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就不能像个正常的妇道人家?”

面对纳兰颐的质问,令狐团圆在心底叹息了—声,他与她是说不到—块的, 并且不止映丽公子—个人无法接受,这世间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认可她。

纳兰颐见她神色黯然地转望藏剑阁,不禁自问是不是过了些,要知道这人从小就是野养的,“你在看什么?”

“哦,我在想三百年前,姬天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令狐团圆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说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西秦人,纳兰颐自然知道那段历史,他沉吟道:“伦常乖桀,立见消亡。姬天的死,也是注定的。”

“不是。你看的书肯定比我多,史书上记载了多少昏君多少荒淫不堪的事,姬天之所以选择死,正是捍卫了伦常,也保住了世所不容的恋情。”令狐团圆试图说服的人并非纳兰颐。

纳兰颐一怔,反问道:“这与你有什么干系?我在说你既然嫁了微之,就该本分、安分些,你看看你,哪里像一个寻常妇人?”

令狐团圆反问:“我若遵循寻常妇道,就能得到你的尊重吗?”

“至少…”纳兰颐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令狐团圆揪住衣襟往后一拖,她自己则挡在了他的身前。

 纳兰颐听到了一声轻响,待他定睛,才看到令狐团圆两指牢牢地夹住了一把金制飞刀。她若是寻常妇人,这会儿他已成刀下亡魂了。

“何人偷袭纳兰?”令狐团圆斥道。

位于藏剑阁西南方向的明和殿的殿宇上,一名黑衣人讥笑道:“你也配当七月统领?被个小白脸训斥得一无是处,我听了都烦,还是让我帮你解决了他吧。”

只见黑衣人一抖衣袖,又是三道金光疾射而来。令狐团圆眼明手快,以指间夹着的飞刀一―拨飞,三把飞刀弹射入地,竟刺入厚实的青砖半寸之深。

“哦,功夫倒还马马虎虎。”

令狐团圆沉下脸,景元宫的七月髙手竟无一人示警,说明此人也属于七月。

“你是谁?”

黑衣人冷笑道:“老子就是六月!小女娃,交出令牌来,就饶你不死!”说完,他背负双手,从殿宇上跃下,只是一瞬间,就到了两人身前。

令狐团圆盯着他精瘦的脸,一甩手推了身后的纳兰颐一把。纳兰颐跌跌撞撞地直到藏剑阁门前才停稳,望着令狐团圆艳红的背影,他心中五味杂陈。只见令狐团圆纤手一挥,竟操着那把飞刀与六月打斗起来,金色光影拉成一条条弧线,条条罩向六月。而六月本就是使暗器的,袖中不知藏了多少把飞刀,一把把呈直线突刺或横射。距离成了两人取决胜负的关键,近则对令狐团圆有利,远则对六月有利。

“你不是使剑的吗?”六月拉开三尺远后,问道。

“凭你还不配我出剑。”令狐团圆欺身而上,步步紧逼,匕首类的兵器她使得也不差。

六月显然被她激怒,出刀更快,数量也翻了倍。令狐团圆顿时陷入险境,一把把飞刀均擦过她的身体,其中—刀划破了她裸露在宽袖外的手臂,还有一刀擦破了她的脸颊,直看得纳兰颈心惊肉跳。

两人的距离远远近近—直变化着,虽然令狐团圆身上的擦伤、割伤越来越多,她却越斗越勇。只要她—接近六月,她手中的飞刀就叫对方应接不暇,无数道曼妙的孤线、无数道死亡的切割线,以咄咄逼人的气势罩向六月。

六月情知,一旦罩实了他,就是他败了。不想认输的他被令狐团圆激起汹涌的斗志,全然忘了进景元宮前四月的叮嘱,竟使出了杀手锏。他一连挥出了七把飞刀,每把刀的飞行角度都极其刁钻,刀刀都透着诡异,令狐团圆一个旋身,躲开了前面三把,紧跟着两条手臂各被一刀擦过,再看剩下的两刀己到了眼前。说时迟那时快,最后的两把刀竟然在空中互撞,改变了飞行轨迹,令狐团圆将头一扭,挑开其中一刀,但另一刀已击中她。

