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何,指端末梢传来的柔软触碰感,仍能真实细致地,勾出他心底一丝油然而生的不舍?

“怀真,从此以往,你我何不从心所欲,皆大欢喜?”

不不,若不明悟,被阴所迷,阿难亦将沦为魔子!

佛训犹然在耳,忐忑不安心生愧疚之时,《静心咒》喃喃诵出,似欲清除一切乱佛尘障。

“有形者,生于无形,无能生有,有归于无。 是以,凡所有所相,皆是虚妄。”

“若能见诸相非相,当知虚非真虚,了悟有无,参透虚实,自然遨游天地宇宙,无所阻碍,是谓大幻之道…”蓦地,怀真停止诵念。

他睁着大大的眼,眼底闪过一丝迷惘,迷惘地凝视着从微敞的纸窗缝隙倾泻出的冷幽月光以及寂夜里树枝摇曳晃动的黑影。

八年前,年仅十岁的他偶遇师父禅房外,透过半掩的门缝,也曾无意撞见两道隐绰交缠的黑影。

究竟,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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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不能寐的结果,是日出黎明时昏沉睡去、日上三竿才被窗外喧嚣嘈杂之声吵醒。

怀真刚睁开眼,便瞧见欢喜一双黑溜溜的杏圆眸子里掩饰不住的狡黠笑意:“唷嗬,你昨夜睡得挺安稳挺惬意嘛,现在才醒。”

昨夜的记忆,如潮水一般轰然闯入脑内。

怀真心虚地别开眼,支吾辩解:“吾…”

“我什么我?我正腰酸背疼呢,还不快把你的猪蹄子挪开。”欢喜嘟起嘴,目光斜睨向下。

顺着欢喜所意指的方向,怀真这才惊觉自己的右腿正毫不忌讳地压在她的左膝上,难怪她叫苦不迭连连抱怨。

赶紧端正不雅的睡姿,怀真歉疚道:“明慧难受,怎不唤醒吾?”

她并未解释见他沉沉入睡时眉宇微蹙以至于鬼神差使心甘情愿被他当成肉垫压了一夜,反倒大大咧咧转移话题,抗议:“笨蛋怀真,都和你说了几百遍,下山之后不许称我为明慧。欢喜,叫欢喜。”

岂料他摇首,坚决不肯:“欢喜二字太过轻佻,吾不喜。”

哟嗬,这呆和尚居然三番四次和自己顶嘴。

她“哼”了一声气呼呼跳下床,边穿鞋袜边讽刺道:“石头脑袋秤砣心!混蛋怀真,大清早就惹我生气。真讨厌,真烦人。”

他看着她从贴身携带的绣包里摸出一吊铜钱,不禁蹙眉追问:“明慧,吾又欲之何处?”

生气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严肃,她转身,态度顽劣地朝他露出一个鬼脸:“自然是去真正轻佻的地方,大行轻佻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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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作为一个离开钱塘之前、立志将所有纸醉金迷之地一网打尽全的人,岂能错过青楼妓院这等穷奢极欲之地?

欢喜戴着帷帽,咬着甜滋滋的糖葫芦,心情甚好地踏上拱桥,左顾右盼眼前莺歌燕舞无处不风流的热闹。

高台楼阁参差着,逶迤着,随脂粉浓香比肩接踵而来,一个又一个娇艳动人、身段婀娜的年轻女子在亭楼上顾盼生姿,令又惊又羡的欢喜打从心底痒痒。

如果净慧尼姑在,估计早被欢喜逛青.楼的大胆行径气得哮喘复发。可惜她无缘看见忤逆徒儿违逆的场景,倒把这哮喘症发作的表现机会,白白留给了怀真。

被中途甩开、尔后一路疾跑而导致气息不稳,怀真上气不接下气扯住欢喜的袖,不染尘埃的明亮眼眸滑过一丝痛惜:“礼佛一拜,六根尽灭。明慧若明知故犯,必坠无间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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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女儿,张大人可是三催四请点明要你去酒宴弹曲助兴,你就当卖妈妈一个面子,勉为其难坐一趟罢?”燕春楼,穿金戴银的老鸨眼巴巴看着倚楼而立的镇店之宝,又是哄又是劝。

如花美眷媚眼含羞,丹唇逐笑:“不去。”

“哎哟我的乖女儿,你不去,妈妈如何向张大人交代?”

