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念啊,今年二十五了。工作都稳定下来了,是不是该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

到底是谁规定女人的价值从二十五岁开始就走下坡路的呢?陈念抿了抿嘴,成家这两个字对她来说,还远得没边没际。她现在的日子过得何等自由自在,随随便便找个男人,只怕那不是来组成家庭,而是找来添堵的。

“我现在很好。”

“哎。”陈父叹了口气,“你的成长过程缺少母亲的角色,我一直感到愧疚。我不想逼你,但我去过几次你的公寓,你的自理能力实在让我不放心。你爸我也老了,希望你能早点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这不是可以随随便便找来的。”

“我知道。但是你都不努力,怎么可能找到呢?这几年陆陆续续有人向我推荐,我觉得也是时候你出去见见人了。”

“爸…”

“就是去见一见,见了不喜欢你大可回绝。”

“你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

“我怕你这个性格会孤独终老,所以早作打算。”

“爸,那您也该为自己做一下打算…您的几率比我高,时间也比我紧迫…”

“…闭嘴。”

这厢陈念被迫开启相亲之路,那厢江哲也不好过。这不刚提了外套要出门,就被江妈妈一把拽住。

“臭小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池丫头生病,我去看她。”

“我说你个傻小子怎么这么死脑筋呢!人家小丫头又不喜欢你,你这鞍前马后地不还是撞一鼻子灰?”

“照顾朋友不行?你儿子我这都三十了,能别把我当小孩儿似的吗?”

“你也知道你老大不小了啊,那能好好找个姑娘定下来吗?我对人姑娘什么要求都没有,只要人好,喜欢你,能和你过日子的,长什么样家里有没有钱我这都不在乎啊!”

“男人四十还一枝花呢。你儿子我现在还是含苞待放的年纪,急什么?你看看我那些兄弟不都打着光棍嘛。娶媳妇儿那是一辈子的事,不能草率!”

“就你能说!一个月也回不了几次家,每次回来都这么气我。养你我真是自找气受!”

“老大清早吵什么!那么大的人了,随他去。”江爸爸此时听不下去了,放下报纸,眼神凌厉望向江哲,“要走赶紧走,每次来都搞得不得安宁。”

江妈妈撇了撇嘴,委屈地看着自己的老公:“你们爷俩串通一气,我是恶人好了吧。”

一见老婆不高兴了,江爸爸立马转了话锋:“但是!你妈说的也有道理!三十而立,要认真开始找媳妇。”

“哎呀,既然你爸都开口了,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精心挑选出五个姑娘。儿子,要不都见一见?”

“爸,咱能有点原则吗?!”

过完年,众人都抱着一颗不想上班的心回到工作岗位,江哲的秘书小乔也不例外。小乔对大年初八有着复杂的感情。难过的是要离开家了,开心的是可以见到男神老板,同时不太开心的是她所经历过得每个大年初八,男神老板的脾气都会是每年之中最最暴躁的。主要表现是:骂人、摔文件、加班。据考察,这可能和过年时受到来自七大姑八大姨的集体轰炸有关,他积聚了七天的怨气在初八得以进行集中释放。证据是每个初八的晚上老板都会在办公室里大吼:“终于过完这个**(此处消音)的年了!”然后初九,他又回复成为拥有完美身材又平易近人的男神老板。

这天老板果然是黑着脸走进办公室的,门关上没多久,小乔就接到了直线电话,吩咐她把各个部门的主管都轮流叫来。于是接下去的一整天,主管们来了又去,总是一脸壮烈地挺着胸进去,而后面如菜色地垂着头出来。

往常老板发完这么一大通火之后,晚上就会心情平和地认真加班了。小乔已经自动为老板订好了爱心外卖,没料到刚挂电话,老板就拿着外套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小乔噌地站了起来:“老板,你今天不加班?”

江哲黑着一张脸:“加加加,加个球!你,二十分钟以后给我打电话,就说办公室着火了,你在电话里叫得越响越好,听见没?”

“啊?”小乔不明所以,“办公室着火?”

“你别管,记得二十分钟以后给我打电话就行。”江哲扔下这句话,就迈着大步离开,留下伟岸的背影。

小乔坐在位子歪着脑袋想,难道老板是要赴什么鸿门宴得用上这一招金蝉脱壳?

江哲自不是去赴鸿门宴,他是去相亲的。相亲是什么?那就是赶鸭子上架!要多瞎有多瞎。要不是老爷子临阵倒戈,他也不用来受这份罪。到吃饭的地方花了十五分钟,江哲打算走过去说个你好,喝两口茶沫沫泡的水就接电话走人。

服务员把他领过去,桌子空的,没想到对方比他还晚。脱了外套坐下来,他百无聊赖打算等个五分钟全当休息,没料到随意一瞥发现隔壁桌坐了个熟人。

“陈小姐你平时是做什么工作的?”

