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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啥,施玥那小心肝儿忽然甚是没出息地漏跳了两拍,伸手锤了锤心脏那位置,好不容易安抚了,可眼神一瞥,又瞧见舒墨抿嘴微笑,那唇色光润,和她强吻他的那日无异,竟又开始神思恍惚了。

借着醉意,施玥心中猛然生出了个大胆猜测,或许…舒墨并不算讨厌她?或许…舒墨有那么一点点儿的喜欢她?

她一定是喝醉了。

被阵阵鸟鸣吵醒的时候,施玥艰难地睁眼,却发现身下并不是往常柔软的褥子,而是,略显结实的…胸膛?心中一慌,施玥颤微微地挪开了自己紧贴的半边脸,瞅着那白衣上的口水印子,欲哭无泪。记得昨儿晚上睡着之时,她还躺在那亭子里,只是不知何时,舒墨将她移到了岩壁后面,估摸着是怕她着凉,竟就这么搂着她睡了过去。

不过,施玥的原则向来是该吃的豆腐绝不落下一口,再加上舒墨这家伙虽看上去瘦弱,但一身骨架子却是极好的。此时,施玥枕在他的肩窝处,只觉说不出的舒坦,便也就不急着起身了。

日光斜斜洒下,施玥愣怔地瞧着舒墨。他微卷的睫毛随着呼吸声轻轻颤动,略显单薄地靠着石壁,瘦削清秀的脸庞越发显得清俊恬淡,可睡颜分明只是孩子模样。

山谷中偶有凉风习习,舒墨的衣摆便在风中轻扬,清爽的男子气息隐隐传来。偷偷去捏了一把舒墨白皙的爪子,凉意深重,毕竟是山间的秋夜,昨晚只顾着为她挡风,自己却是着凉了吧?

施玥心下一动,想起了昨晚他那温润的眸中含着的万千光华,刹那间只觉嫩竹抽芽,百花齐放。循规蹈矩了二十年的小心肝禁不住又突突地迅疾跳了起来,施玥抬手掩了掩面,估摸着是昨儿个晚上它漏跳了几拍,现下回想了起来,便急于赶工了吧?

可这般似是三魂七魄统统造反,恨不得奔去孟婆处喝了那汤水投一处好人家的急躁到底是从何而来?

晃晃脑袋,施玥自觉这么复杂的问题她定然想不出答案,索性淡然了,此时舒墨的呼吸依旧平稳,施玥不愿坏了这“好景致”,动也不动,不一会儿,居然再度睡了个回笼觉。

可…她忘记了,后山每日是有人来巡逻的。

不过是一炷香的光景,青峰寨的人都知道了——舒公子搂着小姐,睡在后山!

“啧啧,小玥这娃越发无牙了嘛,耐不住竟扑倒了舒公子!”张三嫂得了这八卦,眉一挑,万分感慨。

“什么是无牙?”曹勋凑上来好奇问道。

张三嫂摆摆手,“不就是无耻啦…”话音刚落,顿时觉得身侧有些凉凉的,扭身一看,径直对上了海棠的视线,不由抖了三抖,讪讪闭了嘴。好在海棠匆匆赶去了后山,张三嫂望着他的背影,这才松了口气,“忠犬什么的,果然难对付!”

“什么是忠犬?”曹勋的好奇心依旧丝毫不减。

张三嫂满面惊讶,双眼直勾勾地盯了曹勋一会儿,“没文化,真可怕!”说着,用力抖动脸皮,“呵呵”干笑了两声,晃晃悠悠甩了他,也去瞧热闹了,只留下曹勋一人孤苦伶仃,在地上画了几个小圈圈,诅咒了两声,才拍拍手,一脸愤恨地转身走了。

说来今儿个日头正好,江程搬了张软榻于庭中,在红了半边天的枫叶中斜靠在软榻上,半抬起眼帘,闲闲打了个哈欠。

身边的施仲阳从吃了早饭后便在吱吱喳喳,“今儿个卿尘她早上只喝了半碗粥,你说,她是不是胃口不好?”

