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人能在普外生存下来倒也是一个奇迹,想来应该很受病人喜欢,也应该很受菜鸟实习生和小护士的爱戴。

  “我叫顾宗琪,诚如你所说的普外的医生。”

  “喻夕,我们学校外语学院的。”

  他点点头,我伸手把空的小雪碧杯子扔到五米开外的垃圾桶里,“你值班?”

  “恩,我是住院总,刚才有一个手术,急诊打电话让我们去做的,刚做完。”

  “做手术好玩吗?”我莫名其妙的问出口。

  如果做手术好玩,那么我可以原谅童若阡那时候生活中只有他的手术手术,连陪我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他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放在腿上,很坚毅修长的手指,优秀外科医生的生命,他好像很谨慎的回答,“会有成就感,一个有责任感医生的幸福感多半来自这里。”

  我很喜欢这个答案,非常的配合的真诚笑起来。

  第 3 章

  半夜的急诊寥寥几个人,也许这是一个很平静的夜里,也许所有在医院里值班的医生,都在提心掉胆的害怕任何突发事件发生。

  也许是自己病房里的病人病情突然恶化,也许是急诊。

  医生的这种生活,总是惶惶不可终日。

  电视里正在播放太太静心口服液的广告。

  于是我忽然就很抽风的问旁边的帅哥,“你会不会睡不着觉?”然后觉得这句话有点指代范围太大的歧义,连忙解释到,“我是说你值班时候,手机开着,睡觉会不会神经紧张?”

  我有轻微的神经衰弱,手机开着,永远没办法睡着。

  他抿起嘴淡淡的笑,“肯定会紧张,但是没有办法,有时候自己知道自己是睡着的,神智还特别的清醒,还在等手机响,很痛苦的一种感觉。”

  “但是还是要睡?”

  他嘴角微微的翘起来,“是的,能睡着绝对不眯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

  我觉得他说话好没幽默感啊,而且还挺自我陶醉的,于是我真的不知道说点什么了,只好问,“你刚才做的什么手术?”

  “肠段切除吻合术。”

  依稀记得童若阡提过这个手术,那时候我问他这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只是不耐烦的丢过一本厚厚的外科学,头也不抬的告诉我,“自己有兴趣就去翻吧。”

  那本外科学,真的跟砖头一样厚实,而且很贵,我专业所有的书,除了现在看的诺顿英国文学选集,都比不上那本。

  再加一本内科学,就天下无双了。

  我只是翻了两页,都是各自各样的病,看的我完全没有心思了,而童若阡显然没有打算告诉我的意味,我默默的把书放在他手边,干自己的事情了。

  不是觉得隔行如隔山,而是这么简单的被打发了。

  也许看到我眉头皱起来的样子,帅医生试探的问,“病人因为肠扭转需要做外科手术,想知道怎么一回事吗?”

  我点点头,“想知道。”

  上天可鉴,我是真的想知道,不是刻意跟这个帅哥医生搭话,虽然间接起到了这个效果。

  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然后抽出一支笔,翻到最后一页,笔尖刚触到纸面,又停下来了,“能分清楚小肠的结构位置吗?”

  我理所当然的摇摇头。

  “肠道是消化器官中最长的管道,它包括十二指肠、空肠、回肠、盲肠、结肠和直肠,刚才的病人是因为乙状结肠扭转。看,就是这个位置。”

  “扭转,顾名思义,以肠系膜为轴旋转,一般的话顺时针扭转360度以内,严重的可以转到360度到720度,。”

  这么厉害,那岂不是要绞断了,我暗自擦汗。

  “肠扭转一般分为小肠扭转,和乙状结肠扭转,前者是青壮年,多位饱食后剧烈运动,后者是老年人,多有便秘史,特征为腹胀为主,这种病很危险的,死亡率达30%。”

  我托着腮看着他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用余光打量他,表情认真很有言传身教的做派,估计是给学生上课上的多了,讲话依然是慢条斯理的。

  立刻就觉得他性格一定是温吞的白开水,波澜不惊。

  最害怕这种性格的人,会较真,有时候还很烦人很聒噪,好脾气的让人吵不起架来。

  他浅浅的讲了一下,然后问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是都听懂了,可是我真的很想问他,你干嘛跟我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我现在都开始害怕自己不小心就挂掉了,而且你不值班么,那么悠闲的跟病人家属搭话。

  医生不能招惹病人,可是能不能招惹病人家属,是个严肃的话题。

  我正胡思乱想呢,我爸那边喊我,他问我,我们学校有没有好的心理咨询老师,他觉得喻璐的抑郁症和自杀,需要找一个更好的心理咨询师。

  可是我觉得喻璐需要的是几个巴掌,而不是心理咨询师的迁就和无止境的溺爱。

  我告诉他我学习有一个心理咨询大师,对本校学生免费,对外人一小时收费三千,我爸眉头都没皱一下,要了电话就给秘书指派任务。

  看了躺在床上安睡的喻璐,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她是克星,是煞星。

  用来克我爸妈的,跟我无关。

  我回到原来的座位上,那个帅哥顾宗琪医师正在本子上圈圈画画,我忽然就沉默了,然后我说,“可是我真的有些希望有些人,从来没存在过。”

  他明白我的意思,一定明白。

  有一个人聆听,然后跟你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好过永无止境的深埋。

  我又说,“我是不是挺邪恶的?”

  然后我看着他没给他回话的时间,又说,“你怎么还没回普外科,你们应该在桥二楼吧。”

  还是不说话。

  于是我悲哀的发现,我干嘛要说那么多话,我现在不是应该坐在这里等帅哥医生来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吗,为什么我好像在乞讨别人的怜悯。

  结果他跟我说了一句话,让我彻彻底底的没有了话说,“其实,我做完手术得到消息,我爷爷脑淤血过世了,所以……”

  所以不下去了。

  我已经心知肚明了,他只是需要一个能够说话的人,而我恰好在这里,而且话还比较多。

  我想抽死我的自我感觉良好。

  所以我就站起来,然后想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安慰一下,可是我究竟是没有。

  我只是说,“别想太多了,能回去就回去看看吧,也算是尽到最后一份孝心。”

  因为住院总是可以不值班的,下面还有一线和三班实习生。

  他抬起头,用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我,轻轻的笑起来,好似三月春风拂面,我却又开始难受了,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没事,明天交班后我就去。”

  “谢谢你。”

  我又到麦当劳买了一杯小雪碧,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喝,于是我就挤纸杯子,把雪碧都挤了出来,一直挤到宿舍楼前。

  天已经全部黑透了,秋天终于有了一丝凉意,承载在夜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