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紧摇头,伸出左右手食指,交叉成十字,右手再比了个“八”。

  这下子占喜看懂了,忍不住往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带着点儿娇嗔地叫:“你少来啦!我都上班了,还十八呢?”

  骆静语打字:【公主永远18岁!】

  “你好烦啊!”占喜受不了了,又轻拍了他一下。

  骆静语笑得更开心了,连嘴都张开了一些,只是他笑得这么开怀都没出声,占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控制声带的。

  她歪着脑袋看他笑,他的笑容真好看,纯粹清透,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大男孩,一双眼睛明亮温柔,哪里有他平时一身黑衣的酷样子,整个人软乎乎的,靠近他,就觉得特别安心,舒服,温暖。

  占喜凭着记忆,学他之前的手势,右手食指和中指伸直交叉,拇指搁在另两个弯曲的指头上,问:“这是‘十’的手语吗?”

  骆静语在心里感叹,啊,鸡蛋老师果然好聪明啊!

  他点点头,占喜也笑起来:“我学会了。”

  骆静语指指自己脑袋,又冲占喜竖了个大拇指,占喜知道他是在夸她。

  聊过几句后,她不再打扰骆静语装柜子,从房里拿来一个抱枕放到地板上让他坐,别蹲着,自己则坐在沙发上,侧过身,托着下巴看他装。

  骆静语盘腿坐着,他个子很高,哪怕坐着都能感觉到有两条大长腿。占喜看他对着说明书研究各种位置的板材,分门别类放好后,就开始装鞋柜。

  动手能力强,仿佛是骆静语与生俱来的本领,装鞋柜这种事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占喜问要不要帮忙,他笑眯眯地摇头,拍拍自己的胸,再比个“OK”的手势。

  占喜观摩过他动手就知道他肯定搞得定,看看挂钟,6点半了,骆静语买菜回家,肯定是要做饭,现在他帮她装柜子,她是不是得请他吃饭啊?

  于是,占喜问他:“小鱼,在我这儿吃晚饭吧,你想吃什么?我这儿没菜,咱们叫外卖。”

  骆静语愣愣地看着她,伸长手臂指向餐桌,那儿是他买来的菜。

  占喜回头看一眼,说:“你装完都好晚了,还要回家做饭吗?就在我这儿吃吧。”

  骆静语眨眨眼睛,掏出手机打字给她看:【你可以做我的菜。】

  占喜:“……”

  这句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可是骆静语像是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占喜失笑,知道他估计都不懂“你的菜”、“我的菜”这些网络用语。

  骆静语的确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笑,占喜挠挠头:“我……其实……不太会做菜,我怕把你的菜做坏了。”

  骆静语:“……”

  他放下装了一半的鞋柜,站起身来掸掸手,打字给占喜看:【你有锅吗?条料?盘子?】

  占喜小鸡啄米般点头:“有有有,有个炒锅,还有电饭煲,油盐酱醋都有,碗和盘子也有!”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炒锅、碗和盘子,还做了个炒菜的手势。

  骆静语看明白了,打字:【外卖不好,我来做菜了。】

第19章

  客厅里的空调新装一年多, 制热效果不错,大半个小时过去,屋子里已经温暖许多。

  骆静语洗过手,把自己那袋菜拿到厨房整理, 他买了一盒素鸡, 一把青菜, 几个冬笋, 没有买荤菜,因为家里都有。

  占喜一直跟在他身边, 骆静语想了想, 拿出手机问她:【你有肉吗?】

  “……”占喜摇摇头, 眼神无辜。

  骆静语又问:【鸡蛋?】

  占喜又摇头, 骆静语很吃惊, 心想怎么会连鸡蛋都没有的?

  他环视着厨房, 台面上摆着一个崭新的电饭煲, 还是粉红色的, 边上是一个烧水壶和一把热水瓶,竖着搁了一块超干净的砧板, 还有一个装着菜刀的刀架,除此之外没别的东西了。

  他心里有了猜测,打字问:【米?】

  “有!有有有, 大米有!”占喜兴奋得像个终于答出问题的小学生,从柜子里拎出一袋5公斤装的大米,还没拆封。

  骆静语:“……”

  好吧,他的猜测是对的, 鸡蛋老师搬过来后, 居然从没做过饭。

  占喜又把炒锅、食用油和几袋调料从柜子里拿出来, 炒锅用过了,食用油和调料全都没拆封。

  骆静语很无奈,去客厅打开冰箱看一眼,冷藏箱里除了几瓶酸奶、牛奶和几块板装巧克力,啥都没有。

  占喜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太丢人了!小鱼一定觉得她又懒又笨,还嘴馋!