“天气不错,你说,带卿尘去赏秋景,如何?”

“卿尘说她觉得…”

待到两盏茶下肚,身边摆了十来个果核儿,江程终于懒洋洋地一抬手,止住了施仲阳的滔滔不绝,“若再让我听到卿尘两个字,你便可团成一个团,滚出门了。”

施仲阳缩了缩,不敢再说声,捏了个果子,蹲在江程身边默默地啃着。一抬头,恰好瞧见了神色匆忙的梨花,心下欢喜,唤道,“小梨花呀,大早上的,又去找你家海棠玩儿?”

梨花步伐一顿定了定神,再抬头时,已经瞪着水汪汪的眼,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刚刚瞧海棠哥匆忙往后山去了,我正准备跟他后面,又听得张三嫂他们说,今天早上瞅见施姑娘和舒公子两人紧紧搂在一起,大家都急急忙忙赶过去瞧热闹了。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大懂,…”

施姑娘,舒公子,搂在一起…搂在一起…

施仲阳恍然间懵了懵,施姑娘是说他家女儿?他家女儿和舒墨一起睡了?小玥和舒墨有奸情了!这如何是好?这…不合体统!怎么办,怎么办?女儿清白岂不是毁了?不,不,小玥没什么清白不清白的,舒墨的清白算是毁了…是不是要给两个人准备婚嫁事宜了?小玥要嫁出去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爹,今儿个,今儿个…

一片虚无之中,施仲阳只觉“奸情”两个字在眼前晃晃荡荡漂浮着,甚至还环绕着乱闪的金星,击得他东倒西歪,摸不着方向。

还好江程的反应快,一把扶住施仲阳,见他那颓败的神色,几度张了张嘴,最后叹气口气,安慰道:“小玥她也总有长大的一天嘛,我们做长辈的…”

说到一半,忽的生出几分怪异之感,再一细瞧,施仲阳的目光中,竟是混合了惊讶、震撼、崇拜等等复杂的情绪,一抬头,满脸的钦佩状,“小玥竟能拿下舒墨那个呆书生,真是强悍呐!怎地,我就拿不下卿尘姑娘呢?”

江程脸色一黑,甩了衣袖,扭头就走,也不顾施仲阳在后头扯着嗓子吼,“等等我呀!”

再度转醒,却是因为沸腾的人声了。

青峰寨内部向来是精神生活严重缺失,大家无什八卦可聊,可今儿个,可真真叫个冰河水浇进了油锅,噼里啪啦,油花爆溅。众人瞪着眼,直直瞅着两个人,那神色,那笑容,让施玥生生打了个寒颤。

“施姑娘…”背后传来的声音,该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带着些微的磁性,可在施玥听来,更多的是,满满的无言以对。

“速速退散!”远远的,听到一声怒吼,施玥扶额长叹了,果不其然,自家老爹风风火火地推开人群,身后跟着面色淡然的江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江程一瞥,看到了地上东倒西歪的酒坛,刹那间,阴风起,天色暗。

施玥幽幽叹了口气,居然忘记了毁尸灭迹,咋觉得她原本就不多的智商近来日发令人捉急了呢?

一边缓缓从舒墨的身边爬起来,一边搜肠刮肚琢磨着有无化解“危机”的好法子。

昨晚一黑衣人劫了她和舒墨,将他们二人丢在了这里?黑衣人…你妹!

昨晚虽是喝醉了,但却没有做任何乱性之事?没做…怕在这群人眼里只是临死前的挣扎!

对上如此多闪闪发亮的眼神儿,施玥恨不得撞上那岩壁了。回头,舒墨倒是一副清朗之色,凛然正气,瞧不见丝毫的心虚。啧啧,这才是本事!