纳兰颐只觉得心都跳了出来,“令狐团圆!”他大喊一声。

鲜血滴落在青石砖面上,却是六月的血,令狐团圆咬着一把飞刀,慢慢转过头来,而她手中的飞刀正插在六月的肩上,原来她在最后时刻,终于投出了她手中的飞刀。令狐团圆吐掉飞刀,一脚踩在六月肩头的飞刀上,那刀立时入肉,鲜血直涌,六月当即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我没有心情与你们玩这类试探的把戏。”令狐团圆环视四周,冷冷地道,“我从来就对七月没兴趣,之所以接了令牌,原因很简单,那是楚长卿给我的。 很抱歉,我很难喊他一声爹,更抱歉的是,我也不想管你们。我与你们之间没有信任,你们不服我,我也不寄希望于你们。你们奔我而来,我供你们好吃好住,你们若想离开,尽早给我走!这种以下犯上的事,再来,就不是插个刀能完事的了。”

—阵风吹过,阁前花影晃动,倏忽又止。

令狐团圆转身往回走,却见纳兰颐神色恍惚,她走上前去,一把拖他进了藏剑阁。

“你做什么?”回过神的纳兰顿竟有些畏惧此刻的令狐团圆。

令狐团圆放开他,又拍了拍双掌道:“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我怕你一出去,就会被那些人砍了。”

两人同时往阁外看,一条黑影迅速带走了昏迷不醒的六月。

纳兰颐勉强镇定下来,问道:“你就不想借此收服他们?”

令狐团圆道:“我没有楚长卿的胸襟,替大杲出生入死还要背负乱臣贼子的罪名!”

纳兰颐来到景元宫后,就不断地感到惊讶,但最令他惊讶的还是令狐团圆的神情,之前还是一副很冷酷的样子,此刻却流露出一份哀伤。他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其实他从来都不曾了解过她,从最初的误会、中间的尴尬直到今日的欣赏,他与她的距离却始终没有变过,很遥远。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变化是很难解释的,且不说纳兰颐决心改变他与令狐团圆之间的距离,七月的一干高手们却已经真实地改变了与令狐团圆的距离。倘若说纳兰颐认可了令狐团圆还情有可原,但心高气盛的武圣们为什么会承认令狐团圆,起初连她自己都不甚明了,直到潘微之与令狐无忧回来后,她才从令狐无忧一句感叹的话中寻到了答案。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再过一年多,团圆你就二十岁了。我二十岁的时候上任西秦,你二十岁不到就已是七月统领了。”

说者无心,听者恍然了悟。令狐团圆忽然明白了,她被认可的最大原因说起来很讽刺,她原以为她太过年轻难以服众,最后却成为了众服的根由——她可能是当世唯一一位二十岁不到的武圣。因为年轻,所以她前途无量,因为年少,所以她才有无限可能。

想明白了的令狐团圆当晚练了半宿的剑,无数双眼睛在树影婆娑下见证了那一幕。原本并不高的藏剑阁,在周遭夜景的衬托下,显得巍蛾而肃穆。青衣的年轻女子缓缓横剑,划出一个极其古怪的起剑式,紧跟着,迴异于平日她精妙的剑法,散发着青光的宝剑大开大合,仿佛一个初学者模仿着老道的剑客,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可仔细想来,若真与她对手,似乎又很难讨到便宜。

沉闷枯燥的感受充斥在七月高手们的心间,正当有些人决意离去,不再观看她练剑时,令狐团圆的剑风忽然变了。在古怪的起剑式乏味地开场后,她的剑一个翻花换到了左手,顿时青光大作,一股力压千钓的沉重感豁然显现。只见她的身法如行云流水,手中的剑却似滞重而笨拙,难以形容的反差融合成令人胸闷的压迫感。少数人立时明了,那是气力,那是剑境,而剑境的出现正标志着她破入了武圣的门槛,这几乎可以称为奇迹,一个十九岁不到的武圣!

