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人把嘴凑了上来,不过他没有得逞。不知从哪里出现又在什么时候出现的于直用一只手就把印度人从高洁身上扯开。

“嗨!伙计!别动那女孩!”

印度人借酒劲儿挥来一拳,被于直用肘弯挡住,接着肋骨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摔倒在地上。

高洁拉住于直的手,“走吧,别打了,是我同事。”

于直闻言收手,印度人挣扎着在地上爬不起来,这一下挨得很重。

于直问高洁:“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高洁看一眼地上的印度人,“好的。”

他们绕过印度人走到小镇的大路上,雨已经停了下来。

于直诅咒了一声,“这该死的鬼天气。”

他们两人都淋到了雨,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贴着身体,极不好受。高洁慢于直半步的速度跟着他,带一点戒备,一点尴尬,暗暗地将裙子拉直,尽量阻止身体曲线毕露。

她说:“你的身手不错。”

他刚才给印度人的那一下子有章有法,迅速狠辣,同他的打火机一样,不像普通人该有的。

于直转头望她一笑,“你的眼神不错。”

“拍纪录片的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来热带拍纪录片,没有两下子会很危险。如果你没有这样思想觉悟,就不用在此地长久混下去。”

于直说得很有道理,都是高洁头脑里没有想过的道理。她说:“谢谢你。”

于直问:“如果他继续骚扰你怎么办?”

高洁想了想,“干掉他。”

于直用手捂住心口,“狠心的女孩儿。”

已经抵达宿舍园区门口,高洁返身挡住于直,“我到了,谢谢你替我解围。我想这是在异乡遇到同胞最大的幸运。”

于直又勾起了唇角,“所以台湾人承认大陆人是同胞了是吗?”

高洁笑,“我们都是龙的传人。”

他叫她,“高洁。”看着她,眼神和刚才一样,直勾勾地,“你拿什么谢我呢?”

他的白衬衫贴在他的身体上,他的身体因此原形毕露。宽阔的肩膀,好看的胸肌和腹肌,健壮的手臂,有一种勃发的气息。

他的身体和他的眼神一样充满暗示。

高洁回应他直勾勾的目光:“你想怎么样呢?”

健壮的手臂伸过来,插入她湿润的发,她的嘴唇被另一个能笑出好看弧度的嘴唇覆盖。

他的舌头辗转在她的口腔里,用侵略的力道做着调戏的事情。

空气是潮湿的,高洁感到整个人也潮湿了,她试图推拒,但是很快被征服。时间在拉锯战中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她放开。

他说:“不邀请我上去喝杯咖啡吗?”

高洁扬起右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准确无误地,清脆响亮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你说过,在这里没有两下子会很危险,我需要有这样的思想觉悟,欺负我的人,我会干掉他。不管他是谁,不管他为我做过什么。”

于直的脸上挨了一下,猝不及防,眼底闪过瞬间的火苗,但是瞬间熄灭。他揉了揉面孔,重新展开笑意,“这算是我被误解的代价吗?好吧,我冒犯您了,我没有想欺负您。我希望您今晚愉快。”

他扬扬手,转身离去。

高洁搓了搓刚才报复过于直的手掌,冷笑了一声。

伊莎贝拉已经闻声打开大门等她,说道:“你应该邀请他进来,我可以让出房间。”

高洁走进房间。一言不发。

伊莎贝拉关上大门,“你真的不想要吗?男人力量可以让你放松。刚才的那个东方人就很合适你。假正经对不起荷尔蒙。”

高洁抓起床上的枕头朝着伊莎贝拉砸过去,“我想睡觉!”

第二天印度人迪让请了假,他声称喝醉酒摔了一跤。第三天高洁下班时,经过迪让的宿舍,看见他站在门前。

她特地走上前去,扬起下巴微微笑道:“有不少中国人也看上了这里附近的金矿,他们不是那些孱弱的在美国唐人街刷盘子的中国人,他们有精良的武器和先进的设备。对了,我一直忘了告诉您,我男朋友就是其中一员,他一直在阿贝特河附近采集粉钻。最近才过来隆多尼亚。他的脾气没有他的身手好,幸亏他没有带他的枪。”

高洁讲完以后,径直走出园区,走到小镇上的车站前,她审视了一番停在车站前的计程车和司机们,找到了那个在巴西本地同事口中,剃光了头发,左脸上有一道伤疤的巴西司机。

她用学会不久甚不流利的葡萄牙语对司机说:“我想买一些防身的玩意儿。”她用手指比出一把枪的样子,“最好是自动的。”

司机撇嘴,“上车。停车以后我不会停留,您得自己再找车回来。”

