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3-11 6:36:21字数:2917

 6某王龌龊

西日玄浩没有与其他皇子一同离开宫廷,他去了阆夕宫。这座临水宫殿,在雍帝的暗示下,何止修葺栏杆,简直是由里到外的大修重建。

西日玄浩看着面目全非的阆夕宫,久久无法言语,喉间摒着的叹息随着落霞,湮没于冰封的阆风湖。

从西疆采办的白石铺设殿面,由杲北运载来的杉木充梁柱,素玉栏杆皓清壁面,原本敞开的宫阙四面立邸,华宇环起,再不复往年的赏宫面貌。

霞光黯然,西日玄浩觉着有些冷了。他拢袖飘然而走。

新的阆夕宫极可能是为那家伙修的!父皇不会轻易铺张豪奢,令狐约更是从来精明,今日若非他过来一瞧,还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才会对他言明。

西日玄浩没走多远,便见到了令狐团圆。少女跟在宫人身后,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样。他眯眼瞧着,少女走近,走过他的身旁,竟视若无睹。

“令狐团圆!”

少女这才回神,转身停步,“你还没走?”

西日玄浩挥退了引路宫人,对她冷冷道:“若是走了,就看不到你这副呆样了!”

少女无心与他斗嘴,随他慢慢地走。

西日玄浩领着她一路出宫,将至阊阖,他才又道:“一会随我去个地儿!”

“哦?去哪里?”少女疑惑,他却径自往前走。

“我哪里都不想去!”少女上前道。

西日玄浩瞅着宫门外等候的四月,一把扣住少女的手腕。

四月等人远远瞧见黑袍的粱王拉住白袍的少女,黑白分明,黑白又格格不入。两人凑得极近,两张侧面贴近。粱王冷酷,少女嗔怒,只看得他们忧心这两人又要动手。

西日玄浩说了一句话,令狐团圆犹豫了一下,就首肯了。

“跟我去听书,一出宫廷剧。”

西日玄浩松开了她,出了宫廷后又拿眼投她。她硬着头皮上了他的马车。平镇在车外吩咐:“你们回去告知令狐大人,郡主跟我们王爷吃饭去,稍晚便回。”

四月等人皱眉,平镇又请他四人陪同,令狐氏族的下人这才放心而去。

马车内,少女与粱王对坐,中间隔着一盆火炉。西日玄浩加炭,那火就盛了起来。少女掷出手炉,西日玄浩摘下裘帽,几缕乌丝垂落,略掩了他的眸光。

“你是请我的人一并去。”令狐团圆坐定后道。她有四位武圣护驾,相形之下,他的护卫单薄。

“嗯。”西日玄浩也不隐瞒,沉吟道,“顾侍卫前一阵修为突破了,但我觉着,还是你更可靠。”

令狐团圆又喜又惊。喜的是顾侍卫成为了武圣,她为他高兴;惊的是连顾侍卫都突破了,盛京城内到底有多少武圣?

西日玄浩的心思完全不在武圣上,他往后一靠,睇着她道:“你今儿没带剑。”

不知何故,令狐团圆坦然与他说了,相关她剑道的一些话。

“往年我也不带剑,出了南越,我哥才把那剑给了我。那把剑是师傅不喜的女剑,我用了几次,也觉着再用下去,于剑技无益。剑若其人,什么人使什么剑。你不曾说我,没一点温恭淑慎,所以我就得找一把不柔美的,合适我用的剑。”

西日玄浩琢磨了片刻,道:“那你只能用树枝!”

令狐团圆噗嗤了一声。

“树枝既自然,又毛糙,跟你似的。”

令狐团圆方才感悟,这人与她关系确实好了不少,就是依然说话不中听。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交换了万福所授三招的一些修炼心得,又断断续续的说了些武道,便再无话题。

令狐团圆盯看着炭火,西日玄浩则在倾听马车的轱辘声。

入夜的盛京城,华灯初上,街市繁华。粱王的马车停泊于临近青丝台的一条闹巷。西日玄浩扣上了裘帽,拉上了衣领,一张脸只露出阴沉的丹凤狭眼。令狐团圆正疑惑,但见他单手伸来,将她袍后的风帽翻盖。