  骆静语又打开冷冻箱,看到几袋速冻食品,饺子、馄饨和菜包,他转头看向占喜,眼神很发愁。

  占喜徒劳地解释:“我会学做饭的,这不是刚搬过来嘛……”

  骆静语自然不是要取笑她,只是觉得没有荤菜可不行,鸡蛋老师太瘦了,就是因为不会做饭吗?每天吃外卖多不健康,这么一想,他决定上楼拿点菜来,打字道:【我回家拿肉,你先做饭。】

  占喜茫然地看着他,骆静语指指电饭煲,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打字:【用米煮饭,会吗?】

  “会!会!”占喜又一次小鸡啄米,“淘米煮饭,我会的!”

  骆静语放心了,从挂着的外套里拿出钥匙,出门上楼。

  占喜本想和他说别这么麻烦,随便吃点儿得了,不过看着厨房台面上一堆蔬菜和豆制品,觉得就算自己能吃一顿素斋,小鱼可能也不喜欢。男孩子都爱吃荤菜,占杰就是肉大王,威威也是,一顿不吃肉,就跟没吃饭似的。

  十几分钟后,骆静语回来了,占喜给他开门,惊讶地发现他居然端来一只高压锅。

  这是什么阵仗啊?有什么菜还要动用高压锅的?

  除了高压锅,骆静语还提着一个环保袋,占喜跟他进厨房,看着他变戏法样地从环保袋里往外掏东西。

  一整只黑乎乎的酱鸭,一块瘦猪肉,一袋雪菜,几个鸡蛋,两个番茄,一个榨菜……

  占喜:“……”

  她忍不住拉拉骆静语的衣袖,他转头看她,占喜问:“你要做几个菜啊?”

  骆静语眼睛对着天花板,手指动起来,像是在算数,接着张开了右手五指。

  “五个菜?!”占喜惊呆了,“太多了吧?我们才两个人!”

  骆静语笑了,摇摇手,意思大概是不多不多。

  这都快七点了,占喜想,五个菜做完得要多久啊?但她只是吃的那一个,做的人都没意见呢,占喜又拉拉他的衣袖,待他看过来后,问:“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

  骆静语想了想,把鸡蛋和番茄拿给她,先做了个打蛋的手势,又比划切菜的动作,占喜问:“番茄炒蛋?”

  骆静语摇头。

  占喜又问:“番茄蛋花汤?”

  骆静语笑着拍了下手,比了个“V”,他就知道鸡蛋老师是很聪明的。

  占喜乖乖去打蛋了,骆静语看到电饭煲里米饭已经煮上,便挽起衣袖,拿过砧板和菜刀洗了一下,先切下半只酱鸭,把连着挂绳的另外半只拎起来,因为手油了,只能用手肘碰碰占喜的手臂。

  占喜看着他,他左手掂一掂酱鸭,右手往天花板一指,占喜就明白了:“挂起来?”

  骆静语点头。

  占喜挺意外的:“你拿回家吃嘛,不用给我的。”

  骆静语微笑着摇头,又拎一下酱鸭,右手指指鸭子,再指指嘴,最后竖了个大拇指。

  “很好吃啊?”占喜好过意不去,“本来应该是我请你吃饭的,现在菜是你带来的,还得你来做,怎么还能再拿你东西啊。”

