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电话告诉柳焉这个绝世好消息的时候,她对我先是表示了一番深深的鄙视,之后才扔来一段长长的话,“等他什么时候喊你亲爱的你再抽风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看一下小诺诺?光听你这么说,我自己意淫得很累,你要知道我最喜欢的男人是金城武,我常常会把你家小诺诺想成他的模样,要是事实证明舒诺只是个长相一般,笑起来还露两颗黄牙的猥琐大叔,我会和你分居。”

“放心吧,照你这话来说,你永远不可能有和我分居的机会。”因为舒诺简直是太完美了,完美到……我偶尔猜测他某方面有缺陷……然而,他今天那声“可白”还是太销魂蚀骨了,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听他喊我一辈子。

“嘁,你就吹吧。”柳焉在那一头不屑的吹了个口哨对我表示鄙视,也就在这时,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我走来。

“不跟你说了,有人找我。”说完后,我挂了电话,换作一脸虔诚而又恭谨的笑容,温婉贤淑的说,“夏台长好。”

夏晓成是达埔留市电视台的副台长,专门负责卫星台的许多事务,平常他都在彩迪大厦呆着,不常来我们这边,若不是他住我和柳焉楼下,我想我不会认识他。

“你是住在我家楼上的吴可白小姐吧?”夏副台长长得凛然正气,和台长杨悦的风格完全不同。比如他问我的这话听起来挺亲切的,可从他嘴里说出来,我就有一种不自觉的想立正稍息的冲动。

“是。”

“想麻烦你一件事……”

夏晓成的儿子——那个强吻我的小子——那个看起来就桀骜叛逆的男孩——叫夏之希。夏副台长和委婉的和我说了一些关于他儿子的事情。

为了夏晓成的这个儿子,我下午特意回家回得早了一些,果然在502的门口看到了抽烟抽得烟雾缭绕的夏之希。先隔着烟雾给了他几个不易察觉的白眼以报那天大街上转身离去之仇,然后我才恶狠狠地开口,“你爸和你妈负责一部大型纪录片的监制工作,已经出发去云南了,这几天,他把你拜托给了我。”

烟雾里的那个声音似是认真听完了我说的话,然后,他抬腿又想走。

这回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你爸说你回来是要钱的,他把钱给了我,如果你要的话,就得跟我走。”

身影不动了,僵在原地半晌,他的声音才隔着烟雾飘来,“你少管闲事,把钱给我。”

“你爸是台长,他拜托我的事情我不能敷衍。如果你不跟我走,我是不会把钱给你的。”

下午的阳光很均匀的洒在他的脸上,我得以看清楚他年轻的脸庞上盛满了怒气,然而,我不喜欢脾气不好的孩子,于是我用一副更凶狠的表情回看他,“你只需要跟着我一个礼拜……”

“休想!我宁可不要钱!”他说着就要离开,幸亏我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也暂时拉住了他向前的脚步。

与此同时我还在五楼大喊,“柳焉,柳焉!有色狼欺负我!”

不是我的嗓音条件好,实在是楼道与楼道之间的隔音条件太差,所以,夏之希还没完全挣开我,柳焉就蹬着她的小拖鞋出现在了五楼的过道上。

她眼睛上还架着黑框眼镜,一看我和夏之希这阵势,即使隔着那镜片我都看得见她闪着火星的眼,我知道,这女人一遇到这种需要动用到武力的事情时就会变得热血沸腾恨不能杀生取义舍身成仁,“小子,现在我正在看足球赛,你们先僵着几分钟,我看完再来和你们一决高下。古德拜拜……”

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可白,有你很爱的意大利队啊啊啊啊啊……”,柳焉闪进屋子里的时候丢下这么一句话。

这么一句话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我再也顾不得什么台长的请求,什么可怜老父亲的心愿了,一手放开那失足少年,撒丫子就往楼上跑,跑了几个趔趄都不能阻挡住我看意大利球赛的欲望。奔进玄关处,飞快的换鞋……

搬着西瓜坐在电视前的柳焉伸手指了指门口,“关门,开了空调可别浪费凉爽空气,免得到时候热血沸腾之时无处排泄情绪。”

我自然是听她的,可是,就在关门那一瞬间,我在门口看见夏之希那倒霉孩子的脸,他的目光在我家客厅里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柳焉眼前的大电视机上,然后,他也二话不说一点不客气的脱了鞋就往里走。

我准许他进来了么,他就能这样随便?他怎么就能这么随便?