“我自己来。”她学他样,匆匆把脸掩在衣帽间。

车外的平镇已打点妥当,示意侍卫开车门。西日玄浩先行下车,在车旁看似极自然的搀下少女。

令狐团圆本不吃这套,却思及他难得不“冻”人,没去清酒家场子,就给了他这个面子,搭他的手下车。不想西日玄浩环住了她的手臂,就没再放开。

四月等人跟在两人身后,见到少女“害羞”的抽手,粱王却无动于衷,再听平镇道:“老爷、夫人,跟小的来。”四人当即瞠目。少女又“害羞”的投了平镇一眼。

这是一家别致的酒楼,一楼设台,说书先生正在上面唾沫横飞。他说的是什么,令狐团圆压根没听进,她被“挟持”到二楼临栏雅间,一臂才得了自由。

一直没有露面的顾侍卫此时到来,在粱王耳畔低语:“他们在隔壁。”

令狐团圆耳尖又在粱王身边,她听清了顾侍卫的话。

原来雍帝携少女走后,沛王最先离去。这时候,西日玄苠不知刻意还是无心,走到粱王身旁发出了一声极细的轻叹。

粱王的侍长幕僚,都能随同他一起入宫,只是不入正殿。粱王得了九皇子的暗示,派了顾侍卫跟上沛王。他在阆夕宫徘徊的时候,消息已辗转传来。沛王去听书了。粱王一直犹豫不决去还是不去,见着少女后,便定下了心。浑球有人。

说书先生说的是什么,西日玄浩也没听进去。他听完顾侍卫的话,见到少女发亮的眼眸,就知道他的决定是对的。

九皇子什么意思?

其实令狐团圆感兴趣的只有这一句话。

说书先生的故事到底飘进了少女耳朵。前西秦的翟王,私访途中邂逅一美妇,王思慕心切,竟强抢回宫…

令狐团圆蹙眉。君王看上一个女子,就是如此对待吗?

酒菜送上后,四月忽然问道:“殿下,沛王的身手如何?”

西日玄浩神色立变,起身道:“平镇,你留此等候!”

令狐团圆也听明白了四月的意思,沛王并不在邻座。此际众人之中,惟有修为最高的四月感知到隔壁的沛王不在。

顾侍卫面色骤沉:“他在青丝台!”他一路跟踪到酒楼,其间只有青丝台的龟公来见过沛王。他知会侍卫报之粱王,有个空隙,正是那空隙时间,沛王跑去了青丝台。

“又是青丝台!”西日玄浩没有责怪顾侍卫,只是面色更难看了。

顾侍卫引路,粱王与少女紧随其后,四位武圣压阵,一行人出了酒楼就展开身法,七道身影掠空。

四月缀尾,看得最清楚。同是武圣,初阶的顾侍卫身法还及不上粱王与少女。粱王利索,少女轻灵,比之他们身后的三位武圣,身法也不逊色。

顾侍卫落到青丝台的一处花楼上,西日玄浩随即而至。两人立脚之地极为逼仄,少女无插足之地,眼看就撞上两个男子,西日玄浩一臂一展,竟提起了少女风帽。

令狐团圆被他悬空拎着,却发作不得。身后四位武圣叹为观止,纷纷散开,自找地立脚。

花楼诡异,不时传出低低的闷响。令狐团圆能确定,沛王就在里面。

西日玄浩只拎了少女片刻,就松开了手,径自往下俯冲。令狐团圆情知他做了决断,便跟他一同跃下。

凋零萧瑟的庭院中,沛王的侍卫首先迎上了粱王。西日玄浩一语不发,把两个阻挡的侍卫左右打倒。

顾侍卫等人赶上护卫,庭院中顿时风声鹤唳,气劲遍布。

“粱王殿下!您也忒狂了吧?”一位离得较远的侍卫扬声道。

西日玄浩展袖遮掩住身后的少女,冷冷地道:“叫沛王出来见我!”

屋里的沛王突然大笑起来。

“四弟啊,你来迟了!”

不久后,房门大开,沛王衣冠不整的走了出来,跟带漂浮出一股暧昧的气味。

披头散发的西日玄钊盯着粱王身后的少女道:“你也来了?嘿嘿,哈哈,你最好别进去了!”少女怒上眉梢,沛王白日在宫廷里说弄死了两个南越女子,晚上又干坏事。

沛王一离开门口,顾侍卫便窜了进去,但他进去后没有说话。

“四弟,麻烦你一下,帮我把里面那个不中用的给拾掇拾掇。”沛王又大笑一声,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西日玄浩板着脸没有答他。

沛王走远后,令狐团圆看到顾侍卫抱着一人走出了房。那人包在床被里,只一双冷玉般优美的小腿露在被外,腿上挂着丝丝未干的血迹触目惊心。然后令狐团圆就震住了,这个人竟是纳兰颐!

