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枫心里开始焦急,公子急着回京,在路上半月噬突然发作,在船上的时候已经晕过去,若不是急着回去找顾神医,他们也不会冒险今日坐船回京。
纪余弦现在身体很虚弱,武功也根本无法再施展,十分危险。
前面传来巨大的落水声,锦枫神色一慌,前面是瀑布!
用尽全力往前一跃,双手抓住抱在一起的两人,随即身后山洪已至,三人一起从崖顶掉了下去。
…
苏九觉得自己一直似都在睡梦中,开始的时候似掉在水里,她大声呼救,拼命的挣扎,记忆深处的惶恐再次涌上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死掉的时候,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恢复,睁开眼周围一片白雾茫茫,她像是个瞎子,摸索前行。
胸口似被挖了一个空洞,空的让人心慌。
隐隐听到前面有水声,她用力的向着声音的方向跑去,跑了许久,那水声依旧不远不近的在前面。
她跑累了,停下来呼哧呼哧喘气。
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是来找人的。
找谁?
她的夫君。
她的夫君是谁?
苏九脑袋剧痛,拼命的想想起自己的夫君是谁。
男人俊美的容颜模糊而遥远,苏九单膝跪在地上,痛苦的皱眉。
“玖儿!”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似是一阵清风拂过,眼前的雾气被吹散,前面赫然出现一红衣男子站在水流旁。
“玖儿!”他温柔的看着她,背后的水浪却猛然而起,向着他扑去。
“纪余弦!”
苏九大喝一声,猛然坐起身来。
她愣愣的坐在那,剧烈的喘息,周围一片黑暗,只有桌案上的油灯发出昏暗暖黄的光线。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大夫人披着衣服疾步走到床前,按住苏九的肩膀,神色慌张,“玖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苏九愣怔的看着大夫人,哑声问道,“纪余弦呢?”
大夫人茫然摇头,“不知道!”
苏九面上漏出惶恐之色,翻身就要下床,脑袋突然一阵晕眩。
大夫人忙扶住她,“玖儿,你头受了伤,现在不能动!”
苏九看了看周围熟悉的布置,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本来是去找纪余弦的,在河里遇到山洪,她和纪余弦一起被水冲走,后来呢?
“母亲,我怎么会在家里,谁送我回来的?”苏九焦急问道。
“是锦枫把你送回来的,你头被撞伤,一直在昏迷,已经昏迷了两日了!”
是锦枫把她送回来的?
苏九微微蹙额,她已经昏迷了两日,如果她没事,纪余弦肯定也会没事!
不,她要亲眼看到他才放心!
苏九起身往外走。
“玖儿,你要去哪儿?天还未亮呢,你身上有伤,大夫交代你不能下床!”大夫人急忙追上来。
苏九脑袋被撞的不轻,一动便是一阵发晕扯痛,她脚下不停,踉跄出了房门。
“玖儿,你要去哪儿?娘亲带你去!”大夫人扶住她。
“母亲,我要去见纪余弦!”苏九急声道。
“天还黑着,等天亮了我们再去好不好?”
“不好,我现在就要见到他!”苏九推开大夫人,往台阶下走。
大夫人忙又追上去,搀扶住她手臂,“好,现在去,我让人备马车,我和你一起去!”
桃子和奶娘都已经惊醒,忙将下人叫醒,带着大夫人和苏九往纪府而去。
刚是四更天,天色漆黑如墨,街上空寂无人。
苏九脸色煞白,握着大夫人的手道,“娘,那日锦枫送我回来的时候你看到纪余弦了吗?”
大夫人皱眉摇头,“没有,锦枫来的时候,只有你在马车上。锦枫说你落水撞了头,顾神医已经包扎过,还给我我药,让我每日给你上药。”
她当时看到苏九昏迷受伤的样子心疼焦急,便没有再多问。
苏九点了点头,心中越发慌张,从镜花河回到盛京至少也要一天一夜,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昏迷中,那纪余弦呢?
他怎么会让锦枫把自己送回苏家?
