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皖呆住了,那个人是林滨吗?这才半年多的时间,头发几乎花白了,他原本的皮相在中年男人中算是上乘的,风度翩翩,个子也高,现在背都驼了,看上去就好像一个小老头。

那小年轻被结结实实打了几棍,终于恼羞成怒,一把拽住了拖把柄用力一拽,林滨吃力不及,一下子朝前扑去,在地上吃了个狗啃屎,脑袋撞在了石头上。

他在地上摸索了片刻,踉跄着站了起来,血从额头流了下来,糊住了他半边眼睛。他茫然看着自己的儿子,喃喃地道:“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一个东西…”

小年轻的脸上没有半点愧色,梗着脖子叫:“谁让你生了?你生下来就得负责,我妈的钱都被你弄到哪里去了?你赶紧拿出来,我和别人约好了晚上要去城战,要买装备还要请客吃饭。”

林滨定定地看着他,木然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小年轻急了,过去一把薅住林滨的衣领:“我妈那么多钱呢?她说了她的钱以后都是给我的,我不就提前要了…”

旁边围观的人对这一家的情形也见怪不怪了,要是上去帮忙,说不定到后来还要被林家那个老太婆骂欺负他们家大孙子,也就装着没看见各自散去。

林滨用力地挣扎了起来,只是他的力气现在已经完全抵不过高壮的儿子,被抓得死死的,看上去狼狈万分,骤然,他一下子停住了挣扎,目光越过儿子的肩头呆滞地落在了对面的纪皖身上。

“皖皖…”他不自觉地叫了一声,忽然泪如雨下。

纪皖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看到林滨有这样的下场。

可是心底涌上来的酸楚却难以控制,如果一切都能重来,不知道林滨还会不会选择当初的那条路。

再来追问那笔执行款已经毫无意义,她别开脸去,在心里轻叹了一声,准备离开。

“你就是他那个女儿?”那小年轻却骤然一下眼睛亮了起来,松开了林滨朝她大步走来,“听说你现在挺有钱的,给我几千块花花,到时候叫老头子还给你。”

林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抄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劈头就朝着儿子的后脑扔了过去:“你这个畜生,你怎么不去死!”

小年轻的动作倒是敏捷,听到风声飞快地往旁边一闪,那石块拼尽了林滨全身的力气,没了阻拦,速度奇快,眼看着就要砸在纪皖的脸上。

贺予涵怒喝一声,一个箭步挡在了纪皖面前,那石块飞奔而至砸在他的后脑,他闷哼了一声,站立不稳,抱着纪皖朝前扑去。

“啪”的一声,预想中身体着地的痛并没有到来,纪皖眼睁睁地看着贺予涵拧了一个身,半个身子垫在了她的下面。

她惊惶地叫了一声,半跪在地上,急急地去看贺予涵的伤口:“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贺予涵眼冒金星,耳边“嗡嗡”作响,一时之间有种失聪的感觉,只能看到纪皖几近焦灼的脸庞。

几秒之后,他便清醒了过来,只感觉后脑处湿湿的,纪皖的手指按在他的后颈,滚烫的泪珠不停地滴在他的脸上,烫得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没事…我还撑得住。”他的手臂撑在地上,借力坐了起来,头部有点晕眩,他趁机无力地靠在了纪皖身上。

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转瞬即至,小年轻一脸的惊慌想要逃窜:“这可不关我的事,是他扔的,不关我的事!”

