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骆静语和两个小孩一同开工,拿出烫镘烫樱花花瓣。

  他们三个在工作台边认真工作,占喜就待在骆静语身边看他烫花。

  樱花是一片片花瓣烫的,他的手边摊着一大堆染完色的花瓣,占喜看着就头大,骆静语却一点也不显得烦躁。

  他低着头,左手拿小镊子夹住花瓣,右手拿烫镘仔细地熨烫,神情格外专注,手上动作潇洒从容,利落干脆。

  占喜托着下巴看他,觉得认真工作的男人好帅好有魅力!哪怕他一直在重复地烫樱花花瓣,占喜的眼睛都舍不得移开。

  没想到,倒是骆静语被她看得不自在了,时不时地转头瞄她。占喜对着他笑,骆静语抿着唇在手机上打字:【你不要看我了,像老师见考,我紧张。】

  占喜还要怼他:“我本来就是你的鸡蛋老师呀!”

  骆静语哑口无言,占喜就喜欢看他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嗤嗤嗤”地笑趴在臂弯里,抬头说,“好了好了,我不烦你了,你忙,我去边上看书。”

  她把那把橙色椅子搬到玻璃移门边,整个人窝上去,真的拿出一本考公的教材书看起来。

  客厅很温暖,花架就在她身边,不知名的花香一阵阵飘过来。礼物一开始趴在一个软垫上,后来约摸是无聊了,去扒拉骆静语的腿,占喜不想小猫打扰他工作,就把礼物抱到自己膝上,一下一下地顺毛。

  没过多久,她和猫同时打起了哈欠,骆静语转头看过去时,发现占喜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

  这样睡会感冒的——骆静语记起自己和鸡蛋老师刚认识时,她就因为感冒发烧去医院挂水。他赶紧起身拿来一件外套,轻轻地披到占喜身上,可惜占喜没睡熟,睡眼惺忪地被弄醒了。

  骆静语指指主卧,手掌相合放到颊边,歪着头做了个睡觉的动作,占喜耸耸小鼻子:“我才不要去睡你的床呢!”

  她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抱着礼物起身说,“我回家了,好无聊。”

  骆静语看着她,眼神竟有些纠结,眉头微蹙,嘴唇轻启,像是想说些什么。

  他的神情,占喜已经很了解,问:“怎么啦?小鱼。”

  骆静语想了想,手机打了一个长句给她看:【欢欢,我想你帮忙我,下个周6我是要给吃江上课,我没有给耳朵听见人上课过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吃江明白,我想要试试给你上课,可以吗?】

  哎呀!这算什么事啊,亏小鱼还纠结半天。

  占喜笑着说:“当然可以啊!你最近忙,我都不好意思和你说,其实我早就想学一下了,觉得烫花特别有意思。”

  见她一口答应,骆静语心里很高兴,打字道:【做简单花,要二三个小时了。】

  “没事儿,我有空。”占喜跃跃欲试,“你教我做什么呀?百合吗?还是玫瑰?樱花?”

  骆静语失笑,打字道:【百合花瓣大,玫瑰花瓣多,樱花小,我教你葱兰花,布少,简单,便宜。】

  占喜:“……”

  简单就算了,“便宜”是几个意思啊?是怕她浪费他金贵的布料吗?

  说干就干,占喜又喜滋滋地把椅子移到骆静语身边,工作台对面,两个小孩悄悄地观察他们,彼此之间挤挤眼睛,心照不宣。

  葱兰花的花型的确比较简单,用的布料有四种,花瓣用府绸,花托用薄娟,花茎和叶片则是新缎中糊和新缎固糊,骆静语在手机上把布料名称打给占喜看,占喜第一次接触,自然是记不住,也分不出。

  骆静语看着她迷茫的样子,笑了一下,给她做示范,在白色布料上画出花瓣、花托和叶片的形状,占喜依样画葫芦地画好后,骆静语教她把花型布料一片片剪下来,准备染色。

  对占喜来说,染色很有意思,就像画画,骆静语铺上新闻纸,把小小的布料平铺在纸上,用柠檬黄加水调成很浅很浅的黄色,左手持镊子夹住花瓣布料,右手用刷毛笔涂到所有布料上。

