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静语打字给她看:【很多钱。】

  占喜“噗”一下笑了出来,学着他的动作也做了一遍,骆静语对她竖起大拇指,占喜很开心:“我又学会一句手语,这个好!很多钱!”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进屋,因为不出门,骆静语穿着一身藏青色运动服,还提来一个环保袋。占喜知道,他肯定又准备了很多菜。

  顾心驰是个爱学习的小朋友,到骆静语家后就一直在做作业,这时候又趴到餐桌上继续奋斗。

  骆静语和占喜也不管他,两人一同进厨房,骆静语洗过手后很自觉地套上围裙,碰碰占喜的手臂,人已经背对着她站好。占喜忍着笑帮他系上绳子,他便开工做饭。

  这一天,占喜准备了一些水果招待骆静语,有车厘子、砂糖橘和橙子。

  她洗出一碗车厘子放到餐桌上,让顾心驰吃,又拿着一个橙子进厨房,拍拍骆静语的背,等他转身后,比划着切东西的手势,问:“你喜欢切片,还是榨汁?”

  骆静语对着橙子眨眨眼睛,做了两个手势:第一个是双手五指微曲,指尖相对,手掌朝下,从上往下比划了一个“圆”;第二个就简单了,右手五指朝上,拇指不动,其余四指弯曲了两下。

  占喜看得非常仔细,看完后说:“你先别告诉我!让我猜猜。”

  骆静语微笑着点点头,占喜放下橙子,一边回想那两个手势,一边自己也做了一遍,这么猜其实很难,但她能猜到以小鱼的性格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大着胆子说:“都可以?”

  “啪!”骆静语拍了一下手,指着占喜,又一次竖起大拇指。

  “我答对了?”占喜真的很高兴,五指朝上,拇指不动,其余四指弯曲了几下后,问,“这是‘可以’吗?”

  骆静语点头,又将右手五指撮合抵住前额,接着向占喜转动,边转边放开五指,最后再指一下占喜。

  占喜问:“是夸我聪明吗?”

  啊!骆静语简直要被鸡蛋老师聪明的头脑折服了,笑得露出一排大白牙,重重点头,不忘竖起大拇指。

  占喜笑得比他还灿烂,乐呵呵地拿起橙子说:“那我给你榨汁!我有榨汁机!”

  骆静语在厨房做饭,占喜在客厅榨汁,榨完后她坐到顾心驰身边,拿过小朋友的作业本看。

  小侄子威威才上一年级,课本和作业实在太简单,四年级的顾心驰就不一样了,还有英语作业,数学也难了不少。

  顾心驰见占喜在翻他的作业本,赶紧摊开一份英语卷子问她:“占姐姐,这道题选什么呀?我刚才问小鱼哥哥,他都不会。”

  占喜想到小鱼稀烂的语文水平,失笑:“啊?你问小鱼哥哥啊?他耳朵听不见的,语文都不好,英语估计也不行,你这不是在欺负他吗?”

  顾心驰被扣了这么一口锅,很慌张:“我没有欺负他呀!”

  “和你小鱼哥哥相处,你要学会体谅他的难处。”占喜托着下巴看顾心驰,“来,哪道题?我给你讲。”

  顾心驰把题目指给占喜看,似懂非懂地问:“占姐姐,你是小鱼哥哥的女朋友吗?”

  “哈?不是啊。”占喜笑着问,“为什么这么问?”

  顾心驰说:“那他为什么要到你这里来做饭啊?他下午在家准备晚上的菜,剁肉饼都剁了很久,咚咚咚的,拆房子那样响!我都饿死了他都不做饭,和我说要到八楼来做饭。”

  占喜怔怔得说不出话来,视线望向厨房,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回答顾心驰:“我们昨天约好的呀,他是来帮我装柜子的。”

  “哦。”小朋友到底是小朋友,很快就不在意了,还羞答答地对占喜说,“占姐姐你真的好漂亮,有没有人夸过你漂亮啊?你比我的美术老师都好看!我美术老师已经是我们年级最好看的老师了!”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占喜揉揉他的头,“快做作业,一会儿就要吃饭了。”

  骆静语下午就把所有配菜准备好,做菜就快很多,半个多小时后,三菜一汤摆上了餐桌——肉饼蒸蛋,黄瓜炒鸡脯肉,火腿丁煮甜豆,菌菇排骨汤。

  占喜和顾心驰并肩坐着,一同咽口水。骆静语看着他俩的馋样,手指轻抚过占喜的毛衣袖子,女孩子抬头看他,他做了个盛饭、吃饭的手势。

  顾心驰跳起来:“我去盛饭!”

