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劫色不劫财/书生困在此山中上一章:第 6 章
  • 劫色不劫财/书生困在此山中下一章:第 8 章

施玥脸色一黑,郁闷了,抓狂了,挠墙了,悲秋伤春了…失误啊大失误,怎地竟忘了这只千年老狐狸,被舒墨那白面书生的美色糊了脑?这下子可真叫彻彻底底悲剧了!

朝后一瞥,施仲阳正躲在暗处,朝她露出个“同情又羞涩”的笑容,看来江程已经回来好一段时间,将爹爹安抚得极好了。失了最后的依靠,着实不妙,施玥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终于挤出了几泡眼泪,扑上去一把抱住江程的腰,“哎呦喂呀,江叔,你没事儿吧,担心死我了!”

江程猛地被“偷袭”,一时愣怔,可到底是道行高深许多,“没想到小玥是如此记挂我呀?”

“这是当然…”施玥狠狠点头,继续掐着大腿上的嫩肉,小脸儿憋得通红,“我可是担心着江叔,把镇子走了个遍呢!”

不知为何,舒墨瞅着施玥那圈着江程的手,心里颇不是滋味,淡淡说了句,“分明呆在烟柳巷子里!”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施玥虽心里头觉得舒墨绝不是故意的,可到底有些内牛满面,讪讪地抬头瞧着江程。不料,他竟如同没有听到一般,神色丝毫未变。反而是揉了揉她的脑袋,闷笑。“既是这般,最近你江叔着实忧心青峰寨的安全,食不能咽,夜不能寐,若小玥担心我,不如为我分忧,明儿个替我守着后山,可好?”

冤冤相报何时了呐?施玥拧着眉,想到后山那偌大的地盘儿,弱弱问了一句,“只有我一人?”

江程扬眉,似是有些惊讶,“小玥你若不是武功盖世,怎会这般无所顾忌地下山?难道还要帮手么!”

魂淡…这只死狐狸,果真不是好糊弄的!施玥咬牙,心里头磨刀霍霍了一万遍啊一万遍,可表面上仍是笑得温柔端庄,“当然,江叔,不用担心,明天后山就交给我吧!”

目送着江程远去的背影,施玥一抹脸,将手指掰得“咯咯”作响,冷不丁后面一声,“施姑娘…”手一抽,差点儿给弄脱臼了。施玥扭曲着脸,朝后一看,“舒墨,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是想…”舒墨几分悲戚地瞧着她,“若施姑娘不嫌弃,在下明儿个来帮你,如何?”

你这毫无战斗力的,不是来添乱么?施玥几欲脱口而出,转而一想,不对,两个人单独相处,岂不是JQ迸发的好机会?施玥咧嘴,“若是你来帮我,那自然好呀!”

舒墨哪里晓得施玥这些复杂心思,只是无辜地琢磨着,既然他也偷下山去,若公正些,也是该罚的。

日头正高,阳光略浓,施玥手搭在眉骨,忧伤地眯缝着眼。舒墨见她这幅模样,忍不住扬开手中的扇子,搁在她的头顶为她遮太阳。继而,俩人望着如同毛笔描画着悠长地伸展的云朵,长叹一声,眉目哀愁。

在旁人瞧来,这就叫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在这两人想来,真真是痛苦不堪。不说其他,只因为——临走前,江程说了句,“后山资源丰富,品种齐全,你二人不妨为青峰寨节约点儿粮食,三餐就自行解决吧!”

因是正午,炊烟袅袅升起,远远地似乎有稻米之香传了过来。甚至,还能听到妇人唤着在田野间玩耍的孩童的名字,将午餐的氛围渲染得极其浓烈。施玥摸了摸憋下的肚皮,脸色暗了又暗,早上本想着偷一两个包子出来,不料,江程已经守着厨房大门,一副看透了她的心思模样,太过可恶!

“咕噜,咕噜…”一阵声响传来,施玥捂着脸,实在是太丢人了,可余光一瞥,却发现舒墨也做了相同的动作,两人相视,看来都已经饿了!