  这很容易,占喜跟着一起做了。

  接着,趁布料未干,骆静语又调出浅绿色刷在花瓣根部,又在花瓣边缘刷上若隐若现的紫红色,形成了一种晕染渐变的效果。

  这一次占喜上手时就露了怯,要么绿色刷太多,要么紫红色刷太多,颜色看着就不对,直接刷废两片花瓣。

  “我承认我是手残。”占喜看看自己肉肉的手,又看看骆静语那双漂亮得足以去做手模的手,很是灰心丧气。

  骆静语当然不会怪她,又剪下两片花瓣给她。

  占喜不敢动了,嘟着嘴说:“你自己刷吧,我怕又刷坏了。”

  骆静语摇摇头,打字:【我给吃江上课,是他做,不是我做。】

  占喜知道自己是一对一教学课上的小白鼠,却还是对着他耍赖:“那要是池江先生比我聪明,又比我手巧呢?这和老师的水平没关系,是我手太笨!”

  看着她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骆静语不知该怎么说,看着她的眼神都带上了无奈。

  占喜见他没辙了,转了转眼珠子,拉拉他的袖子,骆静语仔细看着她的脸,占喜咬了咬唇,开口:“要不……你手把手教我上色?”

  骆静语:“……”

  骆静语:“???!!!”

  于是,对面两个小孩就看到了惊人的一幕——他们宽厚又严厉的骆师兄居然站在小占姐身后,左手扶着她的椅背,右手握着她的右手,两人一同执刷笔给布料上色!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教书法呢!

  两个小孩倒吸一口凉气,几乎同时低下头去。

  莫杨伸手碰碰钟鹏,在桌子底下给他打手语:【周老师教你上色时,有没有手把手教过?】

  钟鹏也在桌下回答:【当然没有!我又不是笨蛋!你有吗?】

  莫杨:【我也没有,骆师兄教我们时也没有啊!】

  钟鹏:【他就算想,我也不会答应的!】

  莫杨一愣,脸颊泛红:【那我愿意的。】

  钟鹏:【神经病,你又不是小占姐!】

  此时,桌对面的两个人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谁都没注意到两个小孩的偷窥。

  占喜坐在椅子上,心跳得好快,扑通扑通跟打鼓似的,左手拿镊子夹布料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眼睛悄悄移到自己的右手,看到覆在手背上的那只手,手指那么修长,手背上的经脉根根分明,还会动!

  他的掌心热热地贴着她的手背,占喜感觉自己手心都出汗了。

  男人的身躯就在她身后,离得好近好近,他身上那股子草木香几乎环绕着她,令她都不敢放肆呼吸,就怕深吸一口气后又要打喷嚏。

  占喜心想自己真是胆大包天啊!居然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小鱼又怎么会真的答应?半点儿都没推诿。

  他难道听不出她是在开玩笑吗?

  还是说,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像在开玩笑?

  她就是……明知故犯。

  骆静语并不比占喜好受,他站在她身后,弯着腰,眼前是她柔顺的长发,还带着洗发水的清香。

  他听不见她的呼吸声,也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但能感受到自己心脏在有力地跳动。

  难以置信,他碰到了欢欢的手!

  他见过无数次的那双手,白白嫩嫩,像她说的那样手指、手背都肉乎乎的。

  但这是第一次触碰!

  很软,很滑,还有点凉,小小的,比他的手小多了,可以让他整个儿地包住。

  钟鹏和莫杨很想见识一下,如此新颖的烫花染色教学模式,究竟能染出怎样惊艳绝伦的一片花瓣!

  结果,在他俩暗戳戳的期待中,经验丰富的小骆老师近几年来第一次失误,染出了一片比占喜自个儿染还要丑的花瓣来。

  钟鹏、莫杨:“……”

  骆静语对着这片花瓣陷入沉默,占喜则低头不语。骆静语又剪了一片出来,这一回,占喜死活不肯自己染了,骆静语没办法,只能帮她染完。

  全部布料染好后,需要自然晾干。

  因着之前的事,骆静语都不敢看占喜,占喜也不敢看他,两只手躲在桌子底下互相搅着,右手手背似乎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骆静语为了缓解气氛,给大家各泡一杯咖啡。

  在他家里,占喜也拥有了一只属于自己的马克杯,白色,杯身上印着Kitty猫图案。

  钟鹏和莫杨用的是一模一样的普通杯子,两人看到占喜的杯子后,对视一眼,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这要是再不算实锤,那就是在侮辱他俩的智商!