与她年龄不符的是,她的剑境沉重到叫人喘不过气来。在她的剑境笼罩下的区域,藏剑阁震颤嗡鸣、树晃叶落,一地的残痕,却是连一丝风都不起,仿佛空间的灵动都被抽干,蓄养出愈演愈烈的沉重。啪的一声,类似镜碎帛裂的声响,团圆腾空跃起剑,而后奋力地将青冥插入地面,靑石砖瞬间爆发出一阵轰响,一道裂痕从她颤抖的双臂下哗啦啦延长,连爆二十多块砖才消失。

令狐团圆抬起头来,仰望藏剑阁,她的表情无喜无悲,眼神淸澈一如当年望舒的那个少女。她拔出了靑冥剑,随即藏剑阁在所有人眼前坍塌。

“对不起,藏剑阁塌了…”

听到这句话后,令狐无忧傻了,虽然藏剑阁并非景元宫里最重要的建筑,但它也是景元宮的一部分。

“我想请大哥不要再建造一个藏剑阁或闻剑阁。”

令狐无忧握紧双拳,恨不能挥出去揍她个半死。过了好半天,他才颓然地坐了回去,摸着额头道:“我知道了!”令狐团圆赶紧告辞,又被他喊住,“团圆,建不建新阁都无关紧要。”令狐无忧意味深长地道,“每个年代都会有一座藏剑阁,摧毁得了尘世间的藏剑阁,却毁不了人心里的那座藏剑阁。”

.

令狐团圆沉吟道:“我想我现在明白了,为何我的师父要我劈开鄯滑。”

“你真的明白了?”

“缮滑对我师父而言,就是一座压在头顶、沉在心底的牢狱,即便更改姓氏也无法改变他身为西日皇族的事实。他恨它,想摧毁它,但他却做不到。他也不是要我真的挥剑劈开缮滑,实际上他自己已经劈过一次了。”

令狐无忧仔细端详了她片刻,这才放她离去。

 书房门外,潘微之一身银衣,与月光一同等待着她,她极自然地将手递入他的掌中,两人并肩走出秦都府。

 “藏剑阁坍塌一事势必要上呈皇庭,盛京不日便会遣人来查。”潘微之淡淡地陈述道,“你要搬出景元宫!”

令狐团圆轻声称是。潘微之瞥了她一眼,他自从与无忧治水归来后,就总觉着她好像变了,至于哪里变了,他也说不清楚,好像成熟了些,好像更从容了。

“怎么了?”令狐团圆停下脚步,他这才发现是他自己先停了脚步。

“没什么。”他继续握着她的手往前走,“地方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我想你会喜欢的,因为我很喜欢。”

令狐团圆微笑。

煞风景的是,在秦都府不远的街道上,跌跌撞撞冲出来一个人,见到她就直直跑了过来。

“纳兰?”

纳兰颐跑到了两人身边,喘息着道:“又要劳烦你了!”

“哦?”令狐团圆皱眉,尾随纳兰颐的人很快消失在阴暗中。

潘微之扶住纳兰颐,才想询问,令狐团圆便抢先问道:“你不是第一次被人追赶了吧?”

纳兰颐一怔,而后道:“不错,我从西南府出来,就—直被人尾追。与我随行的侍卫一个个离奇失踪,到了今晚,就剩我一个人了。”

“上回在景元宫为何不说?”