不过也好,省得我为了完成副台长的交代又四面八方的去寻他,我才没那闲工夫和幼稚儿童玩捉迷藏游戏呢,飞快的换上拖鞋,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柳焉,开始了没?”

“马上了马上了,快点儿!喂,小子,这西瓜是给吴可白吃的……喂,那勺子也是她的……”还在卫生间摆弄头发的我老远就听到柳焉制止夏之希的声音,可是,我迟迟听不到夏之希的声音……难道,他真的用我的勺子,吃了我的西瓜?啊啊啊啊……男女吃饭不同筷不同勺啊啊啊啊……带上我的意大利助兴头巾后,我“噔噔噔噔”就跑回了客厅,还好,比赛还没开始,瞥一眼旁边,好家伙,夏之希那无良小子果然正用我的勺子无耻而又无颜的吃着我的西瓜……

“夏之希!!放下我的勺子,西瓜你用手吃,妈呀呀呀……这可是间接接吻啊……”,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我的勺子,气势汹汹的握着它奔向厨房,然后,我在奔向厨房的途中听见那小子咕哝了一句——

“舌吻都过了,还装什么不能间接接吻,虚伪。”

第七集

我看球赛的时候,女流氓的本质会暴露无遗而且还变本加厉,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把我那头碍眼的飘飘长发挽成一个丸子,并在头上套好意大利队小头巾的原因。那碍事的飘飘长发和端庄的刘海常常会阻碍我抽风的步伐和尖叫的力度以及表情扭曲的幅度。

柳焉只能坚持半场,她无能。

夏之希看球赛的时候很认真很仔细,连电视机右上角那个体育频道的台标都不放过。

然而只有我,只有我这位流氓女球迷,才是真正坚持了全场的能人。

“FUCK!你TM截个球都能截到对面去……我操!快点过来啊!!这边啊……快跑快跑……进了!!进了!!啊啊啊啊啊!好球!!!好球!!!!……我亲爱的意大利,你太帅气了……姐姐爱你……TMD,这球队怎么破成这样……”,皮尔洛远射一球以后,我也得以休息一会儿,就在我转身想去冰箱拿冰水的时候,正好迎上了身后沙发上稳稳坐着的夏之希的石化表情,只是,他那双澄亮的眼睛在看到我看他之后又迅速转移,伴随着一声出于鄙夷和蔑视的轻哼。

我自然是没时间理会这死小孩的,悠哉悠哉去冰箱里取出我的冰水,我再飞奔至电视机前,这球赛的导播还真是偏心,给皮尔洛的镜头特别多,看得我一阵又一阵的心潮澎湃。虽说我更喜欢尤文图斯的皮耶罗,但,皮尔洛也好帅啊好帅啊……

看球赛看到了晚上八点多,在我的肚子不断发出异样的嚎叫之后我才意识到:我饿了,饿晕了。柳焉似乎更饿,头倚着沙发,身体落座于地板上,她游魂一般的声音说,“白白……我饿了……我要吃饭……”

是的,我,吴可白,是一个煮饭很厉害烧菜很好吃的良家女子。我妈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训练我的厨艺,当然,这是在我本人的授意下才有的训练。以我天生睿智的领悟力和发达的味觉触觉系统,可想而知的是,我的厨艺早在未成年前就已经炉火纯青了。柳焉和我同住以后经常吃饭吃到想把舌头和嘴唇都吞进肚里,而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会意味深长的感慨,“吴可白,就算是为了你烧的这手好菜,我也要和你蕾丝边。”

我伸了个懒腰,确定自己提不起任何做饭的力气之后,无奈道,“要吃就自己做啊,我不伺候了。姐嗓子疼心眼儿疼,胳膊疼腿疼腰疼全身疼。”

“可不得疼么?怨谁呢!谁跟你似的,拿个大棒子挥啊挥啊的……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青壮年多动症的。”

