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女儿接连着几次遭遇险情之后,将军终于意识到,事情似乎开始不大对劲了。

找到跟在身边征战十几年的军师,竟是被一语道破,“将军,已经是时候告老还乡。”君臣之间,如何能有绝对的信任?表面的和乐,不过建立在“无威胁”三个字上。

将军是个明白人,对他而言,骨肉远远比那些虚无的荣华富贵重要得多。皇帝千防万防,又怎么知晓他从不曾有过他心,又怎么知晓,他恨透了争权夺势,步步为营?

递上“罢官请辞”的折子时,皇帝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并未多加挽留,赐了些金银财宝,美名曰:“厚待功臣”。将军心中冷笑一声,最后那么丁点儿忠君的念头也掐灭了。

武将与文人素来不同,没那些个孔孟之道的迂腐观念束缚着,将军总是任心而为。

离开的那一天,皇帝的架势做得十足,亲自到皇城门口送行,一杯清酒赐给了将军。将军笑着谢恩,将酒倒入了袖中。这是军师教他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么多年过去,将军身边的亲信已经有不少。除了军师,还有些人辞了官自愿跟在他身边。至于留下来的,都苦着脸,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只母老虎。将军心里头理解,还将皇帝的赏赐分了些给他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易。如此一番,下属们更是感动得痛哭流涕,纷纷立下誓言,未来若是将军有啥吩咐的,定然是万死不辞。

将军笑着挥了挥手,以后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说这些承诺也无甚意义。当下,领着女儿和军师等十来人,去了江南,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

然而,将军心中装着天下,放不下民生疾苦,瞧见恶霸行径总忍不住出手。军师叹了口气,原本皇帝的赏赐足够让他们做点儿生意,生活无忧。可现在看来…琢磨了许久,还是择了一山头,笑着对众人说,“此后,不如劫富济贫,省得将军英雄无用武之地。”

此生第一次干如此行当,将军一点儿经验也无,愣愣地看着山头,“总得取个名字才好行走江湖吧?”

军师瞧了瞧满山的苍翠欲滴,那就叫“青峰寨”罢。众人化名,竟真的当起了山贼。自此之后的十几年,施玥渐渐地长大,倒也没再遇到啥危险,直到——再度遇见了苏衍之。

施仲阳在讲这些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施玥的脸色。从一开始的震惊无措,她已经渐渐缓和了下来,消化着略显庞大的信息量。直到此时,幼年时的一些记忆才渐渐浮显了出来。

尽管印象模糊,但那时候确实是衣食无忧,家中忙活着的仆人也是不少的。爹爹瞧上去,总是忙得很,时常不在家中。这么多年来,爹爹都说,原本在京城,他只是个混口饭吃的小衙吏,施玥从未怀疑过。可现在想想,简直是太可笑了。有哪个衙吏能够出现在当朝丞相也参加的赏花宴上?

说出去,只怕是笑话一桩吧…施玥心中突然沮丧了起来。为什么以前从未想过这些问题呢?自以为日子过得快活,却从未想过,给予她如此舒坦生活的爹爹和江叔究竟为她做过什么。

有人说难得糊涂!可施玥反倒觉得,这么些年以来的糊涂除了证明她一无是处以外,再无其他价值。

心里头再感谢爹爹和江叔的用心良苦,可有些东西,还是得自个儿面对。施玥垂着眼帘,“咳咳”地清了清犹豫刚刚过分紧张而干哑的嗓子,继续问道,“爹爹,苏衍之到底从你那儿拿了什么?”

施仲阳挠挠头,有些犹豫,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江程,见他低着头,并未反对,才讪讪地说了出来。

舒墨刚刚出现的时候,江程便起了疑心。

然而,想要弄清楚这个书生的身份,远远要比江程想象中难得多。纵使心中猜得到他绝不是普通人,可演技确实毫无破绽。一方面告知施仲阳,暗中让海棠监视着苏衍之,另一方面动用一切手段去查舒墨的身份。可让江程更没有想到的是,施玥竟然一点点地喜欢上了舒墨。实在是太危险了…

随着青峰寨的麻烦却渐渐多了起来,恐怕此地不宜久留了。江程琢磨着,却没想到舒墨会主动来找他坦白了身份。

苏衍之是奉熹帝的命令到青峰寨的。虽然江程并不知道熹帝究竟如何知晓了名不见经传的青峰寨,但想他当初从众多皇子中杀出一条血路,也猜得到他手段不简单。

江程知道,凭借青峰寨此时的实力,敌不上官兵大规模围剿。若要安全逃离,恐怕还得接着苏衍之的力量。可…江程看了眼面前的人,倒并不担心他趁火打劫,若他不是有事相求,也不必做到这般地步。

