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进来,托盘放在床头的活动餐桌上,转过来正好摆在面前。

热热的白粥,圆圆的小豆沙包,明明都是很清淡的食物,可香甜的味道却在房中弥散开来,很诱人的新鲜。难怪了,这样到位的夜宵服务,都是点餐式的。

苗伊刚才吃药的时候才注意到这是个单间,二十几平米,遮光落地窗帘,沙发,液晶电视,升降床,带淋浴的卫生间,还有床边各种昂贵的监测仪器随时备用,看仪器上的标签:瑞心医院。

这是凌海很有名的外资私立医院,就在尧古区,创立人是国外两位心脑外科医生,创建十几年在凌海口碑极盛,已经成为各大企业高管们的指定医院,去年开始更应运而生了最赚钱的月子中心。

先不说医术究竟有多高明,单是高昂的费用和私人护理服务就让这医院不在国内任何医疗保险的范围内。单间病房一晚上不算医护服务,少说也得一千块。

坐在软软的床上,五星级酒店式靠枕、被褥,还有床头的鲜花,苗伊觉得呼吸一口都奢侈,可是,跟他刚才在晓芸面前做出的承诺,眼前的这点奢侈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南嘉树洗了手出来,见小丫头动也没动,看着粥碗发呆。走过去,绕过餐桌挨着坐在她身边,伸手将人搂进怀里。她明显僵了一下,他一挑眉,她没再挣,软软地靠在他胸前。南嘉树双臂合拢,抱着靠在靠枕上。不催她吃东西,知道这小犟丫头一定还吃不下。

“你…是要把房子卖了么?”

好一会儿房里都安静,苗伊终于鼓足勇气问了一句。晓芸早就跟她算过一笔账,说南叔叔就算是金领,按他的岁数也金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又不是CEO级的金。苗伊当时没吭声,其实,他的简历她都能背下来,二十一岁大学毕业回到了京城,硕博连读后又跟随导师做了几年项目,等到他真正跟着CNE到了凌海,前后不过六七年的功夫。

CNE总工的薪水究竟有多可观苗伊不知道,可她知道小叔叔花钱从来不眨眼。单是手表就有五块,穿什么衣服换什么表,每一块都至少烧包上了六位数;而车,那辆彪悍的奔驰大越野已经是他来凌海后的第三辆新车,换的速度比鞋子还快;更不要提那套城堡式的房子,还有房子里那挂满了各种名牌西服、领带、比贵妇人的收藏还要夸张的衣帽间,在凌海这个地方,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积攒都不可能有的奢侈。

挣的,应该都花得差不多了…

果然,问了这一句,他没吭声。苗伊抬起头,他正低头看着她,四目相对,笑容映进来那么帅,这么近,苗伊不觉怔了一下,他笑,“卖房子?卖了咱们住哪儿?”

“可你…哪有那么多钱?”

小声儿很轻,明显不相信。南嘉树抬手,捏捏那嘟起的嘴巴,“怎么?还得拿银行清单给你看才行啊?”

“不是,可是…”

“等明儿出院了,你把债主单子给我,提前联系约好时间。到时候咱们回去,带公证,一,拿回借据,二,要签下欠款收据,当场全部办清楚。”

他说的很有计划的样子,苗伊蹙了眉,真的…有吗?他的房子还在还贷,就算有积蓄,能有这么多吗?看着这张帅得张扬的脸,眼睛里疲惫的血丝也压不住他骄傲的神采,忽然觉得心疼,轻轻吁了口气,“我,我不同意。”

“嗯?”