  香喷喷的咖啡喝完,布料也都干了。骆静语和占喜又在工作台前坐下,他教她做花茎和花蕊。

  不需要语言交流,骆静语做,占喜跟着学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有过数次眼神相触,但每次都是刚一对上眼,他,或是她,就惊慌地移开视线。

  剩下的那一个,她,或是他,又会大着胆子凝视对方。看那一双垂落的眼睛,薄薄的眼皮,睫毛在乱眨;看那颊边飞起的红晕,颜色就像工作台上那片片樱花;看那双唇微微启着,猜测是不是像自己一样,有无数心事想要诉说。

  终于轮到烫镘上阵。

  骆静语铺上烫垫,拿出一根小烫镘,给占喜打字:【这是一筋镘,很烫,小心。】

  占喜点点头,看到骆静语将烫花器加热手柄换上一筋镘,通电加热后,在每片花瓣和花托的反面烫出卷边幅度。

  熨烫是做烫花过程中最核心的一步,也是最体现手作人功力的一步。每一种花的花瓣都有自己卷曲的形态和幅度,手作人要对这种花型非常熟悉,并且经过无数次的练习,才能在熨烫过程中操作得驾轻就熟,从而让花朵最完美地呈现。

  骆静语自是烫得顺手,连两个小孩也围过来一起看。

  占喜看完后,大脑说:我会了!

  一上手烫,手说:不,你不会。

  她还是手忙脚乱,不过烫镘不能手把手教,太危险,骆静语只能全神贯注地盯着她,不怕她烫坏花瓣,就怕她弄伤自己。

  终于,所有的花瓣和花托都烫完了,已经能看出很明显的样子。葱兰花的叶片细细长长,不需要用刀镘烫出叶脉,骆静语拿出软胶,开始教占喜组装。

  占喜觉得整个过程就像小时候上手工劳动课一样,十分有趣。

  花茎、花蕊、花瓣和叶片,在骆静语灵巧的手下渐渐组合在一起,成为一朵纯洁秀美的葱兰花。

  占喜的花朵也顺利出炉,虽然不全是她一个人做的,也没有骆静语做的那朵漂亮,还是让她足够高兴,手指拈着这朵白色为主的小花儿,翻来覆去地看,笑得嘴都合不上。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时间已经过了6点。

  钟鹏和莫杨之前不敢打扰那两个秀恩爱的人,这时见花终于做完,他俩如释重负,钟鹏对骆静语打手语:【师兄,我们要下班了。】

  骆静语这才发现已经很晚,赶紧回答:【辛苦了,你们下班吧,路上注意安全。】

  两个小孩你推我搡地出了门,家里只剩下骆静语和占喜两人,他俩看看对方,很默契地一同红了脸。

  骆静语问占喜要不要留下吃晚饭,占喜心里太乱,婉拒了。骆静语也觉得这种时候他俩不适合单独待在一起,不知道占喜怎么想的,反正他现在迫切地需要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好灭一灭满脑子沸腾的气泡。这一下午难熬的呀,他都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占喜带着礼物回家,进门后,就把那枝葱兰花插到玻璃瓶里。

  她盯着瓶子里的几枝花看了许久,一下子就趴到桌上,把脑袋埋进了臂弯里。

  这天晚上,占喜到很晚都没睡着。

  她知道事情失控了。

  在不知不觉中,她的内心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

  有一个人悄悄地走进了她的心里。

  他安静,体贴,温柔,包容……还很腼腆,很可爱。

  不是她理想中的风趣幽默,能说会道,却也时常会把她逗笑。

  他个子很高,气质干净清爽,颜值超能打!

  还是个艺术家!贼牛逼的那种!

  可是,依旧是不行的呀!!