  占喜没阻止,自己去倒鲜榨橙汁。

  三个杯子放上桌后,顾心驰看着自己面前的一次性纸杯,又看看占喜和骆静语的杯子,傻眼了,问:“为什么我用纸杯啊?为什么小鱼哥哥有马克杯啊?”

  占喜有些不自在,她买牙膏时送了两个杯子,一个她拿来刷牙了,另一个多出来,她之前就准备好给骆静语用的。

  骆静语看着面前的白色马克杯,很普通,杯身上还印着牙膏品牌的Logo,见顾心驰一脸不高兴,便拿起杯子要和他交换。

  占喜:“?”

  她挡住他的手,骆静语抬头看她,占喜说:“小孩子喝太多饮料不好,会蛀牙!纸杯足够了,这杯是你的。以后……你认着这个杯子,我们家习惯了杯子不混用。”

  顾心驰一脸懵:“这不是鲜榨的橙汁吗?还会蛀牙啊?”

  占喜瞪他:“鲜榨的也含糖呀!”

  骆静语没心思去管他们的对话了,右手握住杯把,左手手掌抵住杯身,恨不得再也不放开这个杯子。

  这顿饭因为有顾心驰在,吃得很热闹,他叽叽喳喳地和占喜说学校里的事,占喜居然和他挺聊得来。骆静语坐在他们对面,可以看到他俩的正脸,漫不经心地“听”一句是一句。

  端碗吃饭时不方便用手机,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就安静地吃,安静地“听”。

  占喜已经对骆静语的厨艺佩服得五体投地,尤其是那碗肉饼蒸蛋,比公司食堂做得鲜美多了!肉饼里还有笋丁,咬着又香又有嚼劲,铺在上面的鸡蛋浸着肉香,占喜吃了两个蛋,顾心驰吃了一个,两人又抢着用肉汁拌饭,骆静语喝一口橙汁,低着头默默地笑。

  吃完饭,占喜洗完碗,顾心驰不想再做作业了,占喜便把自己的平板给他玩,不允许他刷短视频,只允许去视频网站看动画片。

  顾心驰捧着一碗车厘子在沙发上看《哪吒》电影,占喜就陪在骆静语身边,盘腿坐在地板上,看他装柜子。

  他动手做事时的样子很有魅力,神情专注,胸有成竹,那双漂亮的手就像有魔力,什么都会!他有时候翻一下说明书,偶尔又会望向占喜,就发现,她也在看他。

  每当这时,骆静语的唇边就会漾开笑,占喜也笑,两个人就跟傻子似的一起笑,静默无声,气氛却一点也不尴尬。

  安装到一半时,骆静语对占喜比了个喝水的动作,占喜立刻帮他倒来一杯水,用他的那只白色马克杯。

  骆静语弯弯大拇指对她“说”谢谢,占喜问:“你还没告诉我,‘不客气’怎么做呢?”

  骆静语把杯子递给她,右手左右摆动一下,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不”,接着他双手并排,掌心向上,两只手都左右微动几下。

  占喜问:“这就是不客气?”

  骆静语点头,又接过她手里的杯子继续喝水。

  占喜自己学着做了一下,先做“谢谢”,再做“不客气”,骆静语看着她的动作,竖起大拇指表示“很棒”,又做了个“聪明”的手语。占喜觉得自己脸都红了,捂着嘴“嗤嗤嗤”地笑出声来。

  不知为何,她的笑容竟让骆静语想到方旭,早上,方旭也曾笑得这么开心。

  在骆静语仅有的几个健听人朋友里,从没有哪一个提出过想要学习手语。方旭没有,徐卿言没有,连好奇心最旺盛的小朋友顾心驰也没有。骆静语不知道占喜是出于什么心理,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比手语。