阿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两下就把那小年轻按倒在地,警察到了,这次是林滨的母亲报了警,她站在被手铐铐起来的孙子面前,颤巍巍地对警察说:“对,就是他,上次是他入室抢劫了我五万块钱,这次还要来抢,不仅抢还打了我打了他爸,警察同志你们把他抓起来吧,判个几年,等他学好了再放出来…”

“奶奶…”小年轻带着哭腔叫着。

林滨的母亲哭了,哭得很伤心,可这次却再也没有松口:“你乖乖地学好,不能再做坏事了…”

纪皖再也没有心思去看那一家人的热闹,她扶着贺予涵站了起来,手上黏腻的鲜血让她心惊胆战。阿卓过来要扶贺予涵,贺予涵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心领神会,满脸焦急地说:“纪小姐你扶好了,我去开车过来,得马上去医院。”

纪皖六神无主,肩头贺予涵的体重越来越重,她的心跳也越来越急,扶着贺予涵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贺予涵不得不开口,声音虚弱:“皖皖…我还好…你别怕…”

“你别说话了,”纪皖哽咽着,忽然想起了不知道何时看到的医学常识,又改口说,“不不,你说说话吧,千万别睡着,不然很危险…”

她扶着贺予涵朝前走了几步,身后林滨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纪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对不起,”林滨的声音颤抖着响起,“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纪皖自嘲地笑了笑:“你不用向我认错了,赡养费我不要了,你好自为之吧。”

林滨僵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说:“不,皖皖,我要向你妈妈认错,是我和我妈错了,当初不该这样对她,现在…都是我们的报应…”

第74章

纪淑云好强了一辈子,等的就是这句来自前夫和前婆婆的忏悔。

纪皖百感交集。

第二天早上,她带着祭拜的香烛和瓜果到了墓园,林滨和他的母亲已经在了,老太婆和姥姥差不多的年纪,但看上去比姥姥苍老多了,那眼神混浊而茫然,只是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口中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林滨的神色惨然,看着墓碑上那张瘦削的照片,恭恭敬敬地上了一支香。

当初也曾有过柔情蜜意,当初也曾一起憧憬未来。

两人决裂后,他曾暗自恼火,为什么纪淑云就这么不能体谅,好端端地让一个家庭破碎;而在再婚得子后,他更曾得意洋洋,可怜前妻一个人固执地带着一个女儿生活,最后被生活的重压所迫,患了重疾撒手人寰。

现在想起来,那时所有的怜悯和鄙夷,都反手成为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回在他的脸上。

“对不起…淑云…是我错了…”他涕泪交加,趴伏在地上,如果当初没有被魔鬼所诱,他们一家三口,该是多么幸福快乐。

林滨的母亲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是个小农妇女,没什么见识,重男轻女的思想从一开始就根深蒂固地扎在脑海里,逼前儿媳流产时她觉得理所应当,根本认为她是在剥夺一个女孩的生命。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美丽自信的女孩,她忽然就明白了过来,如果那时候纪淑云妥协,那这个女孩就会早早地消失在时间的长廊,不会再有她存在的痕迹。

是不是冥冥中的确有神佛的存在,用这么多厄运来让她明白从前做的错事。

老太婆喃喃地念叨着菩萨保佑,或许,她没有多少悔意,此时的忏悔只不过是不希望厄运再降临到自己和儿子的头上。

青烟袅袅升起,仿佛在向纪淑云诉说着这眼前的一切。

母亲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这一辈子太多的不甘,终于可以随着这慢慢燃到尽头的青烟消散在风里。

她也终于不用再背负母亲的仇恨、背负家庭破碎的重壳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此时此刻,纪皖的心绪一片宁静。

替母亲上了一炷香,和母亲聊了一会儿天,纪皖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墓地,背后林滨和他母亲渴望的目光,她视若无睹。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一步步踏就的,她可以做到原谅,却没法再以德报怨,江湖不见,是他们彼此最好的结局。

墓园里非常宁静,听得到鸟鸣虫叫的声音,还有身后脚步声若隐若现,却一直执着地跟在后面,纪皖回头看了一眼,还好,不是贺予涵,是阿卓。

阿卓一见到她回头,立刻尴尬地笑了笑,见她没发火,立刻几步就走到她身旁赔笑着说:“纪小姐你去哪里啊?”

