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狼族抓了,我去救你,打架打得血喷了你一脸,你倒好,在刚认识的男人怀里呼呼大睡,叫都叫不醒!”

皮皮这才想起那次在跟修鱼稷去地宫的路上醒来,发现自己一脸的血,修鱼稷轻描淡写地说和别人打了一架,这血居然是贺兰觿的。

她喉咙一下子堵住了,呆了几秒说道:“贺兰觿,你真的一点也不能动了?”

“是的,在你抽了我那么多鞭之后,还指望我一跳而起带你逃跑?关皮皮,你的脑子是树皮做的吗?”

皮皮忽然指了指他身上的某个部位:“这里呢,也不能动了?”

他身子一僵:“你想干嘛?”

“我有元气,我给你。”她开始脱衣服。

“皮皮——”

“闭嘴!”

“我不喜欢被强迫……”

“你干不干?”

“不干。噢!”

皮皮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贺兰觿痛得蜷起身子。

“你不是想跑吗?你不是有远大的计划吗?”她狠狠地道,“我不是在救你,我是不得已,因为我要救贺兰静霆。所以必须是强迫,你想干也得干,不想干也得干!”

“女人,你疯了!”

“你才疯了!”

“说真的,皮皮,我现在提不起兴趣……对你只有恐惧……”

“我会唱《十索》,要听吗?”

“闭嘴。”

她按住了他的手,开始吻他。关于狐族如何过度元气,皮皮了解每一个细节,因为多年以前,祭司大人曾经在井中治疗过她。就在亲吻的一瞬间,贺兰觿的身体释放出一股诱人的芳香,无力的肌肤开始紧绷,越来越热,昂起头,用力地吻了回去。起伏的胸口摩擦着,他抱着她翻了个身,皮皮双手死死地抠住他微凹的脊背,在他强势的回应中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轻飘飘、软绵绵又热哄哄的仙境,没有恐惧没有悲伤,有的只是一种淡淡的平静,一种远离尘嚣的快乐,仿佛坐在高速旋转的木马,背景飘浮起来,一切都离开了,都抛在了脑后。他的汗水不断滴到她的脸上,深山木蕨的气味笼罩着她,他们紧紧相拥,直到最后的战栗。

皮皮轻轻地喘气,一场剧烈的动运令她几乎直不起腰来。她勉强站起来穿上衣服,发现贺兰觿仍然躺在地上,枕着双臂,仿佛在回味刚才的一切,不禁踢了他一脚:“元气吸够了么?可以起来了么?”

“一次不够。”

“什么?”皮皮的脸噌地一下红了。

“你听见了。”

“贺、兰、觿!”

皮皮抬起腿,恨不得将他一脚踹飞,不远处的门边,忽然有人鼓掌。

“精彩,太精彩了。”

黑暗中走出来两个人:鼓掌的那位一脸坏笑,是修鱼峰。剩下的一个满脸通红,一直低着头不肯看人,是修鱼稷。

鼠洞真的就是一个洞。

在地底深处,没有窗,没有光,连空气都好像没有多少。皮皮和贺兰觿被麻绳捆成两只粽子扔了下来。

紧接着,头顶沉重的铁门就关上了。

洞里也不是全黑,土壁上有一些苔藓发出亮绿色的萤光。里面的气味比腐臭的刑室好不了多少,跟c城地铁隧道里的味道十分相近,只是更加浓郁。

皮皮在黑暗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上个月我还好好地活在c城,早饭是豆浆油条,中餐是一荤一素,晚上还能吃到我奶奶烧的豆瓣鲫鱼。我是抽了什么风啊,听了你的煽动,让我今天命绝于鼠腹?贺兰觿,你对我这样的下场难道就不感到一丝丝的愧疚么?”

“关皮皮,在这么脏这么臭的地方谈人生,你真能优雅。”

蓦然间眼前多了一道白光,祭司大人的尾巴出现了:“就算你想谈,也需要解放一下双手吧?”

狐尾在空中灵活闪动,像只灵巧的手指,快速地解开了绳扣。两人忙将套在全身的绳索一一拆落,扔到地上。

洞只有一人来高,皮皮勉强可以站直,贺兰高出她一个头,只能弯腰。两人往前走了几步,被一道木门挡住。木门的那边传来嘈杂的声响。不知是木门太厚、泥洞的隔音效果太好、还是离得太远,那声响开始的时候就像潮声一样不引人注目,渐渐地越来越清晰,呈现出越来越多的细节,可以从潮声中分辨出一个个的个体。如咖啡里喁喁交谈的人声,如球场万人的呼声,海浪般忽远忽近——

皮皮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是什么声音?”