靠人不如靠己,施玥估摸着,爹爹决然不会冒程然之大不韪来给自个儿送饭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你去生个火,我去打猎,咱们中午烤兔子吃!”施玥简洁吩咐道,可她显然高估了舒墨的野外生存能力,等到她拎着只野兔回来的时候,舒墨仍盯着一小簇树枝默默发着呆。

施玥那叫个恨铁不成钢呐,“你…连生火都不会么?”

舒墨在书斋里呆久了,哪里会这些?默默缩到角落里,瞧着施玥挽着袖子挑拣树枝,“这太粗的不行,太细了也不行,你去找点儿合适的…算了,你还是把那兔子洗洗干净吧,我去捡树枝。还好呀,我跟爹爹学了一手,不然我们可就悲催了!”

望着施玥微微无奈的表情,舒墨抬着手,盯了一会儿,这么多年,这双手,到底做了些什么呢?

一直以来,施玥都是以效率为上,不一会儿,两人已经围着火堆,等着烤兔肉。眼见肉已变得焦黄,施玥从随身带着的小包里掏出香料,往烤兔上均匀一洒,接着,便是香气四溢,令人食欲大开。

美味入肚,施玥倚着石头,缓缓消着食。尽管江叔说让她守着后山,可施玥瞧着这风平浪静和往日无异,实在不晓得有何可守之处。日头又温温吞吞地晒着,越发催人与周公会面。

结果,等舒墨灭了柴火,扭头一看时,施玥已然睡了过去。他不禁觉得好笑,轻手轻脚走过去,倚着石块坐在了施玥的身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却又犹疑地伸了手,将施玥的头扶起,放在自己肩膀上。

偶有凉风吹过,舒墨用手指悄悄梳过她的长发,触感微凉顺滑,顿时有种心清如溪水的平静,便也忍不住闭了眼。

阳光从密密麻麻的枝叶中穿过,如丝如缕散落在他们的身上,树影斑驳。两人一坐一卧,女子含笑,眉目清朗,似梦见什么趣事;而男子面色沉静,长睫投下残月般的浅浅阴影。

远远望去,只觉得说不出的美满,仿佛褪尽繁华的水墨画卷,恰到好处的现世安稳。

不多时,舒墨醒来,肩膀上的重负已经消失,抬头,并不讶异地见到施玥已经醒来。她正翻着舒墨随手带来的那卷书册,像是百无聊赖,看了一会儿又闲闲丢开,转身见舒墨瞪眼瞧她,“呵呵”干笑了两声,“这《文史注疏》实在算不得有意思,你别这般凶狠!”

舒墨摇头,“我恼的不是这个。记得刚来这儿的时候,施姑娘可是跟我讲,你只识得几个字,现在想来,定是戏耍我吧?”

似乎也许好像是有这回事儿…施玥挠挠头,谁让舒墨看上去这般娇柔,不推倒简直愧对天地。不过,她也没全然说谎便是了,诸子百家虽在江叔的极力□下马马虎虎翻了一遍,但却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学这等有碍于山贼气质茁壮成长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施玥向来不屑。

“施姑娘很喜欢这般?”

“日子太无聊了嘛!”施玥讪讪地嗫嚅辩解着,“就像你喜欢看书一样,我也要找点儿有趣的事情呀。”

舒墨涩涩笑道,“谈不上喜欢…”

这种话谁会信?施玥挑眉,瞅着他,若不喜欢,怎可能对着这些枯燥文字,变得满腹诗书?

“经籍固然白了少年头,可有些东西总要有人去说破,去看透,更何况,那些均是科考的必读书目,又怎可不看?”

施玥不禁一愣,“难道你只是为了当官么?”

“那是自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更何况,”舒墨细细看着掌中的薄茧,一瞬间神色莫名,“子曰: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呵…”竟是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可…你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喜欢的么?”不知为何,施玥心中竟是一紧。

“不如,”舒墨愣了几秒,忽地拖长了语调,“施姑娘让我喜欢着试试?”

嗯…诶?抬头一看,舒墨正掩着嘴角的笑容。

魂淡,这家伙绝对是在报复之前她戏耍他吧!施玥恨恨扭头,“才不要,喜欢什么,当然得用心去寻,不然,和登徒浪子有甚区别!”