“明白。”高洁钻进计程车。

很快,她被司机带到城中的一个贫民窟,她下车时给了司机一笔丰厚的小费,按照司机的指示走入贫民窟深处的一间旅馆。

几个小时以后,高洁将属于她的手枪藏入行李箱的夹层。她点燃一支烟,坐在窗前抽了一阵。

现在,她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了。她想。

不久之后,高洁随同以色列主管组队一起开拔去到阿贝特河矿区开采粉钻。她自动申请加入这次编队,因为在那里工作一个月便可以请调回大陆的公司。

当然,高洁想过辞职,立刻买机票回去。辗转反侧时,她想到叶强生世故的笑容。这是一个困难,克服它,她提前调回去就是顺理成章,不会丢了母亲的脸。

坚持在艰苦的巴西工作,已经不仅仅是因为没有家,现在还变成了母亲的荣誉。她不能半途而废。

难事之中也有好事,谢天谢地打她主意的那几个男人没有编入这次分队。

但是在阿贝特河矿区,高洁不得不同其他同事一起跟着矿工深入矿源深处。这里没有隆多尼亚州的实验室和工厂,他们每日从简陋的营地出发,坐着驳船,逆流而上,到毛坯矿上工作,头顶上只有一顶粗布雨篷遮阳挡雨。

高洁被晒黑了整整一圈,她每天开工都带着手枪。在这里已经不是防备对她图谋不轨的同事,而是可能随时攻击过来的印第安土著。

谁都不想遭遇这样的不幸,但是印第安土著的攻击就是突如其来。

这一天,阿贝特河浅滩上的矿工突然大声呼喊奔逃,高洁身边的同事说:“糟糕!印第安人来了!沿着滩涂跑!”

高洁跟着同事们夺命狂奔,每一秒钟都在和生命赛跑,很快,一个印第安人追了上来,她拔出手枪,像私底下练习的那样射击。印第安人被击中大腿,她自己也被射击的反作用力推入河中,手臂被河流中的石块重重一击,顿时昏厥过去。

洁身自爱(10)

不知过了多久,高洁被左肩尖锐的疼痛激醒过来,入眼所见,自己似乎躺在某只船舱里。

她挣扎想要爬起来,可是左肩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大叫出声。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蹲到她的面前。

于直的表情很严肃,他说:“你的肩膀脱臼了,我一直在等你醒过来,我必须帮你把它接回去。立刻。”

高洁下意识牵一牵左肩,立刻因为疼痛冒出冷汗,她抽着气,“医院。”

于直缓缓摇摇头。他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凝重和认真,甚至有些诚恳。

高洁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要求不太现实,她艰难地望向于直,抽着气断断续续问道:“我们??现在还在阿贝特河上?”

于直说:“是的,你没有别的选择。我们没有可能一个小时内把你送到医院。事实上,我们恐怕不得不在河上漂一段时间。”

疼痛一阵一阵袭击着高洁的神经,她极力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以便对眼前的情况做出合理的判断。面前的这个男人,不过两面之缘,是否可以信赖他?

于直说:“我在部队服过役,处理过同样的情况。不知道这个理由是否可以让你放心点儿。”

她沉默地观察于直。

世事总是教她在无从选择的选项里做出选择:母亲去世了,司澄和她分了手,她不得不来到巴西,又不得不从隆多尼亚州调到阿贝特河。

高洁闭上眼睛,“我??相信你。你尽管??去做。”

“如果,出了意外,怎么办?”于直问。

高洁将眼睛睁开,盯牢眼前的男人,她一字一顿说:“不,怪,你。”

于直跪伏下来,一手提起高洁的手臂,保持着平衡,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对准了位置。

接下来的动作会令这个女孩疼痛难忍,也许会再次晕过去。他提醒她,“会很疼。”他听见了她咬牙的声音。

当于直将高洁的手臂推回去时,她的身体随之僵硬地弓起,继又痉挛着抽动,牙关咯咯作响。

他说:“你忍不住可以叫出来。”

但是高洁没有,她咬到了自己的唇肉,血腥味冲进食道,她忍不住吐了出来。

又有人走了进来,高洁不知道是谁,只模糊听见有人用英语在问:“上帝!她居然忍住了,她居然没有尖叫。她会好起来吧?”