她低眸轻轻一笑,目光却始终停驻于燕春楼阁不远处那一袭雪白的僧袍,韶颜雅容闪过一丝惊讶赞赏。

“好生相貌… 可惜,是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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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佛一拜,六根尽灭。明慧岂能明知故犯?”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也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嗤之以鼻。

“明慧断章取义,吾佛亦有言:众生顽迷,不自忖量,虚明妄想,才堕无间狱。” 据理力争。

哟嗬,这呆和尚口才不赖么?欢喜被哽得语塞,不知如何反驳佛教那一套居高临下假惺惺劝诫世人的说辞。

“你,你…”欢喜欲言又止,欲止又言,突然萌生出捉弄对方的念想。

反握住怀真的手腕,她抬眸,朝离自己最接近的燕春楼倚楼而立的绝世女子扬眉一笑:“呐呐,就是你,脸蛋最好身材最好的姑娘,可否准备酒水招呼这位小哥?银子,我出了!”

怀真凝重的脸色猝地变为错愕。

如花美眷唇边笑靥微微一滞,微诧的目光流转于怀真穿著的一袭白色僧袍,却未有半分犹豫徐徐颔首,应允。

“落衣,从之。”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写了,《欢喜》的人气尊是冷啊~~o(>_<)o ~~ 八过,冷就冷吧,我写我想写的,O(∩_∩)O哈哈~

话说,我们办公室里有位阿兰童鞋,平日里最喜欢把成语乱读连读,在他嘴里常常出现“你欢我爱鸡飞狗舞”“虎躯一震东倒西歪”种种字句。

所以,我把他尊称为:中原第一总菊- -||||

第4章 色不是空(下)

欢喜原意是整蛊怀真,让他喝得酩酊大醉不再妨碍自己寻花问柳。不料几杯黄汤下肚,怀真未醉,她竟尿急。

“你们先喝,我我去去就来。”人有三急憋也憋不住,欢喜颤颤巍巍站起身,兀自推开厢房门往外走。

本就是被强行拉入燕春楼,怀真一见欢喜离开也急急起身,不料却被镇店之宝花魁藕臂交缠亲昵搂住。

“法师哥哥,您来了老半天却一言不发,莫非在责怪落衣伺候得不周全?”花魁轻笑道,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撩起颈边垂落的发鬓,露出白皙如玉呼之欲出的半.裸.酥.胸。

平生第一次来这种放.浪.形.骸的场所,怀真哪经得起此等孟浪挑逗?心脏又开始狂乱跳动,他俊脸羞红堪比像水煮虾,慌张无措地往旁侧闪躲,亦仓皇推开像滑蛇一般粘腻在怀里的女子。

“女,女施主,汝自,自重。”语无伦次。

“法师哥哥,我不重。常来的客人们都夸赞我柔若无骨。”纵然被推开,落衣仍再度贴上来揽住怀真的腰,朱唇微弯勾起一抹妩媚妖娆极度诱惑的微笑,“不信,你试着抱抱我?”

怀真蹙窘地反捉住落衣的手腕,慌忙掰开。

男人的力道毕竟生猛粗鲁。落衣“哎呀”一声吃痛,倏地收回环绕怀真腰间不放的手,漂亮的眼眸里闪过晶莹的泪光:“法师哥哥好生粗鲁。您若是不愿做落衣的生意,出门左转便是,何苦伤了我在风月场卖笑的资本?”