“那时候只少了一个侍卫,我…”

“回去再说!”令狐团圆打断道。

夏夜凉风习习,一身青衣的令狐团圆径自往前走着,潘微之与纳兰颐跟在她的身后。望着她洒脱自如的身影,潘微之忽然明白了,她变的是什么,那是力量,她就在他的身边日渐变强,任谁都无法阻拦她前进的步伐。

纳兰颐再度踏入景元宫,见到的第一个人竟是六月。六月侧身,在令狐团圆耳畔轻语了几句,又拿眼瞟着纳兰頤。令狐团圆竖起左手,挡住了六月的视线,六月一惊,复又笑了下,倒退弹飞而走。

“不必担心,他不会再用飞刀投你!”令狐团圆转身道。

纳兰颐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他默默地跟随着她步入了景仁殿,默默地坐在潘微之身旁,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坐定,头脑里却是一片空白。

“他们是西南侯的人。”令狐团圆说的第一句话,比投入湖心的石子还不如,两人全然没有反应,一个闭目养神,一个似乎在看鞋子。

见此情景,令狐团圆自嘲地一笑,命人送上茶点,不想茶点一送到,那两人就自觉自动地端起来吃了。令狐团圆不禁又是一笑,也端起了自己的茶,呷了一口后,她道:“据我的属下说,西南侯的人很多,连秦都府都安插进来了。只是以前他们一直按兵不动,没闹出什么动静,我的人也就没理会他们。”

潘微之依然闭目养神,却放下了茶碗,而纳兰颐则飞快地瞟了眼令狐团圆,又更快地收回了目光。

令狐团圆第三次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若要取你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可是非要像猫捉耗子似的逗弄着,必然有其他打算。虽然不清楚西南侯的目的,但我们可以倒推。西南侯若想要真正权倾西秦,你纳兰家族就是他的艰中钉、肉中刺,而我们南越的势力虽然根基浅薄,可是如果与你们纳兰家族联起手来,他也不得不忌惮。

纳兰颐听是听了进去,却更加茫然。他前来秦都,只为与潘微之叙旧,并没有考虑别的,但在有心人眼里,他投奔西秦,似乎就是为了与南越两大家族联盟。

“莫非西南侯在警吿我们,不要管他的闲事?”潘微之闭着眼睛问。

“西南侯猖狂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纳兰颐一耳进一耳出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他们的话里仿佛有一股温柔而强大的引力,拉扯着他不断陷入纠结的旋祸,直到最后他才淸醒过来,是啊,这两人己结成夫妇了。

“你跟我们一起去吧!”她的声音在他耳膜里震荡。

“纳兰,不必担忧。”他的声音依然很轻很柔和。

纳兰颐抬起头来,又闭上眼睛,点头。外面的天是黑的,殿里的灯是明的,“我和你们一起!”他听到了自己清澈微凉的声音。

潘微之为令狐团圆准备的住地在湖泊中央。湖名就叫七里湖,位于秦都府南五十里,湖水碧绿,湖心岛有一所新修的住宅,屋子建造的风格简单而明朗,几乎就是潘微之心底完美归宿的样子。

纳兰颐乘坐小船第一次抵达湖心,就喜欢上了这里,“微之,你是怎么想到的,竟然在七里湖中央造了宅子。”

潘微之跟随在他的身后,轻声道:“以前我们住在南越水乡,山环水绕风景怡人,到了西秦后我曾想,应该有一片地儿能让我寻回过去的念想。我跟随无忧大哥治水路经此地,便知道就是这儿了!”

在他们两人身后,令狐团圆东瞅瞅西看看,四月在她身旁小声喃咕,“这儿的地理位置不错,若有外人入侵,就是一览无余的,可惜宅子太小了,容不下七月那么多人!”

随着四月的声音,湖岸树林中惊起一群飞鸟。令狐团圆停步,湖面吹拂的风鼓起她的青色衣袖,她举起手臂,遥指那惊鸟的方向,纳兰颐听得很淸楚,她只说了一个字,字正腔圆、干脆利索,“杀!”