“这么多钱…太多了。当年爸爸妈妈还那七百多万的时候也是有的,等全部拿出来,就什么都…没有了。”她轻轻抿了抿唇,“第一天搬进出租房,爸爸和我一起收拾我的房间,然后,我睡了,他在房门外坐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就有了白发…”

“苗苗儿…”

“等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才会有感觉,那种感觉…很不好。我不想…让你尝那种滋味。”

小叔叔仗义,刚才的一番话感动得晓芸直掉泪,可是苗伊却听得心慌难耐,一腔热血,真舍不得他都倒空,到时候他还哪来的力气炫、哪来的力气酷,还哪来的力气来抱她、暖着她…

“债,是旧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连累你。你不介意我背着债,还要我,就已经…特别好了。我知道你怕我没时间跟你在一起,以前都是我太自私,只顾爸妈,不顾你。其实,你们在我心里都重要,哪个我都舍不得,我说只能要他们是因为觉得你还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可爸妈只有我。现在我知道,你现在…也不想要别人。那我,我今后,我保证一定好好地安排时间,而且,你不喜欢的兼职我就不去做…”

“苗苗儿,你听我…”

“我,我还没说完。”苗伊急忙打断,“我当然要你帮忙。我,我想要你…养我,行不行?供我吃、住,给我买衣服,养我,行不行?这样,我能把工资卡里的工资、奖金全部省下来,那就很好了,是很大一笔。”

“嘶…”南嘉树深深地吸了口气,冷飕飕穿过唇齿,透入心肺…她怎么争都无所谓,她怎么犟都无所谓,从知道一切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已经天堂地狱走了好几个来回,可现在听她说,听她求,他阻止不了,像一个伤口反反复复被割,疼得他…受不了…

他皱了眉头,皱得特别紧,她已经不说了,可他也不开口,都能看到颌骨上咬牙的形状,苗伊有点怕,“你…怎么了?”

大手捧着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抚着她额头上的绷带,声音哑在喉中,特别沉…“苗苗儿,疼么?”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眉头太深,让他眼睛里的血丝显得那么红,苗伊怔了一下,“嗯…不疼。”

“傻丫头,”他笑了一下,唇角边,淡淡的,很快就消失在深锁的眉头里,“你流了好多血,口子磕得很深,缝了五针。以后,要留下疤了。”

“…哦,”苗伊轻轻蹙了眉,有点忐忑,她居然晕倒过去,当年医生就说她不语是太过敏感,突然的刺激造成神经冠能症出现语言处理障碍,然后,焦虑,强迫…今天明明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事依然反应这么激烈,缺血,一摔就摔得这么重…“我,我的病早都好了呢,今天…不是的…”

她解释,他好像没听到,大手轻轻搂着她的头,“这个疤,要提醒我一辈子了。”

嗯?苗伊一愣。

“提醒我,十六年前,我骗了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儿,告诉她:小叔叔会给她写信,会来看她,会再来带她玩儿;提醒我,当年和老师从京城来,路过桃圃,歇脚看桃林,不知道近在咫尺,她已经长到十五岁,在哭,已经不会说话;提醒我,回到凌海,每天朋友、酒吧,醉生梦死,不知道她在这个城市的角落,在生病,在读书,一个人悄悄儿地活着…直到有一天,她看着‘南嘉树’三个字,再也想不起我来…”

泪,突然就涌了出来,记忆中一切,就这么被他扒开,比那如影随形的数字还要可怕…

“苗苗儿啊,一切都晚了。现在不管我做什么,倾家荡产,翻山过海,也不可能再回去,不可能把这个疤…从你额头抹去了…你知道吗,我眼睁睁看着你是从楼梯上摔下去,流了好多血,可我…抱不动你,站不起来…最后,是航宇…航宇把你抱医院来的。后来,娄晓芸来了,一天,我一个字都没跟她说,我不敢开口,问她…过去的十年,你是怎么过的,我没胆子听,特别怂…”

“八百多万,你猜到那是我的所有,怕我受不了那种什么都没有的滋味。其实,我已经尝到了。没有了,小苗苗儿对我的信赖、倚靠,完全没有了。无论如何都要等我,无论什么事都最想告诉我,那个时候的她,我再也不可能见到了。十年,我一丁点儿都没有想过去找她,就这么,扔她一个人。苗苗儿最怕黑,可她自己一个人走过了所有的黑暗,不管多黑都坚信前面有光亮。现在,她在我面前,自立,坚强,漂亮,可爱,而我…一点力量都没有,想回到她身边,想像从前一样护她一点儿,可她不让,你说,我该怎么办…”