“我下回再也不挥了。”那根大棒子是我托我那远在德国的表哥特地去意大利给我弄来的大棒子,是意大利队球迷专属产品,平时柳焉想摸一下我都舍不得给,光用在看比赛的时候撒泼似的乱挥舞了。

“这话你看了多少球赛就说了多少遍……我说姐们儿,你到底去不去做饭啊?我真要饿死了我谁在你半夜哭泣的时候抚慰你受伤的心灵啊……”

“谁半夜安慰谁啊?”自从和那位伟大的郭大极品分手以后,半夜偷偷哭的人是她。

“自然是你啊,那段寒冬腊月的日子……谁给你暖了你的被子,谁给你擦干了……”

“咳咳……”,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我和柳焉之间十分私密的“讨价还价”。接着,我和柳焉都条件反射的开口,“谁?”

“你们真恶心。”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等我把瘫在沙发边上的脑袋移向声源处看到那张充满不屑的脸时,瞬间想起:这儿还有位太子爷等着伺候呢。

“你这小子,你到我家蹭电视看我都没说你恶心,你凭什么说我们恶心?”在我预备起身去做饭的这空档,柳焉突然声色俱厉的对夏之希说,“你别以为我忘了你又在你家门口非礼我们可白,还有上次你那女朋友出言不逊……”

“无聊。”夏之希嗤了一声就要起身。

我眼疾手快的朝柳焉拼命使着眼色摆着手势,然而,我们六年多的磨合时间也没让她立即明白我炯炯目光中的意思,相反,她还用一种更加凶狠的语气说,“趁着姐姐现在没力气教训你的空档,你就快走吧,以后最后别让我碰上……”

我想抹泪问苍天,然而,我最终只能,“柳焉,我待会儿去做饭,要不,你先回房间呆呆?这会儿你那帮网友可是都看完了球赛等着交流观感呢。”

我不知道这话被柳焉听完后她是怎么想的,我只看见她嗫嚅着起身,怪异的看了我一眼之后就乖乖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我抚了抚不安跳动的胸口,终算是放下心来。不是我要惹麻烦上身,实在是夏副台长临走前的嘱托磨人,我犹记得他找到我时那种满目充满希望的眼神,我犹记得他用他那沧桑的声音握着我的手激动的说“我太太一直看你的节目,一直都不知道你住我家楼上”,我犹记得他在我面前放下台长的架子完全以一位父亲的姿态拜托我照顾他儿子时的诚恳语气,我也犹记得自己豪言壮语的在夏副台长面前说的那句“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他当自己亲生儿子来照顾”,虽然我也同时记得夏副台长听完我这话时的囧色,但我这人向来一诺千金,与“诺”有关的事务,谁敢拦着我我跟谁急。

“我以一个球迷朋友的身份提醒你,今年可是有联合会杯的大日子,这个礼拜不间断的会有一些足球赛,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只有我们家的电视机才可以收得到这个频道这些赛事。”对付这种青春期小孩,得拐着弯来,可不能太顺着他的脾气或者太对着他来。我这么想着,也许,我真的有一种做母亲的天分。

“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留住我?我爸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低三下四的?”穿着白色T恤的夏之希突然就靠我很近,一副怒气汹汹的样子。

“你要干嘛?年轻人脾气这么焦躁可不好,咱们可以和和气气平平静静一对一的面对面的沟通嘛,你说是不是?”我不着痕迹的后退了几步,夏副台长说了,这小子是体校的,平时没事就练个武术解闷儿,虽然不打女人,但随便一挥手也能造成点肉体伤害。

夏之希的表情在那一瞬间似乎更加山雨欲来了一些,眼看着就把我逼到墙角了。这下子,我可不能束手待毙,我麻溜儿的一个抽身再加一个跃身,把和他的站位由面对面的压迫变成了背对背,用一种极为语重心长的口气说,“大家邻里邻居的,有点事儿都要互相帮助啊,你看不出来我这是在帮助你么?反正,你爸托我带给你的钱我会给你,你起码先留下吃个晚饭再走吧,我也算是对你爸有个交代了。”我得争取用我的厨艺将他华丽丽的放倒,任我给他双翅膀他也不愿意飞走。