“老鼠。”

她开始胡思乱想,心砰砰乱跳,仿佛三千只老鼠一下子钻进了脑子,怎么也淡定不了。皮皮不安地啃着自己的指甲,弄出很大的声响。

贺兰觿瞥了她一眼,将手指从她嘴里拿开:“你是想在老鼠咬死你之前,先咬死自己么?”

第66章

皮皮不由自主地往墙壁边挪了挪,地上发出喀喀的响声,低头一看,自己坐在一堆厚厚的白骨上。因为洞中光线不好,还以为是些石块。那些白骨干净得好像实验研室里挂着的标本,被老鼠洗劫之后连点肉末都没留下。

皮皮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忽然一把抱住贺兰觿的胳膊,大声道:“贺兰觿,今天你我死在这里,也算是有缘分,在死之前,请满足我最后一个心愿!”

他歪着头看她:“你有什么心愿?”

“告诉我,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说呢?”

“假的。”

“那就是假的。”

“贺兰觿,说真话!”

“你觉得我是假的,我就是假的。你觉得我是真的,我就是真的。爱情这种事,无非是你的感觉。”

“贺兰觿!你真是无耻之极!都到这种时候了还在骗我?”

木门外的潮声越来越大,喁喁的鼠声正向他们涌来。

“贺兰静霆在哪?”皮皮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他,“告诉我,让我死个明白。”

木门开始吱呀吱呀地向上移动,洞与门之间,多了一道缝,那声浪明显地大了十个分贝,仿佛一道向他们开来的火车——

“别吵,皮皮,让我想办法。”贺兰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时间不多了,你不要大喊大叫地像发疯一样,行不?”

话音未落,“啪”,脸上挨了皮皮一掌:“我就是疯了!你不告诉我,贺兰觿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先咬死你!我现在就咬死你!”

皮皮跳到他身上,在他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贺兰觿疼得“噢”了一声,双手死死地抱住她的头:“皮皮,镇定!听我说,你知道野兽除了怕饿,还怕什么吗?”

“不知道!”

“怕受伤,野外受伤就意味着死,或者意味着被别的野兽吞吃!”

皮皮开始尖叫,贺兰觿用力地摇晃着她:“等下老鼠过来,你抓到一个就咬一口,然后扔回去。”

“我什么也不做!你不告诉我贺兰静霆的下落我就死在这里,你也别想跑!你这只臭狐狸!记住这个量词,只!你只配用这个词!”

“关皮皮你是有多健忘?”贺兰觿吼道,“那天在山顶上,我就说得很清楚,你帮我救出东灵,我就还你贺兰静霆。如果贺兰静霆已经死了,我还怎么还你?他当然还活着!”

“还活着?”皮皮神经质地看着他,神经质地笑了,“他还活着?你别骗我,贺兰觿你要骗我,我变成鬼也要找你算账!”

“活着,我向你发誓,他还活着。你还能见到他!”

她的心忽然一冷:“所以你不是他?”

“你觉得我是吗?”

“你又来了!绕口令很好玩吗!”

“没时间了,皮皮,老鼠来了!”

老鼠真的来了。

贺兰觿半蹲了下来,做出蹲踞式的起跑姿势:“皮皮,站我背后。”

皮皮也学着他蹲下来,发现他挪动了一下位置,身躯将自己完全挡住。

“挡着我干嘛?”皮皮将他拉了拉,企图上前与他并肩,被贺兰觿一把按住。

“你是我的女人,老鼠就算要吃你,也得先吃光了我再说。”

“现在逞英雄,早干嘛去啦?”皮皮蹲在他身后,不忘记嘀咕。

感谢洞中的黑暗,她看不清群鼠涌来的盛况,除了嘈杂的“吱吱”声,只觉远处黑压压的一群向他们狂奔而来。

第一批老鼠冲过来,贺兰觿眼疾手快一左一右各抓了一只放到口中,狠狠地咬了一口后扔回鼠群。老鼠吃痛掉头跑去。皮皮如法炮制,闭眼往地上一捞,也一手抓住一只,那老鼠个头不小,在手中拼命挣扎,皮皮张口在它背上狠咬一口,呸地一声将鼠肉吐出,往地上一扔。两人双手一刻不停,片时间已咬伤了几十只。群鼠见领头的拼命往回跑,也掉头跑去,顿时一片混乱,坑道出现短暂的拥堵。洞里猛然来了两个吃老鼠的人,群鼠以为见到了猫,片刻间,逃得无影无踪。