默默地在心里赞了一句,施玥正欲学他,摆上那正经模样,可却有一山贼飞奔而来,脸色焦急,紧紧拽住了施仲阳的衣衫,结结巴巴道:“寨主…不好了,出事儿了!”说着,凑上他的耳边细细说了几句。

迅疾地收起脸上的戏谑,施仲阳正色道,“江程,海棠,跟我来!”

施玥心里突地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喵呜~~努力存稿码字,乃们忍心不留言么!!!

第十五章

原本在后山围观的路人,随着施仲阳的离开,脸上渐渐显出了些担忧之色,那颗渴求八卦的燃烧着是的心瞬时间就像是被浇上了冰水,再也提不起什么兴致,都讪讪地散了。

舒墨一时间倒是没反应过来,朝施玥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施玥灰暗着脸色,“大概是山下出岔子了吧。”当山贼毕竟是个技术活儿,高风险,长长名列官府重点打击的黑名单之中,然而青峰寨凭借着它优越的地理位置,再加上也没做什么扰乱民生的十恶不赦之事,所以百姓倒也乐得青峰寨帮着清理那些官府不敢管的“垃圾”。

但衙门自然不这么想,多一个山贼,便是少一分政绩,因此江程总强调,“办事”时还得小十万个心,否则指不定哪天就会被杀得措手不及。

从施玥记事起,爹爹几乎不曾露出这般严肃的表情,上一次,应该是张三哥被处刑时…看来,今天这事儿不简单。

一直琢磨着自个儿心思的她,自然没有看到舒墨眸色一转,似有一道寒光射出。

忐忑不安地等了约摸两个时辰,施仲阳才风尘仆仆地带着众人回到了山寨。施玥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原来,今天本是青峰寨惯常下山采办日常用品的日子。这事儿做得一直以来都是相当隐蔽的,可不知为啥,今儿个居然在山下恰巧撞上了巡逻的官兵,被逮了个正着。

还好有人匆匆忙忙逃回来报了个信,施仲阳才及时将他们给救了回来,但多少免不了还是有些伤亡。

施玥一推门便瞧见了坐在院子里的海棠,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做了处理,绑着纱布,可仍有些血渍渗了出来,低垂眼帘,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出情绪,满脸只剩下疲惫。

见到了正欲往里屋冲的施玥,海棠连忙拦了下来,“大当家和二当家正在里面议事,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我算是任何人?”施玥有些咬牙切齿,可海棠却面色不变,知道他那执拗的性子,施玥不再勉强,只是问了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么?”

“估计寨子里有叛徒,把消息泄露出去了。”

“不可能!”青峰寨一直以来都是上下团结一心,每个人都将这里当做家一样的存在去倚靠,又怎么可能背叛?施玥捏着爪子,恨不得把那“渣渣”细细地咬碎了,然后挫骨扬灰!

海棠瞧着施玥那愤怒的表情,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寨子里的人自然不会,可最近不是来了好些个人么?”

“难道你是说…”施玥心里说不出的别扭,瞅了海棠一眼,见他没有丝毫开玩笑的味道,不由也正了正色,“卿尘么?”

噗…海棠脸色一黑,索性摊开来讲,“江叔之前命令我盯着舒墨。”这般说,总该能明白了吧?

施玥一蹙眉,“这是什么意思?”越想,越发觉得心里不安,慌忙拽着海棠的袖子,“难道,难道…”

虽然这么说残酷了一些,可海棠终究是不希望施玥受伤的,只是握紧她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可没想到,施玥竟是一脸沉痛,“江叔已经有爹爹了,怎么还能对舒墨心怀不轨呢!明知道,他是我…”

到底施玥也是被江程教导过的,厚黑学虽不似他掌握得十全十,却也能把海棠的心肝黄胆折腾得生疼。

“我的意思是——那个背叛的人肯定是舒墨!”某人终于暴走了。

然而,施玥只是斜斜地瞥了他一眼,声音冷了下来,“我不信。”说完,摔门就走。

舒墨此时正捧着书在临时搭建的学堂里教《三字经》,读着“人之初,性本善”,施玥蹲在墙角,巴巴地瞅了他一会儿。这个人,一身雪白的布袍服帖地穿着,虽然容貌不算出类拔萃,可唇边只消挂上一抹浅浅的微笑,便足够让人有春风扑面的舒畅之感。