“虚伪。”夏之希又扔了这么一句话给我。我也算是看出来了,我在这小子心里就是虚伪这个词的代言人,不管我做多么真诚的事情,他仍旧会觉得我虚伪。哎,孩子的世界真难懂。

接下来的四十五分钟是我在厨房切切剁剁煮煮的漫长岁月,这期间我一直有意无意的把注意力扩散于客厅,感觉到夏之希那小子只是乖乖的坐着看体育新闻之后,我才安安心心的把一整顿饭做完。

九点多的时候,我终于把四菜一汤的绝美晚餐做好。在饭厅摆好碗筷后,我先行一步闪到了柳焉的卧室。揪住她T恤的小领子,我飞快开口,“我说,你听。”

她吓得不轻,两眼圆睁看着我,顺便回头去看看她的电脑。

“……我答应我们夏副台长照顾他儿子一个星期,你知道我这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我既然答应了人家作为一个父亲的小心愿,我就要切切实实的将这个承诺践行到底,所以,你不要再和他吵嘴斗气了……”

“……你先……你先放开我。”柳焉瑟瑟的推开我,然后下一秒,我看见她伸手飞快的关掉了一个窗口。只是,她的手还是没我的眼快,我看见她关掉的是什么。

“柳焉!!!你又上色情网站!!!”这是我条件反射下说出来的话,下一秒,柳焉直接从床的这头跳到那头,又三步并作两步关上了房门。

“我靠,你不怕带坏未成年人啊。我上色情网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值得你那么大呼小叫么?别装得像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一样……不知道谁大学的时候天天扒着我要资源和下载方法。”柳焉直勾勾地甩了我几个白眼,又骂骂咧咧的朝电脑旁走去,“你说,客厅那姓夏的小子怎么长得那么标志那么端正呢?要不是他太小,我早就扑上去了。”

“……柳焉柳大姐,您可真行。所以,您跟他吵跟他闹实际上是?”

“没什么实际上的,我这人还有操守,那就是绝不对未成年人下手。可是我真的很好奇,他其实成年了吧……我就觉得这么张引人犯罪的脸搁在我面前会让我有想追他的冲动。”柳焉说完还露出一个漏电的奇怪表情,看的我一阵鸡皮满地。

“你……被郭大极品伤成什么样子了?我记得你以前不走这路线的。”柳焉以前是一个对恋爱和对择偶都十分慎重的女人,不以貌取人,不以家世取人,她花痴这个症状还是在我的引领下从邪恶深处涌现出来的。

“我实话告诉你好了,姐我现在内心特别空虚,特别需要填充。有时候我一个人坐公交车去上班,见着个姿色稍好的就想上去勾搭,我就特别想再找一个……”,瞥了我一眼之后,柳焉继续道,“算了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你女流氓的气质比我凛人,我恋爱的经验可比你多了去了……不过我还是想知道,和嘴巴长得那么适合接吻那么适合吞咽的男孩接吻是个什么感觉?你上次没说得很具体,现在可以详细说说,我正好饿了……”

第八集

接着,等我把柳焉爆骂一顿,从人生观谈到世界观再分别扯到张爱玲和鲁迅之后,我终于说服她要树立正确的恋爱观,然后,我们从她的房间走出来,准备喜滋滋爽歪歪的享用这已然迟到的晚餐。

只是,打死我我也没想到,真正喜滋滋爽歪歪的人是眼前这小子。我不可置信的低头看了看桌上他的“赫赫战功”,然后和柳焉相视无言。当然,只是我以为柳焉会无言,事实上,她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端起一个空得只剩下几滴小汤汁的盘子,歇斯底里的喊向夏之希,“你是恶鬼投胎啊啊啊啊啊!!那是我最爱吃的可乐鸡翅啊啊啊啊啊!!你居然一声不吭把一整盘都吃完了!!!!你还是不是人啊啊啊啊啊!!”柳焉这时候的声音竟然大到让我不得不蒙上耳朵以免耳膜受伤。

而与此同时,夏之希却面无表情的看着柳焉,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

于是,我霎时间明白一个道理:脸皮真正厚的人,是没有脸的。叹了口气我不得不坐了下来,平静的为自己盛了一碗饭,平静的把剩余的一点菜汁赶紧往碗里扫,一点汤汁也没剩给柳焉。

