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Get a room!”有人起哄。

唉,今天真是秀了一次又一次,苗伊感觉自己的脸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更烫更红,遮了颜色不被大家看。推开他,苗伊转身往沙发边去拿手机。

“真的走啊,伊伊?”刘媛说,“咱们要K歌了,你好容易才参加一次,不能扫兴啊!”

苗伊怔了一下,回头看,乐队前的钢琴边果然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正好南工在,一起热闹一下嘛。”巩欣也劝,“是吧,南工?”

他笑笑没搭话,似乎是在等她。苗伊抿了下唇,嘶…看着他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就痛。

“还玩儿吗?”他问。

“…嗯。”苗伊点点头。

“行。”

他答应着就拉着她一起坐下。

苗伊坐下,从大手里解出来,两手握紧。师兄看到她了,她不想让他觉得,他一上台,她就走…

南嘉树坐下喝了口水,“怎么唱K啊?根本也没设备么。”

“社里说K歌跟外面不大一样,是随着音乐走的。”

“是么?”

正说着,台上响起了钢琴声。南嘉树抬眼望去,正是今天晚上的主持人,小苗苗儿的师兄简风。此刻已经把西服外套脱了,挺直清秀的身材坐在白色的钢琴边,淡蓝色的衬衣,一张白净秀气的脸,不知是不是因为指下流出的音乐行云流水一般,这人比在晚宴上那个新闻播报时的形象像换了个人。

见他身边有调好高度的麦克风,南嘉树惊讶,这是要边弹边唱啊?

琴声很妙,很好听,却也根本听不出是什么音乐。就听到旁边有人说,“今天简风起什么头儿啊,感觉很怀旧嘛。”

终于,琴声有了熟悉的旋律。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

这一句唱出来,轻柔飘渺,温柔到骨头缝里,南嘉树忍不住皱了眉,得,又来了…

第26章

这男人的声音、姿态, 再加钢琴, 简直像八十年代的台湾电影,温柔浪漫之极。

南嘉树看着,听着,唇角边不由得弯出笑。外语系男生从来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细致感, 殷倩那一届S大外语学院一个年级96个学生,只有19个男生,其中还有几个是开学后从别的系调拨过来的。

相比外语系女生的强劲风头, 这些男生在校园里的存在感极低, 几乎没有任何运动或者活动有人当真把他们当做对手。

语言学习是一种细腻的揣测与模仿,女生在这方面有得天独厚的生理优势,而男人一旦刻意钻研,成绩肯定,可随之而来也会生出一种专业性的“儒雅”。

但是, 南嘉树不得不承认, 能“雅”成台上这位这样的实属少见。

简风,南嘉树仅仅跟翻译社的人相处了不到一天就几次听到这个名字。在许湛对小苗苗儿大加赞赏时,始终有这么一个名字陪在她左右。提起来,也是她口中似乎很不能被小视的“师兄。”

也就是这个“非常爱护”师兄,让小丫头一下子就把戏做过了, 也把殷倩的神经给挑了起来。

南嘉树扭头,见她正盯着台上,眼睛不知道是困,还是真这么认真, 一眨不眨;嘴唇还有点肿,红红得嘟起来,更显得一张小脸出神得有些痴。南嘉树蹙了下眉,“不是要K歌么,还是就听他一人儿唱?”

“哦,”苗伊小声儿答,“我们社里不是玩K歌,是玩连歌的。”

“嗯?”

“就是随着师兄的琴,谈什么曲子唱什么歌,接不上来的要被罚的。”

南嘉树一挑眉,这倒新鲜了,敢这么玩儿?“个个儿都麦霸啊?”

“也不是,就是都喜欢唱。其实,玩多了,大家都知道的。”苗伊解释道,小叔叔以前是绝对的麦霸,现在总工那么忙,不用问也知道霸不了什么了,想了想,凑近他小声说,“小叔叔,他们玩得很杂的,待在这儿,她们肯定要你唱。”

唱不上来,今儿你给弄丢的可就不只是一套锅了。

看着她担心的小样儿,南嘉树笑,不肯走还怕他丢人,抬手揉了一下,“没事儿。”

没等苗伊再说,已经有人过来送话筒,两圈沙发各两个。

第一次这样K歌,南嘉树还真起了兴致。以为简风要缠缠绵绵地把那首《又见炊烟》显摆完,没想到他还真就只是起了个头,钢琴走间奏,很快就跳到下一首。

还是老歌,《甜蜜蜜》,接歌的是阿语组的一对夫妻,妻子显然也是第一次这么玩,声音有点紧张,不过在老公的带动下,也唱得挺好。

一个一个过去,都接得不错,虽然嗓音各异,可不得不承认,这帮学语言的节奏把握得很准,而且只有一架钢琴配乐,简单,柔和,反倒不像歌房里过度的背景音乐,有点小音乐厅演唱会的感觉。