果不其然,委屈这“如玉君子”隐匿身份呆在山贼窝里,说到底还是为了争权夺势。纵使施仲阳已经辞官,可当初他的属下,如今早有出人头地,在朝廷说一不二的了。如果能得到施仲阳的一封修书,那影响力恐怕并不亚于熹帝。简单点儿来说,苏衍之要的,不过是施仲阳的支持。

江程开始时是极力反对的。好不容才脱离朝廷中的是是非非,他很清楚,如果再一次牵扯进去,面对的可能是比当年更加险恶的局势。毕竟,无论是施仲阳还是他,都已经厌倦了虚伪而残忍的名利场。

“皇位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费劲心思?”江程想不明白,“跟你父亲一样,不好么?”在江程眼中,苏衍之算的上是个聪明人,可一个聪明人怎么会愿意掺和到到这些事之中呢?

苏衍之面色沉了沉,到底只是笑着对江程说:“江先生,没有人不喜欢当上位者,握着无尽的权利。”

“是么?”江程浅浅应道,既然苏衍之不乐意讲实话,他自然也不乐意逼问下去。反正,苏衍之是成王,或是败寇,都与他无关,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帮你可以,只是,以后里小玥远一些。”江程素来带笑的眸子里此时黑云沉沉,“她所求的,是一生无虞,安乐无忧。这样的生活,你给不起。”不管以后是佳丽三千,还是一朝溃败,对于施玥来说,似乎都称不上幸福吧?

苏衍之想了许久,终究是点头答应了。

达成了协议,苏衍之帮助青峰寨的人顺利离开,而辛苦了近二十年让青峰寨的估摸扩大至此,如今全然付之一炬。饶是江程如此淡定之人,心中也是免不了一番唏嘘。

可惜的是,他千算万算,也未能算到,曹勋没有将施玥带回来。如此失之交臂,带来的后果,是施玥再度遇上了苏衍之。

一番话停下来,施玥总算是明白了——原来一环扣一环,青峰寨那事儿只不过是苏衍之小试牛刀,如今,才来真的了。不仅仅她是棋子,恐怕苏衍之拿自己的婚姻也当做棋子了吧?所以才会与沈婉又有了纠葛。

实在是一出狗血剧呐。

作者有话要说:掩面…每次更新的时间都有点儿诡异。

48久违的更新

施玥曾幻想过为什么苏衍之会喜欢过她,因为二么?可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并非没有幻想过,话本上不是常常会写嘛:虽然男主最先开始因为各种不纯洁的目的而靠近女主,但最后的最后,总会被*所打动,然后蓦然回首,发现女主还在灯火阑珊处等他。心中万千感慨,最终还是选择与女主携手天涯什么的…

然而,她心中又深深地怀疑着——苏衍之真的会不抱任何目的做一件事儿么?

施仲阳和江程瞅着施玥脸色不佳,叹了口气,悄然离开,不再打扰她。人生难免遭遇苦痛,可永远无法期待他人带你走出,唯有自己舔舐伤痕,然后,大踏步往前走。

带着一股子的茫然,施玥出了家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可不知不觉中,竟又走到那熟悉的地方。苏衍之此时在干什么呢?他的心思如此难猜,她…好累。

握着拳头,施玥踌躇了半天,还是缓缓地转身了。突然,她只觉得脖颈一麻,心中还没来得及吐槽这话本上早就用烂了的梗,就软软地晕了过去。

刺骨的冷水毫不留情地浇在了施玥的脸上,逼得她一个激灵,从昏迷中渐渐地清醒过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稍一琢磨,她便意识到,情况是大大的不妙啊!一股令人作呕的阴风扑面而来,带着牢狱中惯有的恶臭、血腥以及腐烂的味道。明晃晃的火光照得施玥一阵晕眩,本能地想要抬手揉揉眼睛,却发现四肢完全不听使唤了。

好不容易适应了刺眼的强光,施玥才抬起似有千钧重的眼皮,打量着周围。墙上的火把将本就狭小的囚室照得亮如白昼,然而她却觉察不到丝毫温暖,反而从心底蔓延出一种潮湿森冷的感觉。地面和墙上呈现出斑驳的紫红,那浓重的血腥味让她意识到,到这个地方后,有去无回的多。