“游戏开发。”

“所以是…”

“写代码的。”

“哦…”

低头吃饭,目不斜视,寂静无声。陈念觉得相亲这件事吧,就是互相折磨。对面这位大学讲师、青年才俊显然是碍于陈教授的关系才勉强出席,他看到带着眼镜的陈念时眼中闪过的失望不难捕捉。见他这么努力地维持两人的对话,陈念觉得他也怪不容易的。

陈念喝了口茶,忍不住开口:“王先生,我们都是出于无奈。你一直在看表,应该是有急事。没关系,你先走吧。”

“陈小姐,这不合礼数。”

“你放心,我不会在我爸面前乱说。你继续坐下去,我们两个都消化不良。”

王讲师面露尴尬,陈念再度开口:“我一定会给你好评的,走吧。”

送走相亲对象,陈念松了口气,开始没负担地吃起东西来。隔壁桌突然铃声大作,陈念抬眼,便对上一张看好戏的脸。

“小乔啊,没事没事,都搞定了。你好好休息吧。”江哲说完就挂了电话。自不晓得小乔在那端顾自脑洞大开,一夜没有睡好。

“看什么?没见过相亲的?”陈念忍不住呛了他一句。

江哲人往椅背一靠,道:“见过。但没想到陈总监这么有性格的人,也会来相亲。”

“我也没想到江总会一个人跑到西餐厅来劈情操。”

“我乐意!我劈情□□自豪。”

“我单身我乐意,我单身我自豪。”

“世上号称爱单身的只有两种人,一种太牛逼,谁都瞧不上,一种没人爱,只好自我安慰说自己是新世界快乐独立的单身女性。你,明显是后者。”

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辩得难分难解,走来一位知性女子:“江先生吗?你好!我是方琴的女儿,t大老师。不好意思,刚才班里学生出了点事情,我实在走不开。”

“哈。”陈念没忍住嗤笑出声,“江总,你听见pia~pia~两声了吗?打脸呐!”

说完没给江哲开口的机会,她就以胜利者的姿态起身往结账台走去。

“江先生,你朋友?”

江哲将视线挪到对方脸上,干笑:“仇人!”

第五章

5

在一个多月时间里,陈父给陈念安排了七场相亲。陈念不想给自己爹丢脸,出门前也算是认真收拾自己了。无奈时尚感这件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造就的,买了诸多时尚杂志回来,一页页花花绿绿的让她头疼万分。图省事整套买回来,穿上怎么都觉得不是同一个味道。苏桐不在身边指导,陈念真是有心无力。加上内心对拉郎配的抵触,这一系列相亲无一例外都没了下文。

苏桐出院,黎效文又发挥了他强势的风格,想把人直接接回自己公寓去。苏桐不肯,陈念就安排人把苏桐提前接了出来。苏桐身体恢复地不错,只是左眼视力依旧是个问题。

“你这几天怎么都心事重重的?”苏桐见陈念一言不发地坐着给她削苹果,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有吗?”

“你看你削得苹果,太不走心了啊!生生把一大苹果削成了小苹果。”

陈念低头,果然是苹果皮连着大块的苹果肉:“哎…”

“怎么了到底?”

“我爸让我去相亲…”

“噗。你爸这样的老学究竟然也捺不住叫你去相亲了?”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什么?”

“我被人嫌弃了。”

“你不是从来不介意别人的眼光,坚持走自己的路的吗?”

陈念把削完的小苹果切好递给苏桐:“我是觉得自己这么过着挺好,但最近被打击得有点密集。”

“哎,最无情的就是男人这种生物。要不,帮你找个造型师?”

“造型师?”

“对。找个专业的,保管你改头换面。”

于是乎,当江哲请陈念过来协助招聘的时候,迎来的却是一步态扭捏的女“神经病”。姨妈色的口红,微微一张嘴就好似血盆大口。流苏的长筒靴,每走一步都是在抹地。白衬衫总算是正常了但是脖子上挂着的甲壳状项链又是什么鬼?江哲从下至上又从上至下打量眼前人:“陈总监,是什么样的自信让你能穿成这个样子出门的?”

陈念自觉窘迫,她听了苏桐的建议找了个造型师,原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哪晓得时尚界的审美也有些匪夷所思。陈念以为是自己土理解不了,看江哲这反应和下车一路走上来受到的目光洗礼,果然还是不行啊…

“你有意见?有意见我走了。”陈念扭头就走。

江哲拦住她:“来面试的很快就到了。我让小乔帮你…弄一下。”

小乔作为老板的生活秘书,负责给老板找钟点工、报告工作日程、准备商业伙伴的生日礼物等等日常类问题,因而还是比较了解老板的。老板喜欢一个叫池安安的姑娘,又鉴于他对于女性时尚一窍不通,有时候小乔也会帮老板解答一些关于这位姑娘会喜欢什么的问题。最近老板跑池小姐那里跑得很勤,这一点已经让小乔非常伤心了。没想到,这天老板又丢给她另外一个姑娘。

“小乔,帮陈总监收拾一下!尽快!”

小乔抬眼,只见一张化得惊天动地的脸和一身夸张的扮相:“陈…陈总监?”