南嘉树心想,这么个玩儿法也就是这帮人了,都不是只钻书本搞大部头笔译的,现场口译,哪个没点外在形象上的本事?集合在一起确实有点意思。

撇开歌曲,单听钢琴,旋律流水一般,乐曲之间的过度丝毫不觉突兀,走得漂亮又自然,这小子还真特么有两下子!

歌也是真的老,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进入大陆的港台甜歌一直返到民国时期的电影。很久不曾听到,这一连串,在钢琴的独特韵律下,别有一番味道。而且看周围这些人很投入的表情,显然是她们常玩儿的。

一帮以讲外语谋生的人,热衷怀旧音乐,就像外国人穿旗袍,有种反差的趣味。

虽然都是耳熟能详的乐曲,可还是有听着熟却不好接的,过了五六个人,就有人在《马路天使》里的一首歌上打了壳儿。大家立刻笑着闹,除了罚一杯啤酒外,要在群里扔一个五十块钱的红包,抢得很嗨。

这期间,琴音一直没停。南嘉树看着简风觉得不愧是小苗苗儿的搭档,一样清静孤立的感觉,好像那边的热闹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南嘉树扭头,果然,小丫头没低头抢红包,眼睛只看着台上。他咳了一声,“你这师兄有点儿意思啊。”

“嗯嗯,”她附在他耳边,“他会弹钢琴,也会吹笛子。会的曲子很多,不只是老歌,而且可以随着唱歌的人走节奏,所以每次有活动,谁不来师兄都不能不来。”

“你也跟她们一起玩儿过?”

苗伊摇摇头。年会的时候她也是等领导讲完话、发完奖就赶紧回家了。

南嘉树正想问那你怎么知道你“师兄”知道得这么细致?就见小丫头忽然很紧张地看着对面,“小叔叔,你看。”

南嘉树看过去,原来是钱笑笑和刘媛两个在咬耳朵说什么,不时看他们一眼,笑得很诡秘。两个人说完钱笑笑就起身上了台又在简风耳边说了什么。简风手下没停,抬眼看了他们这边一眼,点点头。

“是在说我们吧?”

“嗯。”

师兄刚才的目光瞥过来并没有什么,可苗伊不知怎么了,觉的很冷,心里不太舒服,轻轻抿了下红肿的唇,“小叔叔…咱们走吧?”

“不玩儿了?”

“…嗯,我困了。”

“可现在走不了了,已经冲着咱们来了。”

“可是…”苗伊想不出理由,“这些歌真的太老了…”

“放心。小叔叔比你师兄‘老’多了,是不是啊?”

嗯?苗伊一怔。

看着她近近的小脸,一副完全无辜的样子,南嘉树咬牙,她只要敢点头,非收拾她不可!

并没有,眨巴了一下眼睛,没敢吭声。谁知他刚一扭回头,耳边她趴过来,“…也行,师兄应该不会为难我们的。”

笃定的小声儿,南嘉树没理她。

歌曲已经轮到了西语组这边,一个人一段,不一会儿话筒就递到了南嘉树手中。他刚拿到,台上的琴声已经换了前奏。

这什么啊??

苗伊瞪大了眼睛,不会吧?让小叔叔唱这个??

过门还没弹完,对面组里几个已经一起笑个不住,“南工!伊伊!这歌最该你们唱的,是不是啊?”

苗伊的脸一下就红了,分给他们的居然是《九九艳阳天》!这种青梅竹马式的情歌+红歌,小叔叔怎么可能唱过啊??

果然,他握着话筒搁在膝头,也是在笑。台上的音乐还在继续,他瞥一眼过来,苗伊也蹙眉,什么师兄不会为难他们,琴声一直在走旋律,丝毫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

已经到了第二句,再不接他们就算输了。

已经捐了一套苏泊尔,苗伊不知道她们会逼着他发多少钱的红包,用力抿了下唇,伸手去拿话筒。谁知刚一碰到他就被大手握了,顺势拽进怀里,拿起话筒就在她耳边,这一开口,震得她耳膜都发颤!