旁边的桌上摆放着千奇百怪的刑具,红彤彤的火炉上炙烤着烙铁。施玥不动声色地微微挣扎,总算明白自个儿正被五花大绑,吊在墙壁上,手铐脚镣,将她牢牢地固定住,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性。

“呦,终于醒了。”光听那声音,是极其柔和的,仿若三月暗夜里骤然绽放的桃花,充满了迷雾一样的诱惑。可不知为何,落到施玥的心底,却好似有一条湿滑粘稠的蛇,沿着脊梁,慢慢往上爬着。施玥扭头,才看到姿态闲适地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虽仅见过一面,但她却印象深刻,毕竟是东泱国的太子——楚澈。

他正把玩着一根粗大的皮鞭,挑着眉,心情极好的模样,让施玥生生打了个寒颤。计算了下有英雄挺身而出,解决落难美人的概率,施玥心中暗暗叹气,算了,还是自救的可能性比较大,走一步算一步吧。

在施玥的印象中,苏衍之作为楚澈的支持者,跟他的关系应该不错,那为何会将她抓来?这不合情理呀…难不成见到她和楚桓一起喝茶,误抓了?虽不想再回忆起那渣渣,但若是他能让自己摆脱这处境,那就勉为其难吧。这么一想,施玥尽量让嘴角牵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她眉梢一弯,眨巴眨巴眼睛,软着声音,“太子殿下,您可真是客气,请民女做客也无需如此劳师动众嘛。只是不知您提前告诉苏衍之了没?”

然而,令施玥没想到的是,听到这句话的楚澈不但没有任何放过她的征兆,脸上的笑容反而覆上了一层冰冷:“他自然得知道,不然…我怎么拿你威胁他呢?”说着,还缓缓地将皮鞭在掌心里敲击着,一下一下,让施玥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什么时候楚澈和苏衍之闹掰了?此时她心中满满的欲哭无泪,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瞧施玥那副模样,楚澈起身,走到她身边,用皮鞭在她的脸上流连着,“你可别告诉我,呆在苏衍之身边这么长时间,你不知道他心中打着什么算盘。”

=口=好吧,她承认,知道苏衍之“心怀天下”,可也仅仅知道这么多罢了,难不成要将爹爹和江叔供出来?施玥唯有堆起满脸的笑,拖延时间,“那啥…太子殿下,您在说什么?苏衍之可是一心一意辅佐您呐!”

“别跟我耍嘴皮子!”楚澈蓦地打断她打哈哈的话,原本冷静的黑眸陡然一眯,阴鸷得像是两块寒冰,他薄唇缝里吐出的言辞像羽箭一般朝施玥射去,“我可什么都还没说,你怎么就猜到我怀疑他心怀二心了?”

…到底是谁说楚澈昏庸无能的?八卦什么的果然不能信,这厮分明是扮猪吃老虎,精明得很!施玥不由得颤栗。

“我看你是个聪明的人,不至于做那些损人又不利己的事儿吧?”楚澈见她久久未应答,冷冷哼了一声,“若是你告诉我,苏衍之究竟有何计划,我就将你放了,怎样?”

她总算明白过来,估摸着楚澈知道了苏衍之打的如意小算盘,然而却始终没能掌握证据,因此才将她掳来,打算从她这里探听到消息。天见可怜呐!她确确实实不知道苏衍之准备如何行动。想到这里,她越发哀怨起来,苏衍之那个魂淡,总是戴面具也就罢了,可这年头,不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么?为何老天爷不长眼,把报应全都惩罚到她身上呢?难不成上辈子欠了苏衍之什么?

然而,施玥清楚地知道,她决不能松口。一来,指不定楚澈来个毁尸灭迹,栽赃陷害;二来,若是苏衍之有什么意外…呸呸,她只是担心爹爹他们受到牵连罢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施玥努力让自己笑得堪比太阳菊,“太子殿下,您别开玩笑了,前些日子苏衍之还跟我提起您,说您英明无双,您可别被小人挑拨,黑白颠倒呀!”