又有一个人在用英语说:“灌她阿司匹林。于,给你绷带。固定住肩膀,帮她减轻疼痛。”

她被撬开口腔,被灌下水和药片,他们拍她的背心,帮助她吞咽下去。然后她的手臂被固定住,袖管被剪开,手肘和肩膀被人用绷带绑好。有个人一直拖着她的背脊,还在用湿润的帕子擦拭她的额头她的脸,额前冰凉的触感,温柔的动作,就像小时候病重时,母亲所做的那样。

她下意识地,辗转着用脸颊去靠近那掌心的温度,宠物一样冀求着掌心展开,抚慰住她的疼痛。

又不知过了多久,高洁再度清醒过来时,发现仍躺在船舱中,身体的疼痛已经减轻太多,这令她舒服了不少,精神也恢复了一些。

船舱内依旧无人,只空空吊着四只吊床,随着船身波动微微摇晃。船舱一角堆放着一堆行李和器械,高洁看到其中有两台摄像机。

她突然想起来她刚才应该呕吐了,虽然身边没有呕吐物的痕迹,但是身上有酸馊难闻的气味。

死生大事渡过以后,个人的羞耻感席卷而来。高洁知道自己的身体又脏又臭,比自己不能动弹的左臂更让她难受。

她躺着睁着眼睛发着愁。这是有生以来从未遭遇过的困境。她在犹豫是不是呼唤于直。

念头一起,于直就推开门再度走进来,手上端着一个大碗。

“我想你应该醒了。饿了吗?”

他蹲下来,高洁挪动身体往旁边退了退。

于直笑起来,一眼洞穿她的心思,“想洗澡?”

高洁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自己都认不出来,“有女人吗?”

于直像个恶作剧的男孩一样,把头略歪一歪,勾着唇角,“没有。”

高洁咬一咬唇,咬到唇上的伤口,疼得抽气,她又问:“多久能靠岸?”

“我们在阿贝特上游遇到印第安人和矿工的争斗,被当做同党也被印第安人伏击了,为了避开正面冲突区域,就近躲进一条支流,在河里捡到了你。现在——”于直顿了顿。

高洁微微抬头,把嘶哑的嗓子扯高了三度,“迷路了?”

于直撇嘴,“我们没这么无能,只是绕了路,要回到离这里最近的港口恐怕得多花上一周。”

高洁把后脑勺无力地垂到枕头上,轻微地叹了口气。

“我们的向导告诉我,往前再驶半个小时,可以靠岸休整,岸上有瀑布可以洗澡。”于直用根本不掩饰的笑意望住高洁。

高洁抬起眼睛瞅他一眼,他真心实意地用表情表达了他的不怀好意和幸灾乐祸。

她想了想,又想了想,下定了决心,“我需要洗澡,我也需要一套新的衣服。”

于直摸了摸下巴,高洁才注意到他和初见时不太一样了,比那时候黑了,或许是因为在野外不及打理,蓄了些短须,头发也长长了,用女用发夹将刘海全部夹在头顶,在脑后扎了个小鬏,露出宽阔光洁的额头。

成熟男人的气息,就在她的面前,比自己的脏和臭更让她难堪的,是男性的荷尔蒙,无时不刻地挑逗。

他偏偏还在利用现在的优势,“船上有四个男人,我,我的美国导演,我的加拿大摄影师,我临时请的巴西向导。你准备挑谁帮助你呢?”

高洁吐出一口气,狠狠瞪住于直,“你!”

于直愉快地拍拍她的头顶心,就像夸赞自己的宠物一样。他说:“好选择。现在,为了你等一会儿有力气下船,吃点儿?”

他拿过靠垫,帮助高洁半坐起来,高洁动一动自己尚能活动的右手,“我自己来。”

于直没有再同她抬杠,将勺子塞入她的右手,端着碗坐在她的身边,充当她的人肉桌板。

吃饭片刻,这艘小驳船上的其他人员陆续进来同高洁打招呼。

于直对她没有任何欺骗,他的确是带了一支很正经的纪录片拍摄团队,如他所说,一个美国导演、一个加拿大摄影、一个巴西向导。美国导演告诉高洁,他们还有三个摄像在另一处雨林补拍镜头。

高洁毫不客气地将于直的手臂当做桌板,一勺一勺慢悠悠舀着那碗里的汤饭吃。汤饭不知是他们之中谁做的,但是用肉骨头汤泡米饭这样的做法,也就只有中国人会做。她发现汤饭口味不错,温度适合,没有对她口腔内的伤口造成伤害。

美国导演热情多话,坐在高洁对面的吊床上,向高洁介绍:“我们用两年的时间拍了澳大利亚、博茨瓦纳和西伯利亚的雅库特。”

高洁望望当着人肉桌板毫不抱怨的于直,问美国导演,“开采钻石对你们来说有什么吸引力?”

