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眉头一紧。

他知道袁飞飞同裴芸相识。当初他第一次知晓裴芸身份的时候,并不希望袁飞飞同他有所来往,还是屈林苑亲自上门,同张平说了许久,张平才允许袁飞飞与裴芸结交。

不过,他曾无数次警告袁飞飞,不许去金楼。

张平手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来。

狗八上前一步,“张老爷,我扶你回去。”

张平摆手,示意不用。狗八站在原地,看着张平走向街道,道:“张老爷,你要去找袁飞飞?”

张平回头看他,没有说话。

狗八忽然笑了。

他脸上一共没有二两肉,一笑起来皮都皱在了一起。

“张老爷,你这会儿去金楼,可不是那么好寻人的。”狗八看着张平,接着道:“她去找花娘了,张老爷也去么。”

张平眉头皱起,薄唇紧闭,神情有些阴冷。

狗八又道:“张老爷,我先送你回去休息。袁飞飞玩够了自然会回来的。”

张平没有理会,接着向前走。

狗八也没再多话,戴上头帽,一语不发地跟在张平身后。

夏日的夜有些清凉,风一吹,张平的酒醒得也差不多了。

金楼这个时辰正热闹着,大门敞开,门口站着三四个花娘,浓妆艳抹,迎八方来客。

张平隔着半条街就嗅到了浓浓的胭脂香,他皱了皱眉,接着朝前走。

来到金楼门口时,一个花娘瞧见他,眼前一亮,把手边事放到一边,朝张平过来。

“这位爷瞧着眼生,不是常客哟,第一次来?”花娘的声音细滑,软中带绵,听起来让人酥了骨头。

张平垂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花娘被他看过去,惊喜异常,覆在张平手臂上。

“爷,这边请。”

她轻轻拖着张平,想将他带进屋中。谁知张平像一根巨木一样,身子晃都不曾晃一下。

“爷?”

“干什么呢,走走,一边去!”

就在花娘与张平牵扯之时,身后一个金楼奴才推搡着狗八。

“一边去一边去!”

狗八被他推在肩膀上,踉跄几步,头深深地垂着。

“嗳?”花娘眼前一闪,再缓过神来,眼前人已经不见了。

张平单手握在狗八的手腕上,稳住他的身子。而后看了那奴才一眼。

奴才被看得一身冷汗。

狗八朝张平鞠首,小声道:

“多谢张老爷。”

张平领着他来到花娘面前,花娘疑惑地看着他。张平拍拍狗八的肩膀,狗八抬起头,张平看着他,指了指楼上,又指了指面前的花娘。

狗八会意,对那花娘道:“他是来找人的。”

花娘抱着手臂,道:“找人?来这找什么人。”

狗八道:“一个客人。”

花娘道:“找男找女?”

狗八:“女。”

花娘咯咯一笑,道:“瞧我问的,来金楼,自然是找女人。”

张平眉头轻轻皱起。

狗八知道花娘会错了意,不过也没点名。花娘道:“不知这位爷,想见哪位姑娘。”

张平听不下去了,他刚要摆手,狗八已经抢先一步拦下。

他抬眼看着花娘,道:

“凌花。”

第三十七章

凌花是谁?

张平还没听过这个名字,疑惑地看向狗八。狗八垂着头,对花娘道:“他要找凌花姑娘。”

花娘一挑眉,声音细软,“凌姑娘现在是楼里的红人,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

狗八嗯了两声,道:“我们爷有银子,也可以等。”

花娘看了看张平,又看了看狗八,只觉得这两人说不出的奇怪。她淡淡道:“那就请二位先进楼小坐片刻了,我们差人去问问凌花姑娘的意思。”

说完,花娘不再管张平二人,转身进了楼。

狗八深陷的眼睛看着花娘摇摆的背影,不经意道:“青楼的贱种,也有意思可瞧,呵。”他转头看向张平,道:“张老爷,你暂且等下,她必定会带你上楼的。”

张平直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狗八又道:“凌花是袁飞飞的朋友。”

张平凝眉,朋友?花楼里的朋友?