见她并不愿意配合,楚澈紧眯的黑眸中闪过了显而易见的怒意,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施玥,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岂敢岂敢,我比较喜欢桂花酿。若太子殿下放我回去,我一定给您捎一坛。”施玥眼瞧着楚澈的脸渐渐垮下来,深知即将接受暴风雨的洗礼,唯有暗暗咬牙,在心底默默地念叨着:“爹爹,你要是不来救我,就再也见不到聪明乖巧机灵可*的唯一的女儿啦…”

楚澈成功地炸毛了,狠狠扼住施玥的下巴,几乎要将她捏得脱臼,“施玥,这可是你自找的!”说完,将手中的皮鞭递给一旁的侍从,冷笑着吩咐,“用这毛刺鞭子,好好地招待她,让她看到我们的诚意。”而他则慢条斯理地坐回椅子,分明是看好戏的模样。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皮鞭落在身上的那一刻,施玥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席。尼玛…太疼了!就像是利器滑过她的肩膀,爆发出一阵锥心刺骨的痛。她眼前猛地一黑,原本还想着有衣物挡着点儿,可那侍从下手太狠了,仅是一鞭,就撕破了她的外衫,她几乎可以感受到,血液潺潺流出体外的寒冷。压根儿不等她缓过劲来,第二鞭、第三鞭、第四鞭…沉闷的鞭响接踵而来,几乎让她无法换气。

说来,施玥从小到大,哪儿受到过如此对待,也不知挨了多少鞭,她终于受不住,华丽丽地昏了过去。但很快的,又是一盆冷水泼了过来,水渍溅上了伤口,带来摧枯拉朽般的疼痛,那些刺骨的感觉仿佛渗进了血肉之中,施玥熬不住,微弱地□着,连眼睛都没力气睁开了。用膝盖想都知道,楚澈往她身上浇的是盐水,这种人实在是太变态了!

怜悯地看着奄奄一息的施玥,楚澈似乎相当满意,凑到她身边,用那听起来温和的声音,颇有目的性地又问了一遍,“现在,想不想告诉我点儿什么?”

施玥点点头,隔了好久,才半睁着眼,看向面露欣喜的楚澈,惨然一笑:“难怪天下人都说你不如三皇子!”

“你…”楚澈脸色一黑,咬牙切齿,狠狠朝施玥扇了一个巴掌,“好你个施玥,被苏衍之教得挺好嘛!”

“谁是他教的呀?”施玥吐出一口血,愤恨道:“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这句话造成的后果就是,楚澈那为数不多的耐性全部耗尽,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施玥一眼,让人将她从墙上解了下来。不知为何,看着他那带着兽类般的狰狞和冷漠,施玥一阵寒颤,满是戒备地盯着他。而楚澈只是无声地冷笑,俯□子,手指沿着她的脸颊逐渐滑下,那目光就像是饿虎一般,泛着嗜血的味道,“苏衍之对你的身体满不满意?他的人,我还真想尝尝。”

施玥意识到了他的意图,想起众人对楚澈的评价——沾花惹草,强抢民女,不禁稍稍瑟缩了。她可以忍受鞭打,甚至是其它更严酷的刑法,可若是,若是…她的心慌乱起来,脸色惨白,瞪大了眼,朝楚澈吼:“你丫的禽兽…欺凌女人下辈子肯定会变成总受,你魂淡啊…你个龟儿子,迟早要遭报应的!”

“呵,我还当你无所畏惧呢。”没想到,这恐惧被楚澈发现,反倒刺激了他的施虐心,只见他摸了摸下巴,笑容越发猥琐起来,他揽住了毫无抵抗力的施玥,“虽说这囚室地面硬了些,不符合本王一向怜香惜玉的风格,不过,对付你,已经足够了。”下一瞬,他便伸手一把撕开了施玥破碎的衣裙,毫不怜惜地掐着她的腰,讥笑道:“手感还不错嘛。”施玥心中一阵惶然,终于发出了凄凄的哀鸣,倘若真被这禽兽…

楚澈暴虐地翻过她的身子,强迫她跪在地上,施玥感受着他的上下其手,几欲吐出来。眼看着楚澈就要长驱直入——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殿下,太尉徐行找您有要事相商。”

“哼,什么时候不来偏偏现在!”楚澈皱着眉,扔下了施玥,“让他去书房等我。”说完,还摸了施玥一把,“乖乖在这儿等着我。”“滚…”施玥虚弱地吐出一个字,这个人渣!