  他渐渐收起笑意,搁下杯子,拿出手机打下一行字给占喜看:【你和我一起,会不会觉得烦我?如果你不想要知道手语,我可以打字。】

  占喜看完后,错愕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骆静语收回手机,眼睛垂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头看向占喜,一双眼睛已不似之前那般明亮。

  占喜早就在等他抬头了,她开口说话,却没出声,因为不想让沙发上的小朋友听见,只要骆静语能看懂就行。

  她歪着头说:“小鱼,我从来都不烦你,对手语也很感兴趣。我想要和你更好地聊天,想要更多地了解你。所以,我一定能学会手语,就是需要花点儿时间,我可是聪明的鸡蛋老师!”

第21章

  他们离得很近, 并肩而坐。

  占喜能清晰地闻到骆静语身上那抹凉中带苦的草木香,是他特有的气息。她已经习惯了,只要不使劲儿地闻,就不会打喷嚏。

  在客厅中间, 板材、螺丝和工具摊了一地, 柜子的框架已经搭起一半, 顾心驰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电影。

  骆静语的视线与占喜相凝, 他不知道她用的是气声,看懂她的话后, 心里一阵慌乱, 不由地转头望向沙发, 怕小男孩听见。

  其实她也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但骆静语就是紧张, 还很费解, 大概是因为那句“想要更多地了解你”。

  他想, 他这个人有什么可了解的?文化低, 脑子又笨,耳朵听不见, 不会说话,连聊天打字都不通顺。鸡蛋老师这么优秀,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去学手语, 去了解他啊?

  占喜看出他神色间的不自然,不再多说,只是笑笑,拿起他的杯子放回厨房。骆静语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继续低头装起柜子来。

  晚上9点, 边柜装好了, 骆静语和占喜一起将之抬到客厅白墙边,占喜打开柜门往里看,开心地说:“很多零碎的东西都可以放进去啦!还可以放零食。”

  骆静语没看清她的唇形,不过看她的表情似乎很满意,心里便放了心。

  只是……柜子装完,他和顾心驰也该走了。

  顾心驰的电话手表接到了妈妈的电话,说再过十分钟就到家,小男孩爬下沙发,整理好书包背上,骆静语换好鞋,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站在门口和占喜道别。

  骆静语纠结好久,还是给她打字:【明天你是放假?】

  占喜看过后挠挠头发,回答:“是的,不过我明天有事,要出门。”

  她没说具体的理由,骆静语也不好意思问,占喜见他似乎有点失望,开口道:“后天……”

  骆静语打字:【后天,我要回去爸爸妈妈家。】

  “哦……”占喜点头,好奇怪,她居然也感到失望了。

  骆静语又打字:【后天,你吃饭?】

  “哈?”占喜想自己到底给他留下怎样四体不勤的印象啊!赶紧说,“后天我会自己做饭的!不吃外卖,我保证!”

  骆静语眼睛里浮上笑意,打字:【你会做什么?】

  “番茄炒蛋!”占喜也笑起来,“还可以蒸酱鸭,你不是送给我半只酱鸭嘛。”

  说完,她两只手叠在嘴前,学鸭子叫的样子,“嘎嘎。”

  骆静语看懂了,笑得更开怀,低头打字:【那么我上楼了。】

  “好,哦对了!”占喜又想起一件事,去冰箱里捧出一盒车厘子,塞给骆静语,“今天你都没吃,拿回去吃吧,本来就是买给你的,刚才那碗都被小驰吃完了。”

  一直等在边上的顾心驰:“?”

  骆静语好难为情,昨天拿了一碗草莓,今天又拿一盒车厘子,感觉总占鸡蛋老师的便宜。占喜却对他弯弯拇指:“谢谢你请我吃饭,帮我装柜子,你拿着,要不然我会不好意思。”

  还没等骆静语想好要怎么回答,顾心驰的电话手表又响了,他拉拉骆静语的衣摆,抬起手腕给他看:“小鱼哥哥,我妈妈到家了。”

  “你们赶紧上楼吧。”占喜说,“小朋友要早点睡觉。”

  骆静语无奈,只能捧着车厘子和顾心驰一起离开,小男孩向着占喜挥手:“占姐姐再见!下次你到我家来吃饭啊!”