且不说他本身是娇柔易推倒的木讷书生,有着这般浑然天成的气质之人,又怎会做出“背叛”这种违背道义之事呢?不管海棠如何说,施玥始终相信自己的眼光。

这么想着,施玥忍不住“呵呵”干笑了两声,再一抬头,舒墨已经卷这书,站在了窗边,饶有兴趣地将她抓了个现行了。

反正丢人也不是第一次了,施玥颇为淡定地拍了拍爪子上沾的泥,“端庄贤淑”笑问道:“现在有空么?”

舒墨回过头看了看那群眼神亮晶晶,充满“求知欲”的小鬼,叹了口气,“今天课先上到这儿吧。”

“夫子,你这是见色忘书!”不知是哪家的娃儿,义正言辞地指出舒墨的“不当行径”,却被施玥恶狠狠地眼神吓得倒退三步,拎着小布包溜得飞快,也不顾毛笔纸张掉了一地。一边逃窜,一边还不忘苦着脸,“我家令堂说,大白天的,如果一男一女关在屋里,那肯定是在干苟且之事!”当然,约莫着才把《三字经》粗粗念了一遍的他,应该还不知道“苟且之事”是什么意思。

可施玥和舒墨却是知道的。远远听到这句话,两人面上均是红红黑黑,相对无言,隔了好一会儿,施玥才腆着脸笑道,“你教书还是挺有成果的嘛,至少那群混小子已经开始说成语了!”

成语…苟且之事…成语…

施玥掩面,舒墨泪目了,颤悠悠问,“不知小玥来找我所为何事?”

总算想起到这儿来的目的,蹦蹦哒哒跳进了学堂里,还没等舒墨回过神来,施玥已经凑了过来,她向来是大大咧咧,自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舒墨的脸却渐渐红了起来,捂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断断续续地听着施玥轻声说的话:“小舒呀…山寨最近比较乱…在你看来,觉得谁…”

原本舒墨要比施玥高出一头,可此时她踮着脚尖,凑得极近,软软的发梢擦过他的脸颊,呼吸也缠绕上来,忽然间闻到她身上浅淡的香味,心神莫名的一阵恍惚,盯着施玥的侧脸瞧了一会儿,微垂的睫毛,露出一小截白皙诱人的颈子,再往下…

如何还能继续看下去?舒墨完全没有听得清施玥在说这些什么,只是无意识地点点头又摇摇头,略显茫然。可恍惚之间,又被“非礼勿视”四个字击得头晕眼花,忙往后退了两步,一副吞下了几十只不明生物的悲戚神色。

施玥堪堪抬头便瞧见了舒墨手足无措的慌乱模样,只当他对山寨的现状大吃一惊,于是又往前凑了凑,拍拍他的肩,善意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怀疑你的!”

不过,舒墨却并未被安抚,脸上的红晕更胜,盯着施玥的手,似乎要将它生生盯出个洞来。施玥这才反应过来,这厮,怕不是…又害羞了吧!咳咳…小心地把爪子收了回来,不过,施玥此时心中更加确信,舒墨绝不会是那个背叛之人了。

在青峰寨大部分山贼眼里,这件事儿只不过是个小插曲,血照样淌,泪照样流,日子照样过。可施玥却一直膈应着,放不下,想和爹爹讨论一二,可他却是一副无啥大碍的神情,似乎并没放在心上。

这种时候,果然应该去找靠谱的江叔,施玥摇摇头,推开江程的房门,不料,江程居然不在房里。施玥心中一紧,寻遍了山寨各个角落,最后,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情——江程没影儿了!