  占喜拉过被子蒙住头,两条腿都在被子里颠了起来,心想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骆静语是个聋哑人。

  要是被老妈知道了,他估计会被做成一条麻辣鱼干吧!

  ——

  后来的一周,占喜自我约束,只在周中去骆静语家吃了一顿晚饭,还是因为钟鹏和莫杨要加班,小鱼做了好几个菜,才把她叫上去一起吃。

  除此以外,他俩再没有单独见过面。

  占喜其实很想小鱼,却又不敢去见他,吃那顿晚饭也是为了去求证一下。

  见到他后,她的一颗心又怦怦乱跳,吓得几乎要跑,却又舍不得,最后还是扭扭捏捏地待在厨房里看他做菜,陪他“聊天”。

  小鱼对她的态度同样令人困惑。

  占喜虽然没谈过恋爱,也不是个傻子,要说小鱼对她半点念头都没有,她肯定不信。

  就是不知道小鱼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俩之间的关系目前来说还算安全,那他会想要更近一步吗?

  他有没有想过后果?有没有想过未来?有没有想过困难和阻碍?还是说,他像罗欣然的恋爱观那样——享受当下?

  明明知道没结果,只要喜欢,就敢靠近,管它明天会发生什么?

  不!不不不不不不,占喜不是罗欣然,她理解这种恋爱观,却不能接受。

  而且,以她对小鱼的了解,小鱼也不是这样的人。

  又一个周日来临,这一天,是池江先生到骆静语家学习做樱花发梳的日子。

  钟鹏和莫杨放假一天,占喜自然也不会上楼去打扰,董承陪池江先生来到青雀佳苑,还有纪鸿哲,作为不可或缺的手语翻译,他又一次被骆静语邀请帮忙。

  有过给占喜教学的经验,骆静语在教池江先生做发梳时显得自信很多,一道道工序步骤教下来,通过纪鸿哲和董承的翻译,令池江先生兴致颇高,学习得很愉快。

  几粒钻石被镶嵌在金属质地的花蕊上,这还是骆静语第一次帮做钻石首饰,心里多少生出感慨。

  他想,池江先生一定很爱他的夫人,为了这次生日宴真是下了血本,一百多万人民币的和服,看着克拉数就不小的钻石,怪不得不会在樱花树上和他讨价还价。

  整个教学进行得很顺利,下午3点,八重樱钻石发梳做完,骆静语先找了个简易礼盒帮池江先生装上,池江先生诚恳地向他道谢后,带着发梳和董承一起离开了。

  纪鸿哲忙了一天,对骆静语的家兼工作室很感兴趣,每个房间都参观了一遍,骆静语打手语问他:【晚上有约会吗?没有的话留下吃饭吧,今天太谢谢你了。】

  纪鸿哲眯着眼睛看他,用手语回:【我想吃你做的啤酒鸭,好久没吃了,现在还会做吗?】

  骆静语笑起来:【当然会做,不过,我能再叫一个朋友一起来吃饭吗?她就住在楼下。】

  纪鸿哲问:【女的?】

  骆静语:“……”

  纪鸿哲大笑起来,拍拍骆静语的肩膀,开口道:“你叫你叫,只要你不嫌我是个电灯泡就行。”

  骆静语看清他的唇语后,赶紧解释:【我和她没什么,你等下不要乱说。】

  纪鸿哲连连点头:“我懂我懂,我谈女朋友的时候你毛还没长齐呢!”

  这人从小就这样乱说话,骆静语拿他没办法,让纪鸿哲在家等着,他出门去买菜,做啤酒鸭。

  买完菜,骆静语在回家的路上给占喜发微信,叫她晚上来吃饭,说他的发小来做客,三个人热闹一点,还能多做点菜。

  占喜想着有第三人在,倒也不会太尴尬,便同意了。

  等到骆静语到家,占喜也抱着礼物上楼来。

  骆静语在厨房里弄菜,大门上的小灯泡亮起来,骆静语探出头,示意自己手很脏,让纪鸿哲帮忙去开个门。

  纪鸿哲晃晃悠悠走到门口,把门一开,就和门外的占喜打了个照面。

  占喜:“……”