  一句话说得长了,骆静语读唇就有点吃力,不过看占喜的表情,他基本也能猜到她的意思,连连摇手,还是坚持把半只鸭子递给她。

  “谢谢,那我不客气了。”占喜没再拒绝,接过鸭子后挂去阳台上,回来看到骆静语已经把切下来的半只鸭子装进高压锅里,打开抽油烟机,上灶台蒸起来。

  油烟机和燃气灶一开,厨房里顿时有了“轰轰”的声响,占喜看骆静语打算要切素鸡,赶紧拿来一件塑料袋包着的东西递给他。

  骆静语拆出来一看——居然是一件粉红色的围裙,正面是几只白色卡通猫咪。占喜比划着穿的动作:“穿上吧,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见骆静语听话地套上围裙,占喜走到他身后,很自然地帮他系上绳子。骆静语低头看胸前的猫咪图案,心里觉得好笑,鸡蛋老师装备很齐全啊!就是什么都不会,也是神奇。

  接下去,骆静语便专心地做菜,占喜打完鸡蛋,他已经切好素鸡,把砧板让给占喜,自己在炒锅里热油,用筷子夹着素鸡一块块地煎炸起来。

  占喜把番茄切好后,不知道要干什么,骆静语转头看了她一眼,把猪肉放到砧板上,眼神里带着询问。占喜盯着那块生猪肉看了一会儿,很诚实地说:“我……不太会切肉。”

  “啪”,骆静语用手背拍了下额头,笑得浑身发抖,指指水槽,做了个洗手的动作,再指指客厅,占喜知道,他是觉得她待在这儿碍事了。

  占喜噘噘嘴,认命地洗过手,歪过身子想对骆静语说话,骆静语却神情紧张地伸臂挡了她一下,指指油锅,摇摇手,占喜问:“你怕油溅到我啊?”

  见他点头,占喜觉得他好体贴,便站远了些说:“小鱼,谢谢你帮我做饭,那我先出去了。”

  骆静语手背向外冲她摆摆手,一脸的嫌弃,占喜也没脸反驳,决定收回对他的赞美,瘪着嘴溜出了厨房。

  厨房里只剩骆静语一个人,炸完素鸡,他把所有柜子都打开看一眼,找到占喜买来的空调料罐,洗过后,把盐、糖、味精等调料都倒进罐子里,又拆开酱油瓶和醋瓶,万事俱备,正式开工。

  高压锅发出“呲呲呲”的声音,厨房里还传出一阵阵炒锅炒菜的爆油声,占喜在客厅坐不住,隔一会儿就会溜到厨房门口,看骆静语在那儿忙乎。

  他的动作有条不紊,仿佛所有事情都尽在掌握,做个饭都做出了一副优雅的姿态。

  不过,他身上的粉色围裙略微出戏,占喜抱臂倚着门框,看着这个高个子的男人在砧板上切青菜,不知怎么的,她的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

  寒冷的冬夜,在一间开着暖空调的出租房里,有一个穿着软软毛衣的年轻男人在给她做饭,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事。

  占杰提醒过她要注意安全,不能随便放人进屋,可这个人是小鱼啊!

  小鱼不是陌生人,虽然他们认识时间不久,但天天都有聊天,占喜单方面认为他是个特别可靠的人,没有一丁点儿的危险性。

  高压锅下的灶火已经关了,台面上摆出一盘红烧素鸡,一盘雪菜冬笋炒肉片,骆静语开始炒青菜,香味一阵阵地溢出厨房。占喜摸摸肚子,咽了下口水,她又饿又馋,恨不得立刻就开饭。

  烧水煮汤后,骆静语打开高压锅,把酱鸭夹到砧板上切成小块装盘,回过身看到占喜像个小猫一样守在门边等投喂,便招手让她进去。

  占喜走到他身边,骆静语夹了一只酱鸭腿进碗里,把碗筷递给占喜,右手做了个吃的手势。

  “让我尝尝吗?”占喜高兴地接过碗筷,夹起鸭腿咬了一口,鸭腿蒸得很酥,咸甜适中,超级好吃!

  “唔唔!好好吃!”占喜眼睛发光,“哪儿买的?这酱鸭一点都不咸。”

  骆静语擦擦手,拿出手机打字:【我的爸爸做的,是老鸭。】

  占喜愉快地啃着鸭腿,边吃边说:“你爸爸好厉害啊!真的很好吃!”

  她这样咀嚼着说话,骆静语其实看不懂,不过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夸鸭子好吃。他指指那些已经做好的菜,做了个端盘子的动作,又做了个吃饭的手势,占喜快乐地喊:“开饭啦?”