狗八:“她们相识有一阵子了,若无差错,她应该就在这里,你进楼等一等,小的是进不去的。”

张平看向狗八,狗八的容貌隐在厚厚的布帽之下。

狗八笑了一下,道:“张老爷,小的先告退了。”

张平轻扳狗八的肩膀,狗八抬起头,张平神色平和地看着他。狗八只看了一眼,便又躬首下去。

“张老爷不必谢,以后若有吩咐,尽管告诉小的便是。”

狗八离去,张平的神色又凝重起来,他看着面前的莺歌燕舞的金色楼阁,是打心底不愿进去,奈何家里有只不老实的小山猫,一眼看不住便四处乱跑。

进了金楼,一层大堂宽阔敞亮,八角边上都点了硕大的红灯笼,二层的廊道柱子上,绑着数十根粗壮结实的彩带,吊着中间一个巨大的彩球。

堂中有十几张小圆桌,桌上均铺着红色的薄纱。张平寻了一处较偏的地方坐下,背脊笔直,双手轻轻握拳,放在腿上。

他看了一圈,打扮露骨的花娘,缩头缩脑的小奴,还有一群猥亵虚白的风流客。

张平只要一想到袁飞飞夹杂在这群人当中,就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忍不住想要掀了面前的桌子。

他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收回,转眼看着桌上摆着的精致的细颈小花瓶,那花瓶中插着一根长长的桃花枝,花枝上有几朵开了的桃花,粉嫩又轻柔。

他足足坐了一个时辰,也不见之前的花娘过来。张平知道他这是被耍了,他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夜月高悬,已过二更天。

张平挽起袖口,缓缓站起身。大堂中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他。张平寻到楼梯,上到二层。二层是有一条长长的廊道,围成一圈,张平看了一眼,大概有十几间房。

站在楼口时,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搂着花娘,醉醉醺醺地撞过来。

“哎呦哎呦,爷你轻着些。”花娘夹着他,依旧扶不稳。

就在他要跌在地上的时候,张平伸出一只手,握在书生的肩膀上,而后用力一提,书生乍然被拎了起来。

“呃……”书生喝多了酒,脑子昏昏沉沉,被这样一起一落地拉扯,胸口一恶心,一口吐了出来。

“呀呀呀……”花娘见书生吐了,连忙躲开,招呼小奴来打扫。

张平不愿再留,松开书生向前走去。

那花娘一把搂住张平的胳膊。

“这位爷怎么自个上楼了,没寻个人来陪?”

张平不耐,想要抽出胳膊,花娘看懂脸色,自己松开手,拍拍身侧的房门,道:“这位爷,若没中意的,来奴这如何。”

她从一条彩绢缝中挑起一块小牌子。张平淡淡地瞄了一眼,上面写着两个字。

【绿眉】

“奴贱命绿眉,还望爷多多赏光。”

张平看着那块牌子,什么都没表示,转身离开。

接连走过几间房,门口都挂着同样的牌子,写着各种各样的名字。张平明了牌子上写的是房间主人的名字,他步伐越来越快,终于走到最后一间。

这间房门口挂了太多的彩绢,一眼看不到牌子。张平抬起手,拨开彩绢。里面一个木牌上,写着小巧的两个字——【凌花】。

张平看到这两个字的同时,半分犹豫都没有,一挥手,门砰然打开!

屋里面,袁飞飞和凌花玩得正开心。

昨日凌花才同屈家两个少爷折腾一晚,今天接不了其他客人,难得清闲。而袁飞飞也是下午便过来,两个人在屋里吃吃喝喝,闹了一晚上了。

凌花屋子里有不少恩客赏的小玩意,贵重不论,还是有不少新奇的东西,袁飞飞和凌花捡了一个小小的花螺旋,在翠绿的玉盘里转来转去。

袁飞飞中午来的时候便带了一身酒气,惹得凌花也有些犯酒瘾。她吩咐豆芽去酒窖买一坛子酒,跟袁飞飞喝了起来。

入夜,两个人都醉了,凌花热的不行,脱了又脱,最后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纱衣。

袁飞飞坐在桌子前,盯着那个转着的陀螺发呆,不时还打个酒嗝。凌花搬了个凳子坐在她身后,抱着袁飞飞的腰,脸在袁飞飞的背上蹭来蹭去。

“飞飞,你要是男人多好……”