所以,那个关于脸皮的言论,是我送给我自己的。

我觉得我的厨艺攻略还是起了作用的,起码,夏之希这小子晚上没吵着问我要钱也没闹腾着要离开。吃完饭他自己乖乖问我要了他家的钥匙,临下楼前还顺便问了一句,“明天还有饭吃么?”我睁着我漆黑的眼睛诧异地看了他半天,他也不回避我的眼神,仿佛他来我这里吃饭,我给他做饭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看着这孩子那一脸理所当然全世界都得围着他转的表情,我其实内心深处恨不得把他拖到一个角落,狠狠的打他一顿,边打还要一定要边骂,“叫你这么气人,叫你欠扁,叫你得瑟,叫你……”

然而,他这么做还真是有些天经地义。毕竟,是我受人之托,是我要忠人之事。所以,我最终只是微笑的点点头然后目送他离去。

回卧室躺下准备关机睡觉时,看到一条短信——一个手机里显示是陌生可是我却能倒背如流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前几天在火锅店看见你了,你没看见我。你换了号码也没告诉我,我还是从大李那里打听来的,看见你,我才发现自己原来很想你。萧衍。】

看完这条短信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删掉。

可是,做完这第一件事情之后,我却不知道第二件事情该做什么了。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贱啊啊啊啊啊?他为什么还能这样厚颜无耻的发这样厚颜无耻的短信啊?然而,为什么我还要被他这样的短信弄得烦躁不安啊啊啊啊?难道,贱这种脾性果真是先天的与后天努力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么?

我失眠了,失眠于一些纠结的回忆戏里。

我到底是怎么被这男人追上的?也许我大学的时候特傻特天真吧,我现在回想起来,关于他的记忆里,甜蜜的内容很少,惆怅的戏码很多。当然,最初他在接近我的时候,对我是好到极致的。即使我对他冷到极残酷他仍旧秉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追随在我的身侧,大冬天的晚上他能为了满足我想喝奶茶的愿望,大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在他们宿舍楼下买了一杯热奶茶后一路揣在怀里,疾驰到我的宿舍楼下,因为女生宿舍门禁很严,过了十一点我就不能下楼,可是,他还是想法设法要我喝到奶茶,最后我不得不用我织围巾的毛线拴上装奶茶的塑料袋从窗口拉了上来,我还记得我当时拿着那杯奶茶的时候,眼都迷蒙了,我还记得我在窗口边喝着奶茶边看着在路灯下笑得傻乎乎的他……

我一度以为,爱一直会那样美好,会一直像美丽的言情小说写的那样,男女主角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永不言弃。不过,到了后来,我爱他更多了,我们之间的位置也就变了。他骑着自行车带我去摩天轮看夜景,在那里,他吻了我,在我还来不及清楚这个吻的含义时,他吻了我。然后,我自然而然的以为,吻都接了,我应该是他的女朋友了吧。我以为我们俩彼此心照不宣,就算不表白,也是在一起的。只是,这个所谓的心照不宣只是我个人的一厢情愿而已,他根本没和我在一个步调上。

他邀我一起去逛街,买爆米花和冰激凌给我吃,可是,我的冰激凌还没吃完,他就接了电话扔我在街头发傻;我们一起去看电影,看关于爱情的喜剧电影,他却时刻把手机开着机,声音调成震动,看到好笑的场景时,我对着大屏幕笑,他却不笑,看到感人场景时,我感动得流泪,他却不感动,他对着他的手机屏笑……

然而,我每每下定决心不再理他之时,他就会发来某些暧昧不明的短信,打来某些暧昧不明的电话,更改某些暧昧不明的QQ状态,把我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湖击得一片波澜。

摸黑摸到了柳焉的房间,她已经睡熟了。在黑暗里,我习惯卸掉自己所有的伪装,让自己处于一个最脆弱的状态,蜷着身子,抱紧暖乎乎的柳焉的身体,我悄悄对自己说,“慢慢的,就会好了。”至少,这回我没哭了。我得赶快找到一段新恋情,全身心的投入到好男人的怀抱里去。