  骆静语点点头,占喜啃完鸭腿后就把菜一盘盘端去餐桌,没多久,骆静语把番茄蛋花汤也端出来了。桌子上摆着四菜一汤,两荤三素,颜色有红有黄有绿,配得特别好看。

  占喜从没觉得吃饭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几乎是蹦跳着去拿碗筷盛饭。骆静语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自己动作还是慢了点,似乎把鸡蛋老师饿坏了。

  盛好饭,两人面对面坐下,占喜才想起一件事,她感冒了,千万别传染给小鱼啊!于是她拿来一双公筷,骆静语以为这是她的用餐习惯,夹菜时也去拿公筷,占喜连忙挡住他手,说:“你不用你不用,我是因为感冒,你直接夹就行。”

  见骆静语似乎没明白,占喜指指自己鼻子,还装作咳嗽的样子,骆静语看懂了,她生病了?

  其实在刚才,他就注意到了占喜红红的鼻尖,这时候确定她真的感冒,他的眉头就皱起来,眼神里带着疑问和关心。

  占喜想到周二晚上抓鱼的事,又想卖惨了,说:“还不是因为那天在小区里等你嘛,等了一个多小时,好冷的!”

  骆静语:“???”

  他瞪大眼睛,像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占喜又说:“我昨天发了朋友圈了,你没看到吗?”

  朋友圈?什么朋友圈?

  鸡蛋老师的朋友圈一直是关着的呀!

  骆静语吃饭的心思都没了,立刻就想打开手机去看,占喜又拦住他:“你急什么呀,先吃饭,回头再看,我又不会删。”

  她对着他说话时,语速一直略慢,咬字也清晰,不像平时说话那么随意。但占喜觉得这没什么,比起用手机打字,小鱼能看懂她说话已经很令人惊喜。

  读唇这种本事,也不知他是怎么练出来的,占喜原本以为自己再和小鱼见面会像周二晚上一样尴尬,不过现在,她感觉氛围挺好的,很自在,看小鱼的样子好像也满放松。

  他听不见,不会说话,并不妨碍他们做要好的朋友。

  骆静语不再着急去看手机,端起饭碗开始吃饭,说实话,他真的很饿了,大口大口地吃着,看桌对面的占喜似乎胃口也很好,每样菜都夹着吃,一边吃还一边冲他笑,对他比大拇指。

  小鱼做的菜真的非常好吃,每一道都好吃,一点儿也没吹牛!占喜吃得美滋滋,心想新家里的第一顿饭来得猝不及防,居然是小鱼做的,居然和小鱼一起吃,居然这么丰盛、这么美味!啊……幸福!

  吃饭总是比做饭来得快,骆静语吃了两碗米饭,连占喜都吃了一碗半。吃完后,她摸摸肚子,没控制住打了个饱嗝,小脸一红,发现骆静语在低头喝汤,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晚上她已经出了好几次糗了,再让他发现出糗,她简直可以谐星出道。

  两人都吃饱后,占喜收拾碗盘进厨房洗碗,骆静语在客厅继续装鞋柜。等到占喜洗好碗,他的鞋柜也装好了。

  骆静语拉着鞋柜的翻板门给占喜演示,三层的鞋柜,三块翻板,每一层都能放两排鞋。占喜啪啪鼓掌,彩虹屁吹得真情实感:“小鱼你真的好厉害啊!让我来装,到天亮都要装不完!”

  骆静语被她夸得都不知该怎么反应,指指剩下的边柜,示意自己继续装。占喜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骆静语低头看她,占喜看着他的眼睛,摇头说:“别弄了,今天太晚了,要不……你明天再来帮我装?”

  说出这句话时,占喜觉得自己脸皮好厚,拉着人家忙了一晚上,又是装柜子又是做饭,连菜都是人家带来的,还顺了半只酱鸭,现在居然还敢明目张胆地要求第二天继续占便宜。

  但她总觉得,小鱼会答应的。

  果然,骆静语同意了,点头后拿出手机打字:【明天,我还做饭了,你想吃什么?】

  “啊……”占喜微微张嘴,立刻摇头,“不不不,不用做饭,我、我请你吃饭。”

  骆静语拧了一下眉,把手机递过来:【外卖?】

  占喜:“……”