袁飞飞迷迷糊糊,“我是男人你想怎样。”

凌花把下巴垫在袁飞飞的肩膀上,甜甜一笑,道:“你若是男人,我就让你快活快活……”

袁飞飞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凌花,目光不由向下,看见她锁骨处赤红的伤痕。

“我说……”袁飞飞托着头,淡淡道:“你吃得消么。”

凌花以为她问的是自己,往前一凑,贴着袁飞飞的耳朵。

“你才几斤分量,这是看不起我么……”

“不是,我是指——”

就在袁飞飞揉着头,想尽办法说清楚话时,门砰然一声被打开。

袁飞飞与凌花都吓了一跳,不过醉酒的人有一点好处,便是反应要比平日慢许多,所以两人被吓了一下,也只顿住片刻,然后一同向门口看过来。

门外,张平一手抓着门框,面目阴沉地看着屋中二人。

凌花还半搂半抱地贴在袁飞飞身上,她不认得张平,细长的眼眸自上而下将张平看了个干净。扫到张平宽阔的胸背,结实的腰身,还有长袍下有力的一双长腿,眼神不由得带上一丝媚态。

她翻了个身,趴在袁飞飞的后背上,半眯着眼睛看着张平,轻轻道:

“来呀……”

张平重重地拍向门框。

“嗯?”

袁飞飞总算醒过来些,她慢慢转过头,看着门口站着的人。

“……老爷?”

“唷,怎么找到这里了……”袁飞飞抬起食指,放到嘴里咬了咬,道:“啊……好巧。”

张平眯起眼睛。

平日这个时候,袁飞飞肯定已经察觉张平气到极点了。可现下她喝了一天的酒,脑袋里面七晕八素,说话都勉强,更别提多加思索了。

凌花扭过头,扒着袁飞飞。

“嗳?飞飞……你认识他?”

袁飞飞转会了看凌花,“啊,认识。”

凌花抱住袁飞飞,小声道:“哪儿认识的壮汉……怎么从没同我说过。”

袁飞飞笑嘻嘻道:“认识好久了。”

张平忍无可忍,两步上前,拉住袁飞飞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她提了起来。他完全没有顾忌凌花,提起袁飞飞后,凌花一个屁墩坐到地上。

“呀呀。”凌花捂着屁股,哭丧着脸。“爷,你好重的手……”

她醉了酒,面带酡红,衬得一双眼睛清润如波,眉头轻拧,好似就要哭出来。

袁飞飞被张平拎着,整个人吊在他的手上,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凌花,对张平道:“你把她弄哭了……”

张平一顿,朝凌花看去,凌花从地上挑眼看着张平,一脸哭相。

袁飞飞歪着脑袋,对张平道:“老爷,你怎么这样对女人……”

张平手指握紧,一脸复杂地看着袁飞飞。

“唔……”凌花在地上爬了两步,抓住袁飞飞的裤脚。

“爷要做啥,还我……”

张平微微一用力,将袁飞飞的脚从凌花手里拉出来。

“噢噢。”袁飞飞两脚离地,在空中晃了晃。

张平把她提高了,嗅到她嘴里浓浓的酒气,他皱了皱眉,知道现在袁飞飞意识不清。他看了同样醉醺醺的凌花一眼,抬臂将袁飞飞抱了起来。

“唉唉,爷……”

凌花还在朝张平招手,张平已经转身走出屋门。

凌花看着两人身影,双臂一伸,搭在凳子上,而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啊……打哪找的男人,看的这么紧……”

另一边,张平抱着袁飞飞一路下楼出门,片刻停留都没有。

张平步子大,走得又快,一上一下间,袁飞飞险些没吐出来。

“唔唔唔!”她胃里一阵恶心,使劲地拍张平肩膀。“放下来!放我下来!”

张平一肚子怒气没处发,袁飞飞的叫喊全当没听见,一步不停地往前走。

“真要吐了——!”

张平深吸一口气,换了个姿势,把袁飞飞抗在肩上,然后接着往家走。

袁飞飞手脚并用蹬了半天,也不见张平有所反应,最后她脑子一抽,扬起手朝张平脸就扇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