舒诺,梦里见。

大概是天可怜见我,虽然我没能在梦里遇上舒诺,第二天一大早我却在广告拍摄现场遇上了他。让我更是开心到不能自抑的是:接下来的新广告摄制时间,他都会亲自担任广告监制,我加班,他也加,我吃盒饭,他也吃,我休息,他也休息……这意味着,我们将有大片大片的时间要共处,光想着,我内心有蹿出一股欲望的小火苗,扑腾扑腾的,好不爽气。

为了广告需要,我穿了一身淡黄色的运动衫,长裤,短T,做个网球动作还会偶尔露出一小截截腰部。原本我露出那一小截腰是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我也不知道我这后青春期还能长高还能让我的T恤有变短的可能。但是,导演和监制看到我这个不经意间就十分到位的动作之后,就频频要求我有意无意的露腰了,说这样很运动很健康。

我这人不算保守,露腰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只是,无意间的动作很销魂,可是要故意去摆出那样风骚的样子,尤其是在舒诺面前,我根本摆不出来。所以,一个“耶”的镜头,我NG了一个多小时,导演怎么看都不满意。可是,这烈日炎炎下,本淑女只戴着一顶遮阳帽,人都快晒得蒸发了。偏偏在场所有工作人员都在舒诺给的压力下保持着高度的工作热情,没有一个人提出要歇班的。

苍天啊,大地啊,舒诺啊,你怜香惜玉一点点吧。

于是我发现,我和舒诺的心电感应越来越强了,因为我才发出求救的内心暗号,他就在不远处冲我招了招手,用暖暖的柔柔的笑容说,“吴可白,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得到这句话之后,我再也顾不得淑女形象了,飞一般的就到了舒诺所在的太阳伞下,还没等我开口说话,舒诺就先把一瓶浑身冒着水汽的饮料推到了我面前,“喝点东西。”然后又是那抹柔柔的笑,衬着他格外清俊的脸,格外光洁的额头,格外干净的下巴,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我还是喝饮料吧。

“我和导演讨论过了,不必那么刻意的追求一些视觉效果,你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笑容很有亲和力。这只是一个节目宣传性质的广告片,不是瘦腰减肥产品的商业广告,所以没必要苛求那种效果。”

舒诺的声音是很磁性的,轻轻的,音色很好,也很清亮,说话频率不快不慢,吐字特别清楚,听他说话即使再长的篇幅也是心旷神怡的。我多想用我手机的录音工具把他说的话录下来当做晚间入睡前曲目啊,我多想把这人据为己有无限期听他说话啊,我多想站在烈日下对他说,“舒诺,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吧!”

然而,我是一个女流氓,女啊女流氓。

女流氓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只能放在心里自己没事想着玩,在那个你想着的男人没有爱上你之前,你最好还是不要想那些更遥远的事情。比如,做他的女朋友。

“那些动作确实挺不好摆的,我其实是个很保守的人。”我淡淡的说,说完之后迎来舒诺略带赞许的目光。

看来,他还是喜欢保守而又淑女的女人。然后,他下面紧接着就是一句,“看得出来。”

烈日下,我只觉得饮料下肚之后周身冷凄凄的。我,吴可白,演技果然精进到让人“看得出来我是个保守的女人”的境界了么?是我太复杂还是这个世界太单纯?难道舒诺的哲学也没学好?可是,他现在对我这般热络算是基于他那个“看得出来”的心理印象么?难道,我的女流氓本性果然在我多年的自导自演生涯中被淡化至不见了么?那如果舒诺发现了我其实本质是个女流氓还有没有可能会继续对我这么好?

第九集

下午和柳焉去超市添置了些食物。不为别的,夏之希这死孩子貌似是在长身体,平时我们两人份的菜现在要准备四人份,他一人就能吃完两人份。买完菜回家以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上楼的时候没在502门口发现夏之希的身影,倒在602我家门口看到了穿着白色T恤和黑色adidas运动裤的他。我和柳焉讷在门口半天没反应过来,连钥匙都诧异得从我手上滑了下去。

“这倒霉孩子!”还是柳焉先反应过来,弯身从地上捡起钥匙,“挪边点儿,姐要开门了。”

夏之希面无表情的挪了个位置,顺便从我手上接过三大袋包装袋,十分面无表情而又自然而然的接过去的,在我没有任何要他帮我的暗示下接过去的,这个动作怪异得连开门后的柳焉都回过头来说,“这小子刚在楼下被防盗门撞着脑子了么?还是今儿太阳没下班,帮月亮加班来了啊?”