纳兰颐只觉透心凉,反观潘微之,后者又闭上了双眼。

不久,六月提着一人踏水而来,那人被他抛到令狐团圆脚前,露出了脸,死前恐惧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入住新宅,不宜见血。”六月轻笑道,“死透了就成!”他没用飞刀,而是以气力震死了那人。

令狐团圆并不理会他,将头转向纳兰颐,问道:“这人可是西南侯的手下?”

纳兰颐强压住浑身的不舒坦,仔细辨认后答:“不错,这个人追过我两次。”

令狐团圆又吩咐六月道:“把这人送还给西南侯,联络纳兰族长,一个字,等!”

“是。”六月提人离去。船那种运载工具,他是不需要的。

纳兰颐怔怔地盯着令狐团圆,只见她充满歉意地道:“我也想妇人之仁,但时候不对。”

纳兰颐又看向潘微之,后者仍然闭目。

“纳兰公子…”令狐团圆咳了一声,轻声细语地道,“你要习惯了,那个,我打算与西南侯开战!”

纳兰颐再也忍不住腹内的翻江倒海,跪坐水畔呕吐起来。潘微之立刻走到他身旁,默默无言地轻抚其背。

令狐团圆束手看着,目光很快从两人身上转为远方。从七月高手大批涌入西秦,与西南侯一战便已注定。楚长卿那隐藏在斗笠下高深莫测的笑,仿佛出现在天边。将七月移交给她,又命七月集结于她的身边,他的目的与雍帝命西日玄浩北上清剿一致,让自己的子女积攒些功勋,以便日后真正接掌大权。

假装妇人之仁有些辛苦,假装顺应亲生父亲的意图更加辛苦,令狐团圆的双手在宽袖里把玩着七月玉牌,在指间旋了几圈后握紧,他们不知道啊,这正是她想要的。

清傲了二十多年的昳丽公子吐完了,呆呆地坐在水边,他又一次在她面前颜面扫地,或许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没有风骨的,

“你没事吧?”潘微之轻声问。

他摇了摇头,有事没事都已经这样了。

接下去的几日,纳兰颐就总坐在水畔,身前放着一杆钓竿,钩上没有鱼饵,他靜静地看了几日的湖水,直到水里出现了她的倒影。

“纳兰公子。”令狐团圆穿着那身他垢病过的红短衣裳,浮水而立,“近日你很没精神。”

他凝望着水中她的影子,碧水红影之下涟漪层层,却是她以气力巧站于水面留下的痕迹。

“我整日无所事事,不像微之总在忙他的,你也时常在修行。”

令狐团圆想了想道:“你还记得当日阆夕殿里,你我初次相见,你也在望水忧思吗?”

他点点头,当时她盯着他猛看不休,很惹他厌。

“就在那时,你让我领悟了一种剑法。”

他惊讶地抬起头来,只见她微微笑道:“美人之剑,至柔至阴。”

“你在讽刺我像个女子吗?”他又垂首。

“不是。”令狐团圆忽然拔出青冥剑,往水面一划。他骇然看到一道水流被青光凛凜的宝剑勾起,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绕过她的半身,而后柔顺地回归湖水中。

“就是这样的,柔和未必没有力度,美人未必是女子。”他不说话,她又轻声道,“前不久我还顶着与你和纳兰贵妃相似的面容,身在瑞安替雍帝长脸呢。”

他仔细聆听她说的那些事,听完后,他凝视着水中的红影问:“你是在安慰我吗?”

湖水突然飞溅,打湿了他的脸,她收起剑淡淡地道:“你再这样下去,便连女子都不如了!”