“回城。”纪皖淡淡地说。

“我送你。”

“我开了车的。”

“我让人开回去。”

纪皖扫了他一眼:“你想干什么就直说吧?”

阿卓挠了挠头:“现在时间还早,纪小姐不如去医院看看贺少?”

“我出来的时候问过医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再观察一天一夜就可以出院了,然后伤口防止发炎、不要再受剧烈震荡就好了。”一提起贺予涵,纪皖平静的心绪顿时紊乱了起来。

昨天满手鲜血的场景还在眼前,她一路把贺予涵送进医院,贺予涵拽着她不肯放手,医生又危言耸听说了很多话,她当时有点失态,流着眼泪答应陪在贺予涵身旁。

然而等到一个晚上过去天光大亮,所有的理智都回到脑海,再看看贺予涵,后脑那里被剃了一撮头发围了纱布,CT检查结果一切良好,脑震荡的轻微后遗症也消除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大碍了。

她借着去扫墓离开了医院,临行前严词拒绝了贺予涵要陪同一起来的要求,幸好,贺予涵照做了。

现在她该做的就是赶紧回家躺在床上睡上一觉,把贺予涵抛到脑后,醒来以后,她铜墙铁壁般的盔甲一定会回到自己身上,而不是在自动送上门去,和贺予涵纠缠不清。

“纪小姐,”阿卓磕磕绊绊地说,暗自恼恨谢宁为啥把这差事交给他,“你走了以后贺少呕吐了两回,躺在床上连话都不说一句,医生说危险期还没过,这要是有个万一…”

“你可以找医生,他们才是专业人士。”纪皖定下心神,目不斜视地上了车。

“纪小姐你可不能这样啊,”阿卓恼了,“贺少是为了救你才弄成这样的,这放在古代,救命之恩是要以身相许的,这石头砸你脸上你可就毁容了,比救命之恩还重…”

车子喷出一股尾气扬长而去。

阿卓一脚踢在土堆上,恨恨地冲着车影挥了挥拳头。

中午的高架上都是车,一路堵啊堵,堵得人心烦意乱。

纪皖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开回了城里,又在红绿灯路口鬼使神差地拐了个弯,开到了医院的门口。

坐在车里,她迟疑了好一会儿,在进去和回家两个念头中摇摆不定。

肚子“咕噜”叫了两声,她才记起来自己没有吃午饭,像是找到了理由,她安慰自己:下去吃顿饭,然后去看他一眼再回家休息好了,这样从道义上讲也过得去。

医院外有好几家小饭店和快餐店,纪皖随便进了一个吃了点,小饭店的老板正在做一种叫“米馒头”的点心,白白的圆圆的一片,以前姥姥在她小时候经常做,又甜又糯很好吃。她没忍住,买了一盒拎在了手里。

贺予涵的病房在单独的小楼,就是以前纪淑云住的那一栋,她快步到了二楼,推门一看,房间里的窗帘都拉起来了,贺予涵半蜷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地躺着。

纪皖的心猛然一抽紧,几步就走到床前,抬手去探他的呼吸。

呼吸绵长而温热,缠绕在她的指尖。

纪皖松了一口气,刚想去把东西放下,手就被用力地握住了,贺予涵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定定地看着她。

“你醒了?”纪皖定了定神,语声淡然,“我去把开窗透透气。”

“不走?”贺予涵闷声问。

“那就再坐几分钟,”纪皖抬手看了看时间,“下午公司里还有一个会议。”

窗帘被拉开了,房间里的阴暗一扫而空,贺予涵从床上半撑起身体,一眼就看见了床头柜上的点心,顿时,他的眉梢眼角透着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气:“这是特意给我买的吗?”

纪皖的手顿了顿,随口说:“你应该不会喜欢吃。”

贺予涵拿了一片一口就咬掉了一半:“谁说的,你买的我都喜欢吃。”

胸口有点烦闷,纪皖恶意地问:“我在里面放点玻璃渣你也喜欢吗?”