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么多话,从来不知道铮铮铁骨的大男人能如此软弱,乞求。泪早就模糊了眼睛,头痛,心痛,像要死去一样…“不是,不是…这不是你的错,根本不是你的错…我没有不信任你,我…”

“苗苗儿啊,你…”他轻轻地将她搂在颈窝,贴紧,“你告诉我,刚学会写字,就会写小叔叔的名字,怎么会在长风上待了一年都不知道总工是我…”

苗伊怔怔的,心被扯得丝丝缕缕… “我…”她解释不了,总工南嘉树的名字出现在长风项目所有的RFI申请表上、所有的施工文件上,所有的审批报告上,她背了好多,译了好多,可是…她没认出来…

“等到再见面,你被强迫着,总算当我是男朋友,那种,最普通的男朋友。小心翼翼的,怕他知道你的秘密,怕他更喜欢钱而不是你,怕得心惊胆战。我原来想怨老天,没有让我早早回去疼你、保护你,可我现在没这个借口。有了重逢的机会,可我给你的,只是害怕。今天你看到我,一头栽下去,我觉得我自己像个魔鬼。苗苗儿,我现在告诉你,如果你真的不想我回到你身边,那我们,分开…”

“不要,不要…我…再也不离开你了…”苗伊哭出了声,像小的时候,他去玩没有带她,委屈、霸道、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小叔叔…小叔叔…我,我好想你…那年回到桃圃,一进老楼,我,我就蹲在楼梯上不能走…我想起你…夏天,我听到,听到你给隔壁阿婆来电话,我想问…可我,我说不出话来…我不是忘记你的名字…是,是病了…想不起来了…”

他低头,轻轻贴在她唇上…

泪流进来,她已经被淹没,却依然能尝出他的味道…

分离让一切变得那么脆弱,又那么厚重,十年,永远回不去了,此刻只有眼中对彼此的渴望才可以穿越那所有的遗憾、痛苦…唇舌纠缠,吸吮,想乞求她的一切,想给他一切,此时此刻,从今往后,永远…

第102章

腊月二十三。

快过年了, 农历年对于凌海这样的国际大都市早就淡了味道, 连各公司的年会都是跟着新年,现在人们除了盼着放假,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这几天气温底,已经连续两天早晨起来有树挂, 高大的法国梧桐洁白晶莹装典着街道两旁,添了不少节日的气氛。

蒋航宇这天下了班就直接上顶楼,小嫂子受了伤, 老南心疼得要死要活的, 雇人照顾都觉得不够,自己提前休起了年假,做饭、打扫房间,伺候媳妇儿几天也没出家门。

也难怪,本来以为人家不要他了, 被打击得一副作死的样子, 结果发现非但不是不要他,反而是因为太爱他。这么狗血琼瑶的解释是自己以为的,蒋航宇觉得其实人家小姑娘就是嫌他碍事,完全的字面意思。可老南却瞬间被治愈了,觉得自己赢得了整个世界, 强大得能做救世主了。

可惜,救世主身上不名一文,还不想自己跑腿,倒是把蒋航宇的腿给跑细了。

今天办得差不多了, 回来的时候蒋航宇提前打电话:实在吃不下你家的饭了啊!你两口子是卖给山药南瓜小米粥了么?养伤也可以吃点鸡和鱼啊,要不根本不扛饿还怎么早日康复啊?我这几天早晨都特么是饿醒的!

结果等到了一看,还是清粥小菜,原来人家中午吃了鸡汤面了晚上要清淡!蒋航宇正打算发飙,门铃响了,必胜客外卖,披萨、烤翅、沙拉、炸鱿鱼。

这才是饭!又开了啤酒,蒋航宇吃得很欢,看对面的老南,媳妇儿是伺候在楼上吃的,就剩他一个人了还慢条斯理地吃粥,蒋航宇笑真特么德性!前段时间又黑又瘦还近视,这才不几天就被粥养得红光满面,做月子似的。

吃完饭,兄弟两个坐到客厅,从包里拿出文件,蒋航宇开始汇报这两天奔波的结果。老南属于挣多少花多少,根本没有能立刻提现的存款,可是面对这么个天文数字,抱着媳妇儿眼都不眨就说自己有,真是装X装到了一个新高度。现在真要拿出来,全靠一个字:凑。

“怎么样?”