一晚上,从师兄温柔缠绵的《又见炊烟》,一路《在水一方》到《马路天使》,歌声或浑厚、或婉转、或清亮,小叔叔这一声像平静的湖面突然刮起粗糙的风沙,沙哑豪迈,爆发力生生把一首民歌唱成了摇滚!

真的是喝多了…

他醉蒙着眼睛,把她扣在胸前,手臂的力气很大。苗伊别说起来,想扭一下头都不能够。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听小叔叔正式地唱歌,以前每天放学回家,人还没上来,声音先上来了,肆无忌惮地吼,小时候苗伊就觉得好好听。可是陪他出去“鬼混”并不包括去K歌,不是他不去,是他就算被阿姨发现挨骂、被罚,也不会带着她。总是回来以后讲给她听,为此苗伊觉得最大人的去处就是歌厅,太羡慕了,羡慕到小叔叔不得不买了个小麦克风回来跟她假装K歌。

扩音器里,他的声音像很多年前在楼道里一样,任性任意,毫无拘束。刚才是大家跟着琴音走节奏,可现在,他一起了头,琴音不得不跟着他走。歌声如此随性,完全超出了民歌的清亮悠扬,带着小叔叔的肆无忌惮,像草原上驰骋的野马。

琴声也被他压下去,震耳欲聋,但是,不难听。苗伊觉得可以忍受,只是,她这个姿势不是很雅,扣在他胸前,动弹不得,她只能勉强撑着手臂隔在中间,蓬起的裙摆遮了他的大腿,像完全地扑在他怀里。

周围合拍的掌声与欢呼声几乎是他同步而起的,总工被他们拖下水K歌本来就够刺激的了,更何况不但歌声强劲,这一对的表现更是配合。

苗伊趴在他怀里,仰着头看着他,多像歌曲里心心念念的小英莲,听他告诉她这一分别隔山跨海,久不相见。歌声里原本缠绵的不舍完全被总工大人的豪迈抹去,却因此让这分别更有了一种特别的味道,想想现实当中的他们,居然很让人感动。

一段很快结束,琴声却没有停止,刘媛拿着话筒,“南工,你离开小英莲多少年啊?”

他笑笑,放下话筒,低头看着怀里,凑近,嗅在她发上。

太秀了!一阵起哄欢呼,有人叫,“该小英莲接了!”

“唱吗?”他问。

她轻轻摇摇头。

然后大家就眼睁睁地看着总工大人抱着媳妇儿,完全不惧发红包的重大危险。

可是琴还是没有停,人们笑,“这可怎么办?”

“英莲妹妹不来,我来!”钱笑笑拿过话筒,“咱们一天吃辣椒,声音照样亮!南工,红包你直接发给我啊,少于一千不算完!”

钱笑笑也喝了酒,早唱嗨了,走上台直接坐在了简风身边。她的声音很有民族特色,直接就把歌曲拉回了原本的感觉,与琴声配合,接唱小英莲对哥哥的期待,很亮。

人们的注意力已经转向台上,热闹之间,南嘉树低头,看着怀里。

他力气大,也感觉不到她还挣不挣,只能看到她嘟着嘴巴,目光落在台上,一张小脸很安静。

早已不是小时候了…

离开了多少年?

歌里说三年五载,可他们一分开就是十六年。南嘉树觉得很奇怪,这十六年,他怎么会连想都没想过她在哪儿…

关于她的记忆像被完全抹去,一刻回来,常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这一首歌已经唱完了,该转入下一个。可是这一回,琴的间奏特别长,忽然翻飞的指法伴随着急速的琴音流转,激烈又精彩,激起一阵阵掌声,几乎就是一场他的个人演奏会。

看着台上那个“雅”人,南嘉树轻轻一挑眉,这是特么是有情绪吧?不觉又抱紧了些。

第27章

音乐 + 酒精, 很容易嗨。因为苗苗儿没有接小英莲的歌词, 大家都闹着罚他们红包。南嘉树笑,让她发,她刚拿出手机,他倒正好有电话进来, 起身到外面去接。

等他接完电话回来,见钱笑笑坐在钢琴边,和简风配合着又开始唱歌, 大家也都和着, 兴致很高。小苗儿一个人坐着,一如既往的安静,可不知是因为这条裙子颜色太淡还是因为灯光,衬得小脸有点发白,越发显得肿起的唇边红嘟嘟的。

不高兴了?南嘉树坐下, 还没开口问, 对面的刘媛就告状,“南工,总工夫人太cheap了,就发了五十!”

南嘉树笑笑,伸手揽了她压了声儿, “苗苗儿,不是让你发一千么?”