而且她又已经昏迷了两日,纪余弦却一直没出现。
他也受伤了吗?
落水的时候他身上的毒似乎发作了,现在怎么样了?
苏九焦心难耐,恨不得立刻便看到他。
这个时辰纪府大门紧闭,守夜的侍卫在门里正迷糊着,听到敲门立刻惊醒问道,“是谁?”
“少夫人回府!”二毛喊了一声。
侍卫听出是二毛的声音,忙将门打开,只见苏九头上包着纱布,身穿披风,一道风似的快步进了门。
大夫人忙追上去。
几个侍卫在那瞪眼,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一路进了主院,卧房和书房的灯都暗着,苏九眉头一皱,一边往卧房里走,一边喊道,“墨玉!”
推门进去,苏九几步进了内室,一撩床帐,床上被褥整齐,空无一人。
她心头惶惶坠下去。
“少夫人!”墨玉被惊醒,睡眼朦胧,披着外衫进来,忙将放内灯火都点燃。
苏九回头道,“纪余弦呢?”
墨玉怔了一下,才回到,“长公子去靖州,一直没回来啊!”
苏九愣在那,问道,“那锦枫呢?”
“锦枫和长公子一起走的啊!”墨玉道。
苏九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锦枫明明送她回了盛京,纪余弦呢?
他们去了哪儿?
“玖儿,别急,余弦他不会有事的!”大夫人见苏九脸色难看,忙扶住她。
苏九神思恍惚,那一日在镜花河的记忆竟然渐渐模糊,难道她没有见过纪余弦?
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不,她落水是真的,锦枫把她送回来也是真的!
可是纪余弦去了哪儿?
苏九眸子急转,快步出了门,往顾老头的院子飞奔而去。
大夫人知道一定是出了事,忙跟上去。
顾老头还在睡觉,突然听到门砰的一响,猛然坐起来,“谁?”
“顾老,纪余弦去哪儿了?”苏九一把将他从床上拽起来,急声问道。
天还黑着,顾老头愣怔的看着苏九,半晌才道,
“你不是去找他了吗?”
“我、”苏九突然之间不知道如何解释。
“我在镜花河遇到了他,后来我们都落了水,再之后我被锦枫送回家里,可是纪余弦却没在府里。”苏九简单极快的道。
顾老头揽着中衣,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一定知道!”苏九死死的拽着他衣领,黑暗中煞白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纪余弦半月噬发作了,锦枫一定会带他来找你!”
顾老头无奈的看着她,“你觉得是本神医把纪余弦给藏起来了?我能把他藏到哪儿去?”
“我只问你,你见过他没有?”苏九咬唇问道。
“没有!本神医对天发誓!”顾老头一本正经的道。
苏九放开他,突然不知所措。
纪余弦没回盛京?
他会去哪儿,当时他明明是毒发了,锦枫怎么会没带他来找顾老头?
他们从瀑布掉下去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苏九脑子里一团乱,越来越慌。
“玖儿!”大夫人扶住她肩膀,“我们先回家吧,只要余弦没事,一定会回来的!”
苏九失魂落魄,缓缓点头。
回到苏家,苏九没下车,只让桃子扶着大夫人回房,“母亲,不知道他在哪,我心里乱的厉害,一刻也呆不住。至少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你头上的伤还没好,先养好伤可以吗?”大夫人含泪看着她。
苏九摇头,“母亲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说罢苏九吩咐二毛驾车离开。
天刚刚蒙蒙亮,镖局里,阿树和胡大炮都已经赶到,等着苏九吩咐。
“发出消息,帮我找到纪余弦!”苏九清眸深邃坚定,“不管他在哪儿,一定要找到!”
“是!”