  “好啊,再见。”占喜也冲他们挥挥手。

  电梯里,骆静语发了会儿愣,单手捧住水果盒,另一只手在手机上打字,犹豫之后还是拿给顾心驰看:【她的声音好听吗?】

  顾心驰:“……”

  小男孩仰起脑袋,看着骆静语的眼睛回答:“好听啊,好听极了!就跟小鸟儿唱歌一样。”

  骆静语不知道小鸟唱歌是什么声音,所有的拟声词对他来说都只是枯燥的文字,“叽叽叽”和“嘎嘎嘎”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觉得自己没猜错,鸡蛋老师的声音肯定很好听,是温柔的,甜美的,像涓涓细流,似暖暖春风,书上都这么写。

  顾心驰又拉拉他的衣摆,骆静语低头看他,小男孩一本正经地问:“小鱼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占姐姐啊?”

  骆静语大惊失色,差点崩溃,被骆晓梅看出心事也就算了,怎么连一个十岁的孩子都能看出来?那占喜呢?占喜也能看出来么?

  他摇了好几下手,表情严肃地否认,顾心驰问:“那你为什么要问她声音好不好听?你怎么不问问我声音好不好听?咱俩都认识两年了。”

  骆静语脑壳疼,皱着眉给他打字:【你会变声。】

  顾心驰如遭雷击,他的声线还是脆脆的,不过学过生理卫生课,知道男孩子十几岁时会变声,顿时愁眉苦脸:“我的声音会不会变得很难听啊?我爸爸声音就很难听,是哑的!”

  这个话题骆静语不懂,抬头看向显示屏,十五楼到了。

  顾心驰回家了,骆静语抱着水果盒进家门,把盒子放到工作台上,打开一看,还有满满大半盒的车厘子,一颗颗紫得发光,看起来就很好吃。

  他拿起一颗,也不洗,直接吃进嘴里。

  真甜,和草莓一样甜,和橙子一样甜,从没吃过这么甜的水果。

  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骆静语拿出来看,居然是占喜的微信。

  【鸡蛋布丁】:小鱼,刚才没和你细说,因为说起来会很长,怕你看不清。今天我嫂子和我说,她明天下午要去单位开会,但我小侄子要去少年宫上课,没人接了,所以拜托我中午过去交接班,等我小侄子下课后再送他回家,我要吃完晚饭才回来。

  【鸡蛋布丁】:而且,我搬过来两个礼拜没去我哥家了,我哥挺担心我的,叫我回去吃顿饭,可能也想问问我一个人住感觉怎么样吧。[愉快]

  看完两段消息后,骆静语发现自己笑了,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他回复占喜。

  【好大一头鱼】:我一样了,我每个周日回去爸爸妈妈家,因为我的姐姐姐夫工作平时忙,周日是他们回家吃饭。

  【鸡蛋布丁】:你爸爸妈妈家住在哪里啊?

  【好大一头鱼】:城北,九塘。

  【鸡蛋布丁】:哦哦!我知道,我上个月考试去过那里,挺远的。

  骆静语在椅子上坐下了,心里想到一件记挂好几天的事。

  【好大一头鱼】:鸡蛋老师,我想要提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鸡蛋布丁】:可以啊,你问。

  【好大一头鱼】:你是为什么认出我?

  占喜此时躺在沙发上,看到这个问题后,害羞地捂住了脸。

  哎呀……怎么办嘛,要和他说实话吗?

  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变态啊?

  【鸡蛋布丁】:你猜猜~[坏笑]

  【好大一头鱼】:方旭告诉给你?

  【鸡蛋布丁】:不是!我和他后来没联系过,我都没加过他的微信。

  【好大一头鱼】:你察单位监控?

  【鸡蛋布丁】:什么意思?什么监控?

  【好大一头鱼】:蛋糕,我送了。

  【鸡蛋布丁】:?????

  【鸡蛋布丁】:你自己跑过来送的蛋糕???

  【好大一头鱼】:是的[尴尬]

  【鸡蛋布丁】:天啊!!我怎么可能去查监控啊!我怎么可能会猜到是你自己来送啊!![抓狂][抓狂]

  【好大一头鱼】:我猜不出了。

  【鸡蛋布丁】:[囧]告诉你吧,上周六晚上,我不是去丰林夜市了嘛,我看到你了。

  【好大一头鱼】:???为什么认出了?我们是见面过??