去问爹爹,他只是做出一副莫测的高深表情,“再过一段时间你便知晓了。”

如此,施玥反而淡定了,“江叔这时候下山倒也不怕被官府发现,别说找到线索了,万一送命了,爹爹,你后半生可怎么办?”

“我后半生和你江叔有啥关系?”施仲阳抽着嘴角,看向自家女儿,“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你怎么知道你江叔下山去了?”

“爹爹,智商这种东西,我还是有的。”

“诶?我一直以为你生下来这玩意儿便少了点?”施仲阳上下扫了自家女儿几眼,一副怀疑的模样,“不过,要是你有的话,你来帮我分析分析…”忽的又换上了一副急切的表情,“你说,怎样才能拿下卿尘?”

…“爹爹,抱歉,那玩意儿我是没有。”

对于江程,施玥还是相当放心的,既然他下山去探查了,那么这件事儿应该很快就能解决了。可老天爷却像是在开玩笑一般,隔了几天,江程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这暂且不提,青峰寨却连连失了手。

最近本来是有几头大肥羊经过青峰寨的,江程细细分析了利害得失后,也将他们判定为可痛宰的那一类型。可当曹勋领着山贼拿着大刀冲下去的时候,却恍然发现,早有官兵守着,若不是他及时撤退,恐怕就全被逮捕了。

而每月定时下山探听小道消息的山贼似乎也被发觉了,那日他坐在茶楼上正津津有味着听着说书人挥着扇子,说道:“近来朝廷无风无浪,三皇子似乎病了,请了好些天的假,而萧家那个小世子也没了踪影…”忽然,便有官兵将茶楼围了起来,好在他和小二混的熟,躲进了厨房。

寨子里的人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不禁慌了,脸上露出了几分愁容。

施玥恹恹地缩在舒墨那儿,一言不发,揪着屋子里唯一一盆牡丹花的叶子,“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不简单…”

说实话,见惯了没心没肺笑着的施玥,猛地换成了孟姜女哭长城的悲戚模样,舒墨还真有些不习惯,心里头一软,摸了摸施玥的头发,轻声安慰着,“放心吧,不会出事的,等江先生回来应该就有办法了。”

“可江叔没任何消息…”

“怎么会?”舒墨倒是大吃一惊,皱着眉,似乎无法相信。

大抵是没想到舒墨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施玥抬起头困惑地瞧了他一眼,可舒墨面色如常,好像刚刚的惊讶只是施玥产生的幻觉而已。

夜晚,月色萧疏,星光寥落,林间偶尔有风动树叶响。

舒墨斜斜倚着一棵松树,似是在等着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应该封笔呢?远目】 →_→

第十六章

“公子。”一个毕恭毕敬的声音传来。

“来了?”原本懒懒倚着着树干,闭目养神的舒墨轻轻抬眸,轻风拂过,如蝶翼般的纤长睫毛微微颤动,虽神色未变,可气势早已凛然压来,浑然天成。

梨花不敢抬头,只是偷偷地瞥了一眼他垂在身侧的手——那是一只极为秀美的手,虽稍显瘦削,但是更突显出优雅万分的骨节。手指如同无瑕的白玉雕琢而成,带着一股的书墨气息,深深刻进了人的心底。

这一瞬间,似乎连呼吸都变得轻缓起来,春风般的旖旎让梨花的心跳都开始压抑。那手腕微转,顺势拂过了梨花的发梢,声调悠悠长长,“做得不错。”

那声音,就如同飘洒下来的月光,融入了这无边无际的月色之中。虽是赞扬的话语,可梨花却丝毫不敢大意,敛着神色,“已经查到了卿尘的身份,该是三皇子派来的。”

“呵,等不及了么…”黑暗中舒墨似乎在笑,可言语间却有几分疲乏,“罢了,回去吧,计划暂缓,容我再想想。”

再想想?梨花心中一顿,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大抵也将他的性子摸清楚了些。要么不做,要做,便干净利落,毫不手软。可,这是他第一次对做出的决定犹豫不决。可表面上梨花仍然不动声色,低低应了声,“是。”

舒墨从他身侧擦过,梨花这才微微地抬了头,只是一眼,已经说不出话了。这些日子见惯了带着那平淡无奇的人皮面具的公子,如今咋一瞧,不由屏住了呼吸,多出几分怀念的味道。

散发,素衣。

那是怎样一张宛若天人的脸,几近超脱了人世间的一切色相,该用怎样的语言才能描绘得出来?