  纪鸿哲:“……”

  骆静语擦干手走过来了,开心地接过礼物抱在怀里,又给占喜拿拖鞋。

  他指指占喜,对纪鸿哲打手语:【这是我的朋友,你俩自我介绍一下吧。】

  纪鸿哲恢复镇定,清清嗓子对着占喜礼貌微笑:“你好,我是小鱼的发小,纪鸿哲,纪念的纪,徐悲鸿的鸿,哲学的哲。”

  占喜也扯扯嘴角笑了一下:“你好,我是小鱼的……邻居,我叫占喜。”

  骆静语:“???”

  咦?怎么变成邻居了?难道不是朋友吗?

第30章

  “我叫纪鸿哲, 纪念的纪,徐悲鸿的鸿,哲学的哲, 隔壁大三的, 他们都叫我哲哥,你叫什么名字?”年轻的男人满头大汗,笑容痞痞地看着她。

  “屁啦,我们明明都叫你鸡哥!”另一个人在边上喊。

  “滚!”男人踹了对方一脚。

  ……

  占喜几乎已忘掉他的样子,他的名字, 却还记得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骆静语去厨房做饭了,纪鸿哲和占喜待在客厅里,两人坐得很远。

  纪鸿哲翘着二郎腿, 看占喜神色拘谨,身形僵硬,笑道:“你别紧张, 我不会对小鱼说的, 我和你今天就是第一次见面,明白吗?”

  他就是欺负小鱼听不见,一点儿都没压着声音, 占喜可做不到,小声说:“我又不怕小鱼知道。”

  “我懂, 本来也没什么。”纪鸿哲笑着摇头, “真是好巧, 你和小鱼居然认识。我和他认识二十多年了, 小时候在一个小区里长大的, 那时候他家和我家上下楼。”

  “哦。”占喜还是没精打采, 只觉得世界真是太小了。

  纪鸿哲很好奇:“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占喜不想说前因, 回答:“就住一个楼认识的,他帮我装了俩柜子。”

  “哈?骆静语现在这么会撩?能干了啊!”纪鸿哲觉得很有趣,“他小时候内向得不行,小区里的小女孩招惹他,他理都不理的,只会回家哭鼻子。”

  占喜:“……”

  哭鼻子的小鱼啊……啧啧啧,怎么感觉那么萌呢?

  纪鸿哲又问:“你毕业了?”

  “嗯。”占喜点头,“去年毕业的。”

  纪鸿哲递给她一张名片:“我现在在卖房,一手房,楼盘比较远,有兴趣可以找我。”

  占喜接过,嘟囔道:“我哪儿会买房啊。”

  纪鸿哲哈哈笑:“为什么不会?小鱼就是两、三年前买的房,和你现在差不多大。”

  占喜反问:“那你买房了吗?”

  “没有。”纪鸿哲很无所谓地说,“又不急着结婚,买什么房?”

  见占喜又一次转头看向厨房,纪鸿哲问:“你妈现在在干吗?”

  “啊?”占喜很吃惊,“就、就退休在家啊。”

  “呵呵。”纪鸿哲的笑容很诡异,“我以为她不在了呢。”

  占喜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纪鸿哲指指厨房门,掏出烟盒和打火机,“你去找小鱼吧,心不在焉的,甭管我了,我去抽根烟。”

  占喜早就想去厨房了,听完后立刻开溜,纪鸿哲“啧”了一声,起身走向阳台。

  厨房里,啤酒鸭的香味已经很浓郁,另一个灶眼上架着蒸锅,不知道在蒸什么。骆静语背对着门在砧板上切蘑菇,占喜进去时他没有发现。

  她在他身后看他切菜,一只只蘑菇快速地变成厚薄均匀的小片片。占喜觉得小鱼的手简直是宝藏,做什么事情都有一种信手拈来的感觉。

  嗯……除了打字。

  想到这儿,占喜忍不住笑了一声。骆静语恰巧抬头,从面前的瓷砖墙上看到身后隐约的人影,转过头来对占喜绽开笑。占喜走去他身边,问:“你要做什么菜?”

