受了伤。这几天,他身上也有些伤痕,虽不明显,但内伤一定很重,居然可以无所顾忌地和她亲热。若不是功力减退,他是断无这个勇气的。

“他想除掉你,以便能够统一狐界,对吗?”

他迟疑了一下,说:“这中间很复杂,几百年的纠葛,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

皮皮瞪了他一眼,说:“原来你们狐族和人类一样重男轻女,认为女人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让你介入到这些事情当中。”他淡淡地解释,“你有你的事,你应当专心考研。”

他们路过一个住宅区。有一户人家有个很大的后院,里面姹紫嫣红种满了鲜花。贺兰静霆忽然站住,对着空气深深地吸吮,“皮皮,这里有花。”

“是啊,不知道谁种的,开得这样好,肯定没施过化肥”

他在空气中捕捉花的气味:“菊花,芭蕉,枇杷,蜀葵,还有月季,月季是什么颜色的?”

皮皮踮起脚看了看:“有红的,有白的,月季的味道好吗?”

“挺好。”

她忽然想到他除了喝水,几乎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连忙问:“哎,你饿了吗?”

“有一点,我们需要找家花店…”

“不需要,你在这里等着。”她身形矫捷地从院墙爬了进去,从里面摘了一把月季。低矮的院墙插了不少玻璃片,皮皮只顾得摘花,从墙上翻回来时,不小心让玻璃划了一下。

“给,这是月季,有好多呢,你吃吧。”

“…”贺兰静霆愣了半晌,“你…偷花?”

“对,偷了”

“这不好吧?”

“当然啦,对人类来说这是不好的。”皮皮两手一摊,:“不过,你又不是人。”

“哦,相信我,我们对道德和人类一样敏感。”他摸出两张票子,用圆珠笔在上面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