贺兰觿拉着皮皮的手:“跟我来。”

两人猫着腰向群鼠逃跑的方向跑去。跑了约十几米,道口越来越窄,只够俯身爬行,贺兰觿在前,皮皮在后,匍匐前进。爬着爬着,洞口越来越小,贺兰觿停住了。

“怎么了?”皮皮问道。

“卡住了。”

洞里只是暂时地安静了片刻,但鼠群并未消失,躲在黑暗中窥视。一旦知道他们卡在道上不能动弹,就会再次进攻。果然前面一阵窸窣的鼠声,浪潮般向这边涌来。

皮皮急道:“快撤!”

“等等!”他挪动着身子换了个方向,“那边还有个洞。”

那个洞的洞口很小,爬进去后却越来越大,让皮皮怀疑是恐怖片里废弃的矿洞。他们沿着洞道不停地向前跑,约摸跑了一百来步,前面忽然“轰”地一声巨响,炸药爆炸,尘土飞扬,震得皮皮耳膜发麻,定睛一看,洞顶坍塌了,露出一个两尺多宽的圆洞,透过洞口可以看见树隙中的阳光。皮皮紧紧地拽着贺兰觿,犹豫着要不要爬出去,修鱼家的人会不会守在洞边,一个人头从洞里探进来,叫道:“皮皮姐!”

是嘤嘤。

贺兰觿将皮皮举起来,让她抓住绳索,皮皮爬到洞口,外面伸来一只手臂将她拉了上去。

皮皮落地抬头一看,是金鸐,身边站着五鹿原和嘤嘤。

紧接着贺兰觿也跳了上来。

皮皮四下一看,这是关押贺兰觿的后山,远处次第挑起的屋檐说明他们仍在修鱼堡内。

“快走!”金鸐低声道,“狼族听见了爆炸声,已经向这边冲过来了!”

皮皮来不及多想,当下随着金鸐向森林深处狂奔。

林中没有道路,不可能像百米冲刺那样走直线,大家都在密密麻麻的树杆中绕行。众人的身影很快就在皮皮的眼前消失了,只听见前面传来树叶摇动的簌簌声,身后有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跑着跑着,前面的金鸐忽然不见了。皮皮一下子迷失了方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旁边忽然又有了动静,一只手伸过来拉住她:“皮皮,往这边!”

是贺兰觿。原来他一直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

跑了大约十分钟,前面是一片空地,皮皮看见金鸐、五鹿原和嘤嘤站在空地的中央等着他们。皮皮跑过去问道:“现在去哪?”

话声刚落,狼族人马已追到眼前,为首的是那位“三叔”和修鱼峰。皮皮以为修鱼稷也会在内,但狼群中没有他。

皮皮心中一寒,三叔不满修鱼稷在族中的地位,必将皮皮与贺兰觿的逃走怪在他身上。

金鸐从背后摘下弓箭扔给皮皮,又将盲杖扔给贺兰觿:“狼族的人马上就到,五鹿原,你带着皮皮和嘤嘤先走,我们断后,在老地方会合。”

五鹿原点头带着皮皮和嘤嘤向山下跑去。

一路上皮皮看见五鹿原后背一片平滑,根本没有鼓鼓囊囊的翅膀,边跑边问:“五鹿,你的翅膀呢?”

“切了。”

“什么?”

“等下再跟你说。”

看着前面隐约的街道离自己越来越近,皮皮急道:“五鹿,是不是走错了?前面就是修鱼堡的主街啊!”

“没错,我们去龙关驿站。”嘤嘤喘着气道,“在那坐车……”

皮皮一下子急了:“绝对不行!龙关早被狼族的人层层把守了。”

“不行也得行,那是唯一的出路,皮皮。”嘤嘤道。

三人从林中钻出,嘤嘤递给皮皮一件斗篷,他们假装路人走在街上。

这天正是狼族的集市,街道比往常热闹许多。沿街充斥着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小贩,带着各种各样的商品、喊着各种各样的语言在卖力地兜售。街上充满了各种动物的叫声。

皮皮钻进人群,身边一个狼人推着一辆三轮平板车,上面摆着各种死兽和内脏;一个有着松鼠那样大尾巴的女人企图向她推销一篮子松果。有人卖从桦树里流出的淡青色树汁,一杯只要一颗红豆。有人卖各色树皮与蠕虫……