  见她嘴巴都挂下来了,骆静语笑得很开心,打下一行字给她看:【真的我做饭,你是鸡蛋老师阿,你想吃什么?白天告诉给我,我去买菜。】

  占喜脸都涨红了,感觉自己就像个地主婆,不仅拉免费小工来干活,还要小工贴钱买菜。

  骆静语看着她纠结的小表情,都想拍拍她的头,让她别多心,但他还是忍住了,打字:【时间很晚,我回家了。】

  “哦,好的,今天太谢谢你了。”占喜说得小声,嘴唇的幅度就动得小,骆静语没看懂唇语,歪了下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是说,今天谢谢你!”占喜大声说完后,又加了一句,“小鱼,和你见面,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骆静语看懂了,心脏又“扑通扑通”快跳起来,低头在手机上打字:【我也很开心,非常开心了!】

  他用一个感叹号结尾,希望占喜能明白他难以言说的心情。

  骆静语穿上外套、打开门准备离开,占喜把他的高压锅递给他,又想起什么,去茶几上拿来那碗没动过的草莓,不由分说往骆静语手里塞:“拿回家吃,明天再把碗还我。”

  骆静语推不过,把草莓碗搁在高压锅上,右手握拳竖起大拇指,将大拇指弯了两下。

  占喜学着他的动作,握拳弯弯大拇指,问:“这是……‘谢谢’吗?”

  骆静语抿着唇点点头,又做了一遍。

  占喜好奇地问:“那‘不客气’怎么做?”

  骆静语低头看看怀里的锅,脸上现出为难的神情,占喜明白了:“需要两只手一起?”

  骆静语点点头,占喜笑着说:“没事,那你明天教我吧。”

  不能再磨蹭了,骆静语想,怎么还站在门口聊起来了?他还抱着一口锅和一碗草莓,真是滑稽。

  他没有对占喜比“再见”,一手抱锅,一手端碗,只用眼神温柔地望着她,占喜倚着门框,对他挥挥手:“小鱼,明天见。”

  骆静语转身走向电梯,直到他进到轿厢转过身,看到占喜还站在那儿,对着他甜甜地笑。

  这一晚,骆静语注定失眠。

  他蹲在阳台上找出液体肥料,按照比例兑水后,把需要施肥的几盆花草浇了一遍,松松土,又挑着几盆顺眼的剪枝、浇水。

  弄完后,他洗了个澡,看看时间,占喜应该已经睡了。

  他端着那碗草莓窝到椅子上,近乎虔诚地打开微信,找到占喜的朋友圈,一边看,一边拿起一颗草莓咬进嘴里。

  草莓好甜,汁水冰冰凉凉的,很新鲜。

  而照片上的占喜笑得比草莓还甜。

  她设置了朋友圈半年可见,骆静语拉到最底下,由远至近一条条看过来。

  最早是从六月中旬开始,占喜还未大学毕业,和室友聚餐合影。那时候是夏天,她穿着一条白色无袖连衣裙,扎着马尾辫,胳膊细细的,整个人就像一株清新的白玉簪。

  接着就是毕业典礼,占喜穿着学士服,抱着毕业证,和同学们拍下各种照片。

  还有毕业旅行,毕业聚餐,一群二十二、三岁的男孩女孩嘻嘻哈哈地凑在一起,占喜不会挤中间,每次都微笑着站在边上,甚至是角落里,但骆静语还是能一眼就从人堆里把她找出来。

  这些都是骆静语从未体验过的生活,虽然他并不后悔自己没上大学,但看到占喜和同学们在一起意气风发的样子,骆静语心里还是会生出感慨。

  他和鸡蛋老师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好远。

  占喜会在朋友圈分享生活,晒个美食,晒张电影票,甚至是拍下夏天的火烧云,有时也会转载文章,写下自己的评语。

  后来,她就上班了,上班后朋友圈数量显而易见地变少。她晒过自己买的小猫杯子,是骆静语见过的那一只;也晒过公司楼下食堂的午餐,说肉饼蒸蛋好好吃;还吐槽过公司那么远,每天挤地铁都要挤掉一层皮。

  九月时,她工作的公司组织活动,像是拓展训练,占喜穿着一身迷彩服,对着镜头比“V”,还挺英姿飒爽的。

  但下一张照片她就很狼狈了,脸色惨白,五官扭曲,头发都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骆静语看过文字才明白,她恐高,刚走完高空钢丝,半条命都吓没了。

  国庆时,占喜似乎回了家,搂着一个笑呵呵的老太太拍合影,配的文字是:奶奶要长命百岁哦!