“放刀片也行。”贺予涵神情自若地把米馒头吞进了肚子里。

这样无聊的话题没法再继续下去了,纪皖走到床边仔细看着他的脸色和伤口:“你觉得怎么样?下午还呕吐吗?头还痛吗?”

贺予涵靠在床上,拿着米馒头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一脸隐忍的萎靡:“吐了一次,头还是很疼,尤其是这里,老是突突地跳。”

他指了指太阳穴,看着纪皖的目光带着渴望,显然希望纪皖柔情蜜意地来替他按摩一下头部。

纪皖忽视了他的恳求,毫不客气地从他手里夺下了米馒头:“那你还吃。”

还没等纪皖反应过来,贺予涵便趁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一用劲,把纪皖拉得跌坐在了床边,那手指好像铁钳一样,牢牢地握住了她,她不敢太过挣扎,深怕贺予涵用劲再次伤了头部,只好任凭他抓着不放。

“皖皖,你一不在我就胡思乱想,你陪在我身边,我就一定会没事。”贺予涵把手放在了自己胸口,小声地说。

“我什么时候成了灵丹妙药了?”纪皖气得乐了。

贺予涵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痴痴地道:“一直都是。”

纪皖的笑容渐渐敛了起来,迎视着那道灼人的目光,静静地开口:“贺予涵,我们好好谈谈。”

“我的头有点痛。”贺予涵立刻避开了视线,眉头紧皱了起来,“你先陪我躺一会儿,我们以后再谈。”

“别这样予涵,”纪皖低声道,“以前的事情,都让它过去吧,我原谅你了,不论是你对公司做的错事,还是你对瑾彦的伤害,我也很感谢你,这么多年一直这样默默地喜欢着我,我也有错,当年不应该对你这样决绝…”

“我知道是为了什么,”贺予涵的眼里带着难以抑制的痛苦,“那五万块的事情我知道了,皖皖,你一直就是个自尊自强的女孩,我居然会误会你贪慕虚荣,还不肯和你好好沟通,是我混蛋。”

纪皖的喉咙有些哽住了:“不怀疑我和席衍不清不楚了吗?”

抓着她的手骤然握紧,贺予涵恨不得穿回到正月初四那一天,给那个在纪皖面前口不择言的自己一个耳刮子:“不怀疑,皖皖,我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被人误导…”

纪皖吸了吸鼻子,点头说:“我不怪你了,所有的一切我都原谅了。”

贺予涵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突如其来的喜悦让他有片刻的晕眩。

“所以,以后我们就换成正确的相处模式,偶尔一起吃个饭聊聊天,或者想起来就打个电话问候一声,做个记在心底的朋友,这样一定会——”

飘在天上的神智被一个闪电打回原形,贺予涵打断了她的话,看向她的眼神森冷,“你这是什么意思?做朋友?我的耳朵没出问题吧?”

第75章

病房里一阵静默。

纪皖避开了贺予涵的视线,挤出了一丝笑容:“予涵,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结果,爷爷说得很对,我们俩太像了,即倔强又偏执,就好像两把匕首,放在一个口袋里就会把袋子扎破,为什么不各自去找能收了自己的刀鞘呢?我们俩从小受的教育、各自的家庭都是天差地别,根本就相处不到一起,就算再有感情,也会被日复一日的争执磨平,保持自己最美好的印象在对方心中是最完美的结果。”

“谁说会磨平?”贺予涵咬着牙问,“不试试怎么知道就会磨平?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是我的刀鞘?”