“能怎么样。”蒋航宇说着把银行的文件拿出来,“房子是前年才买的,没涨多少,按市价80%估算给抵押。我银行那朋友做评估的时候特别考虑你这房子是Corner Suite,应该比临湾城的均价多出15%,这么算下来,能拿出来差不多一百五十万。”

“这么少啊。”

你才知道啊?蒋航宇瞥了一眼,把文件递给他,“签了,明儿就能拿钱。”回头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打开,“俱乐部那边不太好办,这两天要过年了找谁谁不在,根本没空搭理这事儿,幸亏有大嫂,不然还真办不了。”

老大陆柏杨的媳妇儿尤芳是东方风帆俱乐部的公关部经理,本来是蒋航宇喜欢玩帆船,可舍不得买也养不起,就以入会共享的方式用俱乐部的船,后来老南回凌海了,立刻就被拖了去。这家伙一上手就玩儿得很溜,前两年就下手买自己的船,蒋航宇被他诱惑得也没顶住,于是就一起买了,还兴致勃勃地决定在近海来一个为期三天的帆船旅行,起名叫“海浪计划”。

“保养得不错,只不过要让俱乐部拿下的话折扣肯定得多,我没多谈,大嫂说是多少就多少。”说着,蒋航宇把最后两页金额和签字递过去,“你瞧一下,行的话,一起签字。”

南嘉树接过一看,挣了下眉,“三十六万?你的也卖了?”

“本来就一多半刷的你的卡,”蒋航宇翘起腿靠在沙发上,“这下行了,我也不用惦记着还了。”看南嘉树还想说什么,一抬下巴,“赶紧签,大嫂说过两天俱乐部关门就办不了了。”

南嘉树这才拿起茶几上的笔,“替我谢谢你银行的朋友,回头请他吃饭。”

“没事儿,都是哥们儿。哦,对了,你那股票怎么样?”

“嗯,随便丢那几个还都不错,昨天还在涨,今天稳住,一百四十七万。”

“全卖了?”

“嗯。”

艹!蒋航宇解开领口的扣子,看他低头刷刷地签字,忍不住说,“这才多少,还差得远呢!”

八百五十万,要十天凑齐,老南也真是何不食肉糜的典型性高粱了。想劝他卖房子,可他现在把媳妇儿宠得跟闺女似的,精心装出来的公主房就算是摆设也得给摆着,更何况,苗伊本来就心事重,再让她看见老公为了她倾家荡产,也是不行。

蒋航宇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表,七点四十五。“约的八点?”

“嗯。”

差五分八点,门铃响了。

打开门,最先到的是严栋,一进来就说,“你不是回京过年去了么,怎么还没走?”

南嘉树还没来得及开口,蒋航宇就笑,“回京?老南今年要做上门女婿去了。”

“哈哈…”其实在公司听说南大总工要提前休假严栋就觉得奇怪,因为这家伙精力超级旺盛,工作比休息更让他舒服,所以除了过年那几天必须回去看父母,从不休长假。一听蒋航宇这么说,笑,“什么话!人家老南是为我国同传事业在做贡献!”

“滚蛋!”南嘉树骂。

三个人还没离开玄关,陆柏杨和炎彬就都到了,房间里顿时热闹起来。都是兄弟,进门也不需要互相让,南嘉树提前煮了普洱茶,陆柏杨冷天最好一口热茶,炎彬和严栋自己往吧台小冰箱去拿了啤酒和水。

围坐在壁炉边,兄弟们聊着过年的计划,陆柏杨是腊月二十八的高铁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炎彬是年三十的飞机夫妻两个去夏威夷,严栋和蒋航宇都是凌海人,都是单身汉,哪儿也不去,在家待着。

说起南嘉树,都知道他和媳妇儿和好了,问怎么不见苗伊?南嘉树笑笑说在楼上呢,今儿咱们有事儿就不叫她下来了。苗伊受伤的事并不是有意瞒着,可见他没提,蒋航宇也就没说什么。

“今天叫我们来到底有什么事?”严栋问。

“东西都带了么?”