  十一月十一日,是她二十三岁的生日,她没发自己的照片,只发了一张插着蜡烛的生日蛋糕,又是小猫图案,配文只有两个字:加油!

  十二月,她已经穿上了羽绒服,就在上周日,和两个女生去看电影、吃晚饭,三个人凑在一起玩自拍,骆静语认出那两个女生,都是占喜的大学室友。

  最后一条朋友圈就是昨天发的。

  照片上的占喜苦着一张脸,大眼睛水汪汪,鼻子红通通,委委屈屈地说:又感冒了!

  骆静语垂眸看着照片里的人,想到几个小时前,她就站在他面前,总是歪着头对他说话,对他笑,就连一屁股坐到地板上时的表情,都那么可爱。

  他的手伸到碗里,却什么都没摸着,扭头一看,原来草莓已经被他吃完了。

第20章

  周五早上, 方旭来骆静语家拿做好了的圣诞饰品。

  他发现骆小鱼同学似乎心情不错,没像平时那样对他不冷不热的,居然还给他泡了杯热茶。

  方旭在椅子上坐下,看骆静语把几个大纸箱搬过来, 每个纸箱上都贴着一张白纸, 清楚地写明箱子里饰品的种类和数量。

  “哎, 鱼啊。”方旭叫了他一声, 骆静语刚巧低头,没反应。方旭架起二郎腿摇头叹气, 端起茶杯吹吹, 抿了一口茶, 顾自玩起了手机。

  经过三年合作, 他们两个依旧不算朋友, 这其中有骆静语耳聋、难以交流的原因, 更多是因为在经营理念上, 两人时不时的会有分歧。

  骆静语承认自己不懂做生意, 生理原因导致他很难与人沟通,但是对待烫花艺术, 他抱有百分百的诚意、热情、尊重和近乎苛刻的自我要求。

  他不是完美主义者,当然知道什么样的价位配什么样的作品,所以更希望能做高端精品, 能在技艺和理念上有所提升,而不是在数量上取胜。

  但方旭不这么想,方旭说在国内,知道烫花这玩意儿的人都没几个, 肯花大价钱来定制作品的客户少之又少, 不如多做些价廉物美的小东西, 质量不用太好,让更多人能买来玩玩、戴戴,骆静语做得轻松,钱赚得也快。

  骆静语没办法用长篇大论去表达自己的想法,他说一句,方旭能回十句。

  他承认,在和方旭合作前,他在烫花方面的事业开展得更加艰难。当时骆静语还是挂靠着老师,当老师开仓接收预定时,他会接到其中部分订单来做,不参与设计,不参与和客户沟通,说白了就是个枪手。

  当时的收入虽说也能维持生活,可骆静语想到未来,就还是想多赚点钱。接不到烫花订单,他只能做些其他东西去卖,比如香薰蜡烛、手工香皂、热缩片做的首饰等等,陈亮帮他在夜市卖,毛毛帮他在网店卖,七七八八加起来,也能赚点儿钱。

  后来,他认识了方旭,方旭做过很多买卖,开着不止一家网店。

  他看中骆静语的烫花手艺,邀请他合作,骆静语同意了,“小鱼鱼手作烫花”网店就开了起来。方旭说取这个名儿,是因为这家店的核心其实是骆静语。

  和方旭合作后,有一段时间骆静语非常满足,至少他能自己开仓接受预定了,能自己设计作品了,还有人帮他接单,收入也肉眼可见地多起来。

  他很听方旭的话,设计各种花里胡哨的饰品,价格从一百多到大几百不等,开仓后每次预定量都很大,把骆静语累得够呛。

  他试着和方旭商量,能不能帮他接洽一些展览、秀场、高级成衣工作室的定制,就像他的老师那样,他有信心,以他的水平能做出来。

  这种活不好接,要很努力地做营销,骆静语觉得按方旭的业务能力和人脉,是能想办法打开这个局面的。

  方旭倒也没拒绝,只说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会帮他留意。可三年来,骆静语一直没做过方旭谈下来的大件订单,倒是帮着老师参加过几次展览。