美国导演说:“矿工工蚁一样地辛苦劳动,挖掘价值百千万的钻石,财富和贫穷、现代和落后,巨大的社会矛盾张力。这会是我们最好的实验之作。”

实验之作?高洁瞅一眼美国导演长满半张脸的大胡子。

美国导演向于直说:“于给了我们这个好主意,我们因此筹备了三年才开始拍摄。他是个好学长。”

学长?高洁诧异地又瞅一眼于直,他似乎还真是个领头的。

于直冲她保持微笑。他宽阔的肩膀将汗湿的衬衫绷得紧紧的。

高洁发现自己的目光放得有点儿不是地方。

用完餐后,高洁的身体舒适了许多,疼痛感进一步消退。年轻的身体,遭受磨难,只要有了存活勇气,就会产生无穷活力。

于直的驳船很快驶入一处小河湾,巴西向导进来通知大家:“找到一个泊船的好地方,从这里下船往西走一阵会看到一条小瀑布,水质很好,可以放心洗澡。”

于直站起来,从行李中拿出一件白衬衫和一条卡其裤,用中文对高洁说:“可惜我没有女性内衣。”

高洁面上一热,没有搭理他。

加拿大摄影师吹了一声口哨,脸上做出无比夸张的羡慕表情,“于,你和这位尊贵的小姐先去吧!”

于直对着高洁弓身给了一个邀请礼,“走吧,尊贵的小姐。”

他伸手架起高洁,高洁说:“我能走。”

于直在她的耳畔讲:“别逞强。”

用中文。热气吹在她的耳垂上。很痒。

洁身自爱(11)

高洁被于直搀扶着走下驳船。此时已近傍晚,阳光热烈,丛林里有腾腾水蒸气蒸发的袅袅轻雾。

于直说:“不久前才下过暴雨,不知什么时候再来一场,我们得快点儿。”

他小心拨开挡路藤蔓,扶着高洁走入茂密的树丛中。如巴西向导所言,他们往西很快就找到一个小瀑布,不过十尺高的水柱在一座小小的平顶小坡腰顺势而下,水流不疾不徐,流进一条潺潺小溪。

于直脱掉鞋子,伸脚在小溪里探了探,溪流深度没过他的膝盖,很安全。他转头看着高洁,不说话。

这就是他最坏的地方。

高洁和他对峙了十几秒钟,承认失败,现在的她,确需帮助。

她清了清喉咙,却小声请求,“你能不能闭上眼睛?”

于直微笑,“我没有本事闭着眼睛给你解开绷带,再闭着眼睛帮你绑上。”

高洁无语,垂下头,认命地自己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于直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倒是很善于掩耳盗铃。”

高洁哼声闷气,“我是没有办法。”

她的额头被对面的这个男人用手指点了一下,而后手指移动到她的长裤扣带上,扣带被解开,她的裤子滑落到脚踝处。接着是她的绷带被解开,她的手肘被于直用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住。

于直的另一只手停在高洁的衬衫的第一粒纽扣上。大约是一秒,也可能是十秒。她的纽扣才被一粒一粒解开,衣服从她的右臂褪出来,接着被他用小刀割开了左臂的肩线,抽出了衬衫,整个过程利落而轻巧,仔细而温柔,而且留给她选择的余地——于直在决定是否帮助高洁将胸罩和内裤脱下来前征询她的意见,“要不要继续?但是我得提醒你,内衣要是湿了,接下来的几天你只能选择裸穿外衣。”

高洁几乎已近全裸地幕天席地地站立着,也战栗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并不能让她完全信任,可是,丛林中的虫鸣鸟叫声声催得她心烦意乱,全身的恶心气味更加令她心浮气躁。

赌博心起也就瞬间,高洁下定了决心,睁开眼睛,直探入于直的眼睛,“谢你帮忙,上面这一件。”

她听见于直的声音稍稍低沉了些,“高洁,你是真心把我当正人君子了啊?”

高洁的脸颊发烧,浑身发烫,脉搏在喉咙里跳动。但是赤裸的身体为面对一切局面的勇气武装起来。她对着对面的才为她宽衣解带,并且将要继续此项工作的男人,镇定地开口:“于直,我很感谢你的相救和帮助。我现在站在这里,手不能动,很狼狈,你刚才又帮了我很大的忙。我知道,你是不会为难一个落魄的人的。所以,所以我也没有太难为情,在这样情况下,接受了别人的帮忙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于直歪头瞅了她一两秒,忽而一手叉腰哈哈笑起来,说:“高洁啊高洁,你可真是个煞风景的高手,真明白怎么一盆冷水浇熄男人的兴致勃勃。再淡定的男人,做了我刚才做的事都不会淡定,但是听了你刚才的话,不淡定也得淡定。这么大一顶高帽子,让人接好呢?还是不接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