“…”

“您还真是个…潮人…啊。”

“免了,要怎么换,换吧。”

二十多分钟后,陈念卸下浓妆,换上写字楼隔壁商场购来的簇新套装,完成了女神经病到职业女性的转变。

这一下午面了两个候选人,都是在大型网络公司有五年以上工作经验的,两个人看见坐在面试官位子上年纪轻轻又面容秀丽的陈念,起初都并没把她太当回事。

陈念问在他们眼里什么样的产品可以称为好产品,其中一个面试者听完问题甚至轻蔑地笑了一声:“我想这位总监,您可能不太清楚这个行业。好产品有很多的因素,但对我们搞技术的来说,无法复制的技术点是关键。”

“那你创造出过这样的技术点吗?”

“当然有。胜无双的作战系统就是我带领的团队做的。”

“据我所知这个系统两年前就出现在美国一款叫bloodvow的游戏里了,虽然这款游戏不红,开发公司也在次年倒闭,但并不代表你们就可以随意剽窃别人的成果。真是能力差,脸皮厚。”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狗急跳墙。”陈念嗤笑,“胜无双我测试过,除了作战系统的框架,从脚本到界面,甚至服务器登陆速度都不能忍。你们公司抄别人游戏是出了名的,三战大红三个月后,这个跟风游戏就在你们的平台推广。从内到外都毫无诚意毫无节操的一个游戏还号称有技术难点?贻笑大方!”

见对方被说得哑口无言,江哲不禁对陈念肃然起敬。他倒真没料到这个常常闷声不响的丫头片子原来战斗力那么强。只是,这个样子下去…他还招得到人么…

当天两个面试者都灰头土脸地离开后,陈念收拾东西准备走,江哲叫住她:“你等会儿,关于面试,我得和你聊聊。”

陈念洗耳恭听,男人手机却响了:“什么事?池安安?我没见过她…什么?她又不见了?”

男人挂了电话,就开始轮番拨号。陈念无意听他八卦,拿了东西准备先撤,江哲“你等我下。”

这么一等就是十多分钟,江哲估摸着是把这个池安安的所有亲朋好友都找了一遍。他最后放下手机时,神情紧张。陈念不知缘何脑子里浮现出她在医院门口的那一幕。

“面试的事情,你要说什么?”

江哲脑子里还是关于池安安的事,突如其来的这么一问倒真一下问住他了:“嗯…我想想…就是你别那么严苛,起码说话稍微婉转点。我有点事先走了。之后有面试我再通知你,今天谢谢你!”

陈念在原地望着男人绝尘而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情为何物?只叫人神魂颠倒心无旁骛。从江哲公司开车去苏桐那儿,到了公寓却不见人,桌上留着张潦草的纸条:“人我带走了。”连署名都不屑留下,典型黎家人作风。

公寓里衣服全都收拾走了,陈念给自己倒了杯水走到窗前。她就是在七年前的今天认识了景榕。

t大的计算机系是市里重点培养的科系,在校区有专门的机房。这天是社团招新的日子,学校大道两边各各社团都摆出摊位卖力吆喝,大一新生也基本都赶来参加。陈念那天带着笔记本和相关材料去机房路过此地,她没加入过任何社团也不感兴趣,见那么多人就抱进怀里的材料低头想快点穿过去。

正因为她低着头,没注意到一边因为哄抢申请表而推搡的新生,一个男生猛地撞上了陈念。陈念立马就跌坐在了地上,记事本亦散落在地。男生根本没注意到她,和另一个人吵闹着跑开了。陈念咒了一声拍拍屁股站起来,正打算捡起自己的资料,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却先她一步。

她顺着那只手看去便见着一位眉清目秀的男生,他拿着她的资料站直,高过她一个脑袋:“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清爽干净,她竟一时答不上话,只晓得盯着他看。他歪着脑袋:“同学,你还好吗?”

她得说点什么吧?可说什么呢?大脑一片空白,她拼命地点头。

他浅笑,将材料递到她眼前:“你的东西。”

她立马接过,嗫嚅道:“谢谢。”

“你是软件学院的?”

她继续点头。

“梁教授这门课挺难的,你得用心些。”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也上过他的课。对了,不知道你有兴趣来我们计算机社团吗?我们也在招人。”

“…哦。”

在此之前,她不懂何为心动,何为情浓。在此之后,她不明何以表露,何以止情。

每当她挣扎时,他如兄弟般地拍着她的肩膀,就将所有迫切想说出的话鲠在她喉间。今时今日,这场旷日持久的暗恋是否已经到了无法再言说的地步?

陈念阖眼,劝过自己多少次都没法扼杀的念头,何不索性豁出去?像那个没头没脑的土豪一样大大方方地担心想担心的人不好吗?像苏桐一样轰轰烈烈的就错了吗?要不…尝试着抛去所有概率的计算,理智的担忧,放手一搏?

次日,陈念去了公司。总裁秘书很吃惊,总裁本人也很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