长发凌乱,双目无神,面庞留有青紫的昳丽公子,带着极至的碎痛之美,叫少女魂灵不在。

“这个男女通吃的混帐!”西日玄浩拂袖而去。

7当归苦栋

更新时间2010-3-11 12:16:39字数:2587

 7当归苦栋

弄清了缘故,西日玄浩再无兴致吃酒。令狐团圆见他厌恶的神情,知道他更看不起纳兰颐,就叫四月接了昳丽公子,抱上令狐氏族的马车。

“我送你回去吧!”西日玄浩压着声道。

“我想先把纳兰公子送去太医府。”

西日玄浩冷哼一声。妖孽就是妖孽,都残败不堪了,浑球还护着。他不想再为妖孽跟少女斗殴。那日太医府园前他瞧得分明,妖孽极厌恶浑球。浑球爱用热脸贴人冷面孔,就由她贴去吧!

令狐团圆的马车走了。西日玄浩扫兴的也回了。

纳兰颐裹在棉被里,一动不动的样子叫少女担忧。这样一个清傲之人,如何受得下那般侮辱?随着马车的跌荡,纳兰颐的棉被掉落了一角,露出一片残遭蹂躏的肌肤。少女一手遮眼,一手替他盖好。他依然纹丝不动,目光呆滞的对着车顶。

令狐团圆觉着心都揉起的时候,纳兰颐却说话了。

“往日我只道旁人污浊,世间污浊。如今我也污浊了…”

“不是的!”令狐团圆截断他的话,“不是这样的!纳兰公子一点都不污浊,真的,一点都不污浊…”可是她除了这一句,说不来别的词。

“你不必安慰我,我此刻回想,其实我自己又何尝高洁过?我若真的高洁,就该专心于六艺,走什么仕途?我若真的高洁,又如何会受沛王蒙骗,被他按到床上?”

令狐团圆握紧双拳。皇室多污秽,美貌的男子和女子一样,不能保护自个就会被欺凌。她的业师尚且能一剑刺透混帐王爷的心窝,但昳丽公子既没有武力也没有足够显赫的地位。氏族四公子之一又如何?粱王痛打过他,沛王则玷污了他。

“不是这样的,纳兰公子在我心里最干净!”令狐团圆拼命摇着头,却不知“干净”一词,此刻听在纳兰颐耳里多么痛心。

纳兰颐深吸一口气,淡淡地道:“我不是女子,吃了亏也不会像女子一样,哭天抢地眼泪汪汪的。我只当被狗咬了一口,得个教训。教训我往后不要一味清高,不可被权势遮蔽了双眼,更不能以为自己出身名门,授了官衔,又是什么四公子,就当自己是号人物了!”

令狐团圆忽觉心房扑通,她所见的昳丽公子,就属这一刻顶完美。以前只觉昳丽公子男中女儿,清目不尘,只道他柔弱易伤,心直思纯,可在他最狼狈最不堪的状况下,他竟能坦然豁达了。这样的昳丽公子,她无法不动心。

纳兰颐望着车顶道:“以前我对你多有误会,现在我能感同身受。在皇族的压迫下,我们氏族的力量何其微弱?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那么个人,有什么说什么!”

令狐团圆无语。

纳兰颐不再说话,随着马车的颠簸,竟似睡着了。

到了太医府后,四月抱他下车,送到潘怡和手中。老太医一看就明白,指使潘微之将纳兰公子抱入药室。纳兰颐转到潘微之手中,双脚颤了一下。令狐团圆这才知晓,他压根没睡着。

潘微之很快回到少女身旁。他没有待在药室里,只因他在场,纳兰颐会更难堪。

令狐团圆在厅里闷了很久,才对潘微之道:“我知道心生杀意不对,但我真的很想杀了沛王!他怎么可以那么下流无耻?我原先以为粱王是个恶人,如今看来,和沛王相比,粱王还是个好人了!”

潘微之接过侍仆的暖茶,递给她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铁砂掌死了,就是例子。”

令狐团圆捧着茶道:“谁杀的他?谁杀的恶人?到头来还是…”她说不下去了,四月在旁尴尬着。

约莫一个时辰后,潘怡和走出药室,对少女道:“你还留这做什么?都什么时候了?早些回家!”

“那纳兰公子呢?”