怀真毕竟是心思单纯且通情达理之人,一听此言,再瞥见落衣光洁无瑕的胳膊泛出几道难看的淡红抓痕,顿觉理亏。

他双颊酡红得堪比猴子屁股,讷讷语塞道:“抱歉,吾…吾乃无心之失。”

“佛祖讲究慈悲为怀,法师哥哥如此粗鲁,枉为修道之人。”委屈。

“吾…”

“支支吾吾,倒不如罚酒致歉。”落衣吐气如兰,将手轻放在怀真的胸膛轻轻一蹭,逗引得怀真蓦然颤栗了身子之后,才举起矮桌旁搁置的一杯玉露酿,“法师哥哥饮了这杯酒,落衣就原谅您,亦恭送您离开燕春楼。”

怀真怔住。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此乃济公活佛常道的禅语。”落衣微微一笑,举杯轻声劝。“不喝,您便是心中有鬼,假道学之人。”

“这…”怀真犹豫。

想起匆匆离去似欲撇下自己的欢喜,他蹙起眉,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也罢,片云拂太清,虚空生吾心。

默默在心底诵念佛祖训诫,他放下酒杯:“女施主有礼,小僧这就告辞。”

落衣“扑哧”笑出声来。不似方才风情万种似乎顾盼生辉的浅笑,她再一次伸出双臂亲昵地缠住怀真,眸光魅惑:“法师哥哥一看便是诚心向道之人。落衣喜欢你,愈发舍不得让你走了。”

忘魂汤下肚,佛祖也惘然。

怀真不知眼前女子为何出尔反尔,刚想推开她,猝然觉得头昏脑胀,浑身上下燥热不已,经脉里涌动的气血更不自觉地全朝下体某处潮涌而去!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落衣笑了,以指轻轻拭去怀真鼻端冒出的热汗。她身上薄如轻纱的裳衣,如有默契从肩处滑落。

活色生香的胴.体,丝.缕.不.挂,一览无遗。

“法师哥哥,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的爱情?”

她凑近唇,轻噬他的耳珠儿,兴致极好地感受他的颤栗。

“落衣信,一直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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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厕屋呢?

欢喜揉揉眼,意外地看着眼前这堵高高耸立的墙垣。

明明听从老鸨之言,左转三步右拐五步再左转七步再再左转八步最后右转十二步,怎么就绕到前不见人影后不闻狗吠的冷清之地?

算啦算啦,往回走呗。

循着原路返回,左转十二步右转七步右转八步… 啊不对,是左转十二步右转八步再右转七步…不对,还是不对,应该左转八步… 等等,到底该怎么走?

尿急如欢喜,瞪着逶迤曲折的分叉路口,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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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熔炉般灼热,在体内翻腾作祟。

豆大的汗滴从额头滴下,薄薄的汗珠蒙在鼻端。魅影交叠光华弥蒙之间,理智溃散,鞭策了敏感的视觉感官,难耐的冲动,却轻松地爬行过咽喉,饥渴地在每一寸发肤挑逗,触抚。

“法师哥哥,你喜欢么?”你侬软语。

手,被迫牵引着滑入温暖的胸窝,掌心,清晰感受到浑圆而尖挺的柔软。从来不曾被亵渎的麈柄,亦被极轻极呵护地托起。微凉的小手,温柔且挑逗地抚上最坚硬的根部。

呼吸,停住。

身,如坠三千法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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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爷爷的,究竟是本姑娘方向感太差,还是今晚撞上鬼打墙不成?七绕八绕,怎么都绕不出去,始终在原地转圈溜达。

欢喜沮丧地双手托腮,不顾形象蹲坐在地。

仰头,她凝视着夜幕下的闪烁繁星,长长一声叹。

出来这么久,怀真会不会急得团团转?瞧他被强行拽入燕春楼时那一脸错愕震惊的表情,不会真以为自己嫌弃他是包袱、有意撵他走罢?

撵… 又怎么舍得撵?

他是从小玩到大的同伴。

即使谈不上“青梅竹马”,也能算作“两小无猜”“无话不谈”。 以他菩萨心肠的性格,若执意跟着自己一路混吃混喝… 莫说前往长安,只怕在这小小的钱塘镇,又能如何接受尘世肮脏龌龊的算计?

人心险恶,公道沦丧。

但哪怕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得为含冤受辱枉上断头台的爹爹、为惊恐攻心撒手人寰的娘亲报仇雪恨!