  他的老师叫徐卿言,人在上海,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优雅女士,在国内专业从事烫花艺术的从业者中,水平已是很高,每年都去日本进修,在国内开班授徒,还出过书,出现在展览会场时,人人喊她徐老师。

  骆静语很羡慕,在国内烫花界,他至今默默无闻,有人知道“小鱼鱼手作烫花”这家店,很多汉服娘都喜欢在那里买首饰,但她们联系的也是方旭,没人知道骆静语。

  把所有箱子都整理好后,骆静语也在椅子上坐下,打字给方旭看:【你要不要数?】

  方旭摆手:“不用,你从来没出过错,都装礼盒了,我还一个个打开看啊?”

  骆静语点点头,又打字:【那棵樱花树,消息?】

  方旭放下手机,咂巴了一下嘴,摇头道:“我报价了,不过对方后来没联系我。”

  骆静语:【你报价多少了?】

  方旭一挑眉:“干什么呀?这么信不过我?我是多报了点,但绝对是在合理范围内。”

  骆静语不太信,还是问:【多少?】

  方旭说:“十八万!”

  十八万,的确是在合理范围内,骆静语不再打字了,心想这个订单大概率又是没戏。

  他很沮丧,虽说做一棵樱花树并不高端,反而是一件苦差事,但在业内,还没听说过这样的订单,真要能接下,也算是增加了一份履历。

  仔细想想,谁会花钱用纯手工的烫花工艺去做一棵树啊?假的仿真樱花树才卖几千块,而用烫花,不管是谁来做,肯定都要十几万,这性价比一对比,就会让人觉得客户莫不是个傻子。

  方旭喝着茶,说:“我觉得对方就是闹着玩儿,随便来问问,你别放在心上。这种订单一做起来,别的东西都不用做了,哪儿有时间啊!”

  骆静语看着他说完,沉着脸移开了视线。

  马上要年底了,方旭想和骆静语聊一下新一年的计划,开仓接预定的次数和时间段怎么排,骆静语出门进修的时间大概在几月,还有能不能拓宽一下经营范围等等。

  两个人一个说话,一个用手机打字,一来一回没几分钟,当骆静语又一次打字问【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后,方旭不耐烦了,挥着手说:“哎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去和你微信聊吧,你到底会不会读唇啊?”

  骆静语抿着唇,一双眼睛暗沉沉的,心里很不好受。

  读唇本就没那么神奇,常人说话的语序和书面又不太一样,骆静语会拼音,对于简短的、清晰的唇语能抓住关键词理解意思。句子一长,词语一多,尤其是那种抽象的形容词、成语,或者字型、意义不同的同音词,他词汇量没那么大,很难通过嘴唇的变化来看懂。

  方旭也是哭笑不得。

  他刚才就一个话题问了一句:“你是金鱼吗?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这件事的?”

  骆静语傻乎乎地打字回答:【鲸鱼?我的网名是这个意思了,什么关系?】

  方旭笑得拍大腿,眼泪都要笑出来,说:“骆小鱼你真是个活宝啊!”

  很可惜,骆静语也没懂什么是“Huo bao”,他想到的词语是“火爆”,这个词语好像是形容脾气的,他没明白,觉得自己脾气很好,一点也不火爆。

  两个人鸡同鸭讲,难以交流,方旭便没多待,带上所有箱子离开了骆静语家。

  家里又只剩下骆静语一个人。

  这些年,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待着,待在一个永远安静无声的世界里,早就习惯了。

  原本因为鸡蛋老师而形成的好心情,在和方旭见面后,很轻易地被破坏。骆静语在椅子上呆呆坐了一会儿,看到工作台上那只被洗净的空碗,心里想到那个人,眼睛弯了一下,接着就拿起手机给她发微信。

  【好大一头鱼】:鸡蛋老师,中午好,晚上你想过了吃什么?

  对方很快就回了。

  【鸡蛋布丁】:我仔细想了一下,决定把菜单的决定权交给你,这样就会有惊喜,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好大一头鱼】:那么你有不喜欢吃什么?