我看得出来柳焉是气愤是不平衡,因为她手上提了四个大包装袋,她还得开门,可是夏之希没帮她,反而舍近求远的帮了我。对于这个现象,以我一个充满智慧的女流氓的观点来看:虽说我没有和夏之希相处多长时间,但凭着我对叛逆期孩子的理解,我深知,这是他委婉的报恩方式。他报恩大概只是因为我给他做了美味的饭菜,或者是因为他一辈子没吃过像我做的饭菜那么美味的饭菜……这么看来,姓夏的小子还算是个好青年。

进了门,柳焉先开了空调,再开了电视,一个倾倒状就跌进了沙发里,我其实每次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就会很不平衡。凭什么每次厨娘都是我啊啊啊啊,就因为我烧得一手好菜么?这个问题,我曾经摆到台面和柳焉说过,她倒是直率,二话不说拍着胸脯就说,“那敢情好,这回我做吧。”我满心欢喜的坐在客厅吃着小葡萄等着柳焉做好美味。然而,我没等来她的一手好菜,却等来了119,那个春天的晚上,极少见到的消防车在广电小区楼下呼啸不已,我们的厨房就那样被烧得焦黑一片,连带着柳焉的细胳膊也被烧出一道黑黝黝的印子。房东大娘愣是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但我心里是知道的,如果以后还出这样的事情,她会毫不客气的叫我们卷铺盖走人。也就从那以后,我俩谁做饭谁吃饭天生注定,不再更改。

可是,我还是很不平衡啊不平衡!

“你将来还嫁得出去么,柳阿姨?”一个低沉清脆的声音在我怨念丛生对着冰箱骂骂咧咧的时候入耳。

“你说什么?”这是柳焉的声音,有不可抑止的火气,“扑扑”的蹿着火星子。

“我第一次看到您这样的女人,这世界上除了那种叫猪的物种,我找不到其他和您相似的。”夏之希的语气很真诚很无辜,仿佛这番话是发自肺腑的带有褒扬的贬义。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这番话我听着却觉得格外窝心,请允许我多想:这孩子是在替我出头么么么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吴可白!!!!!管管你捡来的这东西!!!!待会儿我要是出手,可别怪我无情辣手伤着他啊啊啊啊啊!”我想柳焉这个时候一定像极了一只喷火龙,张着嘴“嗷嗷”的喷着火。

我从冰箱前转了个身,眨着更无辜的眼睛说,“什么情况?哎哟,都七点半了,我得赶紧做饭去。”是的,请原谅我的自私,我不想帮她。谁说好友之间不能互损的?我不好说她总得让个人去说吧,至于什么出手不出手打闹不打闹,这二位都是练家子,我也不怕谁死谁伤,只要别殃及我就好。

厨房离客厅不远,加上二人争吵声很大,所以,我边哼着小曲儿,边听着二人幼稚而又生动的吵闹。内容如下:

柳焉:“你这个吃白食的小子,姐姐我好歹花了钱买菜!你小子吃的饭菜里都是姐姐一个子儿一个子儿赚来的,你不说谢我也就体谅你不懂事了,你居然还反过来教训我!你是想要被好好教育一遍么?”我都能想象到她此刻横叉着腰怒目圆睁的模样,头顶上一定还有几撮头发是凌乱而又生动的。

夏之希:“第一,别有事没事套近乎自称姐姐,我讨厌懒女人;第二,如果你们需要我为这几顿饭买单,我会买;第三,我没有教训你,我只是指出一些情况,说不说是我的问题,接不接受……是你的问题。”相比柳焉语气的咄咄逼人和语速的飞快,夏之希显得悠悠然然闲闲适适。我想,这才是柳焉最为恼火的地方,身为一个二十四岁多的社会青年,居然被一个在校学生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想着她吃瘪的场景,我就觉得心旷神怡啊神怡啊。