啊欠——

咦,明明是仲夏,凉风吹在身上咋如此冷嗖嗖? 罢啦罢啦,等方向感更混乱的怀真找到自己,怕是天将破晓旭日初升。

从郁郁寡欢的思绪里抽离出心情,向来不爱怨天尤人的欢喜拍拍屁股上沾染的尘土,起身走人。

八面威武地走出几步,她忽然顿住。

抬眼,盯着头顶那轮弯弯明月,她踮脚,龇牙咧嘴做出个鬼脸——

“怀真,你居然不出来寻我,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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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七、八… 九! 哈哈,这回总错不了了!”欢喜左脚刚刚迈出僻幽深巷,兴奋地只差没为自己鼓掌喝彩。“早知道跟着心跳声数数不会错,我老早… 咦,那不是怀真么?!”

揉揉眼,再瞧。

咦,的确是怀真??

惊讶亦是惊喜地看着巷道那头怔怔伫立的白袍少僧,欢喜笑眯眯地跑上前,顺势勾住他的胳膊。

“哟嗬,你终于肯出来寻我了?”揶揄打趣。

他眼神涣散地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咦,你怎么一脑袋的热汗?莫不是为寻我走了很远的路?”欢喜嘀咕道。

他仍然动也不动。

“笨蛋怀真,我只是找个地方方便方便,不会撇下你不管。”她歉疚一笑,体贴地以袖拭去他额头涔涔热汗,“瞧瞧你,满头大汗。前襟湿了,腰带都乱缠在一块,呐呐,裤子都脏了,黏黏腻腻的… ”

话音未落,欢喜突然被一双颤抖的手臂紧紧搂住。

唔… 疼,生疼!自己本就瘦小,怎经得起虎摸狼抱?她拍拍他的肩,微诧:“怀真,你弄疼我了。”

伏在她肩膀的身子突然轻颤。

一滴微咸的泪水,却无声无息坠落在她的唇边,极为苦涩。

“怀、怀真,你哭了?”她愣住,差点咬到舌。

没有回答。

“怀真,你怎么哭了?是不是燕春楼里眼睛只认得银元宝的老鸨欺负你没带酒水钱?”欢喜脱口而出问,心急如焚。

揽在她肩处的手臂倏然收紧,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之时却蓦地松开。“明慧,汝珍重。”话音未落,环绕在周身的熟悉温度骤然离逝。

眼睁睁看着怀真抽身离开,欢喜目瞪口呆之余亦焦急万分追上前:“怀真,你去哪?回来,快回来——”

没有回答,只有头也不回的离去。

佛爷爷的!这呆头呆脑的和尚平时就健步如飞,尔今大步流星头也不回,更难追上。

不,不行,追不上也得追!追上了坚决打断腿以防他出尔反尔抛弃自己先行离开!

欢喜含恨撒开腿拼了老命往前追,七弯八拐好不容易追出深巷。

佛爷爷的!一眨眼功夫,人呢??

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车如流水马如龙的长街中央,她左顾右盼寻觅搜索,却再难见到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这呆和尚究竟躲哪去了?她咬牙跺脚,满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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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然垂眸,欢喜懊丧地耷拉了脑袋,漫无目的往前走。

会去哪呢?西湖?客栈?灵隐寺??

对,怎就忘了佛寺!

脑子里一个激灵,欢喜感觉折身欲沿回城之路行时,后颈,猝地挨了一记力道生猛的劈叩!

有没有搞错,尼姑要财没财要色没色,你也劫?

欢喜双腿一软白眼一翻陷入昏迷前,如斯忿忿不平,咒怨。

作者有话要说:

HOHO,宿命的转折开始鸟,哦也~~

话说那位阿兰童鞋常常吼着减肥。某一天,我问:“你最近瘦了么?” 他叹了一口气,勉强振作精神:“最近吃得少了,貌似感觉瘦了一点点。”

我“哦”了一声,指指他抽屉一角不小心泄露出来的大盒好丽友巧克力派,囧囧有神问:这是啥?”

他理直气壮:“这是奖励自己瘦了一点点的战利品!”

我噗出一口口水,只差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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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粽子节来了,我要带花妈逛大街看电影,可以在节日期间隔日更不?嘿嘿嘿~~

第5章 春闺缭乱

“仲颢哥哥,这法子行的通么?万一被他拆穿…”

唔,有女子在哽咽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