  【鸡蛋布丁】:我不爱吃河虾,还有刺很多的河鱼。

  【好大一头鱼】:那么你最喜欢吃什么?

  【鸡蛋布丁】:鸡蛋!!![坏笑]

  【好大一头鱼】:[惊讶][惊讶]可是你的家里没有一个鸡蛋!

  【鸡蛋布丁】:哎呀,鸡蛋哪里没得吃啊,小卖部都有茶叶蛋卖呢![害羞]

  她说得也有道理啊……骆静语笑起来。

  【好大一头鱼】:我知道了,你下班几点钟?

  【鸡蛋布丁】:5点半,6点前肯定到家!我到家了微信叫你哈。

  【好大一头鱼】:好的,晚上见[愉快]

  想到晚上能见到鸡蛋老师,给她做饭,和她一起吃饭,还能帮她装柜子,骆静语的心情又好起来。

  他想,那个柜子好像比鞋柜大,是不是可以装得更久?他要不要故意装慢点儿?这样就能和鸡蛋老师多待一会儿。

  但也就是想想而已,骆静语很快就否决了这个念头,觉得自己太坏了,鸡蛋老师这么信任他,他怎么能这样欺骗她?

  下午,骆静语去超市买菜,买来春笋和一块夹心肉,回家后,他开工剁肉饼。

  他没买现成的、机器绞的肉饼,知道手工剁的会更好吃。

  肉饼蒸蛋这道菜,是骆明松的拿手活,做得和别人家略微不一样,会在肉饼里加进春笋丁和虾泥,幸好骆静语问过鸡蛋老师,她不爱吃河虾,要不然他就要按照家里的配方买虾了。

  正专心剁肉时,厨房里的小灯泡亮了。骆静语看到后出去开门,先从猫眼里往外看,没有人,正疑惑,大门上方的小灯泡又亮起来。

  骆静语直接打开门,一个小小的人影突然从门后蹦出来。

  他看着对方张着嘴哇哇说话的样子,也不会被声音吓到,只是呆了一下,抬手指指对方,右手在空中画了个问号。

  来的人是顾心驰,那个住在1501室的十岁小男孩。

  顾心驰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仰头看向骆静语,大声说:“小鱼哥哥,我爸爸出差了,妈妈晚上加班,她让我去外婆家吃饭,我不想去,和她说我来你这儿吃饭,可以吗?”

  小男孩儿口齿清晰,说的每一句话骆静语都能看懂。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蹭饭。

  只是……

  骆静语叹口气,拍了下顾心驰的小脑袋,侧过身让他进了门。

  ——

  6点,占喜家的门被敲响了,她雀跃地跑去开门,门一打开,惊讶地发现骆静语居然带来一个小拖油瓶。

  “你是……”占喜不记得小男孩的名字了,不过他长得挺漂亮,这张小脸还是有印象。

  “占姐姐!”顾心驰好激动,“好棒啊!原来是到你家来吃饭啊!”

  “啊?”占喜征询地看向骆静语。

  骆静语无奈地笑笑,捉着顾心驰的脑袋让他转向自己,先指他,再指自己嘴巴,最后指向占喜,顾心驰立刻就明白了,又一次自我介绍,再把为什么会跟来吃饭的原因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遍。

  占喜连忙让他俩进屋,骆静语很体贴,还把顾心驰的拖鞋带了下来。

  顾心驰丢下书包,注意力被餐桌上的玻璃瓶吸引:“咦?这是鲜花还是烫花呀?”他用手摸摸花瓣,回头问占喜,“占姐姐,这是小鱼哥哥做的对吗?”

  占喜笑着说:“是啊,是他送给我的。”

  顾心驰噘了噘嘴:“为什么他不肯送给我啊?我也想送朵烫花给莫雨萱,小鱼哥哥就是不帮我做!真小气!”

  骆静语在低头换鞋,没看到他说话,占喜拉拉他袖子,与他对视后问:“你为什么不帮小驰做花呀?”

  骆静语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看向桌上那朵花,抿着唇笑了下,打了个手语:右手拇指和食指捏成一个小圆圈,另外三指弯曲至掌心,整只手上下轻微晃动几下。

  占喜问:“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