  骆静语指指几个不同种类的菌菇片,再指指边上一碗焯过水的排骨,双手比了个好大的碗,占喜了然:“菌菇排骨汤!”

  骆静语对她竖起大拇指。

  他拿着锅铲去捣捣锅里的啤酒鸭,觉得差不多了就关上火,把鸭子盛出装盘,又把汤锅装上水端去灶上开火。

  忙了一会儿后,他回头发现占喜一直倚在流理台边,眼神空洞,像是在发呆。

  骆静语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占喜回过神来,他右手食指在空中画了个问号,眼神里透着关心。

  占喜对他笑,很自然地拍了下他的手臂:“我没事,你别管我。”

  骆静语指指她,再指指门外。

  占喜问:“你想要我出去陪你朋友聊天吗?”

  骆静语点头。

  “我不高兴。”占喜干脆抱起双臂,“我又不认识他,就想在这儿陪你。”

  她居然这么说……骆静语心里好窝心!原本以为自己听不见,欢欢可以和小哲聊聊天,不会那么无聊,结果她竟宁愿陪着他,真是……太高兴了!

  高兴到……骆静语立刻夹了一只鸭腿到小碗里,加上筷子一起递给占喜,让她吃。

  占喜也不客气,端着碗、夹着鸭腿就啃起来,边吃边说:“唔……真好吃!这是什么?卤鸭吗?我妈妈做的卤鸭不是这个味儿。”

  骆静语拿起一罐啤酒给她看,占喜立刻明白了:“啤酒鸭!哇哦,你还会做啤酒鸭!好厉害啊!”

  开饭了,折叠餐桌上摆着五菜一汤:啤酒鸭,六只清蒸大闸蟹,香肠炒鸡蛋,干锅花菜,清炒荷兰豆,菌菇排骨汤。

  “……”纪鸿哲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肴,对占喜说,“你说,是你托我的福,还是我托你的福?这么丰盛!”

  占喜快要流口水,满不在乎地说:“你去问小鱼呗。”

  “问就是他热情好客。”纪鸿哲老大不客气地坐下来,占喜想坐到他斜对面,让小鱼坐自己身边,纪鸿哲叫住了她。

  他说:“你坐我旁边。”

  占喜不乐意:“凭什么呀?”

  “小姐,动动脑子,他要看你脸才知道你在说什么,坐他对面最合适,懂吗?”纪鸿哲很无语,“你以为我想坐你旁边啊?我也要和他说话的,坐他旁边我跟他打手语,我俩脖子都得酸死。”

  原来是这样啊,占喜懂了,去帮小鱼拿碗筷杯子,然后乖乖地坐到纪鸿哲身边。

  礼物已经吃饱了,爬到软垫上自娱自乐地舔毛,看着两脚兽们准备进食。

  三个人都坐下来,纪鸿哲开车,也就不喝酒,骆静语帮他们倒上椰汁。椰汁还是加热过的,因为占喜说她想喝热饮。

  纪鸿哲看着这张折叠餐桌,打手语问:【小鱼,你这么大个房子,怎么搞这么寒酸一张桌子?跟大排档似的。】

  骆静语看一眼桌对面的占喜,用手语回答:【之前都是我一个人吃饭,平时不用桌子。】

  纪鸿哲也转头看一眼占喜,神情戏谑:【那现在怎么用了呢?】

  骆静语皱了皱眉,用眼神示意他别说了。

  占喜奇怪地看着他们,问纪鸿哲:“你们在说什么呀?”

  纪鸿哲捞了一只大闸蟹解开绳子:“我们在说,小鱼想买张新餐桌。”

  占喜转向骆静语:“啊?为什么?”