抖抖索索趴在囚室里好一会儿,大概是想她这模样也逃不出去,因此,楚澈这一次并没有再将她绑在墙上。小幅度动着身体酝酿,施玥忍着疼痛整理衣物,总算将自个儿裹了起来。外面有两人把守,若是以往,她也许还能利落解决掉,然而现在这幅模样,她苦笑了声,根本就是插翅难逃。索性闭上眼休养生息,也不知楚澈什么时候会回来。

“小玥,小玥…”模模糊糊中,似乎是熟悉的声线,难道是…施玥心中一喜,抬头却诧异地发现,是海棠一手提剑,一手拿着钥匙,至于看守的两人已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看到施玥残破的衣物,海棠拧起秀气的眉,微微抽搐着嘴角,“那人渣对你做了什么?”怒气四溢,仿佛再也控制不住。

“没事儿,还好你来得及时。”施玥不动声色敛去情绪,“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你出去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有点儿担心,就跟了出来。”海棠低声说着,将门打开,抱起了施玥。一不小心,海棠碰到伤口,施玥深深吸了口气,然而温暖的触感,却又让她放下心来。

两人正欲离开,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海棠目光一冷,下意识挥起手中的利剑。只见不少黑衣人拦住了离开囚室的唯一通道,而楚澈耸耸肩,微笑着站在后面,“等来的居然不是苏衍之,真是可惜。”

黑衣人凌厉地朝他们攻来,海棠一剑下去,血花四溅,同样毫不手软。海棠的功夫不弱,几欲杀杀开一条血路突围而出,然而可惜的是,他得顾忌受了重伤的施玥。黑衣人也发现了这点,接下来的攻击便全部都朝着施玥而去。

饶是海棠再厉害,也无法抵挡这样的攻势,原本就是单打独斗,对方人数优势太明显,渐渐地,海棠就有了败势,再加上…为了保护施玥,他的肩膀、左腿都受了伤,血流不止。施玥终于看不下去,“海棠,住手吧。”海棠一愣,最终还是乖乖地放下了剑。

楚澈赞赏地瞧了施玥一眼,“识时务者为俊杰。”说着,摆摆手,将施玥和海棠围了起来,又将他们关在了囚室中。

只不过,这一次…楚澈的筹码更大了。他踹了几脚被绑住的海棠,得意洋洋地看着施玥,“你对苏衍之可真是死心塌地,不过,倘若这家伙断了手,或断了脚,不知你还能不能如此淡定?”

施玥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一直以来,海棠都是亲人般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保护着自个儿,可今日,海棠若因为她而出了什么事儿,恐怕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原谅自己。然而,若出卖了苏衍之…

这分明是两难的选择!

好在施玥“选择恐惧症”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有个侍卫匆匆跑到囚室里,对楚澈低声说了几句话。“哦?来的蛮及时的。”楚澈一挑眉,声音似是惋惜,“施玥,苏衍之总算找到这儿了。”

或许是身体已经超出了忍耐的极限,或许是心中安定了下来,施玥竟这样晕了过去。

49久违的更新

苏府——

苏衍之愣愣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施玥,她正眯着眼睡着,但睡得很不踏实,时不时因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而皱眉。轻柔地伸手碰了碰她手臂上的那道伤痕,只听到她哀哀地j□j了一声,似乎戳到了痛处般呓语着。

那些鞭痕,每条都大概有一指宽,鞭痕的外侧隐隐渗出血丝,原本白皙的肌肤,此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不忍直视。苏衍之知道,这是最狠毒的毛刺鞭。

在知道施玥被绑去的那一刻,若不是手下的人拼命制止,估摸着他绝对克制不住,会冲去找楚澈将她救出来。然而,他还是以大局为重了。在施玥面前,他从来没想过掩藏自己的野心,若是她受不住,招供了,那么对他的布局,无疑是致命的打击。于是,他匆忙地重新安排,直到确认万无一失了,才赶去楚澈那儿。

楚澈的心狠手辣,他早就见识过,一旦对谁产生了怀疑,楚澈便会不择手段,来保证他始终忠心耿耿。因此,楚澈拿出药丸逼他吃下,用来交换施玥和梨花时,他丝毫没有觉得意外。

但是,那一刻,他整颗心却早就乱了。或许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将施玥救出来,但他竟只顾着茫然不知所措,想到施玥受刑,便不由得心疼,二话不说,就把药丸吞了下去,他无法忍受施玥呆在那个阴冷潮湿的囚牢。