  【鸡蛋布丁】:当时你在编红绳,我认出你的手了[尴尬]。平时在楼道里我们见过几次,你可能没印象,但是我认得出你。

  【好大一头鱼】:……

  骆静语呆滞地摊开双手,又一次手心手背地看,千算万算,打死他都想不到会被自己的一双手出卖。

  不过,这件悬案总算告破,鸡蛋老师太聪明了!他真的无话可说。

  占喜又发过来了。

  【鸡蛋布丁】:小鱼,这两天真的很谢谢你,耽误你两个晚上帮我装柜子,这要是算工时费,可要不少钱啊。

  【好大一头鱼】:我免费了[酷],我是大方的鱼!

  【鸡蛋布丁】:还有,你做的菜真的超级好吃!呜呜呜,以后叫我怎么吃外卖啦![难过]

  骆静语大着胆子发出一句话——

  【好大一头鱼】:你要不要一起吃饭?我一个人,每天做饭了。

  【鸡蛋布丁】:[坏笑]不用啦,和你开玩笑的,我要开始学做饭了![强壮]

  【鸡蛋布丁】:先不聊,我把客厅卫生搞一下,再去洗澡,你也早点休息吧。

  她没有答应。

  骆静语觉得很正常,鸡蛋老师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子,只是心里多少有点失望。

  【好大一头鱼】:好的,鸡蛋老师,晚安。

  【鸡蛋布丁】:你可以不用叫我鸡蛋老师啦,我都比你小,叫我占喜吧,或者欢欢,都可以。

  【好大一头鱼】:欢欢?

  【鸡蛋布丁】:是我小名,家里人都叫我欢欢。[害羞]

  【好大一头鱼】:我可以也叫吗?

  【鸡蛋布丁】:当然可以啦!为什么不能叫啊?

  【好大一头鱼】:好的,欢欢,晚安,做个好梦[月亮]

  【鸡蛋布丁】:晚安~小鱼。

  欢欢……

  骆静语把这段聊天又回味了一遍,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机。

  装柜子装出一身汗,他打算先洗个澡。

  拿好换洗衣服进卫生间,他脱掉上衣,转头时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和顾心驰不一样,他已经是个大人了,有着修长的身型、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肌肉,所有男孩子该发育的部位早就发育完毕。

  他也经历过变声期。

  应该是十四、五岁的时候,伴随着各种青春期该有的变化,骆静语长出了小胡子,喉结也长出来,在脖子上很明显地突起。

  班里的男生都一样,陈亮那时候老咳嗽,嗓子不舒服就使劲儿咳。有个老师是健听人,进他们班上课时打手语说:【拜托你们小点儿声,说说是聋人,比隔壁盲生班都要吵!我耳朵都要被你们震聋了。】

  骆静语忘了那时的自己有没有出声,应该是有的吧,咳嗽、打喷嚏、打哈欠、疼痛、受惊、紧张、愤怒、高兴……当情绪出现起伏时,他们都会控制不住声带振动。

  在家里,在学校,身边都是聋人,他并不在意这件事,懵懵懂懂地就从一个小男孩长成了一个大人。

  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小哲听到过,说还行,不难听。

  但因为他这辈子从没说过一句话、甚至是一个词,所以仅仅是音色,他觉得小哲的判断应该很片面。

  对着镜子,骆静语的手指抵到自己喉咙上,他微微张嘴,振动声带发出声音。

  指尖清晰地感觉到喉结的变化,那种轻微的颤动感。

  一声,两声,三声……骆静语调整着口型,尝试发出不同的音节。他很紧张,不知道自己的音量会不会很大,会不会吵到邻居。

  以前住在福利工厂宿舍,小哲的爸爸就因为听不见、又爱大声喊叫,而被别人上门骂,小哲还因此和对方打了一架。

  发声几次后,骆静语闭上了嘴,感觉很没劲。

  他永远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这没什么,他早就接受了。只是在刚才,占喜微笑着对他说话时,他心里第一次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他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渴望,能听到她的声音。