“抱歉,在下失礼了。”舒墨认真作了个揖,敛了笑容,正色道:“多谢施姑娘提点。”

“小事而已。”施玥摆摆手,话虽如此,可内心到底有几丝莫名的失落,“若是真觉得对不起我,不如…”

“恩?”舒墨好奇抬头,眼前却蓦然一黑,只余下她那双清亮乌黑的眸子,眸子里几分认真,几分沉迷,剩下的便是他的影子。唇贴上来,宛若柔嫩新叶,春风化雨。

等到这一抹浅淡的温暖起身离去的时候,舒墨竟有些微微的醉意了。

她做了她居然真的做了!虽说这年头撩拨了思绪不知道多长时间,但是舒墨那股子的知书达理礼义廉耻总让人退却三里开外啊,哪里敢真正调戏他,还不得给唐僧般念叨死?可着实是忍不住了,忍无可忍何须再忍!不妙啊,甚是不妙!她的理智滚到哪儿去玩蛋了呀!速速归来…

施玥以手掩面,露出点儿缝隙,偷偷观望着舒墨的情形。本以为他定是怒不可遏满肚子搜罗子曰来教育她这个轻薄女,可没想到,舒墨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作挺尸状,甚至还面色潮红,不甚…娇羞?

诶…怎,怎地,会害羞!施玥擦了擦眼,再瞧,依旧是温婉地害臊着,“两厢情愿”顿时击得她头晕眼花,这,难道是真的!

“那个啥…”施玥抖着手,欲抓住舒墨的衣袖,他也不躲,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她,施玥心里含着蜜,正打算开口,舒墨一句“施姑娘刚刚还说莫像登徒浪子那般,现今怎又…”

噗嗤,这不开窍的书生!都这般了还不明白,呆子,可恶的呆子!施玥心里挠来挠去,索性摊开了说,我喜欢你,所以做压寨夫君吧?会不会吓到他?之前也说过,但他拒绝了…

正当施玥一筹莫展,左右踌躇之际,忽听到一个声音,隔得远远地在喊她,“小姐,小姐,出大事儿啦!”

施玥焦躁地蹙眉,“遇事要冷静,大惊小怪地作甚!”

“当家的带了个女子回来,你可能要有后妈了!”

噗通…

“小姐——”

“施姑娘——”

不得了啊了不得!爹爹定是在与她开玩笑罢,这般内忧外患的,可怎生是好呦?施玥颤颤悠悠软着腿推开施仲阳房门时,只瞧见她爹爹负手瞅着窗外夜色如漆,心生怅惘,幽然叹道:“想来当年我也是有着潘安之貌,奈何如今岁月催人老,也不知能否入得了佳人的眼,如何是好啊…”

一干人等等齐齐望向他那怅然向西风的脸,一时间缄口不言,掩面望天。

难不成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喵呜,我是勤奋的狐狸= =

第十三章

施玥记得,曾几何时,在不知哪个话本上,看过这么一段谆谆教导:女人的一生中,要经历两次艰苦的战斗,才能浴火重生。其一,是和自家相公的情感拉锯战;其二,是跟丈夫情人的恩宠争夺战。

之前,施玥一直将此当做金科玉律,随时准备付诸实践,可现实如此惨烈,她还没从这两场战斗中得出什么心得,便遭遇了一场更为艰苦卓绝的战斗——和后妈的斗智斗勇。

说来,爹爹一个人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将她拉扯大,其中多少遇到过几朵娇花,可他向来分寸拿捏得体,从未出现过为了一朵娇花抛弃一整个花园的行为,这次,竟看上去如此认真,让她不得不提了些神儿。

虽还没见过此女子,但从江叔频频蹙眉摇头的神色中,施玥总觉得有几分不安。总之,还得先见了面再说,若是良家,还不嫌弃爹爹山贼身份的,留下便也罢,可若怀了其他心思,她却是万万忍不得的。

总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施玥伸了伸懒腰,心满意足,滚上床,抱着被子左蹭右蹭,睡得那叫个香甜。更为美满的是,竟做了个春梦,不过内容少儿不宜,便暂且不谈了罢。

第二日,向来也早,出门的时候恰恰见到了舒墨抱着一册书正阖门,心情越发愉悦了起来,正想道声早安,却见他匆匆往这头一瞥,瞧见她的身影吓得连书都未拿稳,颤了又颤,才红着脸抛开了。施玥定定瞅着他,发现其背影踉跄了一步,这架势分明就是——躲着她!