柳焉:“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拍马屁的恶俗本事,你拍吴可白的马屁可不就是想求着她给你做饭吃么?瞧你小小年纪,没想到狗腿本事这么强,这就知道巴结对自己有利的人了……也是,你这样世故圆滑,我倒真是教不了你什么,没准儿还得向你请教呢!”柳焉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也有些刻薄了。毕竟,夏之希只是一个孩子。我猜测,夏之希不会再开口了。

然而,我显然又错了。

夏之希没有沉默多久,只是开口的时候嗓音已经变得低沉了一些,看来,确实是被气着了,“我从来不稀罕做拍马屁的事情,是吴可白自己要留我在这里吃饭,我犯不着巴结她。你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我帮吴可白提东西,是我想要提。如果我不想帮她提,即使她给我做一百顿饭,我也不会帮。这样,你满意了么?”柳焉满意与否我不知道,我倒是挺满意,看来这孩子还挺有个性,只是他先前从来都叫我阿姨,这会儿他叫柳焉叫阿姨了,凭什么叫我就直呼吴可白啊?我得好好教育教育他,我和柳焉是一个辈分的。

后来,两人消停了,都没再开口。客厅里只有零星的电视机里的声音传来。我也便不再关注那边,专心切切剁剁我的食材,炒炒翻翻我的菜色,关关开开我的火候。

晚饭上桌的时候,客厅两人似乎都没多大食欲,我也就淡淡喊了一句,“吃饭了啊,各位。”就不再管他们,自己给自己盛好饭,自顾的吃了起来。

青菜炒得很到位,油光粼粼的,吃起来也很清脆;红烧鱼也烧得很好,煎鱼的时候我就预感到这条鱼将会被我烹饪得美味十足,现在吃起来果然是,外焦里嫩却又不失味道;麻辣豆腐也做得十分好吃……很好,夏之希先来了。目光似是在什么地方定格了一会儿,就去厨房洗了个手,乖乖的走回饭厅吃饭。唔,他一直在吃那盘豆腐……吃豆腐啊吃豆腐……好的,柳焉也来了,目光也在某个地方逡巡落定了一会儿,也走向厨房洗了个手,在我旁边坐了下来……即使我低着头扒着饭,能够在呼吸里感觉到空中冒出的“呲呲”的交火声。我想,那一定是高手之间的交流,光对眼都能对出个遍体鳞伤来。

我扒饭扒得更快了。

“吴可白,我正式警告你,以后,有这倒霉孩子就没我,有我就没他!”柳焉狠狠地夹了一片青菜,狠狠的送到嘴里。

夏之希轻哼一声,没有继续说话,低头扒饭,隔着碗边,捕捉到了低着头扒饭的正看他的我的眼神。然而,只是那一瞬,他又把头低下去继续扒饭。

我猜测他这个眼神是在暗示我出手打圆场,我觉得我也该出手了,于是微笑着开口,“他只是个孩子,爸妈不在身边,怪可怜的,你就以一个大姐姐的心态疼疼这孩子吧,况且,他下个星期就会回家了,你们也不会有什么矛盾冲突的机会。所以……就让他安安心心在这里呆完几天吧。”说完这话,我把目光递向夏之希,心想这会儿这孩子该满意了吧,正微笑着等待着他也点头求和示好。很好,他低头扒饭的动作停止了,可是眉毛也拧起来了。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不需要你们可怜!”这话说完之后,夏之希顺便把他的筷子拍在饭桌上,然后,站起身来,直接从沙发上拿了他的背包,一刹那功夫就消失在我和柳焉的眼前。

柳焉却哈哈大笑起来,扒饭也扒得更起劲了,仿佛得了多大的便宜似的,末了,还咂咂嘴说,“我就说你这人滥好人,你看谁把你的好当好啊……这孩子就是天生的养不近,你对他好吧?好的就跟亲弟弟亲儿子似的,他不是也照样甩脸子给你看……所以说,这小孩子,就算长得再好看,也是不成熟的,也是气人的,还没等养成自己人,就被他当成假想敌给灭了。真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