阿树和胡大炮凛然应声。
伏龙帮已经非比从前,大梁国内几个大的州县几乎都有伏龙帮的生意,一呼百应,命令发下去,很快四处都已经开始行动。
苏九自己亲自带着人又去了一趟镜花河,沿着河岸和下游找了一日,在附近几个村落也全部都放出人去,然而,几日过去,没有任何关于纪余弦的消息。
他和锦枫,仿佛在人间消失了一样。
如果不是大夫人告诉苏九,的确是锦枫把她送回来的,她真的觉得是自己做了一个梦。
乔安也给下面几个相熟的太守写了信,让人帮忙留意纪长公子的消息,多日过去,也同样没有消息传回来。
苏九头上的伤口一直没好,加上连日奔波,这一日刚才外面回到镖局,眼前突然一黑,猛的从马上栽了下去。
一道玄色的身影自前堂里飞掠而出,一把将少女揽在怀里,看着她消瘦的脸,男人幽眸悲恸。
心疼的将女子抱紧,萧冽抚了抚她染了风雨的墨发,
“真的那么喜欢他吗?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了!”
苏九头上包着伤口的纱布隐隐有血丝透过来,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身体瘦的厉害,抱在怀里,好像没重量似的。
萧冽把她按在怀里,心头被刀割似的痛。
阿九!
如果我们没有分开,你是不是也会这般的爱我?
…
苏九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睁开眼,看着窗外刺目的阳光,脑子里有片刻的迷蒙,然后猛然起身。
纪余弦!
她要去找他!
“阿九!”伏在床边的男人惊醒,伸臂抱住她,“太医说你头上的伤很严重,再不医治,会留下后患的!”
苏九推开他,“没事,已经快好了!”
说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阿九!”萧冽按住她,“我派人替你找,你躺下休息一日好不好?”
苏九似此时才彻底清醒过来,看了看周围的富丽堂皇的摆设,疑惑道,“我怎么会在宫里?”
“你晕倒了!”萧冽声音沉痛。
苏九皱了皱眉,再次挣扎着要起身,“我要出宫,也许阿树他们已经有消息。”
“没有消息!纪余弦也许早已经死在哪里,或者早已经沉入水底了!”萧冽握着她的肩膀低喊道。
苏九愣愣的看着他,眼泪唰的流下来,“不可能,他不会死!”
“那为什么一直找不到?”萧冽眸光幽深,直直的看着她,“你派了那么多人出去,他能在哪儿?他若是活着一定知道你在找他,他不出现就是因为他不可能再出现在你面前!”
苏九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来,惶恐摇头。
“阿九,不要再找了,纪余弦身上的毒是解不了的,他身体已经熬到了极限,不会再回来了!”
“你骗我!”苏九用力的将萧冽推开,泪流满面,“纪余弦他不会丢下我的,也许他已经昏迷不醒,没有办法回来,所以我要去找他!”
“阿九,你冷静一下!你现在的身体很虚弱,你必须把伤养好!”萧冽单膝跪在床前,眸底藏着悲痛,声音温柔的轻哄,“就躺一日,好不好?我派人去找,我帮你找!一有消息,立刻来告诉你!”
苏九双臂支着床榻,低低喘息。
“就一日,明日你再出宫也耽误不了什么事,你现在出去,只能再次从马上晕倒下来。你若真的病倒了,即便找到纪余弦,你也无法去见他。”萧冽柔声的继续劝说。
苏九知道自己现在的确很虚弱,她抬头道,“你真的帮我找?”
“是,再相信我一次!”萧冽郑重的道。
苏九微一点头,躺回到床上去。
此时宫女端了药来,萧冽揽着她的肩膀,慢慢将药喂给她。
苏九脑子里一片混沌,喝了药以后很快便昏睡过去。
萧冽用热水洗了一下锦帕,仔细的帮她擦脸整理长发,之后在床边看了许久,才起身,将床帐放下让她安睡。
让宫人把奏折都搬到寝殿来,萧冽一日未出寝宫。
苏九中间醒了一次,喝了一碗稀粥后又沉沉睡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淡淡的幽香漂浮,似是女子衣服上的熏香,苏九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兰知绘坐在床边。
“皇上有点急事去处理,让我来照顾你!”兰知绘淡笑了一声,见苏九要起身,忙拿了一个软枕放在她身后。
“要喝水吗?”兰知绘问道。
苏九轻轻点头。
兰知绘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喂到苏九唇边。
待苏九喝完,兰知绘将水杯放在一旁,蹙额问道,“还没有公子的消息吗?”