施玥抱胸琢磨了会儿,一拍手,对了,莫不是还在为昨儿个的“偷袭”紧张吧?未免也太可爱了些!

所以,虽然施玥哼着小曲儿走进饭厅看到爹爹捧着碗朝一女子献殷勤时,只是一愣,并未敛起笑意,而是朝着女子微微一笑,“我是施玥。”

女子欠身施礼,“唤我卿尘便可。”

好一个倾城,施玥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衣着艳丽,言笑晏晏,虽不如宫羽夕的美人之姿,可一句“女人是水做的”却在她的身上尽显,难怪爹爹牵肠挂肚,念念不舍呢!

吃罢早饭,施玥立即搬了小凳,摆出一副“羡慕嫉妒恨”的表情,从卿尘的口中将事情的原原本本摸了个透。

“说来,我本是要送入京城官宦之家的青楼女子,虽再如何不愿,却也只能听命,正天怒人怨之际,忽闻得一声呵斥,止住了前行的马车,接着,似乎就是激烈地打斗,我坐在轿中,瞧得并不分明。

可不知怎地,轿子突然被猛烈一撞,我从其中跌了出来,此时,竟有偏偏佳公子从天而降,对我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深情款款地说:你没事儿吧?

抬头,只消一眼足够我痴痴傻傻娇羞无限地握住他的手站起来,轻轻撞进他的怀里…”

卿尘款款道来,眉眼里含了一抹情,可施玥却听得鸡皮疙瘩落了一地,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可又觉得靠她一人之力,定不能瞰破其中奥妙,便唤来江程,两个人蹲在角落里一番讨论。

“不觉得这故事有几分熟悉?”

“想来,确实…”施玥皱着眉,思前想后琢磨了一会儿,“这不就是我买给爹爹那精装版《拈花狂徒》中的情节么?”

就算是施玥,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更何况江程那只老狐狸?只见他嘴角抽了抽,拍拍施玥的肩膀,“无碍无碍,有你这遗千年的祸害,再加上我助纣为虐,管她再大的风浪,也没那么容易掀起!”

施玥安心地点点头,猛地又回味了过来,江程这厮又在扯鬼了,去你的祸害遗千年!

“不过爹爹素来行事小心,怎么此次这般大意?”

“英雄难过美人关呀!”江程摇摇头,很是扼腕。

屋外已经是月至中天的光景了,夜色如水般倾泻而下,瞧不见一颗星子,后山似有曲调传来,绵延不绝,施玥提了一壶酒踱到后山,想着卿尘的事儿,叹了口气,正欲文人一把,对月独酌。却看到,已有一人坐在青石上,身前是一架七弦琴,银光清辉,软软地尽数洒落于他的衣襟,虽瞧不见他的容貌,却能感觉到其谦谦如玉的气质。

这是…?

施玥躲在暗处,静静地听了一曲。

金戈铁马所铸造出的苍凉悲戚,似陷入绝境地挣扎,可在关键时刻竟一点点明朗开来,仿佛绝境逢生般,曲调渐渐上扬,狂放得不管不顾,全然托出。

虽施玥并不善琴,虽江程偶尔也抚一曲,可全让她当做催眠了,今儿个听到这般琴声,心中却一颤。忽高忽低忽明忽暗,扯得人心里头悲怆莫名,像是瞬息之间瞧见了战场,不断厮杀后的血流成河,实在是过于惨痛。

“这是什么曲子?”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男子回头,竟是舒墨,瞧见了施玥,倒并不惊讶,只是抚了抚胸口,平稳了气息,回答道:“《十面埋伏》。”

眼前的男子,修竹般的眉,暖玉似的眸,花影重重般的长睫,盖住婉转心事,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莹白的手指抚着琴弦,这是谁?舒墨么?明明还是那张脸,却又有什么东西全然改变。

施玥不禁凑上前去,坐在了舒墨的身侧。舒墨动了动,像是想要挪开,可到底还是安稳地坐着,感受到身边女子温和的气息,脸倏地一热,“不知施姑娘觉得这曲子怎样?”