对于苏衍之的乖乖听话,楚澈很满意,自觉如此一来,苏衍之就再也逃不出自个儿的手心,可惜…楚澈低估了他的决心。

只是此时此刻,苏衍之懒得再和楚澈扯东扯西,径直奔向关押施玥的囚室,看到施玥那满是血污的脸时,苏衍之的手抖得厉害,哆哆嗦嗦的,怎么也没办法抬起手来,替她把血渍擦拭干净。即使握住了她的手腕,不知为何,竟然无法鼓足勇气,去探一探,是否还有一丝气息。

轻轻地将施玥抱起,苏衍之竭力克制住怒气,迅速离开,楚澈看着他那焦急的模样,嗤地一笑,不无戏谑,你来得真是太晚了。要知道,这女人,受了几十鞭后,还强调你忠心于我呢…让我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错怪了你。

苏衍之一愣,心中顿时万般滋味。不是没有见识过楚澈所谓的刑法——那样的鞭打,有多少硬汉子都撑不下去,纷纷讨饶,可她却…他明明都计划好了,即使施玥对楚澈全部坦白,也不会对他产生太大影响,但他真没料到,她竟然一句也没说。如果…如果他将安排的这段时间用来救施玥,那么她…大概就不会受伤了吧?

那个瞬间,苏衍之无法分辨自己的心情,说不出是难过还是自责,只觉得一股子摧枯拉朽般的力量朝他袭来,将他素来深锁的心房一举击溃,连带着,那些一直以来被他当做目标,笃定前行的,也被这力量摧毁。他唯有匆忙狼狈地离开囚室,仿佛即使多呆一秒都让他难以忍受。

他的小玥…毫无疑问,说他最大的弱点,而他,没有保护好她。

闭了眼,苏衍之收起心中所有的思绪,坐在床沿处,静静地守着施玥。

其实,施玥在苏衍之碰到她手臂的时候,就应该刺痛醒了过来,不过想要看看苏衍之会有什么反应,才维持假寐。可约莫过了半刻钟后,他却再没有一丁点儿动静了,施玥心下困惑,小心翼翼从被窝中探出眼睛,难不成已经走了么?谁料,正对上一双含着笑的墨眸,声音听起来平淡,偏偏其中化了几分温柔,清雅绝伦。被发现了呢…

既然被看穿了,施玥索性自暴自弃,摆出一副无赖模样。她拽了拽苏衍之的衣袖,断断续续地说着,你怎么这么晚才来…那楚澈太凶残了,好疼…明明是因为他才受了那样重的刑法,可她的语气中有娇嗔,有撒娇,有无奈,唯独没有埋怨。

对不起。苏衍之安抚地摸着她的发丝,从床头拿起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要倒在手中,透明的膏药,带着草药的淡淡清香味道。尽量放缓了力道,他将膏药一点点地涂在施玥的鞭伤上,如果这些伤痕都在他的身上,那该多好。

衍之…施玥瞅着眼前的人,还是那副翩翩君子的温润模样,猛地又想起他的目的,他的面具,心中一颤,觉得有些酸楚,爹爹说,你和我在一起,只是想得到他的支持,是真的吗?

见苏衍之眉目平静,一言不发,又觉得有点儿委屈,你真的不要我了,要和沈婉成亲吗?

不要多想。苏衍之仅是安抚地笑着,先将伤养好再说。尔后,便扯了件单薄的衣衫盖住她的身子,径自出了屋子。

施玥几乎遏制不住心中的情绪,渐渐地泄露出,令她红了眼眶,泪水潸然。难不成…是真的?

养了小半个月,施玥身上的伤才一点点地好了起来。她并没有回施仲阳那儿,而是一直呆在了苏府。一方面是因为她身上的伤的确太重,另一方面,则是她想听到苏衍之亲口对她解释那些事。

然而,每每提及沈婉或江程,苏衍之便会迅速温和地岔开话题,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般。这种逃避的态度,越发地让施玥不安起来。江程曾说过:唯有心中藏着事儿的人,才会逃避。

这一日,施玥再度成功地堵住了苏衍之,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吗?