  ——

  钱塘市少年宫在市中心,分两部分。

  一半是游乐场,游艺设施很幼稚,适合低年龄段的小朋友玩耍,顾心驰都看不上的那种。

  另一半是教育局办的课外兴趣班,课程众多,收费比民营培训机构便宜不少,报班要摇号。所以一到双休日,少年宫里就都是带着小朋友的家长,吵吵嚷嚷,特别热闹。

  占喜裹着羽绒服坐在教学楼外的长凳上晒太阳,她感到庆幸,这次感冒比上次好得快,三、四天下来已经没症状了。

  离威威下课还有很久,占喜玩了会儿手机后,情不自禁地打开微信,想问问小鱼在干吗。

  又一想,小鱼白天工作很忙的!不能去打扰他,再说了,为什么老和小鱼聊天啊?没别的朋友了吗?

  转过念头,占喜就拨通了罗欣然的电话。

  电话响过很久才被接起,耳边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喂,占喜啊?罗欣然在洗澡。”

  占喜大惊:“皮皮虾?!怎么是你啊?”

  “怎么不能是我?”皮皮虾没好气,“我不管罗欣然怎么和你们说的,我郑重声明,我和她没分手!”

  “哦……那我一会儿……”占喜还没说完,那边的声音就换了。

  “起开!瞎接我电话。”罗欣然接过电话,“嗨,小喜儿,找我啊?”

  “啊……”占喜还反应不过来,“你和皮皮虾怎么回事啊?”

  罗欣然哈哈大笑:“没什么,看他可怜,再陪他玩玩。”

  占喜听到皮皮虾的怒吼:“滚!”

  罗欣然又问:“找我什么事啊?”

  “没事,等我侄子下课呢,太无聊了,找你聊聊天。”占喜说,“你要是忙就算了。”

  罗欣然笑道:“我不忙啊,最空的就是我了。”

  占喜说:“哎,欣然,告诉你一个事儿,前几天就想和你说了,我终于见到电梯里那个穿黑衣服的男生的脸啦!”

  “哦?帅吗?”罗欣然很八卦。

  占喜想到小鱼的样子,嘿嘿嘿地笑:“帅,特别帅!”

  “呦!”罗欣然问,“你那天那条朋友圈,是对着他发的吧?”

  占喜:“……”

  啊啊啊!罗欣然好讨厌啊!连这种事都能被她猜着!神婆本婆无疑了!

  见占喜没吭声,罗欣然兴奋了:“哎呦喂!占小喜你不对劲啊!是不是看上人家啦?”

  “没有!”占喜一口否认,“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和他之前就认识呢!不过没见过面,只在微信聊。”

  “网友啊?”罗欣然好惊讶,“这么有缘?又是帅哥,你赶紧上啊!他是做什么的呀?”

  “他……”占喜想小鱼是做什么的?

  打工的呗!一个民间手工艺人,还是超冷门的行业。

  她回答:“和你一样,自由职业者,不过上面有个老板,他是给人打工的。”

  罗欣然“啧啧”感叹:“那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妈是不会同意的。”

  占喜大叫:“我说了我和他没怎么样!”

  罗欣然不以为意:“没怎么样你特地打电话给我说这件事?你相亲三回,有哪回和我说过男的是啥样的?”

  占喜答不出来了,她打这个电话,的确就是想和罗欣然说说小鱼。

  硬生生地止住这个话题,占喜又和罗欣然聊过几句,挂掉电话。

  心里又想起小鱼……

  想起他身上清冽的草木味,想起他漂亮的手,想起他笑起来时弧度优美的嘴角,想起他害羞时泛红的耳朵尖儿。

  想起他始终安安静静的样子……

  他的眼睛温柔深邃,看着她时,眼神总是很专注,微微拧着眉,因为要看清她的唇语。

  罗欣然说她“看上了”小鱼,占喜心里一阵乱跳,她想,哪里有嘛!她和小鱼认识只有二十多天,见面才三次,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