拖着下巴沉默了会儿,施玥却答非所问,“弹这首曲子不累么?”

舒墨沉默,隔了好久,又道,“施姑娘,我再弹一首给你听罢。”说着,已动作轻柔地开始抚琴。

这样的曲调,初起欢愉,继而清幽和静,带着几分流水般的潺潺悠扬,施玥微微闭上眼,似乎瞧见了山间清泉,纯净中透着清冽,滴答、滴答,垂落于石上,轻漾着,微扬着,一声又一声,层层叠得溢满了心中,连呼吸似乎都缓了下来。再睁开眼时,月色便跟着调子渐渐散了开,如泼墨般,点点渲染。

琴声起,只恍如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谁家儿女的心思在其中忽明忽暗?琴声止,调子未灭,仍在山间悠悠地飘荡着,宛若有流光。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此曲是《石上流泉》,隐居山林,又如何?”

“那你觉得开心么?”施玥困惑地瞧着舒墨,“若开心,这曲便是好的。反正,我更偏爱这曲就是了。”

这句话说得舒墨心下一动,带着点儿期盼看向施玥,“小玥,竟是你了解我。”

施玥还没来得及荡漾呢,又听得舒墨急促说道。

“一个‘隐’字意味着要放弃年少金戈铁马或金榜题名的梦想,意味着将尘世的污浊清洗干净,然后全身而退,投身于自然,这个过程实在是漫长而艰辛。大多数隐者,虽然生在旷野,可始终看不透仕途颠沛,放不下人世俗物。“少无适俗韵,性本爱山丘”岂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我也不过是俗人一个罢了。

若是半辈子不得不沉浮官场,多少期待在年老之后,纯粹天真,做一个深山沙弥书童,喝酒,赏花。白日在山林看清风拂翠柳,黄昏在屋檐下看彩霞映落日。心底似宁静溪流,有一尾小鱼,或者几只虾,几朵云,便足够安稳。”

其实,施玥根本是听得迷迷糊糊,对她而言,什么隐不隐,官不官,未免太深奥了,然而,她却抓住了重点,“不需要一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舒墨一愣,随即笑道,“若有,当真是好。只可惜…”他并没有再说下去,可那一瞬间,施玥却懂了,忽然之间竟怀了个念头,若没有将舒墨强行留在青峰寨,那他应当一步一步走得妥当吧?娶妻生子,步入仕途?

“只可惜,你走不了!”开什么玩笑,她施玥可是真真正正的山贼,劫了人,岂有不明不白放走的道理!更何况,舒墨还没对她生出点儿那什么意思出来,尽牵着她的心思走,于她而言,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么?亏本生意,绝对不成!

偏过头,舒墨突然意识到,他从来没有仔仔细细瞧过施玥。眼前的女子将长长的头发结成一条乌溜溜的麻花辫放在身前,偶尔月光洒下,发丝随微风拂动,竟有说不出的静谧之感,明明平时是如此热闹的人。额前的头发略长,覆住弯弯的眉,露出了澄净的双眼,衬着脸颊边的梨涡越发惹人喜爱。声音清而脆,似流水潺潺,似黄莺夜鸣。舒墨见过不少大家闺秀,大抵是举止端庄,温柔典雅,若说贤良,施玥是全然比不上她们的,然而却让人从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暖意,并不曾有冰冷的距离感。

“嗯,我知道。”舒墨静静地笑了,满天星斗璀璨,竟是全融进了他的眼睛,幽深的眸子似要与月色融为一体,却满溢着温柔,这让施玥看痴了。

蓦地就想起江叔说的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舒墨明明不是美人,怎就让她落马了呢?施玥表示无法理解。