“我们试过了,”纪皖低声道,“结果是什么,显而易见。”

贺予涵脑门上的青筋几乎爆起,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我会改。”

“改什么?”纪皖微微摇头叹息,“你改了吗?你现在还是一样想要掌控我的生活,一样跟踪我的行踪,予涵,你别再说谎了,你不会改,那是你从骨子里带出来的东西,改不了。”

贺予涵定定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想说,贺卫庭和贺卫芳真的不是省油的灯,他怕他们抓住他的弱点对她下手,他只能派人跟踪保护她;可他又不想再多说让纪皖害怕,这样的亲人只会让纪皖对他的家庭更敬而远之。

“皖皖,你相信我,我这样完全没有一丝恶意,”贺予涵斟酌着措辞,“你要是实在不喜欢…”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一举一动受人监视,”纪皖苦笑着说,“就算你是一片好意,没有我的允许,让我的一切置身于你的眼皮底下,换做是你,你会高兴吗?”

“高兴,如果是你要监控我的行踪,我愿意。”贺予涵坦然说。

简直没法沟通。

纪皖的眉头微蹙:“好吧,我也没法强迫你怎么样,总而言之,要是你愿意,我们俩做个朋友,如果不愿意,我也没办法,那就耗着吧,看谁耗得过谁。”

脑袋针扎般地疼痛起来,贺予涵倒抽了一口凉气,一下子跌倒在了床上。

纪皖顿时慌了,扑上去用力在他的太阳穴上揉压:“你怎么了?我叫医生过来!”

她正要去按铃,手被按住了,身体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你——”纪皖又气又急,真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然而贴近了贺予涵的身体,那怒火却一下子熄灭了——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紧绷的肌肉,还有微微颤抖的手臂,显然他正在忍受着痛苦。

“皖皖,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贺予涵在等着脑中的那一波刺痛过去,鼻间传来的馨香,好像一剂最有效的镇痛剂,让他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好像在须臾之间那么短。

纪皖枕在那宽厚的肩膀,那熟悉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久远的记忆冲破了她防御的盔甲,仿佛潮水般涌了过来。

曾经的甜蜜絮语,曾经的裸裎相对,曾经浓到快要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她整个人都几乎控制不住地战栗了起来。

温热的唇瓣在她的发梢一下下地落下,小心翼翼,仿佛她是这世上最稀有的珍宝。

一阵热意袭上眼眶,纪皖闭上眼睛,用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然而声音中还是带着几分僵硬:“好了吗…”

抱着她的手松了松,她推开飞快地站了起来,快步朝着房门走去,她怕再晚走一步,就要沉溺在这无边的温柔中。

“皖皖,”贺予涵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冷静和坚决,“你心里有我。”

纪皖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那天我吻你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贺予涵的声音低柔,蕴含着无限的情意,“我以为我又自作多情了,可我现在觉得不是。皖皖,为什么要压抑你的感情呢?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感情是适不适合的,只有你想不想要,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俩命中注定就是要在一起的。”

“你…你胡说八道!谁说我爱你…”纪皖颤声反驳。

“好,那我们就耗着吧,”贺予涵的语声平淡,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耗上一辈子,等我们俩都老了,再来谈情说爱。”

门被推开了,阿卓从外面探进头来。

纪皖浑身一震顿时清醒,她推开阿卓,夺路而走。

阿卓呆了呆:“咦,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贺予涵靠在床上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阿卓看着纪皖离开的背影,挠了挠头笑了:“其实纪小姐也没有她嘴巴里说的那么狠心,典型的嘴硬心软。”

“有事快说,我现在是病人。”贺予涵终于开口。

“贺少,”阿卓敛了笑容,一脸的慎重,“我今早已经把你住院的事情散播到老宅了,不出你所料,谢宁那里她已经打了电话来确认过了,今晚估计会有点动作。”

贺予涵的手一紧,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将近午夜,整座贺宅都已经陷入了沉睡。

今晚的夜色尤其暗沉,天空中的皎月被乌云遮挡,星星也不见踪影,一眼望去,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穿过长廊,到了最东头的那间套房推门而入。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线,她四下打量着这间房间,那蓝幽幽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她的五官被这幽光勾勒出几分阴森可怖的感觉,正是贺卫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