  骆静语没看到纪鸿哲的话,都不明白占喜在问什么,想要去拿手机,占喜赶紧阻止他:“先吃饭先吃饭,一会儿再聊。”

  纪鸿哲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掰开了蟹壳:“呦,黄好满!真不错。”

  有纪鸿哲在,这顿饭就不像平时那般静默了。

  纪鸿哲把白天的翻译工作带到晚上,很自觉地做了占喜和骆静语的联络员。对占喜说话时,他会配合着打简单的手语,让骆静语也看懂,最主要是把骆静语的手语翻译给占喜听。

  于是,占喜头一次看到小鱼如此放松地打手语,打得很快,有时单手,有时双手,只看到他漂亮的手在身前比出一串串手势。

  她只学过一点三脚猫的手语词汇,完全看不懂,才明白自己信誓旦旦对小鱼说要学会手语,是多么可笑。不知道达到纪鸿哲这样的水平,要学多久。

  纪鸿哲很喜欢吃骆静语做的啤酒鸭,尤其喜欢吃鸭腿。他看着骆静语把一只鸭腿夹给占喜,便去盘子里找另一只,结果……未遂。

  “这鸭子怎么只有一只腿?”纪鸿哲满头问号。

  占喜啃着腿,一脸无辜。

  骆静语笑得肩膀都抖起来,把一只鸭翅夹给纪鸿哲,打手语道:【对不起,将就一下吧。】

  吃到后来,三个人聊起天来。

  “我以前追女孩子的时候,每次都会去找小鱼。”纪鸿哲一边说,一边打手语,“从他那儿搜刮来一大堆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什么香薰蜡烛啊,小首饰啊,钥匙扣啊,拿去送女孩,说是我自己做的,还不给他钱。”

  骆静语被他逗笑了,摇头叹气。

  占喜转头瞥向纪鸿哲:“你还好意思说,这么欺负他!”

  “我也有帮他的。”纪鸿哲笑道,“上学时我还帮他做过作业呢,你都不知道他成绩有多差!英语选择题全靠蒙。”

  骆静语脸红了,赶紧打手语让他不要再揭短。

  占喜已经咯咯咯地笑起来:“难道语文选择题不是靠蒙的吗?”

  纪鸿哲说:“语文选择题倒还好,灾难是在大作文,八岁小孩写的作文大概都比他通顺。”

  “哈哈哈哈哈哈……可以想象!”占喜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骆静语生气了,拿起一个螃蟹脚丢向纪鸿哲。

  “唉,不说了不说了,好多年前的事了。”纪鸿哲也没喝酒,不知为何竟有种微醺感,环视这间宽敞的客厅,再看向对面清俊的男人,对占喜说,“我和小鱼其实很多年没联系了,搬家后住得远,他家在城北,我家在城南,你应该知道吧?万江路那边。”

  占喜一愣:“我不知道啊。”

  “是吗?”纪鸿哲笑笑,“我以为你知道呢。”

  占喜好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啊?”

  纪鸿哲没再回答。

  这段对话,骆静语看清了,但没弄懂,不过他并未往心里去,只觉得现在的氛围很舒服。

  小哲是他的发小,欢欢是他的朋友,他俩第一次见面聊得还挺开心,没什么隔阂,欢欢还被小哲给逗笑了。

  骆静语心里其实很羡慕,小哲从小口才就好,有他在,就不必担心冷场。不像自己和欢欢平时吃饭,那么安静,那么无聊。

  吃完饭,骆静语去洗碗时,占喜又溜去了厨房。纪鸿哲透过玻璃移门看向厨房里,男人在洗碗,女孩子粘在他身边,偶尔扯扯他的袖子,歪着身子和他说话,脸上笑得特别灿烂。

  骆静语转头看占喜的脸,纪鸿哲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可以想象,他肯定很耐心地在“听”。

  纪鸿哲很纳闷,单从厨房里的画面看,就像骆静语能听见、能说话似的。事实却是,小鱼是极重度耳聋,一点儿听力都没有,戴上助听器都没用,更别提学说话了。

  占喜是怎么做到这么自然地和他聊天的?小鱼又是怎么做到浑不在意自己听不见的?

  他俩平时就这么交流?

  齁甜的感觉,跟处对象有什么两样?

  小鱼在和占喜处对象?

  真的假的?

  纪鸿哲心里一咯噔,这事儿可不一般啊……

  骆静语洗完碗,占喜帮他把擦净的碗盘往橱柜里摆。骆静语想了好久,拿出手机给她打字:【欢欢,后天晚上,我想你可以来吃饭?】

  占喜看过后问:“为什么呀?”