  再说了,小鱼耳朵听不见……

  一点儿也听不见。

  占喜确定自己不讨厌小鱼,和他在一起时感觉还特别舒心,但是,这不代表她有勇气去喜欢小鱼。

  她从没和听障人群接触过,小鱼是第一个。占喜没有经验,不知道和小鱼交往时需要注意些什么,她做的一切都是发自本能,没有勉强过自己。

  她是真心把小鱼当朋友看的,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她想,未来的岁月里,和小鱼在一起的那个女生,一定是非常勇敢,非常坚韧,不会惧怕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和质疑。性格上,至少要像罗欣然那样“天大地大,老子最大”。

  而占喜觉得,她不行。

  周末两天,占喜和骆静语如计划的那般,各有安排。

  占喜说到做到,周日真的在家做了两顿饭,番茄炒蛋、黄瓜炒蛋、榨菜蛋花汤……唯一的荤菜就是酱鸭。

  只是,蒸酱鸭时她是用炒锅放水搁蒸架,蒸完后发现鸭子老得咬不动,一点儿不像骆静语蒸出来的那么酥软可口。

  她很疑惑地给骆静语发微信,问明明是同一只鸭子,为什么她会蒸不好呢?骆静语回答——

  【好大一头鱼】:这是老鸭,要用高压锅,普通锅子要很久时间了,如果嫩鸭可以普通锅子。嫩鸭多搔味,老鸭好吃。

  【鸡蛋布丁】:那我怎么办啊?继续蒸吗?[流泪]

  【好大一头鱼】:[捂脸]你试试蒸多时间,不好吃丢掉,我今天爸爸妈妈家回来,在给你两只了。

  【鸡蛋布丁】:不用不用不用!!不用再给我带了真的!!!

  【好大一头鱼】:没关系,我的爸爸鸭子做多,挂很多,吃不完。[呲牙]

  【鸡蛋布丁】:[流泪][流泪][流泪]小鱼,呜呜呜……

  【好大一头鱼】:欢欢别哭。

  【好大一头鱼】:猫猫摸头.jpg

  晚上,骆静语从父母家回来,真的给占喜带来两只酱老鸭,还有一盒素烧鹅。他打字说素烧鹅是他妈妈做的,也很好吃。

  占喜收得胆战心惊,觉得和小鱼认识以来,她就一直在收他的礼物,每一样不是他做的,就是他父母做的,都特别用心。

  而她却没什么可以回赠。

  再过三天就是圣诞节了,后面还有元旦。

  占喜想,她得好好为小鱼挑一份圣诞礼物,要不然,一直吃他的拿他的,她真的过意不去。

  ——

  周一午休时,占喜还在思考该给小鱼买什么礼物,她的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你好。”

  电话里是一个男声:“你好,请问是占小姐吗?”

  “我是。”

  “占小姐你好,我是董承,池江先生的助理,上星期和你见过一面,还记得吗?”

  占喜当然记得:“哦哦,记得的,董先生你好,有什么事吗?”

  “是林岩把你电话给我的。”董承说,“是这样,占小姐,你给我的那家烫花工作室的联系人,我联系过了,不过还没最后敲定。我发现,那位方先生并不是做烫花的老师本人,而池江先生这边有些事项,需要和老师本人沟通。我就向方先生提出想和老师通个电话,但他拒绝了,说老师不方便通电话。我这边就……挺被动的。后来我想到,你和那位老师好像有直接联系,所以就冒昧给你打电话,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把老师的联系方式给我?”

  占喜听得很清楚,心里却为难,说:“董先生,我的确有老师的直接联系方式,但是方先生不给你电话,我是知道原因的。那位老师的确不方便通电话,而且也不方便用文字聊天,情况真的……有点复杂,倒也不是故意不给你。”

  董承不解地问:“能告诉我原因吗?我得汇报给池江先生啊,这样子大家可能都没法合作,我们真的只是想和老师本人简单沟通,确认一些事情。”

  啊!生意可能要黄!

  想到这一层,占喜也不管了:“是这样的董先生,那位老师他……嗯……耳朵听不见,不能说话,然后吧,他打字也……不太好。当然当然!这完全不影响他做烫花的水平!他好厉害好厉害的!”

  董承明白了,在电话里笑起来:“原来如此,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问题。占小姐,你能帮我问问那位老师,是否可以见面沟通?他是用手语交流对吗?我们这边可以请一位手语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