“我困了,想回房去休息。”

瘦弱的小肩膀明显在躲他,眼睛虽然看着他, 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一种很抗拒的感觉。

南嘉树吁了口气,心想自己也真是喝晕了,这小东西是个财迷,怎么舍得出一千块钱,可是今儿不放下这个红包说不过去。南嘉树拿出手机,“我发给你。”

“我困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可不知为什么像变了个人似的,犟得冷冰冰的。南嘉树皱了眉,握了她的手一起起身。

大家看他们走都笑着告别,好在歌声还在继续,并没有太大的动静。

已经是午夜时分,酒店里很安静,牵着她走,感觉手中一点分量都没有,南嘉树扭头看,她低头随在身边,手臂抬着,完全不像下午骑自行车会赖皮地趴着不肯出力。

转过大堂到电梯间,一下没握住,小手就从他手里滑了出去。

电梯门关上,南嘉树问,“为什么不肯发一千?”

“原本定的规则就是发五十…”

“卢江不就发了五百么?巩欣的老公叫什么来着,一开始上来就发了三百多吧?”

“他们有钱…”

“我不是要给你么?”

“他们…是真的。”

小声儿嘟囔着,空空的电梯依然很甜很好听,可是非但不解渴,听得南嘉树的酒越发燥。电梯打开,大步走了出去。

进了房间,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南嘉树打开冰箱拿了一瓶冰水咕咚咕咚灌下半瓶,擦了下嘴,回头,她把鞋脱了,光着脚抱了衣服正要去换。

“苗儿,”

“嗯,”

“过来。”

“我困了…”

“过来。”

“我去换下衣服…”

“就这么着。来。”

小丫头一身米色的小礼服站在厅中,漂亮得像橱窗里的一个公主娃娃,轻轻抿着唇,还是没动。

“也知道自己错了,是不是啊?”

懒懒一声,京腔带着酒,声音越发像黏了磁,苗伊抬眼,小叔叔靠在沙发里,腿终于肆无忌惮地搭在茶几上,领口敞着,袖子也卷了起来。

“我怎么了…”苗伊轻声开口,“只是唱歌玩儿一下而已,五十,已经挺多的了…”这是她第一次在群里玩红包,够嗨了,嗨得家里那个电脑屏幕暂时换不了了…

“五十块钱多,那一万块钱多不多?”

“…嗯?”

“刚拿了奖金,同事们一起玩儿,不该你请客?”

“奖金是我自己挣来的,我不觉得应该分给大家…”

嘟囔的小声儿答得那么理所当然。

想起殷倩说她人际关系冷淡,说有人奚落她,南嘉树几乎已经可以看到那种场面,她哪儿是没力气还嘴,根本就是掉钱眼儿里,只要能守着手里那点钱,哪还顾得别人是不是在奚落她!

市侩、抠门,简直太糟践这么可爱的形象,想着别人眼中可能对她的鄙视,南嘉树心里很不舒服。

“苗儿,小叔叔知道你性子静 ,不喜欢交朋友,可工作不是单打独斗,专业再强也做不了全部。做一个集体里谁都不愿意搭理的人,你知道这会对你的发展造成多大的影响?”

“没有啊,我跟同事们都挺好的,可是…一定要分钱给她们么?平常值班,我都跟她们交换节假日,换她们不想要的时间档,节日晚上也可以,这样不行么?

什么??她本来是在争辩,却听得南嘉树一阵心疼,“苗小一,钱是好东西,钱特么也是王八蛋你知道么?你的时间、你的人比钱重要得多!”

“我知道!”

小声儿忽然乍了一下,她眉心蹙了蹙,“咱们…能别再说这个吗?”

每次一提钱,她就像个小刺猬,警觉得不许他多靠近一步。想起初次见面的天台上她差点就要跟那个阴阳怪气的孙子去同居,南嘉树咬了牙,“好,咱不说这个。那我让你发,你为什么不发?我给你钱都不行?”

“小叔叔…”她叫了一声,小脸有点发白,“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丢了你的面子?”

“我的面子扯淡!“

他一把把水瓶子磕在桌上,“小叔叔干嘛来的?不就是来陪你钻空子的?可你得听话啊!假婚套房子一旦败露,你在远油就待不下去了!别以为现在成绩好,大家捧着你,远油是国字号单位,犯这种错别说许处长,谁都保不了你!”

“我哪里没听话?我一直在听你的话,都是按你教的做的,大家也都信了…”

“那是你以为!头一个儿,你们组长就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