纳兰颐猛地起身,厉声道:“我不是你,你不是个寻常女子,而我却是个寻常男子。你尽管笑话我好了,我不想见到死人,不想与西南侯为敌,我只想要过我自己的平静日子…”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只因令狐团圆―剑挑起了他的下巴。

“平静日子?”令狐团圆盯着他道,“就凭你这副容貌,已然无风起浪了。”

纳兰颐不知从哪里萌生的勇气,倾身侧脸奋力地往靑冥剑锋上撞去,令狐团圆怎么会让他得逞,她轻巧地一收剑,他整个人便失了重心往湖里倒去。

距离湖面约有两尺,纳兰颐被定身在湖面上,令狐团圆用另一只手揪着他的后领,叹道:“没用的!楚长卿自毁容貌,依然躲不了桃花债,你也一样。”

“放我下来!”他才喊出了声,她便松了手,扑通一声,他跌入湖中,幸而近处湖水并不深。然而他还未站稳,便见一道金光疾速扑面而来…又是那人!纳兰颐惊出一身冷汗,只见眼前金光青光大作,他的双腿竟似僵化,无法动弹。

青冥剑出,剑尖不断地巧击在那飞刀上,微妙地改变了飞刀的方向,而令狐团圆看似轻松地挑着飞刀,实则用尽了全力。此时不同彼时,当日景元宫里她是时刻提防着,所以才轻而易举地接住了六月的飞刀,到了七里湖后,她却完全没有防备。

当飞刀停止在青冥剑剑背上,纳兰颐才看清那刀上绑了张纸条。原来六月不是又要他的性命,而是传信给令狐团圆。令狐团圆看了纸条后紧锁眉头,纳兰颐站在水里,既不想上岸也不想挨近她。可她思索了片刻后,却用青冥剑将纸条送到了他的眼前,纸条上只有一句话——雍帝病重,立梁王为储。

纳兰颐呆了一呆,青冥剑即刻收了回去,令狐团圆沉声道:“纳兰颐,帮我!”

.

纳兰颐眉梢轻颤,不知是水珠儿还是汗珠儿滚落在那张比世间无数女子都标致的面庞上,“我能为你做什么?”

令狐团圆遥望西南方向,平静地道:“你要成为下一任的西南侯。”

纳兰颐勉强笑道:“你在说笑吧?”

令狐团圆背对着他,红色身影渐渐刺痛他的眼睛,“我不能保护你一辈子, 旁人也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你得靠自己。修为低微不打紧,无忧大哥不就没有丝毫修为吗?待你日后当了西南侯就会知晓,你有那个本钱掌握一方力量,因为你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昳丽公子。”

纳兰颐并不能完全理解她的话,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你的鱼上钩了…”

纳兰颐不可思议地看到身旁几天没有动静的钓竿上的浮标动了,他上前一抽,那钓钩上竟真的挂着―尾鲤鱼,“这怎么可能?我的钓钩上没放饵!”

令狐团圆注视着湖面的微澜,淡淡地道:“恭喜纳兰公子了,无饵也有自来鱼!”

纳兰颐很快明白过来,他放开鲤鱼,将之投入湖中,“我想钓自然会放上饵,替我答谢你的属下。”

“是啊,你要想要自然会有,不想要,送上门来的都会拱手。”

“不必多言,我会做的。”纳兰颐咬牙盯着她的背彩道,“是我自己想做的,成为下一任西南侯!然后,过平静的日子!”说完,他返身上岸。

令狐团圆依然眺望着远方,她要等的契机已经等到了,可想不到却是那样的契机。

无缺安静地坐在西日雍的病榻旁,他的手被一代帝皇牢牢攥着,但那过分修长的指头,西日雍并不能完全攥紧。

万福伫立在两人身后,揪心地瞅着。自从古医师离去后,西日雍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这也是谁都没料到的结局。梨迦穆与西日雍一战,竟是一死一伤,算是两败俱伤。

枯槁黯淡取代了以往的神采飞扬,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是无奈和颓丧,西日雍加重了一分握力,那意思就是要无缺开口。无缺的眼神依旧叫他看不懂,而无缺的话他更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