苏九清眸覆了一层雾气,黯然无光,缓缓摇头。
“放心吧,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兰知绘安慰道。
“是!”苏九坚定的点头。
“苏九、”兰知绘帮她盖了一下被子,犹豫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一直找不到公子,你会留在宫里吗?”
苏九眸色微冷,“不用担心,我和萧冽不可能了,不会再威胁到你!”
兰知绘立刻摇头,“不,你误会了,我没有害怕你留在宫里,我本来也不是他真正的妃子。过几日,我就要离开皇宫了,我多留下的这一段日子,只是因为那些文臣要皇上纳妃,我留下来可以堵一下那些人的口。皇上在宫外赏了我一座院子,我马上就要搬过去了。”
“我知道你爱慕萧冽,你若想留下,我可以帮你去找他。”苏九道。
当初毕竟是她把兰知绘扯进来的,如今玉珑已经死了,她也应该对兰知绘负责。
“不用!皇上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留不留下都是一样的!”兰知绘轻声笑道,目光坦然,并没有嫉妒,“皇上、他从来没碰过我。即便当初在太子府为了迷惑玉珑,他宿在我房里,也只是睡在外室。偶尔和我说几句话,也全部都是关于你的!”
“皇上真的很喜欢你,他不纳妃,不封后,就是在等着你。他找了无数工匠修复一个琉璃镯,也是给你的,对不对?”
“所以,如果纪余弦一直找不到,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皇上?”
苏九没有任何犹豫的摇头,“在我对感情茫然的时候,恰好萧冽出现,他让我很感动,也很感激他的深情。可是现在我已经很清楚,我喜欢的人是纪余弦,不会再有其他人。”
“是,是知绘多嘴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兰知绘淡淡一笑。
外殿木门处,一道矜冷尊贵的身影站在那,本欲进门,听到少女的话停在那,腿再无法抬起来。
原来,她对于他仅仅只是感动而已!
男人胸口酸涩难抑,似浪潮席卷,将他抛至冰冷的深渊,呼吸里都带了疼痛。
他真的不甘心!
如果没有和夏玉珑成亲,他至少还和她在一起,也许她早已做了他的妻子。
他有一生的时间可以让她慢慢爱上他。
可是现在一切都化作乌有!
难道他后半身都注定活在孤寂中?
他若丢了她,即便拥有了天下,又有何用?
男人面沉似水,眸光幽深,缓缓扫了内殿一眼,转身而去。
回到御书房,萧冽转头看向如今的宫中禁军统领丁飞,“有纪余弦的消息了吗?”
丁飞摇头,恭敬道,“没有,现在几乎整个大梁都有寻找纪长公子的人,都没有消息!”
萧冽缓步回到桌案后,手臂支额淡淡的看着窗外,半晌,墨眸一眯,
“朕好像知道他在哪儿了!”
苏九次日一早便离开皇宫,回了纪府。
府中一切如常,只是那人仍旧没有回来。
苏九坐在书房外的台阶上,仰头望着天空,目光澄澈而坚定,他知道她在这里,一定会回来的。
已是暮春时节,夭夭桃花,无风自落,在少女的发顶、肩膀,悄悄掠去一抹轻红。
身后窗子半开着,仿佛那人还坐在那里,笑靥如花,柔柔的看着她。
苏九仰面倒在台阶上,闭上眼睛,精致的面孔上带着浅浅悲伤。
谁家少女初长成,入了相思门,解了相思意,知了相思苦。
相思无穷尽,亦不悔初相识。
良久,女子身上落了一层落花,花香漂浮,落地成泥。
顾老头走进来,“咦”了一声,奇怪的道,“下人们说那丫头回来了,人呢?”
苏九猛然坐起身,急声问道,“是不是有了纪余弦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