他柔和秀美的眉目浸在温润如水的月光之中,似笑非笑的眸中一点光华如陈墨,沉淀出了几丝洗尽铅华的味道。乌黑的发丝柔软地滑落在肩头,可神色舒朗,容貌清冷,淡淡疏离的气息驱散了开来,雪白的衣袖随风荡起,堪称入画的景致。

那并非精致的皮相所能涵括的,更多的是动人的气韵。仿佛高山流水,仿佛流云飞絮。就像是看到了险峭山巅上千年不化的冰雪,就像是看到了温柔春意里第一枝舒展开来的桃花,就像是看到了叮咚小溪里忽的跃出水面的小鱼,就像是看到了云淡天高时拂过脸颊的微风。

自然而从容的美。

那一瞬间,梨花恍惚之间明白了,为何京城里那些平素矜持的大家闺秀,见到了他家公子也常常慌了心神,把持不住。

这方是他家的公子,不是舒墨,不是其他任何人能取代的,只是——苏衍之。

对着后山的小溪,苏衍之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慢慢地将舒墨的面具一点点细致地贴了上去,现在…还不到时间。

刚刚完成,舒墨转身欲离开,身后便有一个声音传来,“你在这儿干什么?”

竟是海棠。舒墨目光微动,“无法入眠,便四处逛逛,不知海棠你又为何在这里?”

“我在后山巡楼。”海棠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盯着舒墨,似要将他给看透一般,可舒墨的双目清朗,目光坦荡如水,神色看起来倒是几分雅致,毫无慌张。

海棠不再说话,目送舒墨离开。

第二天的时候,青峰寨老老少少,统统松了口气,因为,江程回来了,并且,还带回了一个陌生人。

可施玥却皱着眉,戳戳身边的舒墨,“你说,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儿眼熟?”

“似乎…是那天在酒楼里遇到的那个与你平分秋色的大汉?”舒墨似乎没有太过惊讶,反而对施玥戳着自己的那根手指头更有兴趣,盯着瞧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施仲阳迎了上来,见了那大汉也并不惊讶,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转身问江程,“有什么头绪么?”

江程缓缓看了人群一圈,找到了那个身影,笑道。“卿尘,不,还是应该喊你季夫人?你是不是应该出来解释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施仲阳看了看那温婉的女子,似是没能反应过来。

“我本是下山打探消息,陆兄人脉广,我便找到了他。几经打听,才发现,季夫人给我们的信息都是伪造的,青楼的老鸨都印象中都不曾有这样的人。”

江程目光森寒,几乎要将卿尘刺出洞来,“对于你的相公,我虽然遗憾,但还请你下山去吧。青峰寨虽收留可怜之人,但若怀着其他目的,我们定然不欢迎。”说着,眉梢的笑意又浅了下来,“知道么?”虽然是盯着卿尘所说,可不知为什么,施玥总听出了几分意有所指,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

被揭发了,卿尘面色阴沉,袖子微微翻转,竟抽出了一把匕首出来,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她已经只觉感到了一股极为危险尖锐的寒意,下意识侧了一□子,颈上传来了一阵痛意。

海棠已收回剑,顿了顿,“回去吧,你没有胜算。”

能不动声色地接近她,卿尘已知晓绝不是简单人物,只能狠狠扔了匕首,死死盯着江程,“败者为寇,要杀要剐,你随意,若放了我,就不怕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