你就这么想知道?苏衍之的神色极为疲倦,施玥看着他无奈中带着点儿决绝的模样,不知为何,突然有种退缩感,仿佛知道了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但…总好过死的不明不白。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点了头。

苏衍之长长叹了口气,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爹爹说,你利用了我,真的吗?施玥犹犹豫豫,带着些期冀看着苏衍之。

但是,苏衍之却毫不留情地击碎了她的希望,没错。我是想寻求施仲阳的帮助。

施玥垂下眼睑,睫毛的尾翼在脸颊上映下一层阴影,泪水再也忍不住,潸然而下。她没有去擦,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些液体在衣衫上缓缓地晕散。犹如一枝枯萎的玫瑰,随风而凋零,再也抓不住曾经的脉脉温存。心底有难以言喻的苦痛,潮水般漫进身体的每个角落,噬咬着她,直到疼得视线模糊,她才喃喃自语:为什么…你要这样骗我?

苏衍之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神色,迅速掩住眼底深沉的漩涡,他微微侧身,将自己的一切都隐藏在谁也看不到的暗处。小玥,你走吧。他逼着自己挤出狠厉的笑容,闭着眼在思绪中挣扎了一会儿,再睁开时。声音已经变得冰冷,你明明知道的,对我,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尽管已经知道了答案,可施玥还是不愿承认,太阳穴仿佛被流露出的绝望狠狠地劈开,如同被闪电击中般的刺痛一瞬间贯穿了全身,她唯有将自己蜷成一团,拼命地用手捂住耳朵。

然而,苏衍之却太过残忍,他扼住她的手,强迫她仔细聆听,每一字,每一句都将回忆中的悸动归于死寂,我只是在利用你罢了。利用你混进青峰寨,利用你得到施仲阳的支持,利用你打击箫煌。

看着她表情一片空洞,像是失魂落魄;看着她泪水绝了堤一般倾泻而出;看着她红红的眼眶模糊映出他的模样…苏衍之只觉得自己的心碎在了胸腔之中,一地狼藉,再也找不回来。唯有狠狠地掐着手心,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不带颤抖,苏衍之顿了一顿,平静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小玥,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将和沈婉成亲。

施玥瞳孔不禁一缩,原来,她从不是他生命中的女主,那…不如退场吧。

好…我回江南。

苏衍之看着施玥渐渐走远的身影,径自低下头,按住心脏处。

第50章番外

番外二:小包子的日常

今儿个太阳不错,晒得青峰寨众人昏昏欲睡。作为苏衍之又软又萌、乖巧可爱、聪明伶俐的儿子,小包子开始了乐观向上、积极美好的一天。【某无良作者:我才不会承认,这是因为想名字什么的太麻烦所以就随便取的呢!】

一开门,就看到小白正趴在篱笆旁边仰天躺着,肚子一挺,四脚朝天,睡得香甜,小包子捏了捏它粉红色的爪子,又拽了拽它的短尾巴,总算将它骚扰醒了。小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撩开眼皮,瞄了小包子一眼,很是不满。

小包子“嘿嘿”笑着,一把将它抱起来,相当正经地进行教育:“爹爹说一个成功的女性,应该是知书达理、温柔端庄。小白,你刚刚的睡觉姿势极其不雅,记得改进。”小白将圆滚滚的屁股对着小包子,心想,那是你爹爹对你娘亲恨铁不成钢,跟俺一只小狗有毛线关系?

对了,差点儿忘记介绍小白,它是施玥从宫羽夕那儿拐来的小狗。当初施玥琢磨着青峰寨一只中田犬也没,实在寂寞的很,某日,她去醉云轩串门儿时,一眼相中了小白。它那圆呼呼的脑袋,水汪汪的眼睛,以及奶白色的绒绒毛,迅速戳中施玥萌点。因此,施玥二话不说,以“小包子五周岁生日到了”的名义,把小白抱了回来。

见小白一副不太乐意搭理他的模样,小包子伸出小手在它耳朵下面搔了几下,大概是耳朵根子被挠得很舒服,小白哼哼唧唧了两声,就任由小包子“上下其手”了。

领着小白在青峰寨溜达了一会儿,接受了曹勋、张三嫂等人的TX,小包子摸了摸肚子,好饿…这时,“啪”的一声,一个油纸包落在了小包子的怀里,打开一看,里面是热腾腾的小笼包。

“咦…包子从天上掉下来了?”小包子呆呆地抬头,天上只有一只小麻雀“喳喳”地飞过。为难地看了看油纸包,小四子又戳戳小白,“爹爹说过,天上没有馅儿饼掉,可小包子的肚子好饿。但小包子吃小笼包,听起来有点儿奇怪…”

屋顶上,正啃着热包子的梨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拽着旁边海棠的袖子打滚,“哎呦喂呀,小包子肿么可以这么萌!海棠,海棠,你快去生个儿子,给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