老太医正色道:“他不会有事。”

潘微之见少女担忧,便对她道:“你明日再来看望吧!”

令狐团圆告辞,带着四月等人走出厅门,却听到老太医一句话。“纳兰这回倒叫老夫刮目相看了,硬是一声不吭。”

令狐团圆心下一抽,那人一路都没叫痛,连眉毛也没皱一下。

令狐团圆回到家,无缺早在她房中等候多时。他见她神色不对,便问了她缘由。听了纳兰颐的遭遇后,无缺感伤。同为氏族四公子,纳兰颐如此,他与另两人又何尝被皇族真正待见?

令狐团圆沉默良久后,忽然对其兄道:“三哥,我喜欢他。”

无缺震惊。

“我知道我不能嫁人,陛下不准我出嫁,但我想喜欢谁,他管不着。”

“你…为何与我说?”无缺低低地问。

“那日娘问我喜欢谁,我当时吃不准,今晚吃准了,我喜欢纳兰公子。”令狐团圆盯着无缺道,“我知道哥你一直待我好,想我嫁给潘公子,但我不喜欢潘公子。他是好人,就像哥你一样待我好…”

无缺也盯着她,问道:“你怎么会看上那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娘问的时候,我想到的就是他。我没别的人可以说,我告诉你,只盼着你能与我一样喜欢他。”令狐团圆叹了口气,又道,“他叫我领悟了女剑,女剑是多么无力?即便出了剑境,一样不能击败金轮武圣。”

无缺垂睑。“喜欢就喜欢吧,难得你也会喜欢上人。”

令狐团圆低头瞅着脚尖,迟到的羞涩浮现双颊。

“不要与他说…”无缺沉吟道,“谁都不要说。因为喜欢,是极珍贵的心情。”

令狐团圆不明白,但第二日她就明白了。

再见纳兰颐,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鄙夷她的昳丽公子。他对任何人都平心静气,惟独无视于她。

令狐团圆隐约看懂了,昨晚的纳兰颐可能已感受到她待他的不同。她还未与他表白,已然被他拒绝了,而无缺预见了这样的结局。

她明明就在无缺身边,纳兰颐却平淡的与无缺话别:“令妹的好意,颐已心领。不便与郡主交往,颐就此谢过!”

从头到尾,昳丽公子没看过她一眼。她再不明白就是傻瓜了。从令妹到郡主,壁垒分明。

无缺坚持送纳兰颐出太医府,潘微之就没有去送,所以玉公子见着了少女凄婉的笑容。他很难相信,一向明亮开朗的少女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潘微之有些乱了,他带少女去了晒药的院子,竟说起了各类药材的药用。少女囫囵听着药名,听进去的药草名都带点伤感:当归、白术、断肠草、透骨消、苦栋…

潘微之说着说着定下了神,转而道:“各种药,药用都不同。毒药有时也能救人。比如一个人对你很坏,也可能是他对你好着。我听太医说过,有些重患将不久于人世,却不愿告诉家人甚至伤了家人的心。他宁愿躲到一个僻静小地方,安静死去,为的就是不想家人亲眼见到他死而痛不欲生。”

令狐团圆勉强笑道:“其实他不如告诉家人,一样难过一场,还明明白白着。”

潘微之温和地道:“这是你呀,可不是他。”

令狐团圆释然:“也对!”

潘微之再说药,少女就全听进去了。无缺送走纳兰颐后,来接少女。

令狐团圆与潘微之道别,浅浅的笑容叫人从她脸上再寻不到一丝黯淡。潘微之伫立太医府门前,直到令狐氏族的马车消失,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马儿迈蹄,轱辘声声,令狐团圆忽然抓住了无缺的衣襟,埋下了脑袋。无缺的手悬在半空片刻,还是拂上了她的背。

少女在他怀中低语:“我只难过这一会,只难过这一小会。”

无缺保持沉默。

8我等着你

更新时间2010-3-12 6:35:32字数:2718

 8我等着你

令狐团圆抬起头来,马车已停在令狐府邸门前。无缺仔细端详她,她并没有哭。令狐团圆跳下车来,又活蹦乱跳了。可是看在无缺眼里,她真正长大了。

晚饭后,令狐约将兄妹两人叫到书房,极其严肃的说了三件事。

一如西日玄浩的猜测,阆夕宫正是雍帝为令狐团圆重修的。雍帝打算在阆夕宫举办少女十七岁的生辰宴,而宴会之后,雍帝希望少女能长期居住此宫。

无缺与少女听后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