三人在人群中穿行,不敢走得太快,怕引起注意。若是遇到穿着铠甲的士兵,还要掉过头去假装挑货。就这么一路躲闪着混到了龙关驿站的洞口,嘤嘤掏出一盒眼影,将皮皮和五鹿原的脸涂抹了一番,给了他们一人两颗红豆,大家分头混入进出的旅客人群。

人群中一半以上是蚁族,男的女的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嘤嘤很快就通过了进站的小亭。五鹿原若是有翅膀目标肯定很大,但他现在的样子跟修鱼家的狼人没有区别,脸上是密密麻麻的胡须,也很快放行。但皮皮过关时,守卫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扫,道:“你是什么族?”

皮皮估计这人倒不怀疑她是逃犯,而是沙澜这地方根本就没有人迹,长得最像人的就是狐族。所以怀疑皮皮是狐人。

“噢~~~叽叽~~~呜呜~~~”皮皮从喉腔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双肩一耸,表示听不懂守卫的问话。

我是外星人,行不。皮皮心道。

那守卫根本不开门,将她拉到一边,示意她在一旁等着,走入亭内,说了一串狼语,似乎在向长官报告。不一会儿,窗子打开了,一人站在亭内透过窗子向她看去。

皮皮的脸顿时僵了。

居然是修鱼稷。

她的脸上化了浓妆,昏黄的灯光下不易辨认。身上也没有特殊的气味。但她的脸型、身高、五官的特点和侧颜都是改变不了的。

修鱼稷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扫来扫去。皮皮不敢看他,故作淡定。

“你的票呢。”他淡淡地说。

“六爷,她听不懂。”守卫道。

此时若是交出票,就说明她听得懂,前面都是假的。皮皮只好摇头耸肩,指了指前面的车厢,做出各种手势表示自己急着赶路。

修鱼稷眯着眼,从一旁的杯子里掏出一把红豆放在掌中示意:“票。”

他的目光定在她脸上,不是很专注,但也没有移开。

直觉告诉皮皮,修鱼稷认出了自己。

她从口袋中掏出两颗红豆递给他,两人掌心相触,皮皮觉得手中多了一个东西。她赶紧握住塞进口袋。

修鱼稷不耐烦地说了几句狼语,守卫将门打开了,皮皮一溜烟地跑了。

第67章

三人在球形大厅会合,上了站台,坐进车厢,不一会儿功夫,“地铁”向地宫深处疾驰而去。

直到车厢移动,大家方松了一口气。

皮皮从口袋中掏出修鱼稷塞给她的东西,正是那枚蓝色的戒指。在扔进鼠洞时已被修鱼峰强行摘下还给了修鱼稷,不料他还记得送给她。一时间心绪翻腾,一阵浓浓的伤感涌上心头。

过了片刻她忽然想起一个人,忙问嘤嘤:“小菊呢?”

“她一切平安。金鸐让她和千蕊在渡口等着我们。”

自从家麟死后,皮皮就与嘤嘤、五鹿分开了,只通过水水婚介联系过一次。这期间众人被狼族追杀,无一宁日,嘤嘤也跟着他们四处乱窜,无暇上网收发短信。

因为带着一对受伤的翅膀,五鹿原在林中奔跑非常吃力,打起架来也不方便,几次因它陷入险境,幸得贺兰觿赶到救出。逃亡的日子水深火热,翅膀渐成重负,五鹿原不想再拖累大家,于是请贺兰觿挥刀斫下。

皮皮看着他清瘦的脸,心知这对翅膀对他意义重大,失去它就像失去了双臂,定是极大的打击,不禁长叹一声,想起了那位并不爱他的三姑娘,不忍心说出真相。岂知五鹿原一双眸子已火热地盯在了她的脸上:“听说——你见过三姑娘?”

皮皮迟疑着,点点头。

“她……好吗?”

“三姑娘只会说狼语,”皮皮回避着他的目光,“我们之间没办法交流。”

“对的。”五鹿原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

他的脸有些发红,觉得一个大男人向一个小女生追问自己的恋人很不好意思,但又目光炯炯地瞅着她,希望她说点什么。

皮皮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

“那天抢亲没成功,五鹿大哥挺难过的。”嘤嘤察觉出了不对劲,轻轻地道,“他是怕打不过修鱼家,抢不到人,才让贺兰殿下砍下了他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