几个人互相看看,笑,真他妈的,有这样的兄弟聚会么?一个电话通知了时间地点,剩下的重点就是告诉他们带着支票本来。

“我先告诉你啊,我对你俩‘在海上浪的计划’没兴趣,不参与也不打算赞助。”炎彬说。

“我也不。”严栋附和,“一起开车进藏还行,那么一艘小破船在海上飘着那不是浪,那是玩儿命!”

“行了,”陆柏杨笑笑,“赶紧让他说正事。”

蒋航宇屏了口气,老南终于还是挺不住打算借钱了,五百万呢,就这几个哥们儿能给他凑出来?除非逼他把房子卖了。

南嘉树低头,从茶几下拿上一个木盒来。一看都眼熟,这不是生日的时候老大陆柏杨送给他的表盒么。果然,一打开,正是他那几块手表。

房间忽然安静,蒋航宇皱了眉。

“九五折。”

嗯??在大家惊讶的目光里,南嘉树靠进沙发里,手臂展开惬意地搭了靠背,“你们挑吧。”

这副德性映在兄弟们眼中很快就得到解读:第一,这货急需钱;第二,丫不打算借。

老南花钱花惯了,也许不是兄弟里最有钱的,可从来都是最烧包的一个。讲究吃、穿、戴,讲究享受,单身汉也要买复式楼,空放着;车,一辆又一辆,都开新的,完全不管新车掉价有多快;还特么买船,每天忙得家都顾不得回,就买了放着,一年玩一次。现在,沦落到卖表,这肯定是卡到他的七寸了。

虽然觉得他为难,可是这个样子还是让人想笑,不说就不问,哥儿几个忍了,开始看表。

南嘉树的表也许不是世界顶级的,但必须都是限量版,属于那种过了发行期有钱也没处买的。而且,表这种东西,设计是不过时的,跟酒一样,越久越值钱。当然,他的表还不到收藏价值,不过九五折已经很划算了。

严栋把盒子一转,“谁先挑?”

话音落,目光都看向蒋航宇,他立刻叫,“哎!!”

“你烫着了啊?”严栋骂。

“反正别看我!你们都大佬,我特么一个工薪中等偏下层,戴不起!”

陆柏杨一巴掌拍过去,“你特么再娘点儿就戴得起了!”

“行了,”炎彬笑,双肘撑了膝头,伸手去拿表盒,“航宇那块给我,我要俩。”

手刚落到表盒上还没拿起来,忽然,盒盖被大手撑住。炎彬抬头,对面的南嘉树也俯身在膝头,很近,能看到这男人眼睛里的狡黠,笑都笑得一副心怀叵测的样子,炎彬问,“干嘛?不让啊?”

南嘉树没吭声,一手从裤兜里拿出一样东西摆到面前,炎彬低头看,艹!车钥匙!!

大家都是一愣,炎彬挑了眉,“嘉树,你不是想让我九五折买你那辆车吧?你一工头儿,每天下现场,那车颠得还能要么?”

“九十万。”

声音不高,话一出口,炎彬还没反应过来,严栋一把抓起钥匙,“我要!”

那车推出时官方价一百七十万,最后从店里提车是一百五十万。开了一年,虽说他经常开远途下现场,但是老南极爱车,保养得很好,跟新的不差什么,就算按市场惯例掉价百分之三十也不会掉到百万以下,开价九十,是绝对可以占便宜的哥们儿价!

“拿过来,”炎彬冲严栋说伸手,“这车是给我的。”南嘉树直接把车钥匙扔给他,一是因为兄弟里炎彬是财力最雄厚的,二么,是因为上个月他出差回来的路上被一辆不守交规的货车给刮了。虽说速度不快,可是货车的力量蹭过去几乎把车一半给掀了,好在人一点没事,不过车根本没的修。保险公司刚把钱赔了,他还没来得及再买。

“你是大夫,这车对你来说气质太硬。我们做工程的,就得开这个。”

“滚蛋!”炎彬笑骂,“你特么硬!每天开着个小白领车堵在城里高架上,自行车都特么比你悍性!”