夜风拂过,犹带着桂花的芬芳。

这世间总有些意料之外的偶然,用月光、琴声、酒香这些隐秘的线索让两人聚合,并非为了颠覆命运、改变抉择,只是为了擦出轻轻的安慰。

而与此同时,卿尘看到桌上那封信——墨迹已然干了:“月至中天,三里外竹林。”心中不由疑窦丛生,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瞬间苍白,神色变了又变,终究烧了纸,足不点地般往竹林掠去。

已有人等在那儿了,他穿着一身黑衣,无法窥得其面容。卿尘不知是敌是友,随手折了根竹枝,一招流水落花,直袭那人门面。那人只避开锋芒,见招拆招。

稍稍一试,便知此人武功博大,绝然在自己之上,可他却无伤人之意,卿尘迅速扔了竹枝,小心翼翼地探问,“之前…就是你让我来的?”

“知道便好,劝你不要莽撞行事,按计划来,免得坏了大局!”

“可我等不急…”

“孰重孰轻,你自己考量!”那黑衣人留下这句话,却是身形一动,再也瞧不见了。

月色凉如水,卿尘蹙着眉,脸上闪过狠辣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存稿什么的还是必须的啊~

第十四章

夜风渐大,一片云漫过弦月,施玥不禁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舒墨蹙眉,上前一步,正欲脱下外衫为她披上,却见施玥已稍稍提起手上的酒壶,“怎样,一起喝一杯,暖暖身子?”

舒墨一愣,缓了动作,忽的轻笑,是了,她这样的人,又何须他多此一举?一阵酒香飘过来,舒墨忍不住点点头,接了酒壶,却发现,“没有酒杯?”

两人面面相觑,施玥猛地一击掌,腆着脸朝舒墨道,“你呆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再回来的时候,施玥手中多了两只相当精致的杯子。镂空的金色纹路顺着杯身延展开来,一朵开得正艳的牡丹花在杯沿处静静地绽放,竟让人恨不得采撷。舒墨低着头,瞅着杯子细细瞧了好些时候,好奇地问施玥,“这般工巧的杯子,是从哪儿得来的?”

“爹爹的房间里放着好些,随手就拿了两只过来。”不就是普通的杯子,为何舒墨会盯了它半晌?施玥不禁也凑了过来,可还未看清,舒墨已经将杯子摆在青石上,姿态优雅地斟了酒,递给她。

“何以忘忧,唯有杜康…”月光皎皎,许是兴致上来了,舒墨眯着眼,吟道,似是韵味无穷。

施玥却极不明白这句,她虽向来嗜酒,可活了这么些年,除了偶尔被江程黑了几次,还真谈不上忧愁。酒嘛,无非是快意人生的东西,哪来那么多墨水腔?若是往日,她定会好好嘲弄舒墨一番,可今日,大抵是因为清辉如霜的夜色,施玥竟也不觉得这酸腐气讨人厌了。 

一壶酒堪堪下肚,实在是不过瘾,施玥目光一闪,又想起江叔宝贝地在树下埋的那几坛酒,瞅着舒墨,“还继续喝么?”

舒墨那小眼神儿已经是熏熏然了,连连摆手,“施姑娘,我的酒量可不如你…”

“唉…”施玥忧桑望天,“勇士都是孤独的!”说着,趁这月黑风高之际,又蹑手蹑脚拿了工具,开始挖坑。当然,舒墨的衣襟一直被她拽在手里。“犯罪”这档子事儿,一个人干…那必然是大祸临头!

少顷,便挖了一坛酒出来,打开封,酒香四溢,施玥满足地眯了眯眼,左瞧瞧,右看看,挑了后山的一亭子,坐了进去。也懒得将酒灌进壶中了,径直拿着酒杯就舀。

舒墨瞧了,却并不拦,只是抱着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至于施玥一人独酌,虽有几分寂寞的味道,可靠着舒墨的肩膀,竟说不出的惬意舒坦…不知是月色太过朦胧,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她只觉得眼睛里浮现出一片恍恍惚惚的重影,外头的景色渐渐看不分明,留得一人印在目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