哥儿几个笑,然而被炎彬这么一骂,严栋更觉得不能松手。

没办法,事出意外,CNE副总的脸皮又是突破常人想象的厚,炎彬最后只能指着南嘉树夸了两句:下次有事别找我啊,穷死你都不多。

如此凝重的慈善义买,硬是被老南的非刻意挑拨搞成了热闹的兄弟聚会,可一旁的蒋航宇却笑不出来,老南这是砸锅卖铁了,可是还是不够啊…

严栋拿了车,就不能再拿表,陆柏杨和炎彬两个人看着挑,打算一人两块。

“我要一块。”

是蒋航宇,严栋笑,“中下阶层准备反击了?“

陆柏杨问,“你要哪个?”

“我要老南手上那块。”

严栋惊,“你要疯啊?他手上那块可最贵!”

“也最好啊。”

南嘉树没有吭声,抬手把眼镜摘了揉了揉鼻梁,重新戴上,冲蒋航宇笑笑,从手腕上摘下手表递过去…

等把支票都签好,已经九点半了,兄弟几个都告辞离开。

“两天之内我就取了。”南嘉树送到门口提醒了一句。

“好。”陆柏杨点点头。

“炎彬,我先跟你拿点钱。”严栋跟炎彬说。

“你他妈的,没钱你还要!”

“我只是两天之内没那么多现金!”

蒋航宇最后一个出门,南嘉树问,“你也现在就走吗?我文件还没签完。”

“该我回去砸锅卖铁了。”

“小点儿声,免得扰民。”

噗,蒋航宇笑,“明早我过来吃早饭。”

“好。”

送走一众兄弟,南嘉树关了门,大步往楼梯上去。

楼上小客厅,落地灯的灯光调到最低,大沙发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粉色睡袍软软地裹着,南嘉树过去坐下,双臂环了毛绒绒地裹进怀里,“不让你看,你非要看。”

第103章

问了一句, 她也不吭声, 软软地趴在身上搂着他的腰,半天不动。

不动就不动吧,是他狠狠教训她以后不论什么事再也不许瞒着老公,否则他真的不要她了!当时她又疼, 又怕,哭兮兮地答应了,可也缠着要他答应也不能瞒着她。所以, 刚才她蜷缩在沙发上, 听挑空的大厅传来楼下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她在听,所以,一分钱都不能借。即便如此,那小心眼儿可能也承受不了,现在软趴趴的, 他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抬手摸摸她的头, 感觉还是够不着她,于是抱着往下挪,挪到可以贴着脸颊,宽大的沙发两个人几乎是躺着了,很舒服。

这沙发在苗苗儿来之前几乎从来不用, 当初装修时设计带家具以蓝白冷色调为主,楼下是简约的皮沙发,楼上是布艺。每次回来,南嘉树都径直上楼进房间, 其他一切都像精装修的画册,看一眼,路过一下,至于布艺的质地、落地灯的颜色,他还不如每周来打扫的钟点工清楚。

自从有了她,每天不管多忙下班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楼上楼下跑着关窗帘,打开装点的小灯;清早起来,带着耳机,嘴巴里一边念着英文,一边打开窗帘。天气冷不能再到阳台上,就会坐在小厅沙发里做口译练习,因为她说楼下客厅挑空有回音,吐字发音被放大能纠正好多小毛病,这样一读就是一早晨。

夜里,在电脑桌前坐累了或者卡了思路,她也会跑出来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膝头抱着大砖头一样的字典,手边一杯咖啡,毛绒绒的睡衣,乱蓬蓬的丸子头,橘色的灯光下,像只卧在桌腿边的猫,看着就叫人舒服。

南嘉树每次出来瞧见她这样子就会忘了自己房间里还开着图纸,也拿本书坐到沙发上,腿搭着茶几,大手正好落在她身上,一边装模作样地看书,一边摸她。后背,头发,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钻进衣领里落在雪白的脖子上,揉揉,捏捏。

两个人一起看书,多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